当下凝神聚意,屏除一切杂念纷扰,在丝竹悠然的节奏声中,与李思思并肩拾级而上,翩然步入富丽堂皇的大殿。

灯火辉煌,垂幔翻舞,两侧玉案罗列,美酒珍肴琳琅满目。众人纷纷起身,招呼不绝。

这些人中有一大半,楚易日间都已见过,此时重逢,彼此嘘寒问暖,满脸堆笑,倒像是许久没见一般。

楚易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又是鄙夷好笑,又是苦涩怅惘。他自小苦读圣贤书,为的就是金榜题名,有朝一日能与这些达官显贵并列朝班,为国出力,为民解忧。

但今天经历了这些事,目睹这些政客两面三刀的嘴脸,倍感官场之虚伪诡诈,从前那赤子热诚早已冷却了大半,心中甚至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比起和这些笑里藏刀的家伙虚与委蛇,倒不如啸傲山林,修仙炼法来得逍遥自在。

十八殿迤逦连绵,气势恢弘,首席设在正北之位,空空如也,唐元宗等人尚未到来。

首席下方是十八个座位,显然是为了十八个皇子准备的。此时只有太子之位空着,其他十七位皇子都已经入座。

楚易在东面次席坐下,与李思思临桌相隔,对面便是裴永庆、李木甫等公卿显贵。

裴永庆满面春风,与楚易遥遥举杯相敬。

李木甫则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点了个头,就和身边的几个官吏低声交谈起来。

楚易微微一笑,心中暗感奇怪:这老贼今日居然耐着性子,始终不来讨好我,难道他已有了十足把握?隐隐之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

四下扫望,发觉除了文武百官之外,居然还来了不少道佛高手。

天师道的张飞羽、青城玉虚宫的玉虚子、雨蕉庵的齐雨蕉、上清茅山的李凝扇、法严寺的无念、无嗔等人赫然在列。

楚易心下大凛,念力毕集,略一数去,真仙级以上的高手竟有六七十人之多。其中三人素未谋面,但真气雄浑,深不可测,竟和玉虚子等人不分伯仲,当已在散仙之境。

第一人是个高瘦如槁木的喇嘛,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但相隔如此之远,仍能感觉到他凌厉森冷的念力。

第二人是个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眼睛滴溜溜直转,满脸微笑,神情颇为滑稽有趣。

第三人是个黑胖和尚,穿着紫金袈裟,坐在无欲、无嗔两和尚之间,木无表情,像在打坐冥想。

楚易施展顺风耳,凝神聆听,终于从周围人的交谈中,得知这三人竟分别是兴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师、青城玄真道院的杜采石真人和九华山法严寺的法相长老。

楚易心中寒意大凛,暗想:今晚既是康王为伍妃贺寿的晚宴,叫这么多修真来做什么?看来两边都是摆明了今晚摊牌,图穷匕见了!

就在这时,只听殿外卫士高声长呼:“陛下驾到!伍娘娘驾到!”

鼓号轰然,管弦并奏,喧哗声顿时停止,数百双目光齐刷刷地朝长廊望去。

珠帘卷处,十八名宫装美婢鱼贯而出,然后便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朗声道:“各位爱卿,朕来迟啦。”

一个黄袍金冠的老者在十八名太监的拥簇下,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出,身边跟随着一个雍容典雅的美丽妃嫔。正是唐元宗与伍慧妃。

众人纷纷拜伏在地,三呼万岁。

楚易只得也跟着伏倒,随口附和了几声。

若换了从前,他这几声“万岁”必然叫得心甘情愿,但“胎化易形”之后,他性格大变,桀骜不羁,对当世皇帝早已没了以前的敬重之心,只是逢场作戏,敷衍了事。

唐元宗坐定之后,目光徐徐扫望了一遍文武百官,最后停留在太子的那个空座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沉痛的神色,道:“各位爱卿,朕适才迟到,是因为今夜是除夕,是团圆之夜,朕先去看了一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他说的是太子李兆重,却没人敢接过话茬。

果然,唐元宗顿了一顿,又道:“朕去看的这个人,今夜原本也当和诸位一样,坐在这大殿中,一齐为伍妃祝寿。但是……”

他轻轻拍打着桌案的边缘,眼眶微微一红,半晌才沉声道:“但是今日他来不了了。往后每年,只怕也都来不了了。朕看着这里空着的座位,想着这‘霓湖十八殿’的名字,心里好生难过。”

众人满脸凝肃,鸦雀无声,原本喜庆欢跃的气氛荡然无存。

楚易暗自打量唐元宗,见他两鬓斑斑,额上皱纹横生,短短几日间,竟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不由微起同情之意,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为什么裴永庆会如此一反常态,心急火燎了。

李兆重是皇后所生,聪明伶俐,又知书达理,唐元宗对他原本极为宠爱倚重。因此,这次太子卷入行刺叛乱之事,对他打击可谓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