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的眼前晃过晏小仙的笑靥,“啊”地大叫一声,心神大颤,蓦地醒觉,转身便往山下跑去。提刀在雪地里深深浅浅地冲了几步,立即又顿住。

天地茫茫,四野皑皑,哪里能辨得清方向?

就算能及时回到万寿县,他又上哪儿去找晏小仙?就算能在他尚未遇险之前找着,自己又如何能将他安然救出?就算……突然之间万念俱灰,悲苦伤心,泪水涔涔而下。

这一刹那,他突然如此鄙视、厌憎自己。

倘若自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倘若自己也能如邻村的李阿牛那般孔武勇猛,只手擒狼,孤身搏虎,又何至于眼睁睁看着义弟被这些畜生捆缚羞辱,无可奈何?

说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此生此世再也找不到如此知己了!即便自己苟活于世,即便平平安安到了长安,中了进士,成了状元……又有什么趣味?

泪水汹涌而出,一再地模糊了视线。晏小仙的如花笑靥如雪花似的在他眼前纷飞扑闪,那清脆悦耳的笑声如狂风似的在他耳旁呼啸回旋……音容笑貌不断地交叠重合,压得他喘不过气,哭不出声。

这一刹那,他蓦地发觉这个相识不过一日的义弟竟在自己心中占据了如许地位。

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一团猎猎火焰,就算希望渺茫,就算火海刀山,他也要冲回到万寿县,全力解救晏小仙。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处,他蓦地擦去泪水,握紧朴刀,迎着风雪,咬牙朝山下狂奔而去。

“啊吁!”呼啸的狂风中突然传来一声熟悉已极的驴鸣。

楚易陡然一震,霍然循声望去。

朔风狂舞,漫漫雪花悠扬翻卷,白茫茫的山坡上,一匹白马、一只黑驴正欢快地驰骋而来,马上骑乘着一个白衣少年,雪裳猎猎,飘飘欲飞,笑靥如花,清丽似仙。

他脑中轰然,怔怔木立,心中惊讶、激动、狂喜、迷乱……几乎要爆炸开来,哑声叫道:“义弟!”手腕一颤,朴刀掉落雪地,热泪止不住再度夺眶。

意气相期共生死

风雪狂舞,天地苍茫。

毛驴欢嘶着奔到楚易身边,摇耳晃脑,一头撞将过来,险些将他扑倒在地。湿嗒嗒的舌头舔过他的脸颊,将泪水和雪花混在一起,温热而又清凉。

白马长嘶,昂首踢蹄。晏小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笑道:“大哥!”雪巾飞扬,双眸明亮,俏生生的脸靥泛着娇艳的桃红。

虽只小半时辰不见,两人却已宛如隔世重逢。劫后余生,楚易恍然悲喜,激动难抑,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猛地一把将晏小仙拖入怀中,用尽周身气力紧紧抱住。

晏小仙“啊”地一声,险些被他勒得透不过气。微微挣脱,却被箍得更紧,心中一颤,全身登时如棉花似的酸软下来,双颊红晕如霞,呢喃似的叹息道:“大哥,你哭什么……”

楚易紧紧抱着他,快乐得几乎要迸爆开来,哽咽道:“真的是你!你没死……真是……真是太好了!”

直到此刻,听到晏小仙甜脆的声音,闻着他那独特而真实的幽香,感受到他那纤柔温暖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渐渐变软,慢慢融化,方才相信这真正是他,悬吊了半天的心才逐渐松弛下来。

晏小仙“扑哧”一笑,心下感动,环手将他轻轻抱住,柔声道:“傻大哥……”这一声说不出的低婉温柔,情意绵绵,仿佛山泉漱耳,春风拂面。

雪花飞舞,两人紧紧相拥,许久,仿佛变作了两尊雪人。

“啊吁!”毛驴探头探脑,想要在两人中寻觅个空隙钻进来,却始终不能得成。

毛茸茸的耳朵在晏小仙的手背上摩来擦去,酥麻发痒,他忍俊不禁,格格脆笑,被紧箍的腰肢仿佛要断裂开来,喘着气笑道:“大哥,你勒得我腰都快断啦。”

楚易霍然醒悟,急忙松开手,毛驴欢鸣一声,乘机将头挤了进来,到处乱蹭。

楚易想到自己适才将他紧紧抱了半晌,耳根烧烫,颇有些难为情,笑道:“好兄弟,我以为今生今世都再也不能见到你了。生怕一松手,又再见不着你……”

晏小仙脸上一红,握紧他的手,嫣然道:“傻大哥。”

楚易心中忽然又怦怦地乱跳起来,“啊”地一声,道:“是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连白龙马和犟驴儿也一齐带出来了?”

“啊吁!啊吁!”毛驴瞪着眼睛怒嘶不已。

自从得知白马有个好听的名字后,它似乎便对自己乡野村夫的名字大感不满,每次楚易这么称呼,必定愤愤悲鸣,以示抗争。

晏小仙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车子还没到衙门,城里就突然失火了。到处都是火光,许多人从客栈里冲出来,乱作一团。那两个官差没心思理我,自顾自跑走了。多亏一个好心人帮我解开绳子。我就回到旅舍,把白龙马和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