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逐流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思量:“久战下去,我必定吃亏无疑,要拼个两败俱伤,也是不可能的了!”若然是在平地,金逐流还可以施展轻功逃跑,但在这华山绝险之处,后退就是百丈深谷,这两人如何能够容得他安然从石梁走过?既然退无可退,也就惟有咬牙苦战了。
石梁那边的史红英秦元浩封妙嫦三人,比金逐流更着急。秦封二人自忖本领相差太远,要插手也插不进去,封妙嫦手心捏着一把冷汗,说道:“金大哥恐怕有点不妙,他们倚多为胜,我们一齐过去和他拼了吧!”秦元浩眉头紧皱,默不作声。他不是害怕强敌,而是恐怕插不进手,反而累得金逐流要照顾自己,那就是帮了倒忙了。
史红英道:“让我过去,若是不成,你们再来。”封妙嫦道:“不,我和你一同过去。我们若都不成,元浩,你回去给金大侠报信。”封妙嫦未尝没有自知之明,但她却不愿意史红英独自冒险,无可奈何之中,只好想出这个办法,好保全秦元浩的一条性命。秦元浩大为感动,史红英也是深深感激她的义气,心里想道:“我若不是和她交了朋友,真不相信她会是封子超的女儿!”
秦元浩牙根一咬,说道:“不,你回去向金大侠报信,我和红英姐姐过去。”打算一过去就施展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法,与对方拼个两败俱伤,决不要金逐流照顾自己。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人冷笑说道:“你们都是自身难保,吵些什么?你们要去自己送死,不如让我成全了你们吧!”
声到人到,说到“成全”二字,那个人已是一抓向封妙嫦抓下。
幸而史红英拔剑得快,就在那人一抓抓下之时,史红英已是唰的一剑向他刺去。封妙嫦这才躲避得开。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欧阳坚。
原来欧阳坚家住华山北峰,和清风观距离不远。与金逐流交手的这对夫妇,乃是在他家中作客的。
欧阳坚自徂徕山铩羽而归,不敢回京复命,躲在家中,再练武功。“扶桑七子”败在金世遗手下,也各自分散。其中一对夫妇来到华山,他们知道欧阳坚是萨福鼎的得力手下,是故特地来找他。
无巧不巧,恰巧金逐流一行四众,今日也上华山。给他们瞧见。这对夫妇在听得欧阳坚说出了金逐流的身份之后,本来就想找金逐流比试,报复给他父亲击败之仇的,欧阳坚尚未深知这对夫妇的本领,却恐怕他们万一不敌,因此给他们想出了一条诱敌之计。深夜发啸,把金逐流引到华山绝险之处,才施暗算。欧阳坚先藏起来,不让金逐流看见。
结果在石梁上的暗算虽然不成功,但金逐流在这对夫妇联剑夹攻之下,亦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欧阳坚见他们夫妇已经大占上风,喜出望外,于是就按照原来的计划,从密林深处偷偷地钻出来,绕过石梁,来袭击史红英和秦元浩夫妻。
幸而史红英及时发觉,拔剑得快,这才救了封妙嫦的性命。
封妙嫦看清了是欧阳坚,大怒骂道:“你这贼子害了我的父亲还不够吗,又来害我!”
欧阳坚冷笑道:“你这话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你的父亲本来和我一同受萨大人的差遣的,他却中途变志,反而出卖了萨大人的机密,害得我也受了他的拖累,断送了前程,我还要找你的父亲算账呢!今晚你自投罗网,你们夫妇乖乖的随我上京吧,只要你们说出了竺尚父这支叛军的隐藏所在,或许我还可以饶你父亲。”
封妙嫦骂道:“放屁!”一剑刺将过去,欧阳坚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丫头也配和我动手!”伸手一弹,“铮”的一声,把封妙嫦的青钢剑弹开,秦元浩史红英双剑齐出,堵住了他的追击。
欧阳坚想拿封妙嫦来将功赎罪,是故并未使出看家本领。但对付史红英可不同了,他知道史红英武功不弱,她和秦元浩联手,自己倘若轻敌,只怕还会折在她的手里。
史红英的剑法本来就不同凡俗,这个多月来,和金逐流日夕相处,更是越发精妙,一连几次杀手招数,杀得欧阳坚步步后退。
但欧阳坚退出了几步之后,暗运玄功,亦已作好了准备,一声冷笑,喝道:“你们三个人都跑不了!”
欧阳坚一掌拍出,热风呼呼,就像从打铁匠的鼓风炉中吹出来似的,触体如焚!这是他的家传绝学“雷神掌”,用起来甚为耗损真力,是以非到紧要关头,决不轻易使用。
不过片刻,史红英等三人已是大汗淋漓,头晕脑胀。史红英功力较高,还好一些,封妙嫦功力最弱,更是热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史红英道:“嫦姐,你歇一歇。”抽出长鞭,左鞭右剑,挺身而上,正面抵挡欧阳坚的攻击。
欧阳坚冷笑道:“你这贱婢,帮外人迫死了哥哥,居然还敢在我的面前逞强,今日我正好替史白都报仇了。”他以为少了一个对手,取胜自必更为容易,史红英拼命向前,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
哪知史红英乃是鞭剑双绝,鞭法上的造诣比剑法还要高明。当日她与金逐流初会,就曾用一根长鞭与金逐流斗过数十回合,金逐流也不过只能胜她少许而已。
长鞭挥舞矫若游龙,欧阳坚一个疏神,手背着了一鞭,虽非要害,也是痛得十分难受。欧阳坚大怒,斜身攻上,史红英短剑一翻,抖起三朵剑花,上刺咽喉,下刺丹田,中刺胸口的璇玑要穴。剑点所落之处,全是指向他的要害。欧阳坚见她使出两败俱伤的杀手,也是不禁一惊,不敢欺身进逼,只好又向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秦元浩亦已从侧面攻上,他的本领虽然较弱,但他所使的武当派“连环夺命剑法”却是天下第一等狠辣的剑法,此时拼命向前,欧阳坚不能不有点儿顾忌,当下只得不惜耗损真力,连续使出“雷神掌”的功夫,双掌连环拍出,这才把秦元浩逼开。秦元浩热得遍体如焚,咬牙忍受。
史红英以长鞭攻敌,短剑防身,秦元浩从旁侧袭,两人联手拒敌,反而比刚才三人的时候情况还好一些。这也是因为秦元浩不必分心来为封妙嫦担忧的缘故。
欧阳坚和他们斗了数十招,兀是未能取胜,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这一战过后,纵然能够取胜,只怕我又要多耗三年功力了。”
原来欧阳坚在徂徕山与仲长统一场恶战,给仲长统以“混元一炁功”震伤,须得苦练三年,才能恢复原来的功力。也正是因为他的“雷神掌”的威力已经打了折扣,所以史秦二人方能支持到此刻的。
欧阳坚害怕又再多耗三年功力,暗暗叫苦;殊不知史秦二人比他更为着急。他们的剑法鞭法虽然精妙,但在热风鼓荡之下,吃力非常,勉强支持,已是将到筋疲力竭的田地了。
在石梁的那一面,金逐流也是陷于苦斗之中,处境比史红英还要恶劣。
那对夫妇越迫越紧,金逐流仗着玄铁宝剑,勉强抵御。幸亏他的大须弥剑式,乃是最上乘的防御剑法,绵密异常,无瑕可击。加上了玄铁宝剑的威力,那对夫妇想在急切之间攻进他的剑圈,却也不能。
可是史红英那面的高呼酣斗之声,声声入耳,却是不能不令他大大分心!尤其是欧阳坚的“雷神掌”,每发一掌,都隐隐挟着风雷之声,听进他耳朵,更是不禁为史红英担忧了。
高手比斗,哪容得有丝毫分心?金逐流恨不得插翼飞过石梁,助史红英一臂之力,可是他此际自身难保,又焉能前去助人?
金逐流本就处于下风,心神一乱,更难抵敌。剑法的绵密大不如前,甚至在挥动玄铁重剑使出复杂的剑招之时,也渐渐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了。
那男子业已看出金逐流的玄铁重剑乃是宝物,哈哈笑道:“好小子,认输了吧!你给我磕三个响头,把这柄剑放下来,我就让你下山。”
金逐流喝道:“放屁!”抡起重剑,当作大刀来使,一招“力劈华山”,便斫下去。那汉子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我只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却居然还能使出这样刚猛的招数!”倒也不敢太过猖狂,当下以一招轻微的剑法,化解了金逐流这招,但仍是不禁退了一步。
原来金逐流乃是在一怒之下,强用真力的,这几招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不过是程咬金的三板斧而已。
那对夫妇双剑合壁,接连化解了金逐流的几招攻势,试出他的气力不加,那男子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原来这小子果然已是强弩之末,我并没有看差!”登时又得意起来,哈哈笑道:“好小子,你也真够顽强,佩服!佩服!但你总是逃不过我们的掌心的了,苦斗无益,我劝你还是缴械了吧。那三个响头么,看在你是一条汉子的份上,不磕也就算了。”
金逐流想起了父亲“临敌戒躁”的教训,强抑怒火,冷冷说道:“有本领,把我这条命拿去就是。想要这把宝剑吗,可没有那么容易。”
金逐流正想施展两败俱伤的杀手,明知对方武功高强,夫妻联剑,这招杀手未必就能如愿,但总胜于束手待毙。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轻轻一“噫”,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那对夫妇也听见了,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金逐流抬头一看,只见从树林中走出来的竟然是个少女,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看来最多不过二十岁左右。
一个少女,深夜在华山之巅出现,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了。金逐流刚一抬头,发现她的影子,转眼之间,便见她来到了前面,身法端的是轻灵之极!金逐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少女别的功夫不知,只这份轻功,已是与我不相上下。她的身法和中原各大门派都不相同,恐怕多半是扶桑七子一路。”不过金逐流已是把生死置之于度外,也不在乎多一个敌人了。
这少女轻轻“噫”了一声,忽地从地上拾起几颗石子,把手一扬,就向金逐流他们打了过来。
金逐流的玄铁重剑舞得泼水不入,一颗石子,撞着了他的重剑,只听得“当”的一声,那颗石子化成粉碎!
但这少女飞出的石子,不仅是打金逐流。同时还有两颗石子,打向那一对夫妇。那对夫妇用的是普通的青钢剑,“叮叮”两声,石子弹开,却没有粉碎。
金逐流和这对夫妇都感到虎口稍稍一麻,虽然并无妨碍,亦已大为惊诧。要知他们的武功在武林中都足以挤进一流高手之列,一个少女发出的一枚小小的石子,竟然能够令他们的虎口酸麻,这份功夫,当然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金逐流尤其感到惶惑,他本来以为这少女是“扶桑七子”一路的,但如今这少女的石子却是“一视同仁”,打了他也打了那对夫妇,她究竟是友是敌?金逐流可就煞费疑猜了。
那对夫妇吃了一惊,齐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在这里多管闲事么?”
那少女格格一笑,不答他们的话,却先向金逐流说道:“你用的是玄铁宝剑吧,那么,你是金逐流、金少侠。”
金逐流见她似无恶意,说道:“不敢。我正是金逐流,姑娘有何指教?”
那少女回过头来,这才对那两夫妇说道:“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们。你们是扶桑派的不是?”
那妇人道:“是又怎样?”
那少女道:“我听说扶桑七子之中,只有一对夫妇,丈夫名叫石卫,妻子名叫桑青,想必是你们二人了。”
石卫惊疑不定,说道:“你年纪轻轻,怎的知道我们的来历?”
桑青却没有她丈夫那样客气,喝道:“你来刺探我们,有何用意?快说!”
那少女道:“牟宗涛是不是和你们一起?”
那妇人道:“牟宗涛是什么人?没有听过!”
她的丈夫吃了一惊,说道:“你说的是不是扶桑岛牟家的后人?”那少女道:“不错,他正是扶桑派第二代师祖牟沧浪一脉相传的嫡系子孙。”那男的似乎颇感意外,说道:“牟家也有人来了中原么?”
那少女道:“原来他不是和你们一起,这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早就想到,他是不会和你们一路的。我这一问倒是多余了。”
那妇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少女道:“扶桑岛虽然孤悬海外,但扶桑派的始祖虬髯客却是从中原去的侠士,扶桑派的弟子应该善体祖师的遗教,岂能与中原的侠义道为敌?”
那妇人“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这是教训我们么?”
那少女道:“不敢。我只是这样想:牟宗涛若然来到中原的话,他是应该记得祖先的遗训,不会和金大侠父子作对的。”
金逐流大喜道:“姑娘,你猜得一点不错。牟宗涛的确不是和他们一路,你要知道他的消息,我可以告诉你。”
那妇人气往上冲,说道:“我不管那姓牟的是什么人,但你分明是说我们不对,我倒要请问你凭什么来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