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白都暗自寻思:“此际人多,且待他到了将军府里,我再仔细问他。”

  连城虎生怕露出马脚,赶忙说道:“史帮主,令妹明日成婚,你一定是贵人事忙的了。我不敢多花你的时间,我在宾馆卸下行李,就去拜见帅将军,请你先回府吧。”

  史白都眼光一瞥,目光从李敦的身上转到厉南星的身上,心中更是感到诧异:“这两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说道:“不忙,不忙。这两位是……”

  连城虎道:“他们是我的随从,一向在相府当差的。嗯,你们怎么这样不懂礼貌,史帮主在问你们,你们还不上来回话!”李敦和厉南星的真姓名当然是不能说的,连城虎情知躲避不了,恐怕自己说错了话,只好推给他们回答。

  李厉二人无可奈何,只好上前见礼,各自胡乱捏了一个假名。史白都哈哈笑道:“宰相家人七品官,你们不必多礼,我承受不起。嘿嘿,只怕我日后还有借重你们的地方呢,咱们亲近亲近!”

  厉南星的玄铁宝剑藏在身上,当然瞒不过史白都的眼睛,是以史白都先与他握手,试试他的本领。

  双手一握,史白都吐出了三分内力,双指又搭上了他的脉门,看他反应。

  这霎那间,厉南星当真是面临生死关头,遭遇了最严重的考验!

  他不知史白都是否已经认出了他,如果不运内力抵抗,恐怕史白都暗下毒手;但如果一运内力,身份立即便会泄露,他是曾经和史白都交过几次手的,他这一身正邪合一的内功可瞒不过史白都。

  这霎那间厉南星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还是决定冒一冒险,装作不懂内功的人“哟”一声叫了出来:“史帮主好大的力气!”

  史白都虽然起了疑心,但也有点害怕伤了相府的家人那可不是当耍的,见他的确不会内功,遂哈哈一笑,松开了手,说道:“我这人粗鲁惯了,老哥你别见怪。不知老哥是哪一派的弟子?”

  厉南星道:“我在相府胡乱跟几位教师爷学过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却不知他们是哪一派的?”

  史白都道:“老哥是用剑的吧,可否借你的佩剑一观?”

  厉南星怎敢把玄铁宝剑取出来交给他看,当下强自震慑心神,说道:“在兵器店里买的一把普普通通的青钢剑,不值帮主一哂。”史白都道:“看看何妨?”

  厉南星给他强迫不过,心里想道:“他若一定要看,我只好就在此处与他拼命了。”

  正要拔剑,忽见六合帮四大香主之一的圆海和尚匆匆跑来,说道:“帮主,董十三娘请你赶快回去。”

  史白都道:“什么事情?”

  圆海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听说是令妹的事情,董十三娘不敢作主,非得和帮主面说不行。”圆海说话吞吞吐吐,似乎是有甚为难之事,不便当着外人的面告诉史白都。

  史白都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莫非这丫头又在寻死觅活?”

  厉南星顺手推舟,道:“帮主有事,待会儿我到贵处回拜,再顺便请帮主指教我几路剑法?”

  史白都心想这两个随从即使是假冒的,在这西昌城中也是插翅难飞。于是说道:“不敢有劳大驾,请两位大哥在宾馆稍候,我去去就来。”

  史白都回到寓所,见了董十三娘,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董十三娘冷笑说道:“这丫头的花样多着呢,你自己问她吧。”

  史白都走入妹妹的房间,见史红英正在对镜梳妆,神色如常。史白都稍稍放下了心,说道:“妹妹,后天就是你大喜之日了,你可不要胡闹啊!”

  史红英道:“谁胡闹了?但你要想我成全你的功名富贵,你们也得答应我几桩事情。”

  史白都赔笑道:“妹妹,你可不要出什么难题啊!”

  史红英道:“我也不知是否难题,但依我想你们是很容易办到的。”史白都道:“办不到呢?”史红英道:“这几样容易的事情你们都办不到,那就休想我嫁给帅孟雄。”史白都道:“好吧,那你说来听听。”

  史红英道:“六合帮是江湖上仅次于丐帮的一大帮会,帅孟雄是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将军。这次婚事一定要办得十分风光热闹才行!”

  史白都哈哈笑道:“这个当然。何须你做新娘子的操心,将军府的人自会给你办得十分风光热闹。”

  史红英道:“那何以又将西昌城门关闭,不许百姓进城?”

  史白都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史红英道:“你不必管我如何知道,这事总是真的吧?”

  史白都心想:“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人告诉了她,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于是说道:“妹妹有所不知,这正是帅将军为了要使后天的喜事不出乱子,才这样小心谨慎的啊!你想想,西昌城外不过一百多里的大凉山,就有竺尚父这股强盗,倘若大开城门,给强盗混进来了,即使不能兴风作浪,也总是大煞风景的啊!”

  史红英冷笑道:“关起门来偷偷摸摸的办喜事,还有什么风光热闹可言?西昌城中有帅孟雄的十万大军,又有你这位自负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六合帮帮主,竟会怕人捣乱不成?哼,传了出去,给江湖好汉知道,岂不笑话!只怕他们不会称赞帅孟雄的小心谨慎,而是要笑你和帅孟雄胆小如鼠呢!”

  史白都双眼一翻,说道:“你不要用激将之计,只说你想怎样?”

  史红英道:“我要帅将军治下的百姓也一同高兴,从明天起就打开城门,准许老百姓进城,后天一天,城中的酒楼茶馆任凭老百姓吃喝,由将军府请客。”

  史白都笑道:“想不到你也这样喜爱虚荣?”

  史红英冷笑道:“否则我何必嫁给一个将军?这样办,才够得上说是‘风光’!帅孟雄把每个月克扣军饷的钱,拿了一点出来,这个客也总可以请得起了。”

  史白都苦笑道:“这不是害怕破钞的问题。但你既然坚持这样,那我就和你向帅将军说吧。”

  史红英道:“你告诉他,办不到的话,休想娶我!”

  史白都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史红英道:“第二桩就只是我的私事了。你知道芍药是一向服侍我的丫头,她与她的表哥已有终身之约,她不愿意随我陪嫁,我也不想她困在侯门,误了终身,是以我想请你放她回去。”

  史白都道:“这个我可以答应。喜事办完了,我带她回去便是。”

  史红英道:“不,她明天就要回去。”

  史白都道:“为何如此匆忙?”

  史红英道:“我知道帅孟雄要你助他守城,你们是决不会在一两个月之内回去的。这丫头思家心切,我既然答应了让她自主,那又何不早些放她回去?”

  史白都不愿为了小事争执,说道:“我不过为了芍药着想,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她一个人回去恐怕不便吧了。”

  史红英道:“她多少跟我学了一点武艺,只须你向帅孟雄讨一枝令箭给她,沿途没有官兵骚扰她,那就行了。”

  史白都道:“好吧,依你就是,还有第三桩么?”

  史红英道:“第三桩,我的兵器你应当还我!”原来史红英所用的一根软鞭,一柄短剑在那日受擒之后,早已被她哥哥缴去。

  史白都笑道:“你是快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还要兵器做什么?”

  史红英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我行刺帅孟雄不是?哼!如果我不是甘心情愿嫁他的话,没有兵器难道就不能害死他么?你把我的兵器缴去,这就是把我当作囚犯看待,我决不能受了你的侮辱还要帮你猎取富贵功名!后天你叫董十三娘上花轿吧!”

  史白都抓抓头皮,苦笑道:“你这话从何说起,帅将军要的是你,可不是董十三娘!”

  史红英道:“你告诉他,他若怕我行刺,就不必娶我了。我练了一身武艺,兵器是不能不带的。”

  史白都道:“好吧,你的鞭剑我交还你便是。但在你做新娘子那天,兵器可不能带在身上,新娘子带着兵器拜堂,这是会给人笑话的啊。”

  史红英道:“你给回兵器再说。其实你无须替帅孟雄这样担心,他的武功远胜于我,我岂能在拜堂的时候行刺他,不怕白白送命么?本来我可以答应你那天不带兵器的,但你总是信不过我,我就偏要不答应你了。哼,带不带要看我那天的高兴!”

  史白都摇了摇头,说道:“真是拿你这丫头都没有办法,好,都依你就是!”

  史红英道:“最后一桩,我不喜欢董十三娘,我要牡丹陪我。从现在起,不许董十三娘踏入我的房中。”原来自到西昌之后,都是由董十三娘陪她,晚上就在她的房中睡觉的。牡丹和芍药则是史红英的心腹丫头,但却给董十三娘隔离了。

  史白都心想:“我是要董十三娘监视她的,若果由牡丹陪她,她们主仆同谋,只怕会闹出岔子。”

  史红英道:“我若要寻死,早就可以死了。你要董十三娘监视我又有什么用?哼,我就是不服气你把我当作犯人看管!”

  史白都想想也有道理,便道:“好吧,好吧,你既然喜欢牡丹,就叫牡丹来陪你吧。”

  史红英道:“开城之事和给芍药讨令箭之事如何?”

  史白都道:“我现在就和帅将军说去。嗯,董十三娘,请你把红英的兵器拿来吧。”

  董十三娘在房外守候,史红英的话她全都听见了。当下把红英的软鞭和短剑递进房来,由史白都交给妹妹。她自己则是满面怒容,一言不发,脚步也没有踏过门槛。

  史白都走后,史红英把牡丹芍药两个丫头叫来,关上房门。她深知董十三娘必定在外面偷听,因此主仆三人在房中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话。但史红英口中说话,手指却是蘸了茶水在桌上书写,用这个办法三人密商对策,按下慢表。

  且说史白都离开寓所,匆匆赶到了将军府。他是将军的大舅爷,直进直出,无须通报。进入内堂,总管告诉他道:“将军正在接见相府的使者,史帮主你是在这里待一会呢,还是现在就要见帅将军呢?那位使者反正是你的熟人,你就是进去和他们说话,也是无妨。”

  史白都心想:“原来连城虎早已来了。嗯,不但他那两个随从形迹可疑,他本身也是有点可疑。”心念一动,说道:“我不进去了。请你把贺大娘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