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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鱼说:“我是饿得啃不动了!”

我听藤明月说到这儿,肚子里也打鼓了,一路来到此处,还没吃过任何东西。之前在死掉的炮手身上,捡到了干粮,无非是几块冻得梆硬的干饼子,但是疲于奔命,也来不及吃。我想起我还有个黏豆包,在狍子屯不觉得好,但是揣在怀中焐热了,软乎乎的还有馅儿,那可比啃干饼子好多了。只是不能让臭鱼知道,这一个黏豆包,还不够他塞牙缝儿的,暂且不让他知道为好。想到这儿,我对藤明月说:“这个古卷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什么西周三件至宝之首,说得神乎其神,不过是张皮嘛。”

藤明月说:“关于乾坤社稷图,还有一个传说,是偃师…”

我说:“什么传说也只是个残卷,‘对儿九’不会看上这个东西。”

藤明月说:“他们找到要找的东西,应该不会在此久留,咱们不如躲一躲。”

我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别人还好说,但是九伯不好对付,一想到他,我后背都觉得发冷,有件事我打刚才一直在想,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九伯要到古坟中取宝,他为何不直接找我和臭鱼,而是带了几十个手下,一路跟在后头?我还想不明白,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一定没安好心。”

我们前思后想,不得要领,只好扔下这残卷,往前寻找出路。前方又是一座宫殿,石壁上饰以凹凸起伏的兽面,巨大而夸张,阔口方面。西周兽面并不只是有首无身,有的也有躯干肢爪,但以对称的兽面为主,各不相同,或似龙、或似虎、或似禽鸟,凶猛庄严,神秘诡异,结构严谨。

第十七章 时间的激流

【1】

一行人走进大殿,但见布满兽面纹饰的石壁,头上脚下皆有,火光所及,无处不在,如同置身在西周宫殿之中,可是空空荡荡的,并无一物。前边有祭台的地宫,遍地枯骨,各种珍宝堆积成山,里边的宫殿大门洞开,但是除了壁上的西周神怪纹饰,空旷的大殿中,再没有别的东西。

涅涅茨人以射猎为生,不怕深山老林中的虎豹,却怕石壁上神头怪脸的兽纹,来到这儿不敢多看,加快脚步要往前走。

我说:“你不要急着往前走,这地方有些古怪!”

臭鱼说:“你们也觉出不对劲儿了?”

藤明月说:“是很奇怪,戎人古坟中,怎会有一座西周宫殿?”

臭鱼说:“你又没见过西周宫殿什么样,怎知这是西周宫殿?”

我说:“我是没见过西周宫殿,但是乾坤社稷图残卷上,不全是这样的神怪纹饰?”

藤明月说:“不会有错,西周神怪纹饰独一无二。”

臭鱼说:“戎人打进西周都城,连同宫殿一同掠到这儿了?”

我说:“真有移山倒海的神通,后来也不至于让辽国灭掉。”

臭鱼说:“那不是见鬼了?许不是玉匣中的那啥,放在地宫中上千年,出来为怪作祟不成?话说回来,西周的乾坤社稷图什么样,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见了不一定认得出。”

我说:“我是不信有什么鬼怪,可是装在玉匣中的残卷,如果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也不会被当成西周镇国之宝,我虽然看不出来,但留下总是后患,该当一把火烧掉它才好。”

臭鱼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看你没动手,我也没说。”

藤明月说:“你们不必疑神疑鬼,戎人攻打西周,不仅掠走了大批珍宝,还有很多奴隶,我觉得可能是尸戎首领,命西周奴隶按残卷中的神怪纹饰,在此造了一座大殿。”

我说:“应该是这样了,毕竟不会有什么东西作祟,走了半天,不是也没出事儿?”

说话又往前走,西周宫殿比我们想得要深许多,似乎也走不到头,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亮中,壁上的神怪兽面也似活了一般,目光冷射毛发。

臭鱼说:“其实要让我说,西周宫殿不怪在别处,怪在如此空旷,你说前边死了那么多人,到这里却一个也没留下,走又走不到头,可不奇了怪了吗?你看西周宫殿四壁,全是神头怪脸的兽面,它们会吃人不成?”

我又抬头看向四周,无处不在的神怪纹饰,虽然处处透出诡异,可石壁终究是石壁。

【2】

臭鱼不放心,他用棍子敲打石壁,声响沉闷,但也没什么不对。

我一想起吃,肚子又开始打鼓了。饿的念头一起,别的都不想了,也难怪古代农民起义,那是饿急眼了,为了有口饭吃,杀官造反也不在乎。我掏出当成干粮的黏豆包,啃了一口,又软又糯。我转念一想,仅有一块干粮,我一个人吃也不顶饿,四个人一人一口也是吃,还是分了吃好。

想到此处,我要将干粮交给藤明月,可是刚伸出手去,先让臭鱼看见了,他惊呼一声:“黏豆包!”

我心中一惊,手中的干粮掉下去,落在了漆黑的大殿角落中。

臭鱼说:“不吃你也别往地上扔啊!”他捡宝似的低头捡起来,张口咬下去。可他吃到口中,却是一脸的古怪。

藤明月和涅涅茨人也觉得奇怪,停下脚步来看臭鱼。

臭鱼大叫一声,他吐出咬下去的半块干粮,连吐了几口唾沫:“你要我的命啊?”

我问臭鱼:“你怎么个情况?吃个黏豆包…至于这么一脸苦大仇深?”

臭鱼脸色骇异,借着火光看他手中的半块干粮,已呈黑绿色。

我以为他捡错了,我口中那块还没咽下去,又香又糯,可不是这半个放了好多年的干粮。西周宫殿中黑灯瞎火,火把照不到的角落,说不定还有古人扔下的干粮。但是看这干粮朽坏的程度,也没有那么久远,如果过去了上千年,碰一下都会变成尘土。那么说,臭鱼捡起来的干粮,仍是我掉在地上的。死气沉沉的地下宫殿中,不会平白无故多出半个霉变的干粮?要说是同一块干粮,又为什么在一瞬间坏掉了?我用火把照到宫殿角落,那里空空如也,足见臭鱼捡起的干粮,正是从我手中掉落的那块。干粮掉在地上,为什么在一瞬间朽坏?要说原本是坏的,我刚才吃下去的一块,也该朽坏才对,可是只有掉在地上的一半变坏了,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藤明月问我:“你怎么也一脸的古怪?”

我抹了抹额头,全是冷汗:“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西周宫殿,比我想得可怕多了!”

藤明月说:“我没见有什么不对,你指的是什么?”

我说:“你们没看见臭鱼捡起来的那块干粮?”

臭鱼说:“吃了一口坏掉的干粮,那也没什么,比这难吃得多的玩意儿,我也不是没吃过。”

我说:“你拿脑袋想想,如果你是那块掉在地上的干粮,你会是个什么结果?”

臭鱼说:“我怎么成干粮了?虽说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可你也别拿我当干粮啊,你想吃人不成?不过我也还纳闷儿,同一块干粮,你吃没事儿,为什么掉在地上,我捡起来再吃,却已经坏成了那个样子?”

我说:“在什么情况下,干粮才会朽坏到那种程度?”

臭鱼说:“只怕要一年,甚至好几年…”

我说:“没错,掉在宫殿角落的干粮,在一瞬间经过了好几年!”

臭鱼说:“不是,我没听明白,一瞬间怎么可能过去那么久?”

我说:“我也不知道,所以让你们别乱动!”

【3】

西周宫殿中一个个巨大夸张的兽面,似乎可以将一切吞下。臭鱼之前以为宫殿四壁的兽面会吃人,无处不在的神怪纹饰,一个比一个狰狞可畏,但是看了一阵子,毕竟是死的,无非是石壁而已,又不是活的。

臭鱼说:“你别一惊一乍的,备不住是大殿角落晦气积郁,干粮掉在那儿坏了。”

我说:“你低头捡起干粮的时候,为何没让晦气呛到?”

臭鱼仍是不信:“坏的可只有那半块干粮,咱们几个人进来半天了,不还是好端端的?”

藤明月说:“不妨再试一次。”说罢,她也取出一块干面饼子,扔到了宫殿角落。四个人瞪大了眼珠子,盯住那块干面饼子,只怕一眨眼错过了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臭鱼俯身捡起干面饼子,与之前并无两样,他扑落扑落灰土,掰下一块放在口中吃了。

我问他:“你真吃下去了?怎么样?”

臭鱼说:“可不是吃了吗,什么怎么样?”

我说:“干粮可以吃得下去?”

臭鱼说:“当然可以了,不比豆包差,不信你尝尝!”

我接过干面饼子吃了一块,是没什么问题。我心想:是我多心了不成?可是之前那块干粮,掉落之后一瞬间朽坏了,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又想:前后两次有什么不同?我将干粮掉落的情形,仔细想了一遍:我那块干粮掉在了宫殿角落,藤明月扔下的干粮也在这儿,位置完全相同,藤明月扔下之后等了半天,臭鱼才捡起来,时间比之前还要久,为什么没有发生变化?

臭鱼说:“小心谨慎是没错,但也不能耽误时间,困在宫殿之中找不到出路,九伯他们可要追进来了,那伙狼头帽子有枪有刀,杀人不眨眼,这地方没处躲没处藏,怎么对付得了他们?我看还是快往里边走,别在这等死!”

我说:“我何尝不知时间紧迫,可是贸然前行,死得更快。”

臭鱼说:“真没必要大惊小怪,你们刚才扔下的另一块干粮,不是也没变坏吗?”

我说:“前后两次扔下干粮,一定有不同之处,只是我还没有找到…”

臭鱼说:“有什么不同?头一个是豆包,二一个是干面饼子,两个不都是干粮吗?难道头一个豆包,不想当干粮?不想当干粮的豆包,不是好豆包?”

我说:“你别跟我扯蛋,我想到前后两次的不同之处了,我之前掉落的干粮,虽然也是在大殿角落,可当时殿角一片漆黑,是有光与无光的分别!”另一块干面饼子,我和臭鱼各掰下一块吃了,还有多半块。我抬手扔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然后走上前去,低头一看,干面饼子也已黑绿长毛,捡起来拿手一捏,立时变成了灰土。

四人见了这等情形,无不骇异,在火光照不到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冒了出来:“打进宫殿的戎人,没有凭空消失,而是让时间变为了尘土!”

【4】

我同时意识到,我们如今还安然无恙,是因为有头灯和火把。在有光亮的地方,一切如常。可是一旦光亮灭掉,或者置身在无光之处,我们四个人多半也会同那块干粮一样,在一瞬间行将就木变成枯骨,甚至尸骨无存,朽为灰土。

臭鱼惊道:“我明白了,干粮是让鬼吃了!相传供奉亡人的点心,也会变得没了味道!”

涅涅茨人吓得脸都白了,当场又要跪在地上磕头。

臭鱼说:“光磕头有什么用,饿鬼上门讨供奉,非得让它们吃够了不可,困死在宫殿中的戎人都变成了饿鬼,那要用多少干面饼子才打发得走?咱们总共也没几块干粮了!”

我说:“供奉亡人饿鬼皆为迷信风俗,岂可当真?”

臭鱼说:“什么叫迷信,你不是也看见了,干粮都变成土了!”

我说:“我不是不迷信,也不会轻易迷信,我看这个干粮,似乎不是鬼吃的…”

臭鱼说:“不是鬼吃的,为什么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