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好像永远是在高台上的,看起来永远高高在上,高不可攀,所以也很少有人会问他:“你冷不冷?”

慕容不冷,至少现在不冷,因为现在正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按捏着他的筋骨肌肉和关节。

这双手是双非常漂亮的手,如果有人说这双手如春葱,这个人一定是个猪,因为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这么好看的葱,不管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的葱都不会有如此纤长清秀白嫩。

这双手的腕上,有一截挽起的袖、蓝袖。

——小苏跟柳先生去,她的表姐“袖袖”仍在,慕容身边是不能没有人的。

袖袖的手多么温柔,手指却长而有力,在她的手指按捏下,肌肉松弛了,血脉也畅通,最重要的是,心情也轻松。

慕容看起来轻松得几乎已接近软瘫,可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仿佛有一点痛苦。

他在柔软的指下呻吟。

“我错了。”就算他不是在呻吟,听来也是:“这一次我一定做错了。我该死,袖袖,现在我只恨不得你能杀了我。”

他的声音甚至已接近啼哭,袖袖却用一种非常温和冷静而又非常坚定的声音告诉他。

“你没有错,也没有看错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她告诉慕容,“我可以保证,这一次你的计划,一定可以成功。”

——慕容突然萎顿。只有这个女人,只有她。

——她是谁?

她叫袖袖,不是红袖,是蓝袖。

月光如银。

小苏依旧赤裸裸的站在不盲的盲者面前,她知道他不盲,非但不盲,而且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眼力都好得多。

她知道她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即使是最细密的部位,都逃不过他的眼。

这种想法,忽然使得她心里有了种连她自己都不能解释的冲动。

她忽然发觉自己在紧缩,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每一寸皮肤都在紧缩。

她其实希望某一些事件会发生。

遗憾的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位不盲的盲者竟似真的是个盲人。既没有看见她的赤裸裸的胴体,也没有看见她的激情的反应。

他甚至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只不过冷冷淡淡的告诉她:“只要你懂得善用你的武器,我们这次行动,万无一失。”

“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

“是的,”柳先生甚至已转过身:“我们现在就去。”

他的冷淡无疑已经使得她有点生气了,所以已经决心要让这个瞎子受到一点教训。

“我们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下?”小苏也冷冷的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再出手。”

“我们为什么要等?”

“因为有经验的人都应该知道,天快亮的时候总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在紧张中守候的人们最疲倦的时候。”小苏故意问:“在这种时候去突袭,成功的机会是不是更大?”

“是的。”

“天亮前也是男人们情感最亢奋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他们其中一定有很多人会在这段时间里自渎。”

小苏故意笑,笑容在暖昧中又充满讥诮。

“我是个很好看的女人,我常常会接触到一些正常而健康的男人。”她说:“我对他们大概要比你了解得多一点。”

——你不了解他们,因为你既不健康,也不正常,否则你为什么会对我

全无反应?

这些话小苏当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相信就算她不说,这个瞎子也应

该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他错了。

柳先生居然还是全无反应,就好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说的有理。”他居然还在称赞她:“非常有理。”

“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等一下再去?”

“我们不等。”

“为什么?”

“因为我们如果再等下去,我恐怕就会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柳先生已经完全转过身:“在行动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再消耗体力!”

小苏的脸忽然红了。好红好红,幸好柳先生没有看见。

他是背对着她的。

可是这一点却又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看不见她的脸红,只因为他的眼前忽然变得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咽喉里甚至也发出一阵阵野兽垂死前的呜咽,他的脸也忽然变得扭曲痉挛。

他甚至已倒下。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穿红衫着白裤、梳着一根冲天小辫子的小孩,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反手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忽然间一下子就冲到了刚刚倒下的柳先生面前,一把抓起他的发髻,一刀割下他的脑袋,凌空一个翻身,提着脑袋就跑,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这个小孩是个小孩?还是个小鬼?

不管怎么样,他都绝不是个正常健康的男人,因为他从来到去,也都没有看过小苏一眼。

这么样一个女人,如此饱满的乳房,如此修长结实的腿,就这么样赤裸裸的站在这里,可是在他眼中看来,好像还没有一个死人可爱。

小苏忽然觉得双眼间一阵潮湿,然后就很快的晕了过去。

这时候慕容正用一种非常愉快的声音对他身边的女人说:“我相信柳先生的行动现在一定已经开始了,而且一定成功。”

——年轻的生命,飞扬的神采,无比的信心,异常出众的外貌,富可敌国的家世,只可惜……

第五回决战之夜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人呢?

人已将流血。

月无血,人有。

从这个地方看,月光绝对没有灯光灿烂,各式各样的花灯排满在街道上每一个可以悬挂灯笼的地方,使得这个本来应该很安详平静的团圆佳节,看起来竟好像变得有点像是金吾不禁的上元狂欢夜。

这个本来已死寂无人的边陲小镇,看起来也变得好像有点像是灯火如昼的元夜花市。

遗憾的是,街道上只有灯,没有人。

人在楼头。

四海楼就在这条街道的中枢地段上,就好像是个小镇的心脏。控制着这个地方呼吸的节奏和血脉的流通,这里每个人都以它为荣。

铁大老板端坐高楼,目光如鹰鹫,样子看起来却如虎豹,正在渴望着痛饮仇敌的血。

有很多人正列队在他面前通报。

“兵刃检修清点完毕。”

“灯笼蜡烛油料补充完毕。”

“人员清点完毕,无缺漏、无病患、无醉酒、无走失、无脱岗。”

“街道清除完毕,无积水、无障碍!”

每一件事都安排妥当了,却没有一个人提过暗卡中的丝。

那是绝对保密的,除了那二十九个随时都在准备殉死的丝士外,只有老板自己和丝路知道这个秘密,就算还有别人知道,那个人现在也没法子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没有嘴的人,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没有脑袋的人,怎么会有嘴?

铁大爷和丝路先生的表情虽然很严肃,可是也很镇静从容。

对于这一战,他们好像一直都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