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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煞和林霸南对望一眼,心知常万山所言一点不夸张,便丢开玉临风,慢慢向郝十七郎围过去,立时把他围在中央。四人这一联手,立刻逼得郝十七郎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仅数十招,便听郝十七郎一声闷哼,吃了肖煞一记重击。
“郝公子,你走吧,你不是他们对手!救不了我!”
一旁传来玉临风焦急的声音,郝十七郎不为所动,哑着嗓子道:“只要我在,就不容他们伤害恩公你!”
就这一疏忽,郝十七郎又是一声轻哼,赵盛威的剑已划开他的前襟,剑尖带起一抹血珠,有几点还洒到一旁的玉临风脸上。
“住手,快住手!我跟你们去按察司便是!”玉临风抹着脸上滚烫的血珠大叫起来。
“晚了,咱们不杀了这小子怎么能消心中之气?”常万山咬牙切齿地道。
“住手!”就在此时,一个苍劲的声音突然在巷口响起。
六、前因后果
“帮主?”赵盛威几人几乎是出于本能,立刻就停下了手,只把气喘吁吁的郝十七郎围在中间。只见身材高大的彭老大出现在巷口,脸色在朦朦夜色中看不太真切,但几个堂主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帮主并无一丝喜色。
“让他们走!”彭老大淡淡地道,似乎不想说任何理由。
“老大!”赵盛威有些意外,连最初和彭天彪打天下时的称呼都叫了出来,“那玉临风是猝死案的唯一线索,这外乡小子又处处和我们作对,为什么要放他们?”
“我说――让他们走!”彭老大似乎根本不想解释。
几个堂主颇不甘心地望着玉临风扶着郝十七郎渐渐消失在小巷外,脸上都露出悻悻之色,却又不敢把不满的目光投向彭老大,只踢着墙根生闷气。
“你们知道这玉临风是按察使杜大人的什么人?”彭老大突然问,见几个堂主脸色俱露出茫然之色,彭老大这才悠然道,“是嫡亲的外甥,我是在查出所有猝死案都跟玉临风有关,立刻禀报杜大人,他却不要我审讯玉临风,甚至不要我再插手此案后,心中生出疑问,着人立马去查,才意外发现杜大人和玉临风竟有这层关系!”
几个堂主恍然而悟,俱点头道:“原来如此,杜大人的外甥,咱们确实该让他走。”
“那也未必!”彭老大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斑指,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咱们不能在城中动手,公然得罪杜大人,但可以悄悄缀着他们,一旦远离济南府,咱们便可扣下杜大人的外甥,只要证实了他的罪名,杜大人私放疑犯的证据便掌握在咱们手中,就该对咱们言听计从了,从此山东地界,咱们才是真正的老大!”
几个堂主脸上渐渐露出钦佩之色,赵盛威更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老大真不愧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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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时,郝十七郎与玉临风已在远离济南府数十里的一处废弃亭子中歇息,望着为自己浑身挂彩的郝十七郎,玉临风诚恳地道:“你怎么没有找客栈歇息?不过我还是要谢你!”
“我猜到你遇到了麻烦,放不下心,所以悄悄跟着你,希望必要时能帮你一把,”郝十七郎叹着气,盯着玉临风腰中的洞箫缓缓道:“你真想谢我,便为我吹奏一曲如何?”
玉临风脸色微变,强笑道:“惭愧,我虽随身带着洞箫,却不擅此道。”
“哦?那就让我为你吹奏一曲吧。”说着,郝十七郎的手便伸向玉临风腰间,玉临风立刻象火烧屁股般跳起来,躲开郝十七郎的手道:“这洞箫是先人之物,不容他人妄动,郝公子请原谅。”
郝十七郎收回手,淡淡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该是你那木柜中的怪异机械上缺少的玩意儿呢。”
玉临风脸色大变,却又强自镇定地笑道:“郝公子真会开玩笑。”
“玩笑么?”郝十七郎紧盯着玉临风的眼睛,“不知昨夜飞鹰帮的人说起,前些日子济南府那些猝死案都有先生在场,先生作何解释?”
玉临风脸色此时反而镇定下来,平静地道:“没有!”
郝十七郎轻叹口气转开眼,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黢黢的铁牌放到石桌上,望着东方开始出现的亮色一言不发。
玉临风扫了铁牌一眼,只见上面那个峥嵘瘦骨、血红似火的“刑”字让人有触目惊心之感,但玉临风脸色却无一丝意外,只淡然道:“你果然是刑部密捕。”
“你早知道?”郝十七郎眉毛微微一跳。
玉临风轻叹道:“那日你在我房中昏睡时,曾喊出你是铁血密捕的梦话。”
郝十七郎浑身一震,有些意外地望着玉临风问:“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救我?不错,我是刑部密捕,铁血十七号,专为调查几位大人离奇猝死案而来。”
“我救你是感觉你是个难得的正直人,是这污秽公门中的异类,所以忍不住要帮你,”玉临风声色如常,“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从飞鹰帮手中救我?”
郝十七郎缓缓道:“我救你是因为飞鹰帮没有权利拘捕任何人,更不想你落到他人手里被屈打成招,我心中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想由你亲口告诉我,我会公正地对待你。”
“公正?这世间何来公正?”玉临风脸上露出嘲笑,“这世间如有公正,你怎么会差点在黑狱中送命?怎么会随便一个官吏便都腰缠万贯?就是我这个自诩饱读圣贤之书、从来洁身自好者,若按大明律法,也早该被剥上十回皮,你没有注意到我那些书、那些机关消息都是十分花钱的玩意儿?靠我那菲薄的薪俸怎么能够支持?”
郝十七郎面色微震,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你也在贪污,你也在敲诈百姓?”
“不错,没想到吧?我也是个污吏!”玉临风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苦涩,“我恨哪,恨这拉人下水的泥沼,恨这唾手可得甚至送上门来的好处,我曾昏昏庸庸收受着龙四海之流的贿赂,只因为身边所有人都是如此,我没有勇气与众不同,明知漕帮多年来在维护黄河大堤的工程中偷工减料,大赚特赚济南府用于水利的漕银,整个布政司上自布政使杨有德,下至我这个末品小吏,都在拿着这昧心钱,虽良心偶尔不安,但惯例如此也就习以为常!”
说着说着,玉临风眼中涌出了泪水:“报应哪!今年夏天,河床宽阔最不易决堤的黄河下游,居然数处决堤,把我的家乡变成一片泽国,我一家大小尽被洪流吞没,上百族人仅有寥寥数人水中逃生,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因这大场水沦为卖笑娼妓,就是这样,布政使杨有德还和龙四海勾结,想侵吞朝廷拨下的赈灾银粮,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死?”
郝十七郎心神俱震,没有想到这其中竟隐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内情,望着伤心、懊悔、内疚、激愤交织的玉临风,郝十七郎黯然道:“你就没有想过把这些上告刑部?”
“上告?”玉临风哈哈大笑,“我舅舅就是主管一省刑狱的按察使,难道我会不知其中厉害?我若敢去捅官场惯例这层黑纸,就是我亲舅舅也决不会放过我,我只有靠自己,靠我自己来洗刷身上的罪孽,为我家人、族人讨一个公道!”
郝十七郎默然半晌,叹着气疑惑地问:“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做到呢?”
“我做到了!”玉临风脸上露出一丝得色,“几年前,我在前人古籍中发现了一张图纸,是制做一种绝世暗器的图纸,出于好玩,我照着图纸做了出来,果然神奇无比,不仅能杀人于无形,其威力更是前所未闻,决不是人力所能防范和抵挡!”
“就是你那个木柜中半人高矮的机械吧?”郝十七郎疑惑地问。
“是,也不是,”就象所有没有机会炫耀的聪明人一样,玉临风一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就滔滔不绝,“那个机械只是一个辅助压力装置,真正的暗器是这个。”
说着玉临风把腰中那管洞箫取了下来,指着郝十七郎慢慢解释道:“这管洞箫其实只是一个幌子,暗器便藏在洞箫中,用那辅助的压力装置把气压入,然后再装入用乌金混玄铁打制、比头发稍粗的短针,要用时只需轻轻一按,那针便无影无踪直奔目标,由于威力奇大,就是石头也能一射而入,再找不到那针,所以我叫它无影针。”
“可是,我听说所有死者浑身并无一丝伤痕,这又是什么原因呢?”郝十七郎望着那管洞箫,脸上疑惑之色更甚。
“很简单,”玉临风耐心解释道,“由于针极细而份量不轻,因此威力奇大而速度奇快,打在人身上便一穿而过,由于人体皮肤的弹性,那针孔并不出会血,但这针若刺穿心脏,因心脏的搏动和血的压力,立刻便在体内造成大出血,短时间内就会猝死,这是我用十几只大肥猪试验后得出的结论。”
“可是,听说宋参政死时身边并没有第二个人,你又是如何做到的呢?”郝十七郎还是不太明白。
“很简单,”玉临风悠然道,“我知道宋大人爱去腾云楼的芙蓉雅阁,而雅阁的隔墙是用半寸厚的木板,这对无影针根本没有任何妨碍,我身材与宋大人相仿,只在他常坐的位子上试试,便知道该从隔壁板壁上什么位置发针正好能射中他的心脏。”
郝十七郎面露敬佩,连连赞叹:“手段果然高明,更难得无影针如此精妙绝伦,真是巧夺天工,可惜那辅助装置已被你毁了。”
“没关系!”玉临风指着自己脑袋得意地道,“它早装在我这里,我随时可以把它重新做出来。”
郝十七郎望着对准自己的洞箫,淡淡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已打算用它来对付我?”
玉临风叹道:“只要你不起拘捕我之心,我不打算用它来对付你,公门中,已经没有几个正直人了。”
郝十七郎感情复杂地望着玉临风,最后遗憾地摇摇头,轻叹:“在私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但在公却是杀人凶手,虽然你是情有可原,也只能先入刑部受审,我会尽量禀明你的实情,望刑部能法外开恩,除此之外,我不能违背自己职责徇私。”
“职责?”玉临风嗤之以鼻,“你也看到了,你维护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秩序,为这样的秩序你居然要拿自己性命来冒险?你不要有任何侥幸之心,你们武林中人传说中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在出手时也还有淡淡的刀光,我保证只需我轻轻一按,你决看不到一点影子便已经被射穿心脏,而我苦练过的手也很稳,能准确射中在我面前飞过的一只苍蝇。”
郝十七郎望着指向自己的洞箫,也就是无影针的针筒,慢慢道:“我刚加入这一行不久,加入的理由就是要维护这岌岌可危的秩序,虽然这个秩序并不完美甚至十分黑暗,但我知道,再糟糕的秩序都比没有秩序好,如果人人都可以为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意杀人而不受制裁的话,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黑暗。所以,我要拘捕你!”
七、尾声
郝十七郎手心已隐隐渗出汗水,望着定定指向自己心脏的洞箫,只觉得心脏似乎都有了一种刺痛的感觉,心中的恐惧无以言表,人对自己未知的东西,是不是都会感到害怕?
天色已大亮,很快就会有路人经过,郝十七郎再没有把握也不能等了,猛然一跃而起,直扣向玉临风的前胸大穴,就在这时,玉临风手腕微微一动,洞箫再次对准了郝十七郎的心脏,郝十七郎顿觉浑身冰凉,似乎已感受到无影针穿心而过的刺痛。
终于扣住了玉临风前胸,却因心中的恐惧没有准确扣住檀中穴,只见近在咫尺的玉临风突然微微一笑:“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我不想进牢房。”说着,玉临风倒转洞箫对准了自己心口,只见那洞箫微微一震,玉临风就慢慢软倒在地。
“先生!玉先生!”郝十七郎抱住玉临风倒下的身子,泪水夺眶而出,连声哽咽,“是我害了你……”
“不关你事,”玉临风压住胸口,艰难地道,“自从紫烟不愿跟我走,我就已经不想再活了。”
望着脸色渐渐惨白,最后阖然而逝的玉临风,郝十七郎紧紧攥着那块黑黢黢的刑部腰牌,突然仰天长啸:“苍天,你告诉我,我做得究竟对也不对?”
深秋的枯叶被这长啸震得纷纷而下,转眼便落满玉临风的身体。此时,一缕阳光刺破天幕,在天边映出一道亮丽彩虹……
3)、死间
……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闻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没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贤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孙子兵法·第十三章、用间》
一、 世家子
三月的杭州春意盎然,西子湖也染上了翠柳的颜色,扑面而来的微风中,隐约可闻淡淡的馨香,那该是春的气息。不过这一切对久居杭城的人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因而也就视而不见,人们更关心自己新换上的马甲短褂,是不是比别人更惹眼,更富春意,以至杭州府衙前那杆高高的旗杆上,那面多年未变的旧旗突然换了全新的旌胜,也几乎没人注意到,不是有心人,谁会去注意这等小事?
南宫缺注意到了!从裕宝斋三楼半开的窗户,刚好能看到远处那面高高飘扬的旌旗,第一眼看到那崭新的旌旗时,南宫缺执着翠陶品茗杯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颤,满溢的茶水便撒了一点出来,慌得裕宝斋的顾掌柜赶紧递上素巾,边道歉边转头连连责备丫鬟:“笨手笨脚的东西,干嘛盛这么满?”
“不碍事!”南宫缺淡淡道,嗓音中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和优雅,这让南宫缺十分满意,为这份气质多年来自虐般的严律也算值得。
把龙眼大的品茗杯凑到鼻端,一股幽香沁人心脾,南宫缺微微眯起眼,在顾掌柜忐忑目光注视下,这才把杯中的香茗一饮而尽。
“怎么样?”顾掌柜陪饮一杯,却来不及品味便略有些紧张地追问。
一股热气顺喉而下,挟带着一种独特馨香,在胸腹间氤氲不去,南宫缺轻轻嘘了口气,舒缓地把品茗杯放回茶盘,这才点头道:“嗯,今年新揉制的碧螺春,加去年窖藏的雪水简直是绝配,尤其这水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滚沸后停十二息冲泡,不伤新茶的馨香,顾老板这壶茶可是下了功夫啊,只是如今是三月,哪里有这等新茶?”
顾老板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开来,自得地道:“这可是我托人从福建带回的绝品,那里有几株茶树正好长在温泉之旁,一年四季均不枯萎,这才带回来给公子尝鲜,也只有公子这样的方家才能品出此茶之妙。”
“不过是一杯茶,哪有这么些讲究。”一旁的红玉姑娘突然失笑,作为杭城最大的怡红院头牌红姑娘,红玉可不象其她姐妹那样在客人面前有丝毫拘谨,即便在南宫缺面前也是如此,但在放下品茗杯后,她还是忍不住赞道,“这茶确实与旁的不同,直香到人的骨子里,让人浑身都舒坦。”
“能得红玉姑娘一赞,小老儿倍感荣幸,”顾老板赶紧陪笑,“还望姑娘常携公子多多光临敝斋,小老儿随时烹茶以候。”
“你可真是个生意精,”南宫缺哑然失笑,“知道用些小恩惠钓顾客上门。”
“公子冤枉小人了,”顾老板连连叫屈,“象公子这样的大主顾,这点口舌之物自然要双手奉上,小老儿哪敢独享,我早已吩咐下人为公子准备好新茶,回头送到府上。”
“把你真正的好东西拿出来吧,喝你一杯茶就来这么些废话。”南宫缺笑着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作为南宫世家的公子,当然不会在意别人一点小礼,甚至连谢都懒得说。
见南宫缺并没有拒绝,顾老板放下心来,轻轻一拍手,立刻有伙计捧着锦盒鱼贯而入,把锦盒放在南宫缺面前的小几上,立刻垂手而退,几个丫鬟也悄然退出,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众人这一走,这雅阁中就只剩下顾老板一个主人和南宫缺、红玉两位客人,一下子显得清静起来,在裕宝斋这间专门进行大买卖的隐秘雅阁中,除了南宫缺,顾老板还从来没有单独接待过顾客,可见对其的信任。
“公子请看,这是敝斋几件镇斋之宝,有头牌档手周师父新制的两件精品,也有从南洋购进的新奇玩意儿,虽然每一件都是出奇的别致精巧,但在公子面前小老儿却不敢自夸,但凡有一两件能入公子法眼,小老儿脸上就觉得光彩了。”顾老板说着把几个锦盒一一打开,雅阁之中立刻泛起重重光华,耀人眼目。
“啊!”一下子见到如此多的珠光宝气,就连见多识广的红玉也不禁捂住嘴轻声尖叫,只见那些红的绿的黄的以及说不上什么颜色的小玩意儿,静静卧在天鹅绒的衬垫中,就如有生命一般流转着各自独特的光华,使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却又怕惊醒了其中附着的精灵。
见红玉欲摸又止的模样,南宫缺哑然一笑,信手拿起一对翡翠镯子,对着窗外天光照看着问:“这是周师父的手艺吧?这翡翠的成色也还罢了,难得这镯子上镂花的手艺,使这镯子的凭空增值一倍,只是这样的镯子尚算不得稀奇。”
说着南宫缺放下镯子,只见一旁的红玉正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锦盒,锦盒中是一只流光溢彩的宝石圆环,红玉用迷醉的秀目研究半晌,最后喃喃问:“这只耳环倒也别致,只是如此沉重,常人的耳垂如何禁受得起?却又只有一只?”
见南宫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顾老板脸上也挂着暧昧的笑,红玉脸上一红,忙道:“莫不是我说错了?这不是耳环?”
南宫缺笑着接过锦盒,拿出那宝石圆环边看边道:“这是倭国进来的玩意儿吧?无论成色还是做工都算精品,红玉姑娘若喜欢,我便买下来,回去给你戴上。”
“这要戴在哪里?”红玉奇道。
南宫缺在红玉胸前比划了一下,笑道:“这宝石乳环当然是要戴在乳上。”
红玉终于明白过来,脸上不禁一红,啐了一口赶紧道:“不要!”心中却在奇怪,不知该如何戴上去。
作为怡红院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若旁人开这样的玩笑,红玉早就翻脸了,但不知怎么的,南宫缺偶尔一句调笑,却让她心头怦怦作响,她很奇怪自己这种感觉,若说是因为南宫缺倜傥的外表或显赫的家世,红玉决不承认,一定要找原因,或许是南宫缺第一次沉浸于她妙绝天下的琴音时脸上那种表情,是那样让红玉怦然心动,那是一种让人心痛的……落寞。
正胡思乱想间,南宫缺已把所有锦盒中的饰物赏玩了一遍,最后为红玉挑中了一挂东珠项链和两串缅玉手铃,在戴上项链和手铃后,红玉才意识到南宫缺眼光的精准独到,对着镜中那个冷艳中不失顽皮的自己,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顿使整个人都雍容华贵起来,而腕间的手铃在举手投足中发出的细碎“叮咛”声,却又显出少女特有的活泼和天真。
“真是天造地设!”顾老板由衷赞叹,“这项链和手铃简直就象是为红玉姑娘定做的一样,我从没想到饰物可以和人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红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实在不舍得摘下来,但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褪下手铃,遗憾地摇摇头,虽然不知道行情,但看那手铃每个铃铛俱是用完整的玉石镂空而成,光从这份手工便知道这两件珠宝定是价值不菲,红玉不敢奢望拥有如此贵重的礼物。
“给红玉姑娘包起来吧!”南宫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抽出几张递给了顾老板,顾老板赶紧接过来仔细收好,这才招呼伙计把其余的珠宝收起来。
“这太贵重了,奴家……”红玉脸上有红扑扑的颜色,作势要解下项链,不过那推拒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要心存感激,今日便让我做你的入幕之宾吧。”南宫缺调笑着阻止了红玉的动作。
红玉脸上颜色更艳,也半真半假地调笑道:“公子要有心,便赎了奴家出来,奴家愿一辈子侍……奉……”说到最后,不禁垂下头去,声音已低不可闻。
半晌不见回应,红玉不禁偷眼打量南宫缺,只见他目光正游离窗外,心不在焉地应道:“这个……再说吧。”
脸上羞色中混入了一丝窘迫,红玉赶紧掩饰性地转移话题,强笑道:“公子买东西倒也特别,问也不问便付钱,顾老板却也有趣,银票看也不看便收下,让奴家都看胡涂了。”
顾老板哈哈一笑:“公子是珠宝行家,小老儿卖不了他的高价,不过公子也决不会让小老儿吃亏,与公子交易,小老儿最是放心。”
“原来如此!”红玉望向南宫缺的目光多了一层钦佩之色,能让惟利是图的商人如此信任,决不仅靠银子和家世能办到。
“咱们走吧,我先送红玉姑娘回怡红院。”南宫缺似乎已无心调笑,催促着红玉离开,顾老板赶紧打头带路,红玉追上两步,终于忍不住悄声问:“顾老板,这两件首饰究竟值多少钱?”
“大概值一万一千两吧,”顾老板笑道,“公子付的银票只会比这多不会比这少。”
“一……一万多两?”虽然见惯了公子王孙一掷千金的做派,红玉的小嘴还是张得老大,这可是一掷万金啊!仅仅是为博自己一笑,但红玉心中却没有一丝感激,反而涌起一股恨意:有钱买如此贵重的礼物,却不愿为我赎身,哼!红玉有一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南宫缺落在最后,没有注意到红玉脸上的不豫之色,离开这雅阁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窗外,远处,那面崭新的旌旗正无声飘扬。
八年了,终于还是来了。南宫缺轻吁口气,在心中暗叹。
东城区的“老三味”永远只有三种下酒菜:毛蛋、猪头肉、臭豆干,这在以美食闻名天下的杭城,实在难以吸引顾客,所以“老三味”永远冷清,不过那干瘦如柴的孙老板似乎并不在意,即便一天到晚没几个客人,他也照样风雨无阻按时开门打烊,七八年如一日。
在这鱼龙混杂、工匠仆役聚居的东城区,一身素服一尘不染的南宫缺就显得有些惹眼,引得路人连连侧目,不过南宫缺在公开场合一向低调,所以普通百姓没人识得这面目俊秀,沉凝中透着洒脱,二十七八岁模样的文生,便是江南最大望族南宫世家的公子,老三味的孙老板脸上也无一丝异色,把南宫缺迎入酒馆雅间,照常端上他的老三味。
雅间略显狭窄,有一道小门通往后进,看情形该是老板私人的住处,南宫缺进来后没有停留,径自从小门而出,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间厢房,推门闪身而入,里面果然有人早已等在那里,负手临窗而立。
“老师!”南宫缺趋前两步,手忙脚乱地正要屈膝拜倒,却被那老者抬手阻住,南宫缺只好直起身来,只见老者面容清健,神情不怒自威,华发略显斑驳,南宫缺不禁涩声道,“八年不见,老师……清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