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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几个捕快猛地一拉铁链,立时把郝十七郎拉了个踉跄,众人见郝十七郎身子虽瘦弱,却颇有些力气,立刻一哄而上,郝十七郎空有一身本事,却手脚被锁,再敌不过数十条大汉的蛮力,只听众人发一声喊,当即把郝十七郎掀翻在地。不等他明白过来,“啪”地一声闷响,煞威棒已落到他的背上。
望着两个捕快手中杠子粗细煞威棒,郝十七郎心知这二十棒子打下来,就算自己有内功护体,只怕也要落下重伤,忙道:“众位差官大哥,小弟这里还有二十两银子,愿献给几位大哥喝茶!”就这一耽搁,背上已吃了五六棒。
“原来你懂得规矩啊!”众人笑着放松锁链,任郝十七郎慢慢爬起来,望着他老老实实地掏出一包银子递给白常。白常接过银子,掂掂轻重后才笑道:“本来照规矩,给足二十两银子便可以免了所有煞威棒,只是我见不惯你脸上这笑!”说着“砰”地一拳击在郝十七郎脸上,郝十七郎猝不及防,脸上立刻象打翻了染缸,红的鼻血白的眼泪交泗而下,却不敢还手,脸上也再笑不出来。
“好了,先收监暂押,看什么时候大人有空了再提审。”白常说着把银子分给了众捕快。
“差官大哥,在下不过是寻常斗殴,”郝十七郎忙道,“交点银子也就该没事了,按律不该收监啊!”
“哦?看不出你还深通大明律法!”白常笑盈盈地望着郝十七郎,“现在我怀疑你是江洋大盗,自然就可以收监暂押。”
“我不是!”郝十七郎急忙争辩,“说我是江洋大盗你可有什么凭据?”
“没有!”白常立刻笑道,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可你又有什么凭据证明你不是江洋大盗?”
郝十七郎一窒,踌躇半晌,最后颓然低下头:“没有!”
“那还说什么?收监!”白常说完,又悠然道,“想不收监也成,交二百两银子的孝敬,我保你什么事也没有了。”
郝十七郎苦笑道:“你看我身上有这二百两银子吗?”
白常理解地点点头:“我看你也不象揣着几百两银子到处跑的主儿,有没有家人?让他们拿银子来赎你。”
郝十七郎叹道:“我的家人远在数百里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情形?”
“没关系,我们可以免费帮你找人送信。”白常大度地拍拍郝十七郎的肩头。
郝十七郎嘴里“咝咝”抽着冷气躲开白常的手,摇摇头道:“不必了,待明日见过按察使大人再说吧。”
白常面色一寒,冷冷地道:“既然你坚持,今夜就在按察司的大牢中过吧,不过我要好心提醒你,只怕你这条活蹦乱跳的汉子,落在黑无常手里一夜,下半辈子都只能在病榻上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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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刚过,就在郝十七郎被收入按察司大牢的时候,按察使杜啸岭正草草梳洗起来,在书房中等着连夜赶来报信的飞鹰帮帮主彭老大。
“杜大人,果然如你所料,几位猝死的大人还有漕帮龙四海和贾豹子俱是死于暗算,而不象忤作说的只是死于暴疾。”彭老大不待坐定便立刻禀报。
杜啸岭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只淡淡问:“哦?你有何发现?”
彭老大压低声音道:“我连夜带人掘开了几位猝死者的坟墓,找最好的忤作解剖验尸,虽然几个死者外表俱无一丝伤痕,但剖开胸膛后才发现,几人胸腔中都积满淤血,细查后发现出血伤口在心脏前后侧,就象心脏被什么尖细的东西穿过,伤痕十分细微,这该是他们猝死的直接原因!”
杜啸岭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地问:“既然心脏有被刺穿过的痕迹,为何身上却无一丝伤痕?”
彭老大也疑惑地摇摇头:“在下见过无数被暗杀者的尸体,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等诡异的情形,就是剖人无数的老忤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杜啸岭默默剔了剔摇摇欲灭的烛火,书房中立时亮堂了许多,望着那一点摇曳跳跃的火光,杜啸岭缓缓问:“你在江湖上行走,可知有什么功夫可以造成这样的结果?”
彭老大挠了挠头,犹豫着道:“青城派的摧心掌据说可以震碎心脏而不在体外留下一点痕迹,但那也不可能在心脏上只留下如此小的伤口,并且就算是青城派掌门亲自出手,也未必能暗算得了龙四海。”
杜啸岭面无表情,望着墙上映出的一只仙鹤香炉无声跳跃的阴影,静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才转回眼对彭老大轻声道:“去查查几个死者猝死的现场,死前周围都有些什么人?谁可以从他们的猝死中受益?他们可有共同的仇家?同时找江湖上的高手了解可有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武功或暗器?另外,对你的发现要守口如瓶,不能泄露半点风声。”说着,杜啸岭端起了书桌上的茶杯,彭老大见状知趣地点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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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要见你们按察使大人!”按察司的大牢中,郝十七郎拼命叫喊,声音已完全嘶哑,却没有一个人来理会自己,他被白常送到这大牢后,便被几个狱卒按惯例“挂”了起来,也就是把他手上的镣铐挂到高处,只让他脚上大拇指勉强够到地面,这一“挂”就是两个时辰。和他同样情形被拘到这牢中被“挂”起来的外乡人竟有数十个之多,有几个手腕戴镣铐之处已经皮烂见骨,人也昏死过去。
昏昏然直到半夜,还好靠着身负的武功底子,虽然浑身酸痛僵硬,手腕几欲断裂,却还能勉力支持,不象常人那样“挂”一个时辰便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牢门“吱嘠”一声开了,漆黑的牢房中渐渐探进来一盏昏黄的灯笼,一个身子佝偻得象虾米一样的老狱卒隐在灯笼的阴影中,慢慢踱了进来,看模样是来查牢的狱卒。
灯笼从挂着的十几个人脸上一一照过,最后停在郝十七郎面前,郝十七郎被灯火刺激得睁不开眼,却还用嘶哑的声音努力地喊:“我要见你们牢头,你们牢头黑无常!”他已不敢奢望见到比牢头更大的官了。
“可怜见!”老狱卒一声叹息,小心翼翼地把郝十七郎放下来,郝十七郎立刻瘫倒在地,浑身衣衫早被汗水湿透。躺在地上喘息半晌,只觉浑身酸痛几欲脱力,虽然受了半夜苦楚,郝十七郎心中还是暗自庆幸遇到了个好心的狱卒。
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郝十七郎见那老狱卒两鬓斑白,脸上沟壑纵横,于木讷迟钝中隐约透着丝天生的慈祥,便对他拱拱手道:“老爹,多谢相救,我是被冤枉的,明日见了你们大人便会没事,你只要好好待我,我定会重重谢你。”
老狱卒迟疑着点点头:“你好生歇息,我只把你锁在地上,你要有什么事尽管叫我,谢却不敢。”
正说着,只听郝十七郎肚子一阵“咕咕”直响,却是被吊了半夜,这一松下来顿觉腹中饥火如焚,郝十七郎不好意思摸摸肚子,对老狱卒赫然道:“老爹,不知可有吃剩的饭菜?我给钱。”
“有!有!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拿来!”老狱卒说着匆忙带上牢门出去,不多时便端了一大碗滚烫火红的面条进来,对郝十七郎抱歉地道,“这原是一个四川人叫买的面条,不想他已没命享用,就便宜了你吧,只是这面条奇辣无比,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没关系!没关系!”郝十七郎连声道,只觉得那面条上飘出的香味直要把肚中的馋虫全勾出来,接过海碗,也来不及客气,就着那灯笼昏暗的黄光就开吃,虽然辣得满头是汗,满嘴也似要冒出火来,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不多时一碗面条完全进了肚子,就连那红红的汤水也喝得涓滴不剩,郝十七郎这才抚着肚子放下海碗,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那老狱卒,那老狱卒也不客气,收起银子后小声道:“小哥你歇好吃好了,就快天明,我也该把你重新挂起来,不然别人来后我不好交代。”
郝十七郎理解地点点头,暗忖从现在到天明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歇息这么半晌定能坚持到明日提审的时候,便对老狱卒伸出双手道:“老爹不必客气,你尽管动手就是。”
老狱卒却不去拉郝十七郎手上的镣铐,只笑道:“这回却不能象方才那么挂。”
“那要怎么挂?”郝十七郎奇道。
“当然是要倒着挂!”说着老狱卒已拉起郝十七郎脚上镣铐,手法熟练地甩过顶上横梁,然后从那头一拉,便把郝十七郎倒挂了起来。
郝十七郎若要反抗,那狱卒也未必便得手,但他暗忖不过还有一个时辰,再怎么挺挺也就过去了,倒着挂也不比正挂着辛苦,再说那老狱卒如此帮他,他也不好恩将仇报,便任由那狱卒施为。老狱卒把他完全挂好,这才蹲在郝十七郎面前,对倒挂着的郝十七郎的脸笑眯眯地道:“你不是要见黑无常么?我就是黑无常,黑无常姬苦,记住这个名字,以后都要出现在你的恶梦里,如果你还有命活着出去的话。”
郝十七郎一惊,忙暗自戒备,以为黑无常要使什么厉害手段,不想他已站了起来,把手中那块碎银掷到郝十七郎脸上,并骂道:“这点银子就想活命?把我黑无常当成了大善人?不把你祖坟里的陪葬都榨出来,我也不该叫黑无常!”
说着黑无常已站起来,提着灯笼佝偻着身子缓缓往外便走,边走边喃喃道:“挂了大半夜还这么精神,要传了出去我黑无常的脸往哪儿搁?这回不把你矢尿都挂出来,我也不敢叫黑无常!”
牢门“哐当”一声关上,牢中又恢复那暗无天日的模样,倒挂着的郝十七郎只觉得现在并不比方才挂着辛苦,心中正自奇怪,才发觉腹中刚吃下的那碗辣面正慢慢坠下来,慢慢涌上喉头,火辣的感觉就要夺口而出,忙运劲死命压住。
不过柱香功夫,腹中下坠的感觉就再压不下去,先是滴滴汤水慢慢从鼻子口角渗出来,火辣得炽人的感觉立刻充塞了整个大脑,尤其受伤的鼻子更感到火辣刺痛直入心脾骨髓,那种充塞整个天地般的火辣刺痛,让人几欲发狂却又无处逃避,更无减轻一丝痛苦的丁点办法,心知再压不住,郝十七郎忙运起内力,死命把腹中食物全逼出来,方才痛快吃下的火辣面条,转眼全变成惩罚的刑具,这由里到外触及灵魂的刑具,立刻灌满了他的鼻子口腔。
声嘶力竭地咳嗽着、呻吟着、呕吐着,吐到最后已是一滩滩的血沫,郝十七郎只觉得能立时昏死过去也成了一种幸福的奢望,如果手边有把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脑袋都割下来!
神志渐渐迷糊,郝十七郎这才明白,世人为何都不约而同地把狱卒叫无常,黑无常为何又叫黑无常……
三、虎口脱险
牢门外微微透入一丝天光,使漆黑的大牢也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当窗外开始传来晨鸟初啼的时候,黑无常吹着口哨,带着几个狱卒打开牢门,笑盈盈地眯着眼,饶有兴致地审视这一夜的成果。
“嘿嘿,觉得滋味如何?”黑无常得意地笑着,踢踢倒挂着的郝十七郎,只见他口鼻上还挂着面条,人也象被放光了血倒挂起来的鸭子,浑身瘫软,一动不动。
黑无常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然后拍拍手,立刻有狱卒把一瓢凉水泼到郝十七郎面上,他却毫无所觉,更没有一丝反应,一个狱卒探探他的鼻息,立刻变色道:“不好,没气儿了!”
“快放下来!”黑无常忙道,虽然偶尔玩死一两个囚犯在这大牢中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这个囚犯还没有经按察司审讯过,却已记录在上报的文书中,若哪位大人突然问起来,黑无常便不好交代,所以他一时也慌了手脚。
郝十七郎被放下来,静静地瘫在地上毫无生气,一个狱卒摸摸脉搏,遗憾地摇摇头:“不行了,太晚了。”
“操!看前半夜这么精神,没想到这么没用!”黑无常忍不住骂了一声,一个新来的狱卒小心翼翼地问:“头儿,上头要追查起来,咱们该怎么说?”
“这还不好办?”黑无常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除了手腕脚腕上的淤血,他身上又没多的伤痕,把他口腔鼻子弄干净,就说是暴病而亡,再不然就推到白无常身上,就说是他那煞威棒把人打成重伤,这才死在了牢里。”
几个狱卒答应着解开郝十七郎手脚上的镣铐,正准备用一张草席胡乱把他卷起来,等按察司升堂后上报,不想郝十七郎却慢慢睁开了眼,当时便把几个狱卒吓了一跳,正要惊呼出声,郝十七郎已一把扣住黑无常的脚腕,当即把他掀翻在地。
“炸尸了!”几个狱卒发一声喊,跌跌撞撞地跑出大牢,黑无常也惊得欲张口大叫,却被郝十七郎扣住了咽喉,吐着舌头叫不出声来。
“走!带我出去!”郝十七郎扶着黑无常挣扎着站起来,在他的耳边恨恨地道,口里一丝热气呵入黑无常脖子,让黑无常心情稍稍平静了些,惊问:“你……你不是没气儿了么?怎么会没事?”
郝十七郎抓过一旁的水瓢猛灌了几大口,咽喉里被烤焦的感觉稍稍好了些,这才抹抹嘴嘶哑着嗓子恨声道:“我若不是懂得龟息之术,只怕真要被你们给弄死!”
既然是活人不是僵尸,黑无常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昂着脖子色厉内荏地道:“你休想逃出去,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黑爷我不难为你就是。”
郝十七郎手一紧,在黑无常耳边恨声道:“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你还敢如此嚣张?带我去见按察使大人,不然我先把你眼珠挖出来!”
感受到扣在眼珠上那指头上的愤怒和仇恨,黑无常忙大叫:“别!好汉,我照你的吩咐做就是!”
扣着黑无常出得大牢,外面天光出奇的亮堂,十几个狱卒操着家伙呐喊着围了上来,见黑无常落在郝十七郎手里,一时却也不敢妄动,只围着郝十七郎不让他逃逸。
扣着黑无常的脖子,顺着大牢的墙根来到一侧的一堵高墙下,郝十七郎见围上来的狱卒越来多,有不少是按察司其他部门的衙役,都举着扑刀铁尺围过来,心知黑无常不过是一小小牢头,不足以让众人产生多大顾虑,要想扣着黑无常去见按察使大人,只怕不出十步就会被众人乱刀砍死,权衡再三,郝十七郎猛地把黑无常推向众人,然后反手在身后的高墙上一拍,人已游墙而上,转眼翻过墙头,消失在高墙那边。身后传来众衙役乱哄哄的叫喊:“快拿梯子来!犯人进了布政司府衙……”
郝十七郎早已观察好这堵高墙,无窗无门,可以暂时把围住自己的衙役阻上一阻,所以才冒险放弃黑无常翻过高墙,却见高墙这边象是一处后院,静悄悄无声无息,不见半个人影,心中一喜,便顺着墙根往外摸去,刚摸出一道月门,却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书生猛然对了一面,事出突然,二人都是一愣,那书生望着眼前这个浑身狼藉满面疲惫的逃犯目瞪口呆,一时没了反应,而郝十七郎则是因浑身酸软无力,那书生离得又有些远,没把握一招擒获,生怕他惊走后会引来更多的衙役兵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一犹豫,身后已传来衙役们从高墙上跳下的声音,显然他们已搭起梯子爬过高墙追来,那书生似乎有些明白郝十七郎的处境,突然冲他招招手小声喊道:“跟我来!”
郝十七郎随着书生七弯八拐来到一处更加僻静的偏院,看书生熟练地开锁进房,显然是住在这里,那书生把郝十七郎藏进里屋的床上,放下蚊帐,才对他小声道:“你在这儿很安全,我出去看看那帮衙役,别让他们到处撒野!”说完书生退了出去,须臾,外间便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落锁的声音,再后是那书生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房中立时变得出奇地幽静。
虽然浑身酸软,郝十七郎还是一翻而起,本欲开窗溜出去,窗外却远远有人声传来,不得已又躲回床上,半晌后并无一丝异状,估摸着那书生并没有出卖自己,郝十七郎这才放下心来,一直紧绷着的心劲一松,顿觉疲惫不堪,便在那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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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白名常,你一定要记住这名字,大家都叫我白无常!”朦胧中似乎是白无常那张精瘦蜡黄的脸。
“你不是要见黑无常么?我就是黑无常,黑无常姬苦,记住这个名字,以后都要出现在你的恶梦里……”隐约是老狱卒那张木讷迟钝的脸。
一声恐惧的惊呼,郝十七郎已从床上猛然坐起,茫然望向虚空,满脸尽是淋漓冷汗。
“你醒了?”一个柔和中透着丝书卷气的声音让郝十七郎转过头去,茫然望着床前有些熟悉的那个书生,使劲晃晃脑袋,郝十七郎这才渐渐明白过来,不禁在心中苦笑:我果然开始梦到黑白无常了。
挣扎着从床上下来,郝十七郎用仍然嘶哑的嗓音对那书生拱手道:“多谢相救,在下郝十七郎,还没请教先生大名?”
书生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自己喉咙同情地问:“你是让他们灌了辣椒水还是被挂了老龙吐水?”
“老龙吐水?”郝十七郎一时还没明白,书生立刻解释道:“就是骗人吃下辣椒、烈酒之类的刺激物,再把人倒挂起来,让他把吃下的东西慢慢吐出来。”
老龙吐水?这名字到有些形象,郝十七郎心中暗忖,点着头恨恨地道:“他们竟敢如此目无王法,随便折磨还未定罪的百姓,甚至草菅人命?”
“王法?”书生面露嗤笑,象是见怪不怪:“王法掌握在他们手里,还不是随他们怎么解说,寻常百姓哪有争辩的权利?你这还算好的,前不久有个临时收监的百姓,被他们用麻绳捆成‘猴望月’扔在地牢,后来经手的狱卒被人拉去喝酒,完全忘了此事,第二天酒醒后才想起,结果那精壮结实小伙子因浑身血脉不畅已死去多时,死时全身青紫,尸体卷曲如虾米,入土时甚至都不能扳直。”
“难道这都没人过问?”有过昨夜的经历,本该对牢狱的黑暗有所了解,但这也实在太骇人听闻,郝十七郎还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连声问,“难道按察司衙门就没有一个官员过问?难道家属就不上告?”
书生语含一丝讥诮,无奈叹息:“按察司几位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会这等些许小事,就算有人问起,狱卒们不是把责任推给捕快,就是推给同牢的犯人,再不就简单说犯人是暴毙或自杀,就算家属上告,上头怎么也要袒护下属,寻常百姓从来上告无门,牢头狱卒最多赔几十两银子了事。”
郝十七郎谓然长叹:“想那狱卒也是人,何以对同类凶残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们要靠这个敲诈钱财!”书生面色平静了些,“所有进了大牢的百姓,无论有无罪过,不被他们敲诈得倾家荡产决不可能出来,就算出来也会落下终生的病根甚至残疾。敲诈的钱财一多半要孝敬上面,所以随便他们弄死多少人,上面都不会深究。”
郝十七郎只觉后脊生凉,心中竟生出一丝后怕和恐惧,默然半晌,又疑惑地问:“先生何以如此了解内情?”
书生淡淡道:“我原在按察司衙门做文案,所有这些报告都要经我的手,自然十分清楚,经常要把那些枉死者的材料修饰润色,让它看起来更合理些后再上报刑部,做这种事实在有违我读书习文的初衷,更让人寝食难安,所以我这才要求转调布政司衙门,即便如此,每夜从隔墙传来的惨呼还是让我夜不能寐,尤其最近,按察司大肆抓捕外乡人,更搞得墙那边夜夜鬼哭狼嚎,直如人间地狱。”
郝十七郎紧盯着书生那嫉愤中透着无奈的眼睛,突然问:“先生有没有想过把你知道的这些内情上报刑部,揭开这牢狱中的黑暗?”
“上报?”书生突然失声大笑,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凄凉,笑得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这种情形早已成了所有牢狱的惯例?知不知道就是刑部也在收取各省按察司的孝敬?一种行为无论多么丧尽天良,一旦成为惯例就不是任何人一朝一夕能改变过来,我若敢去捅这个篓子,不等状子到达刑部衙门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我这个末品小吏的状子能侥幸递到当今圣上手里又如何?就是圣上也不敢轻易撼动已成的陋习陈规,那会动摇整个国家业已稳定的律法基础,届时只能牺牲我这无足轻重的小吏来保障社稷的安稳。”
郝十七郎无言以对,心知书生所言不虚,不禁为他透彻官场和时政的眼光叹服,更为他切中要害的感慨黯然,默然半晌,却又不甘地问:“难道这些鱼肉百姓的酷吏就不怕府衙旁的‘皮场庙’,不怕公案旁的人皮袋?不怕太祖爷定下的惩治官吏的严酷刑惩?”
“怕?官吏只怕上司,谁会怕律法?”书生脸上又露出嘲笑,“本朝律法对惩治贪官的严酷超越任何时代,官吏贪污超过六十两银子不仅要斩首,还要剥皮实草,县级以上衙门旁还建有‘皮场庙’,专门作为剥皮的场所,官府公座两旁,更挂有两个填满草的人皮袋作为警示,按理该人人惧怕个个警惕才是,只可惜执行律法的是人,对官吏行为的监督是来自官府内部,官吏只需对上面负责,只要哄得上头开心高兴,便能上下沆瀣一气,先小贪后大贪,最后对百姓敲骨伐髓,只要升斗小民无权监督官吏,吏治废弛只在早晚,如今官吏行贿受贿、敲诈百姓已蔚然成风,就算有‘皮场庙’有人皮袋又如何?”
“也不完全如此吧?”郝十七郎犹豫着道,“最近不有山西布政使因贪被斩,吏部尚书渎职被罢么?”
书生脸上讥色更盛,摇头道:“他们表面上是因贪按律处置,真正原因其实是受政敌打击在皇上面前失宠,官场上人人心照不宣,因贪受罚不过是安慰一下受尽官吏盘剥的寻常百姓,给大家留一点吏治清明的希望罢了,若要严格按太祖爷定下的律法,全国县以上父母官,隔一个杀一个,漏网的也要比枉死者远远为多。”
郝十七郎再次无言,虽然很想反驳这让人绝望的结论,却找不到一点可用的实例,就在此时,只听书生突然失笑道:“我给你说这些干什么?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那些狱卒已被我打发走了,你在此养好伤赶紧离开济南吧,济南府最近不平静。”
说着书生转身退了出去,郝十七郎忙追问:“恩公还没告诉我大名呢!”
“我叫玉临风!”书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玉临风!郝十七郎默默念叨了两遍,心中暗赞:果然人如其名!
四、诸葛秘技
窗外透入晚霞淡淡的红光,穿过窗的缝隙在屋中投入些朦胧的美意,郝十七郎隐在窗后看了看天色,竟已是黄昏时分,没想到自己居然昏睡了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