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哪里来的小乞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浓眉大眼的孩子闪身拦在庄门口,叉腰挡住了小乞儿的去路。

“我……我有封信要送给韩庄主。”小乞儿惶急地道。

“我爹爹怎会认识你这等小乞丐,滚滚滚!”那孩子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志豪,先问清楚些。”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过来,对小乞儿伸出手,“信呢?”

小乞儿把信藏在身后,怯怯地道:“我要亲手交给韩庄主。”

浓眉大眼的孩子更不耐烦起来:“我爹爹怎会见你?把信给我,要不就快滚!”

小乞儿眼看是不会被放进去了,稍一犹豫,猛然一低头便从那孩子胁下钻了过去,向里硬闯,那孩子猝不及防,一时竟没有拦住。小乞儿眼看就要冲进庄门,不想庄门口那个年纪小些的女孩突然娇斥一声:“滚开!”飞起一脚便踹在他的心口,直把他踹得从台阶上骨碌碌滚了下去。浓眉大眼的孩子有些恼怒地还想上前踹他几脚,却发现那乞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翻白的双眼木然地望向虚空。眉目清秀的那个孩子赶紧过去,想把那乞儿扶起来,却吃惊地发现他已经断了气。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小女孩见小乞儿一动不动,顿时吓得哇哇大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直掉下来。

“谁?谁干的?”韩世奇听得庄丁禀报匆忙从庄内出来,铁青着脸扫视着三个孩子。浓眉大眼的孩子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小女孩则垂着头,直往两个男孩身后躲,眉目清秀的孩子望了望女孩,抬头迎着韩世奇的目光轻声道:“我,我干的。”

韩世奇盯着那孩子摇头道:“恨天,你平常最富同情心,怎么会伤害一个小乞丐,你不要什么事总往自己身上揽。”顿了顿,韩世奇转向另外两个孩子,目光透着冷峻,厉喝:“志豪!灵玉!你们两个究竟是谁?”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女孩终于哭出来,惶急地分辩,“我只不过想拦住他,推了他一下,他就从台阶上滚下来不动了。”

“是这样么?”韩世奇转向两个男孩,见两个男孩俱点了点头,韩世奇不禁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庄门外的台阶。台阶只有七八级,想来不该摔死人的。一个跟着出来的庄丁也在韩世奇身旁轻声道:“庄主,小姐不过才十岁,哪就能杀人了?这台阶就这么高点,莫说摔死人,就是摔断手脚都不太可能,想来这等小乞丐,不是饿急就是身有绝症,被小姐这么一推滚下来,绝症发作死了,跟小姐可也没多大干系。”

韩世奇想了想,轻叹:“话虽如此,但他死在咱们庄门口,总是有损我清誉,也不知他可有什么亲人,我们也该好好抚恤一番。”

庄丁又悄声道:“这等小乞儿会有什么亲人,小人这就把他弄走,给他买副好棺木厚厚安葬,也算尽了庄主一片心意便是。”

韩世奇默然半晌,无奈地点点头:“就这么办吧。”说完转向女孩厉声道,“这孩子虽不是你所杀,你却也脱不了干系,从今天起,罚你吃一个月的素,并且不准出来玩耍,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那庄丁过去抱那乞儿,却又骇然缩回手,指着那尸体对韩世奇叫道:“庄主,这乞儿的死跟小姐恐怕还真没什么干系。”

韩世奇忙下了台阶,顺着庄丁所指看去,只见那乞儿散开的衣襟里,一个血红的掌印红得醒目,红得妖异。韩世奇一惊,忙俯身解开那乞儿的衣衫,仔细察看那掌印,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转向三个孩子问:“这孩子来时可有什么话?”

眉目清秀的孩子回答道:“他说有一封信要交给义父,却又不愿让我们转交。”

韩世奇这才注意到乞儿手中那封信,像是个拜帖什么的,忙取过展开,只见拜帖上只画了个煞白的骷髅头和一只血红的蝙蝠,不见只言片语。

“恨天、志豪、灵玉,快都给我进去。”韩世奇忙站起来,声音里透着些紧张,亲自抱起那乞儿的尸体,韩世奇有些爱怜地望着女儿红肿的双眼,柔声安慰:“玉儿,这孩子的死另有原因,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大步进得庄门,韩世奇立即吩咐庄丁:“关闭庄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不得随意走动!照看好小姐少爷,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禀报!”说完,抱起那孩子的尸体大步向内而去。

内堂里,韩夫人听三个小儿七嘴八舌地说起方才的情形,秀眉微颦,知道丈夫轻易不会如此紧张,尤其听到那拜帖上是一个骷髅头和血红蝙蝠,不禁轻轻“啊”了一声,立即交代家人照看好三个孩子,便独自一人到外间寻找丈夫。出得内堂,韩夫人径向丈夫平常修习内功的那间密室而去,来到密室外轻轻敲敲门。片刻后门无声而开,韩世奇面色铁青挡在门口,并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样子。韩夫人眼光越过丈夫的肩头,隐约可见室内地上有一具赤裸裸的小孩尸体。

韩世奇跨出密室,随手带上门,爱怜地望望夫人微微凸起的肚子,柔声道:“夫人,如今这个时候,有些恶心的东西你最好还是不要看了。”

韩夫人面现一丝羞涩,接着又带有一丝侥幸问:“是不是他们?”

韩世奇面色沉重地点点头:“那小孩全身血液完全凝固,心脏被凝固的血块涨得爆裂,正是‘凝血刀’之功,还是第七重的‘凝血刀’。”

“第七重?”韩夫人极度惊异,“岂不是不逊于当年的湘西老魔?他杀那无辜的孩子干什么?”

“示威!”韩世奇面色冷厉,恨声道,“算准那孩子赶到我韩家庄就会猝死,这才是他真正的拜帖。”

韩夫人一声冷哼:“示威?就算他‘凝血刀’练到第七重,相公难道还会怕了他?”

韩世奇面有忧色地摇摇头:“若只是他一人我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那‘湘西二怪’向来形影不离,如今咱们门下得力的弟子又不在身边,他们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大哥忘了还有我呢!”韩夫人豪气不让须眉,“小妹的雁翎刀也不是吃素的!”

“我当然没忘夫人是出身沧州彭家,只是夫人如今身怀有孕,动手之际只怕伤了胎儿,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你出手。”说着,韩世奇面色凝重握住夫人的柔荑。夫妻俩都清楚,这二人若不是胸有成竹,决不敢公然向武林四大家之一的韩家庄挑战。

天已黑尽,韩家庄内外灯火通明,韩世奇夫妇端坐大堂,静候仇敌的到来。二更时分,一声长啸由远而近,直到庄门外方止,一个刺人心魄的声音从庄外传来:“嘿嘿!韩大侠,湘西白僵尸、黑蝙蝠大老远前来拜庄,为何庄门紧闭?这要传了出去,只怕对韩家庄武林世家的声誉有碍啊!”

韩世奇沉声应道:“韩家庄的大门从来不对无耻之徒开放!”

“哈哈哈!那我兄弟二人只好闯进来了!”言毕,只见庄墙上突然出现两个人影,右边一个身着灰袍,头发、眼睛、皮肤均是骇人的煞白,却是个白化病人;左边一个身披暗红披风,满脸黝黑,一双绿豆眼白多黑少,发出冷森森的寒光。韩世奇心中一凛,知道二人乃亲兄弟,右边那白化病人是兄,精擅僵尸拳,人称白僵尸,天生怕光,很少在白天现身;左边那人为弟,人称黑蝙蝠,轻功自成一派。

只见左边的黑蝙蝠“嘿嘿”一笑:“韩大侠,我兄弟二人与贵庄素无仇隙,只是令尊从先父手中抢去的‘枯髓掌’和‘凝血刀’两本武功秘笈,先父遗言无论如何要夺回,我兄弟二人只好斗胆向庄主讨还了。”

韩世奇冷冷应道:“令尊当年仗着‘枯髓掌’和‘凝血刀’两门阴毒的功夫杀人无数,家父夺下这两本邪门秘笈时,为免其再流毒世间,早已将之毁去。别说韩某没有,就是有也不能再还给你们。”

黑蝙蝠听说已经毁去,不由一呆,跟着又是一声冷笑:“你骗三岁小孩吧?若真的没有,就让老子搜上一搜!”

“哈哈!你当韩家庄是什么地方?”韩世奇怒极反笑。

“嘿嘿,十多年前嘛韩家庄还是没人敢得罪的武林世家,如今么?我只当它是无人之境。”说着黑蝙蝠双臂一展,像只老鹰般凌空俯冲过来。从庄墙到大堂足有七八丈之遥,那黑蝙蝠居然一冲而至,虽部分是靠那披风之力,即便如此,这份轻功也足以惊世骇俗。韩世奇见状把剑一竖,遥遥指着冲来的黑蝙蝠,但见他快冲入剑势之内时,却突然一个转折,身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一只大鸟飘然落在两丈开外。与此同时,那白僵尸已直直地从墙上跃下,两三个起伏也来到大厅中。韩世奇见二人露了这一手,心中暗惊,特别是白僵尸的僵尸拳看来已达化境,纵跃之际才会腿不弯身不晃。

“韩大侠,只要把那两本秘笈还给我兄弟,我兄弟二人转身就走,绝不敢骚扰贵庄!”黑蝙蝠看来也有顾忌,希望能和平解决。

“那你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韩世奇说着把剑一扬。

“那只好让你尝尝我‘凝血刀’的滋味了。”黑蝙蝠言毕双掌一挫直扑上来。凭着那神鬼莫测的身形步法,三两个照面似乎便大占上风。韩世奇的阔剑在黑蝙蝠如涛掌影中似中流砥柱,毫不逊让,存心要看看“凝血刀”和他独门轻功的奥秘。

那边白僵尸已看出其弟实落下风,便涩声对韩夫人道一声“请教”,便一掌直逼过来,掌未至,一股腥气扑鼻而来。韩夫人忙一刀劈出,以攻为守。却见白僵尸手一翻,改直插为横拍,一掌拍在刀脊。韩夫人只觉手臂一震,刀差点拿捏不住,忙退开两步,暗自心惊。却不知这白僵尸天生白化病,从小受尽歧视,所以性情孤僻,一心苦研武功,其功力远在乃弟之上,加之所习“枯髓掌”,一旦击中对方,必令对方骨髓渐渐枯竭而亡,比之“凝血刀”更为歹毒。

韩世奇眼角见夫人一个照面便处下风,立即剑势一紧,家传剑法运到极致,直逼得黑蝙蝠左支右拙,靠着奇异的身法四处躲闪。白僵尸见兄弟吃紧,立刻催动掌力,直拍韩夫人。韩夫人身怀有孕,不敢硬接,倒踏九宫躲开,却因行动迟缓,只躲得几掌已大汗淋漓,形势十分危急。韩世奇见状手中剑一紧,把黑蝙蝠逼开数步,一个倒纵直扑白僵尸,当下连施杀手,直逼得白僵尸连连倒退。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并肩作战,立刻又占上风。

激斗中黑蝙蝠突然发现屏风后似有几个小孩,灵机一动,身形突然拔起,一个苍鹰搏兔直扑屏风。屏风应手而倒,那三个小孩蓦地见到如大鸟一样扑来的黑蝙蝠,俱怔了怔,两个男孩倒退着躲开,只有那小女孩似不知危险,呆立当场,眼看就要落入黑蝙蝠手中。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不退反进,手中短剑直刺黑蝙蝠腰际。黑蝙蝠没想到一个小孩竟敢向他出手,百忙中右臂一翻,拼着手臂被割开一道口子,左掌悄没声息地印上了那小孩胸膛。那孩子只觉胸口一寒,气血为之一窒,立即僵立当场,被黑蝙蝠一把抄在了手中。

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名医出手暂无忧 饮鸩止渴已近险

韩世奇见黑蝙蝠扑向孩子时就追了过去,长剑脱手而出直射黑蝙蝠后心,可惜还是慢了一拍。黑蝙蝠百忙中把孩子向兄长一抛,跟着一个“赖驴打滚”狼狈躲开。

白僵尸一接住孩子转身就要走,哪知韩世奇奔雷般的一掌如闪电拍在了他的后心,白僵尸“噔噔噔”一连冲出数步,“哇”的一声喷出口鲜血,双臂一软,孩子便被抛在地上。

黑蝙蝠见兄长受伤,忙一把抱起,身形闪动人已越过墙头,声音远远传来:“韩庄主,我兄弟二人改日再来拜会。”

韩世奇见黑蝙蝠抱着一人身形还如此迅捷,心中也自骇然。顾不得追击敌人,忙察看孩子伤势。只见那孩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义父义母都在紧张地盯着自己,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对二人宽慰一笑:“义父义母,我没事。”

韩世奇抖着手缓缓解开他的衣衫,只见他胸口上有一个血红的掌印,正跟日间死去那小乞丐胸口的掌印一模一样。

“天儿!你……你觉得怎么样?”韩世奇心中一寒,忙颤声问。

“没什么感觉,既不痛,又不痒,大概没……没事……吧?”那孩子嘴里虽然勉强装得镇定,可想起日间那小乞丐的死状,牙关也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这儿!这儿还有!”韩夫人揭起了孩子后背的衣衫,只见他的后心上还有一个淡淡的白色掌印。韩世奇见状面色大变,双手连环点出,瞬间即封闭了孩子掌印周围穴道,然后把他抱入房中,柔声安慰道:“天儿,你别担心,义父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伤。”

孩子乖巧地点点头:“义父别紧张,到现在我都没什么感觉,大概不会有事吧。”

韩世奇给孩子喂下颗护心丹保住心脉,然后悄悄地退出来,跟出来的韩夫人小声提醒:“大哥,快请名医给天儿驱这阴毒啊。”

韩世奇黯然摇头:“这‘枯髓掌’和‘凝血刀’向来无药可解,只有会这两门功夫的人以自身内力吸出阴毒,伤者方才有救,而这世上偏偏只有‘湘西二怪’会这两门阴功。”

“那么怎么办?”韩夫人急问。韩世奇一声长叹:“但愿‘湘西二怪’为了秘笈会用天儿的伤来要挟咱们,到时见机行事,最好把他们生擒活捉,逼他们为天儿解毒。”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庄丁通报说有人带来了那两个怪人的口信,要韩世奇明晚独自一人带秘笈到这一带最荒凉偏僻的山神庙去,他们收到秘笈后才会考虑救那孩子一命。

“我与你同去。”韩夫人一听就跃跃欲试。韩世奇却苦笑着摇摇头:“你我夫妇联手最多能打败白僵尸黑蝙蝠,要想生擒那是万难!再说你还有身孕,我不能再让你去冒险。”

韩夫人知道丈夫说的是实情,只得无奈垂下头。韩世奇木然而立,眼光落在虚空,像在犹豫什么,最后两手紧紧一握,终于下了决心:“如今,只好去找他帮忙了。”

韩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忧色,颤声问:“你是说——他?”

韩世奇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离韩家庄不远有座荒山,山腰处有一间孤零零的茅草屋,屋前是片菜地,菜蔬长势喜人。当夜,一道黑影悄然来到茅屋前,轻轻敲了敲柴门。

“谁?”屋内响起一个沙哑生涩的声音。

“我!”

门“咿呀”一声开了,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映出个高大魁伟的身影,只见他上身赤裸,肌肉虬结,粗糙的皮肤呈古铜色,像个壮实的庄稼汉。敲门的人也不说话,闪入茅屋后顺手把门“咦呀”一声又关上。

油灯下,那大汉拿出两个土碗和一壶酒,然后又端出几碟小菜,不过是花生米、茴香豆之类。给两个土碗倒上酒,大汉自己端起一碗,“咕噜”一声便一干而尽。

那个黑影脱下披风,却是一身粗布便服的韩世奇。进门后他也不说话,端起一碗酒就一口而干,劣质的烧酒顿时像把刀子从喉咙直刮到肺腑。那庄稼汉又倒上第二碗酒,自顾拿起筷子夹菜吃将起来。韩世奇便也拿双筷子坐下。二人像多年老友,又像素不相识的路人,自顾自地吃菜喝酒。

蓦地,韩世奇以筷直点向那大汉的脉门,大汉手腕一转,把刺来的筷子轻松格开,再一翻腕,手中筷子直点向韩世奇掌心……二人以筷作剑,顷刻间便各刺出数十筷。韩世奇一筷突然不留后路,直刺大汉咽喉,那大汉平端竹筷迎上韩世奇的筷尖。两筷相碰,只听“咔嚓”一声响,韩世奇手中竹筷竟一折而断。他呆了一呆,把断筷一掷,叹道:“中原第一,狗屁第一!”

那大汉把竹筷一搁:“你不必沮丧,方才这一剑你出手急躁,功力不纯,不知有何心事?”

韩世奇苦笑着摇摇头:“师兄还是这么了解我。”

大汉面色一正:“韩庄主此言欠妥,董某早被逐出门墙,何来‘师兄’之说。”

韩世奇脸上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改口称那大汉为“董兄”,当下把湘西二怪上门寻仇,义子受伤,惟有生擒湘西二怪才能救回义子性命的缘由细说了一遍。那大汉连干三大碗酒,然后把碗一扔,从床下取出一柄形式古朴的短剑,剑长仅一尺有七,却足有巴掌阔。大汉轻抚短剑,神情像抚着多年的爱侣。

“谁?”大汉突然一声暴喝,人也随之扑出茅屋,韩世奇也跟着暴射而出,只见一道灰影如流星般一闪而没,转瞬即逝。韩世奇见状大惊,这道灰影的速度比黑蝙蝠还要高出许多。黑蝙蝠轻功虽高,却还是人能达到的境界,而这道灰影的速度几乎超出了人能想象的极限。那大汉也不禁连连点头赞叹:“好快的身形,比之八弟尤有过之!”

“明天,我陪你去山神庙。”直到那道灰影再看不到,那大汉才缓缓收起短剑。

寒风侵骨,夜枭哀鸣,山里的夜晚十分寒冷。韩世奇独自来到湘西二怪指定的山神庙,照约定点上篝火。没过多久,就听见庙外传来黑蝙蝠那满是调侃的声音:“韩庄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随着破旧的庙门“咿呀”一声打开,湘西二怪已并肩而入,把韩世奇堵在了庙内。

眼看不过一天时间,吃了自己一掌的白僵尸就行若无事地出现在眼前,韩世奇心中暗自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只要你们能去除我义子的阴毒,秘笈好商量。”韩世奇为救义子性命,什么条件都只得先答应下来。黑蝙蝠却一声嘲笑:“秘笈不是已经被毁了么?还有什么好商量?”

韩世奇忙道:“只要能救回那孩儿,我自然会想办法给你们找到秘笈!”

“哈……”黑蝙蝠夸张地一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救了你的孩子你再告诉我没有秘笈怎么办?你就是有也不给我兄弟,那又怎么办?”

“我以韩家庄的名誉保证!”韩世奇立刻举手发誓。不想黑蝙蝠却轻蔑地撇撇嘴,一脸不屑:“武林世家的名誉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一文不值,除非你束手就擒,让我兄弟用你先从你夫人那里换回秘笈后,我们再救那孩子的命。”

韩世奇怒极反笑道:“那你先问问在下的剑答不答应!”

“好!只要擒下你何愁没有秘笈!”黑蝙蝠说着就抢先出手。以韩世奇的武功或许不输于黑蝙蝠和受伤的白僵尸联手,但要想擒下他们却是万难,他只有边缠着二人边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在荒野中远远传了开去。

“嘿嘿,莫非你还有帮手?尊夫人也来了?”黑蝙蝠冷笑着问道。就在这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山门无风自开。月光映出门外一个高大壮硕的剪影,像尊守庙的门神,在月色下更见威风凛凛。

“什么人?”黑蝙蝠一声厉喝,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那人一声霹雳般的回答:“你祖宗!”

说着那人一步跨进庙中,一剑势若奔雷直劈黑蝙蝠。这一剑无论速度、气势、方位都无与伦比,黑蝙蝠大骇,倒地便躲,避得十分狼狈。饶是如此,披风还是被削下一幅,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凝目望去,在庙内闪烁不定的火光中,只见那大汉神闲气定、威风凛凛,仗着柄巴掌阔的短剑堵在门口,哪里还像个庄稼汉,简直就是一尊天王神像。黑蝙蝠一见那短剑、那气势、那模样,蓦地想起一人,不由颤声惊呼:“八大魔神!”声音中竟满是惊骇和恐惧。

“既知你爷爷在此,还不束手就擒?”大汉说着一剑斩出,去势迅疾无匹。黑蝙蝠不敢捋其锋芒,慌忙向后躲闪,却被那大汉追击而来,顿时被逼到一个角落,再施展不开他那独门轻功。白僵尸见兄弟危险,忙从旁出手解救,却被韩世奇闪身拦住。

湘西二怪本不是韩世奇二人对手,再加白僵尸有伤在身,三两个照面就被逼得手忙脚乱。眼看二人就要束手成擒,那大汉却突然向后跳开,冲黑蝙蝠身旁的神案一声怒喝:“什么人在那儿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哼,出来又如何?”随着一声冷哼,一道灰影乱发披肩,大袖飘飘,已如鬼魅般从神案下扑了出来。人未至,十根尖利指甲已如十柄利剑刺向那大汉面门。庙中顿时响起一阵急如密雨的“叮当”声,那大汉一柄短剑缭绕胸前,挡住了对方十指利甲密雨般的进攻,但人也被逼得一步步倒退,转眼间竟被逼出了庙门。韩世奇一看大汉危险,忙丢下白僵尸追了出来,喝一声“看剑!”仗剑便指向灰衣人后心。那灰衣人凛然不惧,从容回手招架,以一敌二竟也不落下风。数十招一过,灰衣人一声长啸,突然摆脱二人纠缠,身影如鬼魅般飘然逝去,转眼已在数十丈外,冷傲的声音远远出来:“绝剑魔神,不过如此罢了!”

韩世奇与那大汉相顾失色,都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迅捷无匹的轻功。那大汉望着灰衣人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好高明的武功,好快的身法,他就是昨晚窥探我们的那人。”

“他是谁?咱们二人联手居然也拦他不住,少林方丈、武当掌教、金刀银剑只怕也不过如此吧?”韩世奇更是一脸骇然,“如此武功本该名满天下,可他那奇特模样我却从未听说过。”

那大汉也微微点头,灰衣人相貌十分奇特,脸上纵横交错布满了伤痕,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也无法判断其年龄。这样的长相加上这样的武功,只要在江湖上走动,一般人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说过,但二人却偏偏没听说过。

二人与灰衣人这一纠缠,湘西二怪早逃得不知去向。韩世奇不禁仰天长叹:“十多年过去,‘八大魔神’的名头还是如日中天。既然湘西二怪认出了你,他们再不会露面,咱们恐怕再难找到他们了。”

“想不到董某隐名埋姓十几年,还是让人一眼给认了出来。”大汉也无奈摇摇头,然后拍拍韩世奇的肩头,“你别太担心,找不到湘西二怪,咱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我有位好友精擅医道,或许可以救那孩子一命。”

韩世奇苦笑着摇摇头:“枯髓掌和凝血刀的阴毒,恐怕不是任何名医可以救治的。”

“华济世呢?”

“自称是华佗后人的华大夫?”韩世奇面色一喜,跟着却又遗憾地摇摇头,“那老头脾气古怪,枉有一身高明的医术,却从不轻易出手救人。高兴起来一文钱不要也救,要不高兴你就是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还是见死不救,所以人们背后都骂他是‘活阎罗’。再说他行踪飘忽不定,居无定所,要找到他恐怕也不比找湘西二怪容易。”

大汉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这个你放心,我知道如何找到他。你回去仔细照顾孩子,我这就去请华大夫。”说到这大汉轻轻叹了口气,“我如今行踪被人发现,这儿是没法再呆了。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我才没死在荒山野岭。为你请来华大夫,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报答吧。我这一走恐怕咱们无缘再见,你……保重!”

韩世奇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掏出来,全塞到大汉手里。大汉也不推辞,尽数收入怀中。二人神情复杂地抱拳作别,直到那大汉去得远了,韩世奇还在依依不舍地凝望着他那孤单的背影。

韩家庄重金延请名医的消息在襄阳城中传扬开来,只要稍有点名气的医生都赶去碰碰运气,不过一见病人模样,又大都一脸愧疚地告辞出来。只有少数垂涎韩家重金的胆大庸医,还留在韩家为如何救治病人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