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瞳一惊,略一思索就知道此事大有可能,不禁皱眉道:“这是为何?”
“因为官员贪墨、民生疲惫、商路不畅…这些仍然只是表象,不是大院真正结症!”
萧瑟站起来,道:“大苑的负累太大。苑本来是一个小姓,姓的人不多,但是一朝开国立即风光无限,陛下家宗谱上实在找不着的就不去计算了,单说高祖的子孙嫡传至今,目前全国一共有亲王三十一个,郡王两百七十三个,郡公级别的已经过了两千人,其余宗室子弟数不胜数。供养一个亲王一年要丝绸五千匹、黍米五万石、金银器皿共一千件,郡王、郡公、宗室依次递减。苑姓供养之后接下来是开国之时三十几家功勋贵戚,他们各自拥有若干特权,直逼宗亲。光是这些人的荣养就是个极大的数目。”
“接着是历代立过大功封爵的人,这些人范围比较小,只在各自封地上拥有权力,比如元修小小侯爵,却有自己募兵五万的权力,他想养活这五万人也不得不敛财。随后高官无穷显宦无尽…最后还有富户豪门,这部分人虽然不要朝廷供养,但是他们人最多,关系最复杂,影响力也最大,只要两三家豪门联手,就可以让一个行省米想买多少钱就是多少钱,盐铁生丝有就有,想没有就没有。官吏不结交这些人,可谓寸步难行,想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加之豪门世家贯穿这上下人等,环环相扣,事事相连,许多事不得不掩饰,不得不同流合污,贪墨也只是其中一项而已。”
他伸手示意别打断他的说话,接着道:“我们要称这些人为上层人,他们在上构成了朝堂、在下构成了乡绅。他们掌握着大苑的命脉,吸取着大苑的血肉,不管你怎么痛恨他们,实际上现在的大苑还是要靠他们才能运转。不但财政要被他们拖累垮掉,其余民生、军务、政务、工建…没有一项不在他们深重的影响力之下,朝廷的任何一项举动都是给了他们发财的机会,任何一项动作都付出十倍的代价并很难收到成效。现在大苑是两头穷中间富,穷的是朝廷和百姓,富得是这些毫无贡献的人!要说心腹之患,大苑百年制度滋养的出来的这些人,就是大苑的心腹之患,让这类人越生越多的制度,就是大苑的心腹之患!”
青瞳听得手脚冰凉,知道这一次萧瑟是说真的了,不是和她开玩笑,这番话若是在朝堂上说出来定然激起滔天巨浪,此刻听众虽然只有两人,却个个听得面色发白。她一再和自己说冷静冷静,仍然心跳加快。
萧瑟转过头,对孙嘉道:“你那户部账册里的数字,想增加起来有什么难?大苑并不是没有钱,只是这些钱在野而不在朝罢了!大苑的国力强大到没有一个国家能比肩,只不过没有有效的手段集合在一起为我所用罢了!我前面说的抄家扩军并不是开玩笑,抄家就是让花钱的人少起来,扩军就是花别人的钱,让拥护你的人多起来。这类办法不但能解去一时之困,还是釜底抽薪的方法!并非不可行,关键看你用什么名目去实行了!”
青瞳呆住半晌,才道:“萧瑟,釜底有山一样多的柴火,你抽去一条有什么用?抄家总不能抄太多,扩军也要有足够的理由吧?你…你真的有办法集合国力吗?”集合全国的国力?这是个太疯狂的想法,别说全国的国力,能集合百分之一,大苑就几乎可以想做什么都能做到了。
“陛下信我吗?”萧瑟突然道。
青瞳迟疑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
“那么,请陛下先帮我做一件事,调拨五十万两银子送去云中,这次说的少些,号称一百万两够了,守卫人数和路线仍旧和上次一样。”
“什么?你疯了,上次好不容易摆平!你又要送钱…”
“陛下,我与你打个赌如何?”萧瑟微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不断发五十万两去云中,我赌西瞻人不会抢这些钱。只要你能做到,打破眼前困境的办法我就能想出来了!”
青瞳急道:“那要是抢了呢?”
“你刚刚不是送了五十万给西瞻吗,再多五十万也不算什么。”萧瑟一笑:“何况即便抢了也只是一次,抢了一次,后面的就不用再送了!损失的也只是五十万两,如果不抢,就用来修城,反正你本意就是要修城,也没什么损失。”
“那要是他们真的不抢,我们难道就一直发下去?修城能用多少?”
“不必,就以五次为限!修缮云中六城,两三百万并不多。若是五次过后,他还能挺得住,我再也不拖延!”萧瑟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冷硬——派遣使臣缓解压力吗?箫图南,表面上你很风光,我却知道你快挺不住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萧瑟…你先说说这是为什么?面子其实不是那么要紧,但我们现在财政如此紧张,这钱用来修城也罢了,我不心疼,可万一被抢走…”
“时机不到,这办法一点用处也没有,何必说?”萧瑟静静转过身来:“昔日在滁阳,我一言可以调动所有财物,其中也多有别人不能理解之举,但滁阳今日财政如何,天下都能看到了,陛下要用我做事,难道五十万两也舍不得吗?”
青瞳呆望着他,萧瑟与她对望,一蓝一黑的眸子深不可测,青瞳终于叹了一口气:“萧瑟…无论如何,我不信你会害我,孙嘉,拨款吧。”
孙嘉迟疑许久,才拖泥带水的应了一声‘是。’
16
16、十四 矛盾 ...
西瞻,聘原皇宫。
箫图南眉头深深皱起,看着手中奏折一言不发。
这是南苑密探发来的报告,大苑不顾上一次被劫,又加运一百万两来云中,号称要将云中六城都修成昔日呼林关那样的铜墙铁壁。如今银两已经抵达上扬关,有五千士兵把守。
像呼林那样的要塞要修六座,一百万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应该只能算前期投入,所以银两运来之后并没有立即投入建设,而是堆在库里等着,西瞻上下人等似乎能隔着山山水水,看到雪花白银发出诱惑的光芒,个个心痒难瘙。
重新建起呼林关等六关对西瞻显然是个威胁,兵部于是请示是不是防患于未燃,骚扰大苑建城的进度。户部也表示即将入冬,如果能有一百万的粮饷收入,必将令国库更充盈。虽然刚刚从大苑拿到三五十万,但是西瞻人远远没有满足胃口,在他们看来,大苑人没有答应岁贡,已经是严重的挑衅,若不是振业王压制,贵岂来回来的当天西瞻人就出兵了。大苑现在竟然还敢送钱,不管为了面子还是实惠,他们都应该出手抢回来。
十几份奏折说的都是这一件事,箫图南将手中奏折一扔,道:“传令,一兵一卒不得行动,有私自出兵的,拔凌铎穆尔就是例子。”
大苑号称一百万,实则五十万的银两运来之后并不急着建城池,而是签名接收上计划批复走了好大一圈手续,那无比美妙的五十万两就静静的在上扬毫无防备的弹丸之地呆了十五天,西瞻人在振业王的严令下,只得眼睁睁看着大苑人终于走完了所有的手续,开始一砖一石的建起城来。
更难以忍耐的是,呼林刚刚初具规模,大苑竟然又运来三百万,开始修建上扬关,一次又一次的引诱,让西瞻人个个急的心里喷火,却不知在大苑,一样有人急得七窍生烟!
大苑皇宫前殿弘文殿。
弘文殿侍讲陈文远抱着一叠奏折走进来,见皇帝一只手顶着额头,正坐在书桌前打盹。她身上该是被内侍披了一件夹棉袍子,看来睡了有一会了,只是眉头微皱,睡的不安稳。
内侍程志轻轻冲陈文远打手势,让他别吵醒皇帝。陈文远于是在殿外脱下鞋子,赤着脚慢慢的靠近,小心的将奏折放在案子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然后秉着呼吸慢慢退出殿外。
程志跟了出来,指着里面小声道:“不知有什么心事,好几天都没有睡好了。”
陈文远也压着嗓子道:“则子里也没什么大事,几位参政大人都看过了,陛下睡够了再批也来得及。”谁知殿内青瞳突然大声问道:“抢了没有?”
“陛下,您问什么东西抢了没有?”陈文远慌忙答道。
“银两!送去云中那五十万!有人抢了没有?”
“没有。”陈文远一边大声回答一边几步就折回弘文殿。他进了殿,才发现皇帝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前面说的都是梦话,不过被他这样大声一喊已经醒了,正皱着眉头揉太阳穴。
青瞳还有些迷迷糊糊,接过程志递过来的蜜水喝了一口,又问:“陈文远,今天的奏折有没有提到云中银两?”
陈文远立即道:“户部奏报,和前两次一样,五十万粮饷前日抵达上扬关,只等云中六郡的郡守记录交接以后就发下去,一切平安。”他是景帝末年的进士,别的大才没有,但是记忆力十分超群,整个人就是活的藏书库。青瞳放他在弘文殿做了七品侍讲,任何典籍记不清都不必查书,直接问他就好,奏折经他过一遍,几年之后都记得一清二楚。
“相国看过了吗?说什么了没有?”
“看了…”陈文远迟疑一下,道:“相国说请陛下继续运银两到云中,这次要说多些,三百万。”
青瞳咬了咬牙,道:“传旨孙嘉,让他再调拨五十万两去云中,月底发出!”
望着陈文远应是而去,青瞳焦躁无比,说好了最多限额是五次,这才是第三次,她就有点心疼的沉不住气了,虽然不抢可以真的拿来修城,不算浪费,可是呼林关就罢了,其余的关口不是那么紧急,眼下挤出那么多钱修不急修的关口,户部压力极大,黄希原和孙嘉都病了,青瞳觉得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在西瞻聘原皇宫内,老皇帝忽颜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朝政全权交给振业王统理了,乌野暂时代替内监道:“有事即奏,无事退朝!”他武将沉稳而有中气的声音和以前太监尖细清亮的声音对比强烈。
御阶上的宝座空着,箫图南站在第二层御阶上面对群臣,等着奏报。然而满朝文武都没精打采,个个低垂者头,没有一个人出声,乌野又喝了一声:“有事即奏,无事退朝!”还是没有一个人出声。
箫图南道:“半个月了,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有事上奏吗?户部、兵部、工部、你们也没有一件事吗?”
兵部尚书道:“臣无事,王爷严令之下,臣这兵部岂敢有事!”
箫图南眉宇间隐现怒色,转向其他人道:“好,兵部无事,户部如何,今年的冬粮可齐备?”
户部尚书懒懒的道:“齐了,不用打仗,能耗几粒粮食,没事。”
箫图南道:“不要想当然,官仓中具体存了多少粮草?”
户部尚书想了想道:“几万石吧,还是十几万,不少了。”
“胡说,我偌大的一个国家,只有那么一点存粮?前日本王收缴存库的粮食就有八十万石,半个月前仅平城一地存粮已经有二百万!你给我查清楚了再回报!”
户部尚书吃了一惊,振业王一直在督促存粮他知道,可没想到两年时间,国家竟然积攒了这么多粮食,然而他却不服气,西瞻人什么时候也学南苑,要存粮过日子了?
“殿下,我们西瞻牧民都有家畜,军队呢,也有地方府库,要那么多粮食有什么用?”他小声道:“想要多,大苑有,上千万也有,西瞻存十年也比不上,就看敢不敢去拿了。”
“大苑连年大灾大战,怎么可能有十倍的存粮?即便今年丰足,也只比我们多一倍左右!你身为户部尚书,连关乎国家生计的粮食有多少还不如我清楚,传谕,即刻免职,由侍郎升任!这个尚书你不用干了!”
户部尚书脾气极硬,一挺脖子道:“免职无妨!臣不称职!然王爷连大苑库房有多少粮食也知道,做两国户部尚书都称职了,可作为西瞻三军元帅、振业王,殿下称职吗?”说罢将官帽摘下放在地上,冲御座深施一礼,然后转身走出大殿。
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人人自危之余又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箫图南忍住怒气,把眼光投向工部尚书,工部尚书胆子可没有前两位那么大,他立即哆嗦起来,等箫图南问:“你也无事?”他战战兢兢的道:“臣、臣、臣…”冷汗一颗颗往外冒。箫图南一摆手,道:“罢了,回去继续督造弩箭,本王要亲自验收。”工部尚书如蒙大赦,赶紧应是退下,举起袖子擦了一把汗水。
箫图南不再理他,脸色冷如玄冰,在他的目光下,大部分人都低下头,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只是斜视别处躲过他的目光,仍然无人说话,唯有箫镇东伸着脖子,不断向外张望。
箫图南问道:“三哥,你有事?”
“啊?有!啊,不不不,没有,还没有…”箫镇东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语无伦次的回答。
箫图南皱一皱眉头,又四下环顾一圈,道:“既然都没有事,今天就这样了,退…”
便在这个时候,殿外的突然响起尖锐的金钟声,人人都吃惊的往外看去,只见一个侍卫在门外双手擎着一个刚刚拆封的信筒,道:“报!有急务!”箫镇东眼睛一下亮了,心道:“可算来了。”
这也是西瞻套用大苑的一项规矩,在皇宫外设置一处机要房,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重臣轮值,永远都会有人在,专门用来应付各项急务。无论该由哪一个部门处理的政务,若是夜晚部门没有人在,事情又急的时候,都可以交由机要房处理。或者各部司难以决定,又想保密的事情,也会交由机要房。只要当值大臣读了后觉得有必要,可以在任何时候面见皇帝立即处理,不管是皇帝正在睡觉,还是像这样正在上朝。
但是这种情况毕竟很少出现,尤其是打断上朝还是第一次。箫图南也是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示意乌野立即递上来,他展开看了一会,锐利的目光慢慢平淡下来,最后面无表情的合起急报,道:“退朝!”。
殿中诸人虽然很想知道急报里写着什么,但是振业王不给他们看,自然也没什么办法,于是施礼,预备退下。
“等等,别退朝!”箫镇东急了,这份急报是他让今天朝堂上送来的,昨天他去兵部,正巧收到南苑密探送上来的例行报告,说的是大苑又加运三百万两银子来云中,已经抵达上扬关,并且态度嚣张,扬言要建造出西瞻人永远攻不破的坚城。箫镇东大喜,示意兵部将这份报告送去机要房。又恰巧当日轮值大臣是个主战派,两人一商议,就将这个消息送到朝堂上来了。其实,这个消息没有急到要打断上朝的程度,他们这样做只不过是变相反抗,希望在朝堂上给振业王施加压力,退朝了还有什么戏?
他一把拉住身边的丞相箫兆擎,又对着大殿里的朝臣叫:“回来,都回来,先别走!”
“三哥有事奏?”
“我、我、振业王,你收到了什么急报?给大家说一说吧。”
箫图南淡淡的道:“没有什么事,和大家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箫镇东大喊一声,才发觉态度不对,连忙放低了声音,赔笑道:“我是说,这个…毕竟是国家的大事,多少也应该有点关系,你说说总可以吧。”
“不是大事!你们用不着知道。”
“不是大事?”箫镇东急了:“三百多万还不是…”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闭上。
箫图南好笑的看着这个居然还想着用点心眼的哥哥,箫镇东被他笑的恼羞成怒,他三殿下聪明可能比不上幺弟,但是脾气却绝不缺少,心一横,叫道:“是,我看过了边报,昨天我刚巧在兵部看到的,一次又一次,这他妈的都是第三次了!”转身对着群臣叫道:“你们都不知道是吧?这两个月时间,南苑人运来三次钱粮,每次都有上百万两银子!这次更多,整整三百万!,不光这样,现在南苑人都说瞧不起西瞻人的话了,要建成什么我们攻不破的坚城!”又指着箫图南道:“振业王,我说话你不听,那你敢不敢让大家知道,让大伙说说该怎么办!”
群臣目光闪烁的看着振业王手中奏报,有些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知道你们是可以知道。”箫图南慢慢说着,将手中信笺递出去给丞相箫兆擎,箫兆擎拿过看了一眼,回头端详箫图南的脸色:“殿下,要读吗?”
“读吧。”
“是!”箫兆擎大声读起来,群臣一听,朝堂上顿时一片嘈杂,人人都露出怒色,图可措道:“咱们放南苑人一马,不和他计较,他们竟然小看我们西瞻,一次又一次,派出五千士兵把守,那顶什么事儿。殿下,你给我一万兵,我就能把着三百万都拿回来。”
群臣的哄哄热闹渐渐被振业王静静散发的冷气扑灭了,箫图南一言不发的凝视一处,面上毫无表情。众人发觉不对,渐渐没了声音。从一派嘈杂到静谧无比使得气氛更加诡异,箫镇东觉得好生别扭,顺着他的目光看,但箫图南许久看的只是大殿正中的柱子,弄的箫镇东以为柱子上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看了半天,直到快看对眼了也没有见到什么不对。
箫图南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淡淡道:“传令,一兵一卒不得行动,私自出兵格杀,首级传阅三军。”
淡淡的一句话让大殿之内气温骤然下降几度,群臣多数眼光黯淡,垂下头去,少数却目光炯炯,喷出怒意。所有人对振业王的态度都失望无比。
箫镇东勃然大怒:“阿苏勒,你什么意思?现在还不出兵,你到底要等什么时候?”
“等时机。”箫图南简洁的说。
“胡说!”箫镇东怒叫:“你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出兵!你就是舍不得你的女人,你把整个国家放在脑后,就是要给那个小娘们送个天大的人情,让她心里念着你的好!”
箫图南脸色一沉,道:“朝堂之上,还请三哥注意体统!”
“体统?南苑人才计较那玩意!阿苏勒,你又存粮又要看什么时机,越来越像个南苑人了!我们西瞻人哪一年攻大苑准备这么多粮食军饷了?要是我们有,还他娘的用得着抢?咱缺什么,一路抢过去就是了!哪一次不是捞到好处回来?你现在龟孙子一样存粮存了两年!西瞻人的好处那是毛也没见着,就看见南苑你家那小娘们坐上金銮殿了。”
话音未落,突然被人狠狠扯了一下,箫镇东一个踉跄,大怒回头,见丞相箫兆擎拉着自己的衣袖还往后拽,不满的叫道:“族叔,你拉我干什么?”
箫兆擎心道,振业王手背上青筋暴起,不拉你,难道看你在朝堂上挨一下?他劝道:“三殿下,振业王暂领朝政,代表着我西瞻的威严,不要无礼。”
箫镇东冷哼一声:“我说错了吗?他只要肯立即出兵,我给他磕头赔罪,我立马给他当先锋!杀到南苑的京都去,他要那个小娘子,我给他带回来!”
箫图南双眼立即冒出寒光,即便是自己的哥哥,他也听不得有人侮辱青瞳。他冷冷的看了箫镇东一眼,尽力平复自己的怒气,好一会才道:“杀到京都之后呢?”
箫镇东一愣:“什么之后?”
“我问你杀到京都之后!抢掠之后!你杀人
16、十四 矛盾 ...
放火发完疯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我…我,回西瞻。”箫镇东被他问懵了,磕磕巴巴的回答。
“哼哼哼呵。”箫图南一阵冷笑:“回西瞻!”
“回西瞻!”他好似在咀嚼这三个字一般说的又清楚又仔细。随即转过头,沉声道:“你既然目的是回西瞻,那也不用去了,就乖乖的给我呆着吧!”
箫镇东被他喝的退后一步,随即为自己的退缩羞愧起来,于是挺起胸膛,用更大的声音叫道:“好哇!阿苏勒。说到底,你就是心里向着外人,我不要你的士兵!我自己去!这个王爷,我不当了!你统帅全国兵马是吧,可我不是你的兵了,用不着归你管!你还管得了西瞻每一个有种的男人吗?”
说罢大喝道:“谁是男人的,跟我走!”大步向殿外走去。
“放肆!”箫图南喝道:“若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西瞻现在还是草原上的牧民部落呢。来人!给我拿下!”
箫镇东气得双眼血红,蹭的一声拔出佩剑,喝道:“我看哪一个兔崽子敢动三爷!”
箫图南冷哼一声,道:“金鹰卫,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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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五 目的 ...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皇上有旨,传振业王即刻觐见!”太监王恭说着走进来,仿佛对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点也感觉不到似的,说完一躬身,道:“王爷,跟我走吧,皇上立等你去。”
箫图南一愣,父皇最近身体很差,已经卧床多日,竟然会突然有旨意传召自己?然而此事不容他犹豫,他迅速应了一声,跟着王恭出门。
王恭又吩咐道:“所有人一律殿中等候!”他转向箫镇东,道:“三王爷!皇上差奴才来的时候特别吩咐,听闻三殿下和振业王在朝堂上吵架了。皇上命振业王代理朝政,对着他就应该和对着皇上一样,怎么说你和他吵架都是你不对,皇上命你跪着等候振业王回来!”
箫镇东脸色涨红如同猪肝,却也不敢抗旨,只好在众目睽睽中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脸色,朝臣也不敢笑话,全都自动离他远远的,殿中一时气氛尴尬无比。
箫图南跟着王恭前行,心中也七上八下,不知道忽颜为何不惜打断上朝叫自己前来。一直来到忽颜的寝宫前,箫图南停住脚步恭敬的施礼报名,王恭先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里面传来忽颜中气不足的声音道:“阿苏勒,进来吧。”
箫图南依言进门,见忽颜气色更加灰败,昔日驰骋沙场的身形如今瘦的只剩下干枯的骨头,多余的皮肤一层层搭在上面,再没有一点神采。他心里一酸,一直走到床前,轻声问:“父皇,您身体如何?”
忽颜摇头道:“我好不了啦,我已经能听见腾格里天神召唤的声音了!”
箫图南握住他的手道:“不会的,父皇,腾格里天神不会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把草原之主叫走,你会好起来的。”
忽颜轻轻一笑,道:“阿苏勒,我们难道把满朝文武扔在大殿上,你就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话吗?”
箫图南顿了一下,心里很沉重的道:“父皇,您有话就说吧。”该来的总是要来,躲避不是办法,也不是他的习惯。他能明显感觉到,父皇叫他绝对不是对他有利的事情,如果是好事,就不必打断上朝了。
忽颜在床上勉强支起身子,悠悠道:“阿苏勒,朕听说你压根不去备战,只学南人存粮了?朕还听说拔凌铎穆尔对大苑动手,叫你杀了?朕又听说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你会继续存粮,继续当龟孙子,绝不派出一兵一卒?”
箫图南简简单单的道:“是!”
忽颜看不出喜怒,只是凝视着他,然而这凝视远比箫镇东的咆哮更有力量,箫图南默默的感受这种压力,却不愿意低下头。
“阿苏勒。”忽颜静静的道:“这里没有和你争吵的大臣,也没有附和你的亲信,只有一双能听见长生天招唤的耳朵,你就当面对的是你自己的内心,说说这是为什么。”
箫图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盘膝在父亲床边的毡子上坐下来,面对内心啊,他多久没有展开自己的内心了?
他微微闭上双眼,道:“我想攻下大苑,比任何人都想,他们一天都不能忍,可我已经忍了两年了!那是因为…他们看不到,西瞻根本没有打下南苑的实力!我们和大苑打了几十年的仗,每一次都是我们占了上风,所以大家就都忘记了我们的人远远比大苑少!忘了我们的粮食远远比大苑少!忘记了没有人没有粮食,我们的国力是比不过大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