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够了?”箫图南眉毛一抬,诧异他的胃口不大。
箫兆擎摇头:“还可以告诉南苑的人,如果他们愿意每年给西瞻五十万贯的岁贡,我们还可以协助他们国家安定边境,如果不愿意…”他微微一笑:“出于两国友好,日后再有小部落骚扰边境,我们也还替南苑收拾,这可是极麻烦的,西瞻附有二十几个小部落,就是一个部落一个月只去一次,只抓回几百人,收拾起来也很罗嗦,需要的时间难免长一些,这就要南苑体谅一下了。”
群臣四顾,丞相这是在明明白白的趁火打劫,任哪一个国家的边境受得了一个月给骚扰二十多次?南苑如果国力够强,当然也可以自己处理这些骚扰,但是西瞻都是游牧骑兵,进退自如,机动灵活,南苑在这方面的劣势一百年也搬不回来。他们不停的用小股骑兵和你游斗,你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人来少了根本无济于事,大军进入西瞻那就是挑战了,一年五十万两虽然不少,恐怕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真要有每年五十万两,那又何必出兵?众人思虑之下,都觉得甚好。箫兆擎笑道:“就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七折八扣下来,能拿到一半也就挺好了。大苑人不是喜欢以礼压人吗?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口气太软是不成的,国书已经用词温和,如果使臣态度也温和,南苑一定小瞧,就不会给我们钱了。这个国书,臣推荐一个人去递!”
箫图南以目示意他说,众人都凝视着他,箫兆擎笑着道:“左正言贵大人,你愿不愿意出使南苑,来递这一封国书?好好打压一下南苑人的脾气,要让他们乖乖的听话。”
贵岂来眼望箫图南,箫图南静静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道:“那你就去吧!”
贵岂来喜不自胜,大声道:“臣定然不辱使命!”
箫兆擎满意的笑了,计策得成,他就立了大大一功,便是不成,他也帮振业王解除尴尬,买了未来皇帝一个人情。在这个时刻,他深信自己目光长远,看的很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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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 正言 ...
按照礼节,西瞻的国书先递上去,使臣先在殿外等候,等大苑君臣看完了,才会告诉他结果。贵岂来穿着西瞻人的礼服,静静的等候着。西瞻礼服的装饰以金刀、兽牙等象征勇猛的东西为主,他这身打扮在大苑人眼里是野蛮的,立在太和殿外的宫中侍卫和内侍有不少忍不住偷偷打量他,贵岂来身后四个随从脸上现出怒色,
贵岂来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四周打量着这座古老的皇宫,大苑的富庶让他惊讶,整块的白玉做成的栏杆和台阶,一眼望不到边,错金的大鼎,鎏金的巨大铜兽随处可见,就摆在露天里。守卫太和殿的侍卫足有几百个,他们身穿银甲,贵岂来可以肯定这些人胸前的兽头护心镜都是纯金的!至于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贵岂来无法估算它们的价值!
要比站在里面的人值钱的多!贵岂来微微露出冷笑,更加坚定了要瓜分财富的决心,这么多令人目眩的财富,勇猛的西瞻人比软弱的南苑人更应该拥有!
国书已经递上去很久了,他可以想象大苑宫殿内现在一定很乱,不过等他进去,就会更乱!大苑人觉得他是野蛮人,很快,这个野蛮人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终于太和殿内传出宣西瞻使臣上朝的声音,随着内监的唱报,贵岂来穿过一队队拿着礼器的整齐卫兵,高昂着头走进太和殿,对满朝文武皆不屑一顾,来到正殿,开口便道:“国书上已经写的明明白白,二十万粮食,二十万两银子换人,你们换不换?”
大内侍卫副总管方行舟喝道:“来使不得无礼,先拜见我朝皇帝。”
贵岂来傲慢的看着青瞳,问:“你是大苑皇帝,还是振业王妃?如果是王妃,臣下理应拜见,如果只是大苑的皇帝,那么天朝上臣,就不需对你多礼了。”
一句话就激怒了所有的朝臣,人人对他怒目而视。青瞳暗暗叹气,虽然西瞻的国书写的用词柔和,但她也有心里准备,事情没那么简单。使臣的态度,明显就是一个下马威了!不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下一步没法谈,她犹豫一下,把目光瞟向对西瞻一向姿态硬朗的田泽,示意他出面!
田泽上前一步朗声道:“当真可笑!历来青史,天朝指的都是我泱泱中华,何时轮到你西瞻化外之人擅称天朝?你可知在礼记中,天朝是什么意思?”关于青瞳还是不是振业王妃这个问题不能纠缠,现在论证了结果,无论是不是都是她吃亏,他只好抓住另外一个话题开始反驳。
贵岂来高傲的一仰头:“天者,强也!西瞻国土比你们大,兵力比你们强!如今四顾天下,除却西瞻,谁能担天朝之称?哼哼!你倒有脸提起礼记!你们大苑靠着卑贱胡虏,阴险妇人,联合谋夺帝位,苦害同宗,还敢提起一个礼字?当着我西瞻大国使臣妄称天朝,岂不可笑?”说罢向长着蓝眼睛的萧瑟和青瞳各望一眼。
大苑朝堂之上,地位最高的两个人被他一句话就骂了。
蓝眼在大苑见所未见,被称为天眼,但是在西瞻却是邪恶卑劣的象征。此言一出,萧瑟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精芒,但几乎立刻,便恢复成这么多天来一直挂在他脸上的温和笑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青瞳不久前刚刚被骂作阴险之人,相比之下,贵岂来客气多了,没有瞄着她脑袋来上一箭,加上她虽然第一次和贵岂来打交道,但是在西瞻却已经久仰此人大名。深深知道正言官职的性质,便是振业王也挨过他的骂,所以也没觉得生气。但是大苑其余的臣工个个怒发冲冠,他们中即便有人怕西瞻人,却也受不了这等挑衅。
田泽满脸通红指着贵岂来道:“一派胡言!我皇之位乃是先帝传下的,我皇曾将皇位空悬两月以待先皇回心转意,后先帝执意如此,天下反复进言,我皇不得以才受命于为难,陛下登基,祭奠过祖宗太庙,昭告过天下黎民,何来谋夺帝位,苦害同宗之事?”
贵岂来哈哈大笑,道:“传位?果然是言辞之美,可饰太平。昔日李世民玄武之变也是传位,宋太祖黄袍加身也是禅位,要照你这么说,你们中原五千年来没有一人谋位,都是上一个皇帝当的不耐烦,自己将皇位恭送…啊,对了,是传下来的。而且这么急不可耐,我家振业王的女人回了趟娘家,也赶快传她一个。”
户部尚书黄希原花白胡子气得抖成一片:“尔家的振业王,侵我领土,逼我京都,以势相欺,才有昔日和亲之举,古之圣贤遇道不同亦不相与之谋,如今我皇亦已和其无关。”
大理寺卿范归豫帮腔道:“昔天下大乱,国祚衰微,乾坤为之倒悬,钟鼎为之倾覆,奸臣当道而行,万民置身水火,独我主奋祖宗之余烈,兴苑室于故都,此位实至名归,可昭日月!且父子相传,合天地情理,近人伦纲常,何需外人置喙!尔将诗书礼易通读过后,再来说话!”他是个老儒,一开口就是连串排比,和他写文章一样,前些日子送去西瞻的国书就是由他起草的。
贵岂来眼珠转了几转,虽然在西瞻,他大概可以算是汉学第一人,但是真正面对大苑的鸿儒,他也不敢说看过的书能超过这些老头子,看先前的国书就知道比掉书不是对手。反正他是西瞻人,大苑眼中的蛮夷,不妨扬长避短,无论用什么方法,此次殿前对答只要将大苑人气焰压的服服帖帖就是目的。
于是他先来一句雅的:“余读诗书,只有志于用世,而耻为无用之学,故于古今制度沿革,民生利病之事,皆博问切究之。”话音一转,道:“至于你所谓纲常礼数,余则仅知一二,还要向大人请教。”
黄希原不由问道:“你知道什么?”
贵岂来仰天打了个哈哈:“余只知夫为妻纲,这是尔苑朝的礼书所载,尔等岂可不知?如此说来,你大苑国君,不过振业王府里众女之一罢了。若依照你朝所讲的礼数,便该遵从我主,安守妇道,你大苑,也应归入我国,这也是合天地情理,近人伦纲常,何以你们竟割地称王?尔等不遵礼数在先,却怪我毫无礼数,岂不怪哉?”
黄希原已经气得只会摇头,哆嗦着反复说:“一派胡言!你一个外臣,竟敢出言辱我一国之君,蛮夷之人…你,你!青瞳担心的看着他,真怕老头子一口气上不来噎死过去。”
霍庆阳和林逸凡被派出去守着南边几个藩王去了,武本善因伤留在朝中,此刻他大怒出列,道:“西瞻使臣,你有事说事,何以一再出言不逊,是不是想要刀兵相见?”
贵岂来道:“刀兵之事不是我区区正言可以决定,没想到在大苑,你一言就可以论及刀兵,阁下是什么官职,失敬失敬!”他遇到文人才掉书袋,遇到这样穿着鱼鳞甲的武将,竟然立即改口,毫不以诗书压人。
别人或许怕这个,但武本善却不怕这种挑拨,他朗声道:“我是护国公,关中平章政事!不是我一言可以论刀兵,天下大势,便是如此,西瞻不仁,几十年来屡屡犯我边界,害我黎民,呼林关外累累白骨皆是证明,两个月前你们又侵我边境,大肆抢掠,你们行事如此,自然会惹来刀兵!”
他是杀伐半生的武将,那种凌厉之气是田泽范豫筹黄希原乃至青瞳都没有的,本来很能震住人,可惜武本善对西瞻成见很深,最后话题一转,画蛇添足的说起以前的往事来。
贵岂来眼珠转了几转,道:“西瞻不仁,那么你们大苑就仁义无边了吗?不说别的,刀兵之事上干天和,我可是在你们大苑书上见过一句话,叫仁者不言兵,将军对刀兵这么感兴趣,还谈什么仁?何况翻开史书看一看,你们大苑打得仗可比我西瞻多许多!你们今天的领土边界,还不是祖宗抢别人的?我们西瞻至少敢做敢认,不会一边杀了人,一边还满嘴仁义道德!”青瞳叹气,果然贵岂来抓住把柄,也和他大谈往事,而且一往就是两百多年。
兵部新任中郎将汪广洋怒道:“那是先祖之事,我朝先祖是为了天下安定,是仁义之师!你西瞻先祖不是也一样吗?可是西瞻抢掠,却是近在眼前!”
“啊!”贵岂来假装恍然大悟:“过去半年就是不仁,过去多些年头就是仁义了,那么你也不理这件事,等着他过去两百年不就行了。”
武本善和汪广洋同时气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是打仗,这些武将个个能以一当百,可惜论斗口,那就百不当一。
田泽只好又挺身而出,谁让他官大资格老,当然就得多担待一二了。
“贵使前来,不是西瞻王单单命你前来逞口舌之威的吧?如果那样,便是派个鹦鹉来也就是了。”
贵岂来道:“我曾看过你们中原一个好玩的故事,叫做晏子使楚,晏子说的好,出使上国派上等人,出使下国派下等人,大人要求鹦鹉出使,莫不是此处是个鸟国?”田泽差一点噎死在当场,正言的官职性质大概在今日朝堂上所有人中,只有萧瑟和青瞳清楚,人家是从小练习骂人骂到大,继续和他斗口,田泽虽然是青瞳看中提拔的英才,却也肯定不是对手,只怕这朝中也无人能敌。
“你他娘的才是鸟官鸟人!老子打烂你这张臭嘴!”众人大惊抬头看,却是十六卫军逸府中郎将陈大昌。他是霍庆阳的部下,因平南军功升职至此的,这个人是纯粹的老粗,自己的名字也只会写中间那个‘大’字,听着贵岂来骂了半日,他早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就骂了出来。
“你他奶奶的是什么鸟?躲在一旁就像是粪坑里的蛆虫,苟安在一处,有些骚臭的饮食度日,看你站在后头,也不是什么大官,平日里屁也不敢放一个吧?现在倒是满嘴喷粪,还称什么老子,你是狗屎的老子!”众人又一次目瞪口呆,贵岂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文有文骂,武有武骂,现在居然还可以村骂!他倒是荤素不拘,大有你们全上,老子毫不在乎之势!
汪广洋目瞪口呆的道:“你、你你,一个文官,竟然口出脏话…”
贵岂来哈哈大笑,道:“无知小辈,我是西瞻堂堂的正言,正言者,无话不可言。这天下的言辞何来脏干净之说,且看听的人心中所想,心正就不怕言辞不正,心脏才会说别人口出脏话。”
武本善呲道:“依你所说,西瞻的正言就是骂人的,谁能骂的过谁就是正言?”
贵岂来点头道:“然也,正言指的不是官职,而是你所说的话是不是正理,我便是一个把正理说出来的人罢了,不管你用什么话,只要你能说的我服,我就认你说的话是正言。”
青瞳脑袋里闪过一句话,这是个蒸不熟煮不烂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回过神再看霎时间朝堂上已经一片喧哗,文官武将一起开口大骂起来,文有文的措辞,武有武的说法,贵岂来凭一人之力,猛烈还击,发挥出色,眼见半数和他对过话的官员都满面涨红,浑身颤抖。大苑加上大梁共四百年,这太和殿朝堂之上还没有这么热闹过,如果屏蔽了声音,看动作倒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许多一辈子都没有骂过人的文官都开了戒,然而越是豁出去什么都骂,越不是贵岂来的对手,眼见这番舌战,贵岂来定能轻松取胜。这场面也太不堪,青瞳皱起眉头想大喝一声:“来人,将他拿下!”抓他倒是可以,只怕一开口惹祸上身,看他骂的正是兴奋,随口给自己两句怎么办?
贵岂来连箫图南都照骂,也没有理由特别关照她,别人被骂也就罢了,她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脸面,要是挨上一句村骂,那么只好杀了这位来使了,然而这样的后果她又实在不愿意承担。
如今贵岂来骂的虽然凶,实际目的却是要钱,为了钱开战,怕国人不会那么支持。为了被他骂几句逞了意气就发动全国之战更不行,这些话拿到军中激不起同仇敌忾,反而会让人觉得打的不值得。就这么忍着,被人骂成这样也忍着,那也不行,难免被人瞧不起,若真打起来影响威信,哎呀,真是头疼啊头疼!她早就料想此事必然没那么容易摆平,只是没想到谈判还没开始,西瞻的使臣就成了绝杀了!
她正想着,胳膊在桌子下面被轻轻拉了一下,身边穿着四品侍书服色的花笺不动声色的从下面递给她一张纸,青瞳快速瞄了一眼,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斗大的字——“稳住他,我去办救兵!千万等我,别让他停了!”千万二字写的极大,如同加重语气在说话,搬字还写错了,成了办。墨迹早以干透,看来这条子写了好一会子才递进来。
青瞳认得是任平生的熊字,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凹的水平。
因为任平生无事,青瞳就任命了他一个十六卫军教头的职务,让他教授军官搏击之术,很快那些被他训过的军官个个叫苦不迭,任平生摇头说他会的是一对一的功夫,都是要从小练习,不是这些已经成年,骨头僵硬的军官可以学得了的,自己请命改教大内侍卫。侍卫基本上都是练家子,这下就没了问题,只是这个大个子从此领了腰牌,出入内宫比萧瑟等重臣顺溜百倍,毫不避讳,当然,只要青瞳不介意,别人也不敢说什么。朝堂上来了这个克星,消息被宫女内侍传进内宫,任平生偷偷潜进太和殿后殿听了一会,就写了个条子然后飞一般走了。
青瞳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朝堂,再看着发挥的游刃有余的贵岂来,心道:千万别让他停?我就是想让他停也得有办法啊。又极是奇怪,任平生说去搬救兵?她看着骂的吐沫横飞的贵岂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本朝有这方面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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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PK ...
大苑众人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个还能勉强一战,言辞也重归文雅,正和贵岂来一句一句的辩论,贵岂来的声音还是高昂清晰的传来:“哀吾生之鄙贱,又何矜乎才艺也!予夺其不可冯,吾又安知夫天意也!人固有不偶兮,将异世同其狼籍。遇秋气之恻怆,谅时命其不可为,独申哀而竟夕…”
青瞳听得脑袋发涨,看着武将个个眼睛发直,文官个个嘴巴发涩,只有贵岂来还和吃了五石散一样兴奋。在一片混乱中,方行舟进来唱报:“皇上,侍卫军教习任平生携一人宫外求见!”
青瞳简单的道:“宣。”她的表现一直很符合身份,从头至尾,表情沉着,目光坚定,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直不愠不火。
方行舟表情颇有些古怪,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低头应了一声是,片刻他就带着任平生和一个中年女人上殿来了,这女人粗手大脚,手指甲缝里还有黑泥,只有一条水蛇腰,一步三摇,还有些韵致。
看脸上眼做三角,眉成掉稍,颧骨高高耸起,两片薄薄的小嘴唇在她长度颇为壮观的脸上显得好不精致。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衫,显然是第一次穿,衣服上压的褶子也没有展平,她见了这样大的场面也颇紧张,身子微微发抖,带动新上浆的衣服沙沙作响。任平生先规规矩矩的行礼罢,这女人四肢着地扑在地上,咚咚磕了好几个头。
青瞳皱起眉看着任平生,任平生冲她挤挤眼睛,她想不出这人是干什么的,但是却相信任平生的鬼主意,于是仍旧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女人起来四顾,看着装束完全不同中原人的贵岂来,回头问任平生:“…就是他吗?”
任平生点头:“是,能骂过他,给你五两银子。”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扬起,夸张的往腿上一拍,她踩着这个节奏跳着脚骂起来:“瞧你那样满脸芝麻酱,猪鼻子狗脸不象人样!你头是猪养的,身子是鸡养的,脚是熊养的,肚里的杂碎是母狗生的,一看你就是三伏天卖不掉的肉---臭货!有大哥有三弟---你算老几?强盗画影象---就你那副贼形!乌龟跌在竹园里---就活该扦死你个硬皮软杂碎的王八蛋!”
动作纯熟之极,声音连贯如意,抑扬顿挫,一点也没停歇。
任平生出宫门即刻骑上快马,到离京都八十余里的一个村子,开口就问:“你们村里最能骂人的泼妇是哪一个?”
他拿着兵马司的关防,尽管要求奇怪,当地里正还是不敢耽搁,把他领到一个院落门前,隆重介绍了这个外号‘小歪嘴’的中年农妇。当任平生用五两银子诱惑她去和一个外族人对骂时,她只一句话确定了任平生必胜的信心,小歪嘴问:“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贵岂来惊了一大跳,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直接出口伤人?”
“好你个孙子,胎毛刚摩挲干净,转过屁股就不认识你的娘了,老娘是你贴亲热辣的八辈子祖宗!你嫌你老娘出口伤人?你那点本事不也是你亲娘给你的吗?”
贵岂来大怒:“你到底是何人?胆敢辱骂一品大员,便是你家皇帝也不能和我如此无礼,还不将她拿下治罪!”
小歪嘴有点气馁,慌张的四下看,青瞳沉声道:“朕这朝堂,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跳起…呃,贵岂来,刚才你言道,不管用什么话,能说的你服就是正言,还算不算?”以前箫图南每一次提到这个正言大人都叫他跳起来,害的青瞳差点脱了口。
青瞳对着小歪嘴道:“那民妇,西瞻来使想和你辩驳一番,你莫要让他失望!”
小歪嘴得了定心丸,大喜道:“遵旨。”回头得意洋洋的看着贵岂来,道:“你想变啥玩意?就是变成夜壶我也不怕你!”原来她不知道辩驳是什么意思。
贵岂来气得直哆嗦,道:“我看你必是一个无知泼妇,即刻滚回去,不要在这里撒野,我堂堂天国上臣,岂能和你这蠢人计较!”
这下小歪嘴明白了,原来是吵架啊,这个她是具备职业素质的,深知声高、嘴快,得不得理都不让人的重要性。
于是不容任何人插嘴,小歪嘴已经‘吔喝!’一声叫起来:“你上个茅房都能撑着你?说你老娘撒野,你个孙子是撒风!咱肉骨头敲鼓---荤(昏)都 都,大哥别说二哥丑!”青瞳回味着‘上个茅房都能撑着你’这句话,暗地一咧嘴,这比喻的实在太恶心了。
贵岂来怒道:“我不和你说话,大字都不知道会不会写一个,好哇,还妄称天朝上国,我要回去和所有人说说,你们大苑朝堂之上,竟容这无知村妇撒野…”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小歪嘴照脸‘啐’了好大一口,她连珠弩一般又急又快又响又脆的声音就争先恐后的蹦了出来:“屎壳郎趴在鞭梢上---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的熊货!老娘不会写字,也没见到你孙子写,灰堆里烧山药---都是些灰(混)蛋!”
“我自然会写…”
“呸——!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脸,会写字稀罕?村东头的老赌鬼也会写几个,还不是个老肥猪上屠---挨刀的货?扫把眉毛熊泡眼儿,烂棹鼻子包子脸儿,吃人饭不拉人屎尿,说人话不办人事,我看你也就是个天落馒头,狗造化!”
贵岂来大怒,好容易趁着小歪嘴换气的空挡插了一句:“看你的长相,丑陋无比,就知道你是个刻薄刁妇…”
“呀呸!”小歪嘴一蹦老高:“老娘丑?你孙子更他娘的没法看,我看你赶紧把脑袋砍下来塞□里当烧鸡买了,好歹遮遮羞!孙子诶,你光着身子追我二十里地,我回一次头都算我是流氓!”
任平生脸涨的通红,运了好几个周天才把笑声憋回去,朝中有好几个人都低下头去,范豫筹用手使劲拽着腰上的玉版,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生怕泄了这口气,柱子上传来奇怪的声音,再一看是汪广洋脸红如火,正在挠柱子。只有花笺忍不住,捂着嘴冲进后殿去了,过了好一会才眼睛红红的回来,显然是眼泪也笑出来了。
“闭嘴!”贵岂来暴跳而起:“我让你闭嘴!”村骂虽然他也骂过,但是不是这样胡搅蛮缠胡说八道的骂,还是要讲着道理辩驳才行,可小歪嘴思路天马行空,并不和他讲任何道理,只以气人为目的,谈话内容早就离题万里,两个人谁丑谁好看,这有什么好辩驳的?可是只要他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小歪嘴那两片薄嘴唇立即上下翻飞,先骂他个狗血淋头再说,贵岂来几次插不上嘴,只气得快发疯了。
小歪嘴双眼放光,兴奋的眉飞色舞,她的神情和贵岂来刚才很接近,一个绝代剑客拔出宝剑,一个千军之帅听到角鼓,都会双眼放光,这么看来,他们的区别也只是领域不同罢了,骂街也是一项可以让人自信的技能。
小歪嘴还在连珠炮一般的说:“天上落豆渣---你就是个该猪吃的货!五百钱分两下够你用两次---次次都是二百五!骆驼生驴子---哪里出来你这个怪种,你个铁匠铺的料---挨打的货!望乡台上高歌---不知死的鬼!”
贵岂来只觉呼吸困难,任平生拉拉兴奋无比的小歪嘴:“行了行了…”
小歪嘴意犹未尽回头又道:“你后背梁长疮骨脐眼流脓---坏透了!狗咬皮影子---没一点人味,猫儿攀倒甑---狗得福!墙头上跑马---不回头的畜牲!阎王的爷爷---你个昏头暗尾的老鬼…”
眼看贵岂来的眼睛白多黑少,身子中了风一样摇摇晃晃,任平生不得不说了一句:“要活的。”小歪嘴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殿上诸人此刻实在忍不住,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一片吵杂。
青瞳将手一伸,底下立即住了口,她沉声道:“鸿胪寺卿,命人送贵岂来回去使馆暂歇。”
她沉声道:“等你想清楚怎么和一个国君说话,再来议事,如果还是如同今日一般则罢了,西瞻的堂堂正言在大苑不过值银五两,朕若想听,大可以花些银子,就不必你万里奔波来正这个言了!今日事毕,退朝!”说罢咚的站起,不等群臣施礼便自顾自转身而去。
任平生暗叹,当招牌不容易,别人能笑,她还要保持皇族风范,任平生理解的风范,就是像今天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