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已经还给大苑了!我的女儿死了儿子死了,连你也差点死了!老家伙,你的命是我的!”她扑到老者身上痛哭起来:“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不要再给别人了!不要给别人了…”
老者脸上的肌肉也颤抖起来,心像被挖去一块那么疼,怀中这个女子,他负她良多,实在不能再对不起她了!但是青州、那么重要的青州!他也实在放心不下。
左右为难,他轻声求道:“阿黛,别这样,让我做点什么,哪怕让我出个主意!行吗?青州若失,大苑危矣!我就出个主意,我不露面,只要麟州总兵看见我的主意,我也就算尽了力了,行吗?”
他焦急的看着阿黛,期望她能同意,过了许久,他几乎认为没有希望了,一个声音才轻轻响起:“你把你的主意写下来吧。”
老者大喜,转身奔回家中,拿出纸笔,随手研了几下墨,就急急写了起来。
阿黛慢慢跟了进来,出神的凝视着油灯下那颗已经花白了的头颅。
出个主意?随着形势的逼近,他能安心只出一个主意就罢?主意若有用,危急之时,带兵的将军能不去找这个出主意的人?
当初把家搬到这苦寒之地麟州,不就是因为此处两百年不曾打仗,是个可以安心过日子的地方吗?难道真的是天意,这样也躲不过?
老者仍在专心的写着,丝毫没有注意阿黛的眼神越来越尖利。毫无征兆的,一只素手突然切在他后颈上,他立即失去知觉,毛笔在纸上点出了硕大的一团墨迹。
第二日邻居起身,却发现在这小山沟住了一年多的老两口不知去向,家里东西却丝毫未动。又等了一日也不见人,邻舍正准备报官,突如其来的消息就让麟州上下没心思理会这等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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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复几许,慷概一何多。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老去又如何。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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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二十 消息 ...
河里有东西流下来的消息不知是什么时候传开的,反正现在麟州居民全都蜂拥而出,用最快的速度聚集在大金川沿岸,以无与伦比的干劲打捞着河里的东西。
群众的热情并不是来源于爱国,而是对邻居的眼红——“听说张三家捞上来三个铁锅,其中一个还配了锅盖。”
“快看!李四那根毛竹扁担,崭新的呢!”
“王五,你小子好运气,我家正缺个铜壶,要不我拿捞上来的菜板和你换吧!”
“咦,你这两只鸭子…也是河里捞的?栓子他爹,快去快去,你死人啊,走这么慢,带上渔网赶紧跑!”
随着物品捞上来的蜡封自然也落进群众手中,虽然有些被人随手扔掉,但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有足够的好奇心,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几个识字的人凑一凑,这场两国大战的最初一封战报,就被麟州老百姓站在河边解读出来了。
“第几天了?”严郑皱着眉头问。
“四天。”王庶疲惫的回答道,从他这个角度仰望,骁羈关如同一直插进青白色的天空里,陡峭的令人绝望。
“麟州到底有没有得到消息?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人别急。”王庶道:“麟州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大概是骁关太过陡峭,山那边打起来我们也看不见。”
严郑叹了口气:“如果是那样还好,可是青州这面西瞻人的防守丝毫不见薄弱,不像两面受敌的样子。骁关失守,责任重大,麟州本来就没有辅助骁羈关的责任,我只怕麟州太守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背这个黑锅。”
王庶看了严郑一眼,心道:你把黑锅扔给赵子雄,别人就算真把黑锅扔给你也是天理。这当口当然不是算账的时候,他安慰道:“大人莫急,此事没有可能。青州若是失陷,麟州就是首当其冲,西瞻人必然要拿麟州开刀补充物资,麟州太守不敢不尽力。以前赵将军用三千人就可以驻守骁关,现在西瞻有五千人,就是同时应付两边,一时三刻也不会露出支持不住的迹象,我们加紧攻城就是。”
严郑强打精神,下去动员士兵攻城去了。他不知道该和士兵们怎么说,说消息没有递出去?那绝望就能击垮军队的战斗力。说消息递出去了?既然明知道消息已经传递出去,明知道再等等就会有援军,再让士兵去送死就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只好说现在还没有麟州方面的消息,鼓动士兵再坚持一下。然而没有消息带来的焦虑同样也是军队的敌人,他用尽方法,从许下重金到严苛军令到身先士卒,苑军进攻的势头仍然不可避免的低落下来。
直到严郑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终于有一块从骁羈关上落下来,差点砸中他的石头挽救了他。
那其实不是石头,而是被寒风冻硬了的泥土,泥土里被人浇上了水,结了冰的泥巴硬如钢铁。这块冰石从山上滚下来和真正的岩石山体无数次相撞,也只在表面留下坑坑点点的白印,丝毫没有损害它的形状,可见它的坚硬程度。
被这样的‘礌石’砸中,和被真的石头砸中下场没有两样,严郑躲过这块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石头,不但不惊,反而高兴的几乎跳起来。
骁羈关顶上没有礌石了!骁关的储备他最清楚,因为骁关的一切物资都是他这个流州总兵负责提供的。即便是这几天全力进攻,也不会消耗完关上的礌石。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西瞻人现在真的在两面受敌,而且另一面战事更紧张,才迫使他们把主要物资运到更需要的地方去了。
严郑精神大振,挥剑叫道:“援军到了,大苑的兄弟!我们加把劲,援军到了!”
众人齐声欢呼,这个消息给疲惫不堪的身躯里注入了新的力量。
“咚——咚咚咚——咚!”在震天的鼓声中,苑军又一次努力,向骁关发起冲锋。
骁羈关山顶,西瞻的郎将拙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几日他上火可真上的不轻。眼睁睁看着浩浩荡荡的物品大军顺流而下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放弃骄傲,提前放出了那只发信号的黑鹰。
他也知道铁林军重甲骑兵翻越酷寒的高原是多么艰苦,预定时间已经是十分紧张,匆匆赶来的话,没有整队时间、必然会造成不必要的损耗。然而现在的形式已经刻不容缓了,如果让麟州的驻军在孙元帅来进攻之前拿下骁羈关,那西瞻的军魂、振业王手下最大的筹码铁林军就等同于断送在他的手里。
每每想到这,拙吉就无比焦躁起来,经历了无数次征战,他深知焦躁对于统帅乃是大忌,却偏偏无法抑制。
他十分想用敌人的鲜血缓解这种焦虑,如同前几日一样,他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士兵只需要在高处动动手指,苑军就像秋收的庄稼一般,{奇}一片片倒在骁羈关山脚下,{书}这些青州军直到死去,{网}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到。他那盛夏喝了冰酒般心情,冷静、自信,还有畅快。
但是他注定不能享有这种畅快,因为在山的另一面,敌人已经能看到他们了。
骁羈关向着青州那一面的确是天堑,但是对这麟州这一面却缓和了不知多少倍,和另一面比起来,如同好客的小姑娘。
很多人为的痕迹表明,骁羈关原本没有这么好客。那几条可供军队上行的山道分明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那许许多多足矣阻碍弓箭的灌木也是人工种植的,骁羈关的两面,就像一个刺猬的背部和腹部一般,一面几近坚不可摧,另一面却容易下嘴的多了。
如果拙吉像贵岂来一样喜欢研读中原的历史,知道大苑开国之初,在内陆所有的州府都拿下的情况下,偏安一隅的青州和流州就是因为有骁羈关扼守,整整坚持了三年才被攻破,在这小小关口付出的代价抵得上西北全线战争的总和,就知道大苑为什么要磨平骁羈关这一边的棱角了。
骁关如果还是和从前一样,镇守青州的高官只要和骁关守备勾结,立即就可以自成一国,在国力战力都不如开国的时候,朝廷就对这块地方无可奈何。
所以开国之初,当西瞻对大苑表现的无比友好的时候,许多大臣都建议高祖索性毁掉骁关,以免成为子孙的隐患。同样参政国务的皇后力排众议,坚持留下了骁关作为屏障。于是大苑用了十年时间,在麟州一面开出了今天的通路,以备万一青州谋反,内陆攻打的代价不至于太大。
经过两百年的沉寂,这条通路终于完成了设计者最初的预想,士兵踩着认为开凿的能落脚的通路向上进攻,不知要少付出多少生命。
不过呢,麟州那一面容易攻打只是相对而言,通道也仅仅是可以立足而已,灌木也只有有限度阻挡弓箭,硬弩射出来的弩箭就挡不住了,当然更挡不住礌石。
可是山下逐渐涌上来的青色小点,还是让拙吉神经紧紧绷了起来。因为失败的后果他绝对承担不起,所以他命人将所有的重型武器全运到麟州方向,死死守住,至于山的另一面,只能靠人去拼杀了,在骁羈关地形的帮助下,几百人就足矣顶住青州方向的攻击。
当然,这几百人难免损失惨重,不过他们这次执行的任务本来就是危险无比,死生都是平常事,保证麟州方向的苑军不能攻破骁羈关,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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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二十一 夺关 ...
蓝的一望无际的天空笼罩在高原上,四万身着黑衣黑甲的铁林军急速行进。没有看见的人绝对无法想象,数万人出兵居然可以如此轻灵!对,是轻灵,没有大量的喧嚣和烟尘,没有想象中的仓促和凌乱。
不管是人还是马,都默默的、安静的奔跑着,从天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天的那一头。
从接到苍鹰传信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得到军令,用可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赶到青州!铁林军每个人有三匹马替换脚力,从军令下达的那一刻起,每匹马每天分两次休息四个时辰,有统一的一千人照顾,休息好了就赶上前替换将士们身下已经疲惫不堪的战马。
而铁林军的战士则已经连续六天不停的奔驰,没有停下来休整了。军令要求每个人在马背上绑一头活羊,让士兵们依靠羊的血肉,和自己携带那一点点干粮盐巴,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进行。
就算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这样长时间的奔驰也是难以承受的,每天两次换马的时候,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四肢僵硬的从马背上摔下来,僵直的手指连缰绳也抓不住,但是无一例外,这些士兵连一声最轻微的呻吟也没有发出。
摔下马的人在同伴的协助下,咬着牙爬上马背之后,立即毫不犹豫的给自己坐骑一鞭子,催促它赶上行军的队伍。
因为他们看到,队伍中间那个带着金鹰面具的人,正和他们一样全力奔驰着,没有一丝退缩。
在高原脚下,振业王在仅仅百人亲卫的护卫下,汇入他们的队伍。从那时起,铁林军长途奔袭的疲累、前途未卜的迷茫、生死难料的恐惧都化为乌有。不!应该说都化为士气!直冲云霄的士气,贯穿长空的士气!
他们知道自己这次执行的是十分危险的任务,可那又怎么样?西瞻的战神和他们在一起,未来的皇帝和他们在一起!对于最终的胜利,每个西瞻士兵都坚信不疑。
前面就是他们一路急行的终点,就是大青山的径口,就是他们触手可及的胜利!箫图南做了一个手势:“停下来休整半日!力量恢复我们就冲出去!”
军令以他为中心向前后两个方向蔓延,战士们跳下马来就地休息,他们下马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马鞍,让战马得到足够的休息,对于这些骑兵而言,马匹和自己的战友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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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鼓点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在大青山弧形的包围下,声音聚拢,更增威势。青州的大苑军队并不知道危机已经来到眼前,而是为了眼前难得的时机,在敌人防御力量突然弱小的情况下,舍命进攻着骁羈关!
终于,山上落下的礌石越来越少,并且连泥土做成的礌石体积也越来越小了,因为小块的礌石和弓箭很难对有灌木遮蔽的苑军造成伤害,西瞻人被迫把仅有的重弩和礌石都用到麟州那一边,青州压力大为减轻。
连日来,被压制的抬不起头的青州军感觉到了压力减轻,在军官的带领下,他们吼叫着、奔跑着,从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里拼出最后一丝力气,全力向上冲锋。
苑军的先锋原本是盾牌手,此刻换成了防务兵,他们推着足有两人高的大车,车棚上涂满了被寒风冻硬的泥巴,冒着箭雨给身后的同袍开路。
这是拙吉给苑军带来的灵感。在酷寒的天气里,坚冰就是利器,不但能化作礌石进攻,也能像这样变成活动的巨大盔甲!从上而下射出来的弓箭射力道十分惊人,经常能撕裂七寸厚的盾牌,也能让躲在盾牌后的士兵受到重重撞击,前几日青州军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换成大车就好多了,车轮自由转动有效的抵御了弓箭带来的冲力,车子的坚硬程度本来远远比不上盾牌,不过包了这层冰壳就大不相同了,弓箭射上去,通常也只能射出个白点儿。崩飞的弓箭也被中空的车帮挡下来不少,大大降低了伤亡。
“冲上去!西瞻人就快要不行了!”
战车队列左右闪开,第一波冲锋的队伍从战车空隙中一跃而出,向山顶冲杀过去。车队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再向上就不是车子能推的上去的路了,只能靠人来冲锋。
羽箭嗖嗖的飞舞声扰乱了人的听觉,由于弓箭的射程比不上重弩,西瞻士兵不能像前几天一样远程战斗,而是持着弓箭压下来,敌人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青州军的视线里。
这么多天艰苦的战斗,青州军终于看到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可能,他们用尽一切力量冲了上去,似乎要把胸膛里憋着的一口怨气释放,没有人愿意死的毫无价值,即便是阵亡,也宁愿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而不是没有生命的弓箭和礌石。
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士兵们潮水般的冲上去,又被潮水般的杀退。西瞻的金鹰卫,战斗力死在太强了,青州只经过普通训练的士兵,根本不是这些杀人机器的敌手。
然而一次次的冲锋过后,终于有一个士兵手中的长刀和西瞻人兵器发出了第一声撞击。“叮”的一声过后,那个青州兵士委顿在地,为了这次交手的舍命冲锋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可是他却给其余的袍泽带来无穷的力量,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来,终于兵刃交手的声音更密集的响起,骁羈关连日来从没有被冲上的第二层防御开始了,尽管这层防御仍然离山顶很遥远,但毕竟让青州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随着越来越多的青州兵和西瞻军战在一处,有余暇射箭的人越来越少,羽箭也就慢慢稀疏下来。同时羽箭的稀疏也造成能冲上来的青州军越来越多,战斗形式向着苑军倾斜过来。
这就是人多打人少的好处,金鹰卫的战斗力确实不是青州军可以企及的,但是他们两面同时作战,主要力量又要用在麟州方向,不可避免的呈现弱势。
终于到了那个临界点,现在交战双方拼的已经不是时机,而是勇气。王庶双眼微微眯起,“就是现在了!”他对自己说。突然从防护圈中一跃而出,抢过一把单刀,全力汇入冲锋的队伍中。
严郑在另一个方向指挥,没来的及看他,如果看到,一定会急得叫起来吧?严郑没有忘记他是不能死的,所以交给他的任务是监视士兵是否畏战,说白了就是看有没有人不敢冲锋,可不是让他自己去冲锋!
严郑不知道这一跃王庶已经筹划许久,王庶当然知道冲锋很危险,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在最关键的战役中立下无法磨灭的战功,那人才未必敢轻易杀了他,至少暂时不会动他。严郑让他躲在后方是为了他性命着想,他冲上前沿更为自己的性命着想!
用拼命博取命的可能,这在王庶以前想着觉得逻辑混乱的事情,现在变成了真理。
当然,想要立足够大的功劳,他战死的可能性也就极大,可那又能怎么样?是在夺回骁羈关最关键的时候,与敌人力战而死有价值,还是在一道旨意下无声无息的死掉有价值?
战场实在太紧张,下一个变故出现之前,严郑都没有发现王庶不见了,等他发现已经是整整一个时辰以后,王庶早就冲上高处,超出他的视线范围了,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要命的人失陷在什么地方。否则真不知道这个倒霉的流州守将心脏能不能承受接二连三的刺激。
王庶冲上来的时候,西瞻人已经缓慢的退到第二层防御后面,战局又一次胶着。他不是第一波冲上来的,却是目前为止上的最高的。
随着大部队冲上去容易,坚持到现在可就不容易了,那要实力、毅力、勇气、还要加上一点点运气才能做到。而在这些中,最重要的不是运气,而是毅力,所以此刻还跟着王庶一起站在最高处的,大部分是赵子雄的部下、原来骁羈关的守兵。
只有骁羈关守兵才会和真正拼了命的他一样,对夺回关口这么执着吧。骁羈关的地势决定了,无论多少人上来,真正作战的也大多要靠自己。王庶抹了一把脸上飞溅的热血,又是一声大吼,向左前方扑过去。
他毕竟是有实力的,别的青州军身上的血多半是自己的,可是他脸上的血却实实在在来自一个西瞻小军官,这个被他自下而上砍掉半个脑袋的西瞻人已经是死在他手上的第七个了。wωw奇ìsuu書òm网
王庶一般不会去做劈开敌人脑袋这种事,他已经激战了一个时辰,体力严重衰退,而劈开坚硬的头骨实在太消耗体力,切断喉咙和从肋骨间的空隙刺进心脏一样能够致命,但是战场上形式如此混乱,让他平时纯熟无比的套路也出了不小的偏差,本应该划向喉咙的一刀砍在敌人头上,他只有临时使出的全力,不然敌人重伤之下的还击完全能要了他的命。
这一刀让他几乎脱力,“再坚持一下!”王庶对自己说。这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再坚持一下”!
“兄弟们!冲啊!”王庶从胸膛深处发出一声大吼,周围十几个骁羈关守兵一起答应,用极大毅力向上扑去!短兵相交的地方,如同沸腾的开水,不断的前仆后退,双方都在全力抢夺哪怕一寸的土地,谁也不肯相让半步!
激烈的战斗中,青州径口方向,突然飞出了十几只苍鹰,在苍白色的天空里,苍鹰乌黑色的羽毛如同刚铁铸成一般显眼。
拙吉眼前猛的一亮!连日绷得弓弦一般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微笑又回到他的嘴角,他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吹号角,让北坡兄弟退回来,不用和他们拼了!”他对着冲在最前面、他的视线已经能看到的苑军冷酷的点点头,既是称赞他们的勇气,也算为他们道别!
青州军最初并没有注意敌人在后退,只是觉得冲锋变得顺利起来,少数冲的最高的士兵们乘胜追击,咬住敌人的尾巴紧紧不放。可是打着打着,王庶觉得不对的时候,除了那千余个冲在最前面的袍泽,后面再没有自己人跟上来了。
这一发现让他呼吸瞬间几乎停止,冲锋不可怕,没有援助的冲锋就变得十分可怕了。他用很大的力量强迫自己冷静,咬着牙向下看,咬着牙抵御要冲出体外的猛烈心跳。
他们已经上的太高,从骁羈关陡峭的半山望去,战场如同平铺在地上。人们已经只是密密麻麻的小点而已,却也能看清楚无数身着黑色重甲的高大骑兵,正毫不费力的在他们队伍里穿插,撕裂他们的阵营如同撕裂一张薄纸。应该是有声音的,只是他们听不到,他们看到的都是默然无声的动作。
身着青色苑军军服的小点四下散开,流动的红色在马蹄下渐渐汇集,在山顶看来,那些红色慢慢汇成了真花的大小,一朵又一朵的开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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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二十二 溃败 ...
“加速!加速!”
“不用瞄准!用最快的速度射击!”
“别停下来!别和他们纠缠!”
铁林军大将图可措命自己的亲兵分散到八个方位快速传达命令,自己身边只留下十几个亲兵保护。苑军并不是太好对付,他们防御在前,精兵在后,结成了一个弧形的崅月阵。并且不断流转,将筋疲力尽的士兵包进来,将休息完毕的士兵吐出去,如同一把前锐后丰的镰刀。
崅月阵慢慢向山脚下推进着,看上去坚固而危险,若不是骁羈关的地形所限,无法让崅月阵保持阵型向上,这把镰刀足矣将骁羈关剃成平地。
大苑的战阵太过强大。几十年前,曾经有大苑将领在犯下无数次指挥错误之后,被西瞻军队逼到江边绝地。苑军却在缺少粮食和箭支补给的情况下,面对整整比自己多五倍的敌人,仍然将坚持战斗了八天,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下,战役结束后,西瞻的伤亡竟然是苑军的三倍!
所以成阵不战!这是用人命换回来的经验。
图可措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布阵的人是个高手,阵势一定是刻在他脑子里了,前后左右布置的这般分毫不差。然而越是这样对西瞻军越有利,因为此刻面对西瞻军的崅月阵是反方向的!进攻力量在离他最远的方向,笨拙的防御在中部,而直面他的,却是刚刚退下来、筋疲力尽的伤兵。
图可措也不由暗暗赞了一声:“草原大神保佑!”
他们这一路急赶,原本十天的路程虽然用了六天就到达了,但是大青山径口就那么窄,大军只能排成一线,从狭小的径口中一点点挤出来。再怎么有效率,这片刻出来的还是只有跟在他身边的数千铁林军骑手,不过用来对付丢盔卸甲的残兵已经绰绰有余。
崅月阵首尾相顾,左右牵连,本来是为了相互照顾,此刻变成了相互牵绊。西瞻骑士的确不必浪费瞄准的时间,只要将弓箭射向人群便可,然后拨便马头绕开、再射,再绕开,和自己人交错而过,然后再度回转,周而复始。看着转过很大距离,西瞻兵实际的进攻却不分散,他们目标始终就是崅月阵那十几处地方,不管那处地方换了多少敌人。
铁林军还有些不习惯这种战斗方法,他们习惯的是利用身上铁甲的优势,直接用马蹄去冲击敌人的阵营。可是面对已经成型的崅月阵,士兵们无一例外选择服从主将命令,尽快适应新的战法。
而新战法的成果立即就显现了,无论阵型怎么变化,总会有人中箭,惨叫声和咕咚咕咚摔倒的声音不绝于耳。
尽管青州军中也有弓箭手,不过等他们挤过来的时候,崅月阵的后方已经伤亡惨重了,虽然他们也举起手中的弓箭还击,不过步下射出来的箭支很难给骑兵造成大的伤亡,大部分羽箭都被高速奔驰的战马甩在了身后。
少数命中的羽箭被铠甲一阻,马速一带,也顿时失去了大部分力道,无法造成致命伤。受了伤的西瞻铁林军官兵不做任何停滞,飞一般的插向崅月阵另一个攻击点。
王庶死死的瞪大了眼睛,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结果。数以千计的骑兵们在围着他布成的战阵兜圈子,青州军在拼力射箭还击着,可他却几乎没看到铁林军有人落马。他高高在上,几乎可以看到整个战场。
于是他亲眼见到了以骑兵为主的草原人的游击战术。亲眼看到坚如磐石的崅月阵在敌军不停进攻的方位出现了十几道缺口。亲眼见到了敌人虽然打开缺口,却不急着突破,看着黑色的身影影子一般靠近,又羽毛一般漂走,循环往复,连绵不断。
每一次往返,都让无数青色的小点倒下,每一次往返,都让王庶对自己的自信崩溃!
从径口出来的西瞻军越来越多,终于,在铁林军大半兵力冲出径口后,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簇拥着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走了出来。那人举起手臂,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顿时,西瞻全军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大喝。
这一声大喝,远在山顶的王庶都听见了。随着这声大喝,西瞻军一起纵马,向崅月阵全力冲去,如同山洪扑向洼地,在这般声势下,已经坚持到极限的崅月阵,不可避免的开始崩溃了!
在一片黑色的大潮中,无数青色的小点不断的被从战场的这一头推向那一头,刚被一股黑色的洪流击碎,又被另一股黑色的洪流包围。在一次次的颠簸中,青色的小点显得那般脆弱无力,他们越来越少,越来越散,终于再也组不成像样的队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