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小书生的人点点头,道:“又疼又痒,疼还罢了,这痒的真是难受。”他又狠狠的跺了两下脚,又把手拢在嘴上不停的哈气,手背上黑里透红,全是冻裂的伤口。
“你们南方人就是娇嫩,晚上回去找点热水烫烫脚,再去老徐那要点猞猁油,抹上三次就好了。”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道:“算了,不麻烦徐大哥,我年轻,过些日子就好了。”
年纪大的把眼睛一瞪:“是不是老徐又欺负你了?他妈的,不过是个破落户,一样的流囚,见着个软的就捏,他那点威风还耍不到我张二面前,等我回去帮你要。”
年轻人拦住他,说:“张二哥,不是。大伙对我都不错,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不信,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娇贵了,风吹吹也能坏了?”
张二呵呵打量着他,笑道:“现在黑了壮了,看着还有那么点样子。你刚来的时候,长得可不就像个丫头似的,王庶,你不知道,那些老兵痞子还打赌你干一天活下来,会不会哭着叫娘呢!”
他本是开玩笑,谁知王庶脸色却突然一暗,半晌也没有说话。
这个王庶到流州的时间不长,加之白嫩嫩的长相,和身上那股子说不出的冷淡劲,人人都不爱亲近。谁知这长得丫头一样的人,干起活来比谁都卖力,别人欺负他,他也不理会。流犯中会几下的不少,他们一见他的架势就说他是会家子,会打架却不还手,至少说明这人脾气不坏,不难接近。这个每天干活累的要死的地方,也没有人有那么多精力天天欺负别人,时间长了,也就勉强接纳他进了队伍。一些好说话的,比如这个张二,和他也算有点交情了。
张二见他骤然沉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的问道:“小书生,想娘了?”
王庶仍然不言,张二道:“你多久能回去?”
由于流州艰苦的环境限制,这里一般的犯人都有时限,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二十年,时限到了视犯案情节轻重,可以释放或者回内陆服刑,只有极少数才会终身流放。
王庶沉默一下,才道:“没说,就说流放流州,我想…大概是回不去了。”他突然轻轻一笑,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还想着回去,说不定哪一天一句话下来,我就悄声无息的死了。”
张二愣了一下,问道:“你…犯的什么事?”
王庶微微叹了一口气:“算是得罪权贵了吧…”
张二立即了然,道:“吓了我一跳,我说你这个书生能犯什么杀人造反的大事不成?不过说老实话,得罪了有钱有权的,那事可真是可大可小。”
他又使劲拍一下王庶的肩膀,道:“小书生,你也别这么丧气,要是真想整死你,恐怕早就动手了,你都来了大半年,这不是好好的吗!八成你得罪的人是把你忘了,不会有事的。你呀,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日子虽然没有准头,但是没准哪天有个大赦,就能回去看你娘了。
什么皇上登基、立太子、大婚、或者给快要死了的什么人祈福…都有大赦令下到咱流州来,说道挺多的,我听说有个运气好的人晚上关进来,第二天就遇上大赦令到流州,十二个时辰都没呆上就放了。皇上那边亲戚多的很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事了。”
王庶重复了一遍:“皇上那边的亲戚多得很…”轻轻笑了,扬起头,吸了一口高原稀薄却甘冽的冷空气,道:“二哥,你不用劝,刚来的时候我确实想不开,只想着把自己丢下算了。可如今我已经想通了,这天、这山、这土地,哪里不好?公道就算不在人心,难道不在我心?老天让我来流州,我就来流州,老天让我干活,我就干活,要是哪一天老天让我死,那我就死了。这又有什么要紧?我还是我,总不能因为老天折腾我,我就连自己也不要了。”
张二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跟着嘿嘿干笑了两声,心道:“什么叫不要自己?怎么叫只想着把自己丢下?不吃饭自杀?可是回想一下,王庶刚来的时候吃饭也不少啊。”
王庶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二哥,走吧,应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我就爱胡说八道。”
说罢,拉着张二就走。
23
23、二 岗哨 ...
张二也就把刚才困扰他的话抛开,和王庶闲聊起来,两人边走边说,不觉已经到了与青州交接的小山底下。
他们是夜晚巡视防卫的岗哨,正规军人不愿意在深宵站在小山上吃风,就命流州的胁从替他们站岗,自己在军营门前守着,这个规矩虽然没写进条文里,可几十年来一直如此。流州来来回回那么多军官,也没有一个替自己治下的军奴说一句:“白天他们已经干了一整天的活,晚上该歇歇。”而是默认,安排他们轮流去站岗了。
王庶这样的,每个月都能轮上好几次,张二略好,也不是个招人待见的,他们搭档巡防,总比别人多些。
走到半山多一点,张二找了个熟悉的大石头,招手叫道:“小书生,过来挤着坐暖和些,这他妈的天气,真要要了人命。”
王庶道:“可是哨位在山顶,我们停在这就看不见西瞻那边的动静了。”
“屁!”张二道:“西瞻那边能有什么狗屁动静?我就不信,西瞻人能从大青山雪窝子里拱过来?他们能来才他妈的好呢,老子打上一仗,立点军功,就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王庶也实在冻得难受,迟疑一下也就停下来和张二一起靠在石头后面,有了大石阻挡寒风,略觉暖和了些。
“想啥呢?小书生。”
“我想张二哥刚才说的,要是西瞻真的打过来,我们肯定是要上战场的,无论如何,倒也比这样痛快。”
张二呵呵笑了,道:“做梦去吧,你这小书生别是冻坏脑子了,西瞻人要打,也是从云中那边打过来。要我说我们在这放哨纯粹多余!也不知咱大苑老祖宗怎么想的,这里设个岗哨作甚?”
“张二哥,你也不能这么说,只有居安思危才是正道,高祖也是为后世子孙百姓能享平安。”
“别看我张二没有上过战场,可我也知道,云中离着人家西瞻的京城比我们这近的多,调兵调粮方便。这边大老远的不说,还就一条撒尿哧出来那么粗细的小道,西瞻倒是想打,军队能进的来吗?别的我说不上来,只说要是能从这进来,为什么几十年来,就没有一个西瞻人进来?”
王庶想了很久,也只能点点头,他懂得军事,地域所限,这里进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不局限于流州,同样遭受老天不公平待遇的还有身边的西瞻。
西瞻和大苑接壤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云中一地的平坦草原,一处就是青州群山。
西瞻在大青山一带的领土面积远比大苑大,可惜再没有青州那般得天独厚的好处了。那边是和流州一样常年刮着刺骨狂风的雪域高原,寸草不生,人马都难以立足,根本没有放牧的可能,属于西瞻的荒芜地带。西瞻人也没有流放犯人的习惯,所以那边还不如大苑,千里之内,毫无人迹。
要说两国绝无通路也不是,毕竟大山大河自己不知道自己分属两国。
险峻的大青山的确无路可走,但是一条天然河流切割形成的峡谷边却有径道可以勉强让大军翻越,就是张二所说的‘尿哧出来那么粗细的小道’了。
西瞻大军要能安全的从这峡谷边的径道出来,先全力攻打青州,等拿下青州之后再攻下百里外的骁羈关,再前面可就是一马平川了,从这里到京都柔软的腹地,地势一直平坦,好似专为西瞻快马铺好的一样,云中过来的十六座坚如磐石的雄关这边一座也没有,大苑可谓再无遮拦。
但是这个道理双方都知道,大苑在峡谷径口早就安排岗哨,还修建了关口。
碍于地势狭窄,虽然关口驻守不了多少人,真有大军是拦不住的,但是这只敌军至少一定会被青州驻军发现,只要拦在半路一打,西瞻大军进不能攻入青州,退则身后就是无路可走的大青山,原路退回,则要通过毫无补给,千里无人的酷寒荒原。
真可谓进退不得,随时有全军冻饿而死的危险。疯子也不敢轻易尝试,更别说打下青州之后还要去攻打有‘骁关天下险’之称的骁羈关了。这正是西瞻进犯从来只走云中小路,没有从西南进来的原因。
即便是西瞻人勇猛无比,使得青州驻军无法把他们堵截在大青山径口外,而是进入青州形成缠斗局面。那也不要紧,青州是咽喉要地,一向驻有重兵,怎么也能支撑些时日。只要青州一开始打,大苑就有足够的时间派兵救援。
任战斗多么激烈,大苑只要拦住骁羈关一处,敌人就困在青州无法前行,大苑却可以不断增兵,西瞻那一边千里旷野,增兵粮食补给等都不可能有大苑这样方便,时间长了,进退不得,仍是自寻死路。
的的确确,不可能啊,这地方的岗哨就是没用的摆设。然而此处地理位置这么重要,别说两个军奴嫌冷,就是天天有人冻死在山岗上,也没人敢说撤了这没有用的岗哨吧,就怕万一出了事,谁能担待?
他泄气的道:“万一有人从这大青山上翻过来,不就能绕过青州突袭骁羈关吗?”
“瞎扯!”张二道:“从大青山翻过来?哼哼,你试试,为什么你不从大青山翻过去?那你可就遇上特赦了!跑了管保没人找你!能上到半山你不死你就不是人了,你觉得严扒皮让这一个个军奴晚上放哨是信得过咱们有良心,不会跑了让他作难?还不是因为我们没路跑?算准了想要命就只能乖乖回来?呸!”
说罢,他狠狠吐了一口吐沫,那口水还没落在雪里就变成了一个冰疙瘩,咕噜噜滚下去了。
王庶看了一眼冰球留下的痕迹,又看了看夜里仰直了脖子也看不到顶的大青山,只得承认张二所言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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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暂作家。
24
24、三 雪貂 ...
他二人正在磕牙,忽然见远处一个黑影闪了一下,很快就越过山梁,向二人藏身的大石头前窜过来。张二猛然站起,小声道:“雪貂!快,小书生,抓住它。”
他一出声,那黑影却已经警觉站下了,它这一停下,王庶这才看清楚它的长相,只见雪光下这小兽一身毛皮厚墩墩的,银白发亮,看着顶多有个大猫那么大,长得却有点像尖嘴的西域狗。身后却又拖着松鼠般厚实的大尾巴,一双黑眼睛在银白色的毛里乌黑油亮,紧张的盯着大石头。
张二在石头后面和王庶打手势,示意他从左边堵截,自己从右边包抄。他的手势还没有打完,小雪貂突然转身,向着左侧山顶窜了回去。
“快追!”张二顾不得掩饰身形,跳起来向外冲,但是他哪里有雪貂的速度,刚蹿个头出去那小兽已经奔到了山梁上,眼看追不上了。
王庶急切间往怀里随手一摸,摸出个东西对准那团银色丢了出去,那小兽发出一声难听的叫声,一晃就伏了下去,看来是打中了。
张二大喜,使劲拍拍王庶的肩膀,道:“小书生,真有你的!这么远还能打那么大劲!”
王庶咧咧嘴没有搭腔,张二已经拉着他往山梁上走了,边走边兴奋的道:“这雪貂可是好东西!那叫一个香!吃一口雪貂肉,给一只整羊都不换!那皮毛就更不得了,南边不认这个,在咱们北边,别看这皮子小,十张虎皮也没这一张雪貂皮值钱!别的不说,就你脚上那冻疮,猞猁油抹好了年年都犯,天冷一点儿脚就烂了。用雪貂油抹好了那可是去根,只要以后不再冻坏,保管你一双脚油光水滑的,比从前还嫩!”
王庶被他拉着一路啰啰嗦嗦爬上小山山梁,只见雪地上凌乱的有些痕迹,小雪貂却不见了。
张二愣了一愣,骂道:“晦气,忘了这畜生会装死,趁我们不注意,给跑了!能跑哪去?我再找找!”说着四下乱走。没注意王庶在一旁地上捡起一物,飞快的塞回怀中。
地上零星有几滴血迹,可见雪貂已经受了伤,但是雪貂跑的太快,要隔很久很久才能见到另一点痕迹,黑夜的山岗上,这一点红也变成了黑色,更加难以寻找。两个人找出好久,离着岗哨越来越远,还是没有见到雪貂的影子。
王庶道:“张二哥,算了吧,我们再走就进了大青山了。”
“算了?”张二一瞪眼睛:“你这个小书生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少爷不成?说的轻巧,你知道一只雪貂值多少钱?老子好容易遇上一次,眼看就追上了,你让我算了?进了大青山又怎么着,我不往上爬,单在山边子找找,没事的!”
雪貂生活在人进不去的大青山雪窝子里,一年中有半年时间冬眠,只有春夏交接实在闹食荒的时候,才会偶尔看见一只半只出来活动。而且出来的雪貂都饿的毛色晦暗,皮干肉瘦。这一只却正是肥壮的时候,毛色根根透着油光,想想也知道肯定值个大价钱。张二眼中,雪貂就像一个银子打的雕像在前面乱窜,哪里丢的下手?
王庶无奈,跟着走了一阵,夜已经深了,两个人都要深深弯腰才能看清地上的痕迹。张二此时也气馁了,再不回去明天天亮之前就回不到岗哨,那叫人知道了还得了?等天亮之后没有时间不说,单单一阵风吹过去,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看来他张二没有发财命,这个雪貂是找不着了。他伸出腿乱踢几下出气,就在转身要走的时候,脚下突然碰到了软软的一个物件,还带着一点温度,张二大喜,叫道:“原来在这!小书生快来!”自己撅着屁股挖了起来。
王庶听到他叫,远远的答应一声,向他身边走。雪地难行,路虽然不远,可是他走了不少时候才到。走到身边却发现不对,张二脸上一点人色也没有,眼睛恐惧的睁着老大,哆哆嗦嗦的指着地上他挖开的坑。
王庶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地上黑乎乎一大团黑影,从体积上看,无论如何不会是雪貂,倒像一个人。他蹲下来伸手碰了碰,又挖了几下,将这个人的脑袋也露出来。伸手在颈部探一会,摇摇头道:“张二哥,这个人死了,没救了!”
张二使劲咽了一口吐沫,眼睛才会眨巴,吐气道:“我的妈呀,冷不丁挖出个死倒,吓死我了,小书生,没看出来你的胆子倒挺大!晦气晦气,我们快走吧!”
王庶眉头却突然紧紧皱了起来,他不但没走,反而继续用手挖起来,嘴里还道:“张二哥,来帮忙挖挖,不对劲!”
张二拼命摆手,说什么也不过来。王庶也不勉强,好在地上都是冻土,这人埋的不深,一会就挖出来了。一会听见王庶叫道:“还有一个,咦?还有,这个坑里一共埋了三个人!”
张二见王庶把三具尸体都拖出大坑,一个个翻过来脸对脸的仔细的瞧,胃里不由一阵翻腾,转过头去不想看了。
王庶道:“二哥,你来流州日子长,来看看认识这几个人吗?”
张二勉强过来看了看,摇着头:“没见过。”
王庶道:“你能肯定吗?”
张二道:“流州就那么三千多人,我就是叫不上名字也眼熟,这几个确实没见过。”
王庶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看过尸体的脸,又将尸体腰间一个皮囊拿下来看,那皮囊是个很大的球,却只有葫芦嘴那么大的小口,紧紧的塞着塞子,密封的很好,里面是空的,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他抬起头,道:“二哥你看,这几个人虽然穿着我们军奴的衣服,但是个个骨骼粗大,不似我们中原人,倒像西瞻人的样子,你也不认识,至少他们不是我们这个防区的,却出现在大青山,更有可能是西瞻人冒充的。他们死了的时间不长,尸体是别人掩埋的,说明一定有同伙!深更半夜,怎么会有西瞻人在大青山呢?”
张二含糊的支吾一声,王庶又道:“刚才我就觉得不对,雪貂冬天是要冬眠的,怎么会跑出来?它一定是让什么给惊动了。张二哥,雪貂可是生活在大青山雪窝子的,什么人能进去雪窝子里面惊扰了它?关键是——这些人进去干什么?”
张二脸色发白,道:“管他们干什么,咱们快走吧!”
\奇\王庶跺脚道:“二哥!我就怕我刚才说的话应验了,西瞻人真的翻过大青山了!”
\书\张二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不停的道:“不可能,不可能,人根本翻不过大青山去,那不是人能走的路。老天爷设下大青山,就没给人留路!绝不可能有人翻过来!你、你你也是会几下子的,你能翻过去吗?”
\网\王庶道:“我一个人确实不行,无论是迷路还是冷风都能要了我的命,但是如果有很多人呢?只要这些人身手都不错,他们互相取暖,拉开路线认准路,说不定有可能翻过山来!要不然这死人怎么解释?埋他们的人都把土挖松了,我一个人挖松土还挖了那么许久。说明埋的时候应该更费劲,可是我们找到的时候,这些死人还是温的。张二哥,这种天气,不是很快就挖好坑,尸体能热吗?没有很多人一起动手,能挖那么快吗?死的又是西瞻人,我怎么想,都应该是西瞻人真的过来了!不过不是全都靠翻山——”他一指山谷,道:“更有可能是从雪谷里钻过来的!”
“你在开玩笑,雪谷里的积雪比人还高出一大截子去!一脚踩进去立刻不见人了。钻雪谷?那就是直接钻进了棺材,要说翻山还有那么点子希望,走雪谷?给山神爷送祭品去吧!”
王庶摇摇头,拿起那个皮囊道:“二哥你看,他们带着这个是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口子那么小,不可能是装衣服钱财的吧?我本想着是装酒用的,可是这里面一点酒味也没有,什么气味也没有,并且也是干的!若说是装什么盐糖药粉之类,这一下子至少可以装进去四十斤,三个人身上都有这个,很可能每个人身上都有!什么粉末用得着带这么多?何况我仔细看过了,皮囊的内壁没有一点粉末留下来,三个皮囊都没有。装的不是水也不是粉,一人带一个这东西有什么用?”
张二听得楞楞的,王庶也没指望他给出答案,自顾自说道:“如果在这个里面装满空气,钻雪谷的时候憋不住就吸上一口,就能支撑很久!”
“好像也不够…那雪谷上百里长呢…”
“他们人多,可以在实在支持不住的时候,十几个人举一两个人上去破开冰雪再充好空气!大青山什么都没有,空气还是管够的!”
他越说,张二嘴张得越大,这不可能的事情慢慢变得可能了。
王庶道:“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去雪谷挖开看看有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毕竟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过西瞻人穿着我们军奴的衣服秘密来此,必是大有图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要早做准备!”
张二被他说的脸色也变了,叫道:“小书生,我们快点回去告诉严将军吧!”
“不行,西瞻人入侵,肯定要有人吃罪的,我们两个要是都擅离职守,难保不会将西瞻人进来的仗算在我们头上。”
“啊!”张二吃了一惊,这方面他可没有王庶谨慎。
王庶狠狠的喘了几口气,道:“这样吧,张二哥,你还是留下继续站岗,我一个人回去报告,请严将军尽快派出人手通知骁羈关守将,一定要早做准备,这次恐怕十分危险!”
张二愣头愣脑的道:“为什么去骁羈关,西瞻人要是真的过来了肯定是要打青州啊!”
王庶道:“不会,能从大青山翻过来的一定是身体素质超常的特殊人,数量不会太多。我要是领兵,绝不会让这些人去平地和青州大军缠斗,一定是发挥他们的优势,直接去端骁羈关,只要拿下骁羈关,青州就成了瓮中之鳖,大军完全可以从安全的多的径口出来慢慢打这场仗!”
“可、可就算他们能从大青山爬出来,也不可能攻下骁羈关吧?我给骁羈关送过补给,不信凭几千从雪窝子里钻出来的人就能打下骁羈关!”
王庶脸色很严峻,他皱着眉头道:“就算过分准备也比没有准备强,给他们提个醒也好。张二哥,别啰嗦了,你快回去,别等着人查岗!”
张二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完全没有想自己为什么要听一个比自己地位低的人的命令。
张二一走,王庶飞快的跳跃前行,比和张二在一起的时候快了很多,身形在黑夜中就如同飞翔的燕子般轻捷。
要是让任平生看见他,此刻肯定是又点头又摇头。点头是要称赞他轻功不弱,摇头是觉得此人被师傅教坏了,他跃起的时候,昂着头,舒展着肩膀,胸膛也挺得很直,一句话,就是要显得很潇洒。但这样好看是好看了,他上身却露出很多空门,不但危险,还抵消了一点速度,除非是专门练来给人看,不然轻功最好还是务实些吧。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王庶却顾不上自己是好看还是难看,只用被人教会的潇洒姿势拼命奔跑而已。
25
25、四 骁关 ...
流州督军严郑睡得正香,这真他妈是个鬼地方,棉被上压了一张狐狸皮拼成的毯子还是觉得冷。他的家眷都在青州,堂堂督军身边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好在尚有几个月他的任期就满了,哥哥严郊已经答应替他打点,升迁虽然不行,调任一个好点的地方还是可以的。
他缩成一团抵御寒冷,刚睡着一会儿,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大人,大人!”
严郑没动,声音又加大的几分:“大人!”随着声音,家人掀开棉布帘子走了进来,到床边又叫:“大人!醒醒!”
棉布帘子一掀,冷风暗器一样扑了进来,严郑恼怒的叫起来:“什么事!”
那个家人陪着笑道:“今天值岗的军奴有事要报告大人。”
值岗的军奴意味着流州各阶级的最底层,根本没有和严郑说话的权力。
“让他给我滚回去,有事明天让他的对正来说!”严郑缩回被窝里,要不是太困,懒得说话,他这就想给这个军奴点颜色看看。
王庶在督军府前等候了很久,才有一个卫兵走出来,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督军大人说了,有事明天报告你们队正,让他再上报!”
王庶急道:“这位大哥,小人真的是有紧急要事,能否请你再通报一声?”那个卫兵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刚才这个军奴极力巴结,说了很多好话,他却不过情面才替他上报,大人身边的家人摆给他的脸色比这还难看呢,还通报?找骂吗?
王庶心急火燎,反复哀求,那个卫兵心肠比较软,终于还是被他打动,冒险又进去了一次。
片刻,此人一边脸上带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回来了,也不废话,用能杀人的眼瞪了王庶一眼,断喝一声:“滚!”随即一脚将王庶踹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王庶在门外徘徊一阵,实在不得入内,他思前想后,把心一横,向流州城门跑了过去。
西瞻人若是真的来了,目标应该是骁羈关,禀告严郑是希望他能点起狼烟,给骁羈关守将示警。
但是别说自己见不着他,即便见着了,严郑会不会相信自己一个小小军奴,王庶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就这么放任事态,王庶又怎么也放心不下,终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连夜去骁羈关报告,这当然不像狼烟那么快,但是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流州督军严郑这晚上的觉睡的真不好,被莫名其妙的吵醒,此刻刚刚睡着一小会,门又被推开了,严郑和着扑进来的寒风猛然坐起,吼道:“把他给我宰了!”
进来的卫兵吓了一跳,赶紧道:“是,大人!我们已经派人去追,抓到一定就地格杀!”说罢行个礼,狼狈的往出跑。
“等等!”严郑这才有点清醒:“追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