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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瞧瞧崇。别看我,我只是朵花,什么都不知道!茗于是道:“好吧,你说,我们照做就是。”
巫镜道:“蜀国以前是大国,与商并雄,直到商王武丁时,终于灭了蜀国,将其并入属国之内……”
“啊!”崇叫道:“我明白了!你们巫人肯定做了手脚!”
“再大声点!”巫镜脑门上青筋突起:“你干嘛不吼出来!大不了一块在这舱里耗死!”
崇“嗖”的一下缩回茗的肩头。茗忙道:“崇说的有道理吗?”
“有一些……”巫镜恼火地扶着头上的冠,“国家大事,论不到我们胡言,是不是?总之,蜀国人就此狠透了商人和我们巫人……”
瞧吧,这里头巫人干的坏事一定不少呢!别太相信他们,茗!
巫镜续道:“桫椤城原是蜀人的都城,商人灭蜀后,尽起其民东迁,希望新都兴旺,才起名成都。但是蜀之旧民并不甘心,趁商国灭亡时,又重建了桫椤城,并拥立旧王之孙为主。所以现在蜀国有两个都城。我们本要去的是成都,现下也只好先到桫椤城再做打算了。大家嘴巴管严一点,应能混过去。”
“我明白了。可船员要说出去怎么办?”
“放心。”巫镜笑道:“他们都是明白人,‘舌头底下是老命’,谁会含煳?他们还想继续混日子呢……走罢。”
他们顶着风,艰难地向对方浮空舟爬去时,巫劫一直拉着茗的手。奇怪,他向来温暖的手此刻却出奇的冷。
那天上午,船长拼了老命上蹿下跳,割破手指咒天诅地,风暴却一直没有减弱。虽然蚕丛王之后、蜀民之主、七山五水之……的浮空舟比他的大出了两、三倍,但在狂风和雷暴的打击下也显出疲态。他的船终于在中午时分被迫放弃。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浮空舟就钻出了云层,重见天日。船长看着渐渐远去的那团吃饱喝足的黑云,老泪纵横。
他们向西飞行,追随着太阳的足迹。云海似乎茫茫无涯。有的时候,他们在高达数百丈的云山峡谷间穿行,云显现出各种狰狞的面目;有的时候,云又温柔一如美人,婀娜纤细的身体沿绵数百里。更多的时候,极远的天边云舒云卷,仿佛百千峻马奔腾而来。
不久,茫茫云海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浮空舟的船员开始欢唿。巫镜偷偷道:“那便是桫椤城所在的山峰了。”
虽然很早就看见,但浮空舟一直航行到日落时分,脚下的云纷纷散去,桫椤城庞大的躯体才逐渐显现出来。
说是城,但并不象中原的城池那样四合为城,而是因循地势而成。它坐落的山头孤零零地耸立着,周围密林环抱,甚是雄俊。山腰处有条东西走向的平缓宽阔的山嵴,然其两侧却是高愈百丈的峭壁。山嵴末端又是大片的断崖,只有一条陡坡上山。
城内的主要建筑都集中在山嵴之上,与山和为一体。由于三面都是难以攀越的峭壁,所以整座城只在山嵴末段铸有城墙,牢牢卡在陡坡之上,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城墙、塔楼都由黑色巨岩砌成,城内密密的屋顶也都是黑色的瓦。黑压压的屋顶下,是一条条被磨得磷磷发光的青石路面。
从空中看去,一队队骡队蚂蚁般穿行在蜿蜒崎岖的路上。浮空舟贴着绝壁向桫椤城逼近,有人吹响了低沉的号角,地面的人们听到声音,抬头往上张望。当他们看清楚了浮空舟上鲜明的旗帜时,纷纷跪下行礼。
颠簸了十几天,终于再次接近了地面。茗靠在顶舱的栏杆上向下俯瞰,看着峻朗苍翠的山,巍峨的城,还有绿油油的梯田……一时心为之醉。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啊?我在看风景,多漂亮啊。
你的身体很冷。崇不耐烦地挪了挪身体。
怎么会?阳光耀眼,我觉得很热呢。
我感觉到了……你在想幕,对不对?
我想她做什么?茗往旁边移了两步,后来想起哪怕移到天边崇都在自己身上,不觉叹了口气。
每天晚上,你都会在梦里念到她的名字。每次她都象个婴孩,蹒跚着远去,你就哭着喊个不停。天亮了却又不承认……别扯我!你我梦境重叠,怪只能怪你的精神太强了……这种感觉我他妈也觉得别扭呢!
我不是想她。她干出背叛族人之事,我总要捉到她,对大祖母有个交代!你就不能闭嘴?下次再在梦里见到你,我就把你魂儿收了!
崇小心地道:你是说真的?
茗撅起嘴巴不言语。忽见山顶茂密的林间隐约透出一片碧色的水光,看得茗心中一动。待要细看时,浮空舟已转到山体的另一侧去了。茗觉得那片水光不同寻常,却又说不出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正看得出神,忽听身后有人问:“好看么?”
“好看。”茗随口应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劫……”
闭嘴!
崇吼得茗一跳,巫镜的话骤然闪过脑海。她惊诧地转过头,才发现说话的人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刚从舱内钻出来。他身材瘦长,但并不让人觉得单薄,因他的肩很宽很厚,非常扎实。他的年纪也只十六、七岁,眉头紧皱,嘴唇紧咬,连手都捏得青筋突出,好象随时都要跟人拼命一般。
嘿……我、我们没欠他什么吧?崇紧张起来。
“应该没有……”
“你说什么?”
茗忙道:“没什么……你是这艘浮舟的客人么?”
那人一怔:“何以见得?”
茗道:“这舟里所有人都戴奇怪的帽子,再热也不敢取下来,一定有什么规矩。可是你却没戴。”
那人脸沉下来,很严肃地道:“你知道那羽帽的意义么?”茗摇摇头。
那人于是走到她身旁,俯瞰几十丈下的桫椤城,张开双手庄严地道:“桫椤城,伟大的蚕虫王之城,蜀国之都,七山五水共有之主……”他说得口都干了,咽口气接着道:“这座城雄伟么?”
“雄伟。我还没见过这么高的城呢。那些墙和塔楼全是石头筑成的吗?”
“当然。先民们共耗时十七年,挖空了两座山脉,才建得此城。蜀国大地上,还有城高过此城吗?还有城大过此城吗?还有城辉煌富庶过此城吗?所以这就是威仪所在!”
他顿了顿,又指着下面那些跪伏的人说道:“你瞧那些人,瞧见他们的头上裹的帽子了吗?”
那时节,浮空舟降到峭壁之下,而后又升起两张侧帆,绕过城墙重新上升。巨大的风吹得城头的太阳旗帜咧咧作响,百姓们匍匐在地,城墙上的士兵则单膝跪下,所有人头上的羽毛都被风压得伏下。
“羽代表忠诚,帽代表顺从。”那人说:“蜀国之内,只有我,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七山五水之主,受命于天,统御四境,德被八方,识冠寰宇,武力盖世,才不戴羽冠。”
“咚!咚咚!咚……”犀鼓声响起,声音在四野里回响。蜀王的浮空舟几乎贴着城楼上高耸的旗杆越过桫椤城。城楼上原本单膝跪下的士兵们不得不匍匐在地,以免被它掀起的乱风卷落城头。它象一座小山,在桫椤城上空沉默地盘旋着,阴影掠过大地,所过之处人禁声、畜禁鸣。
茗老半天才听懂这句话。不是因为话难懂,而是从没有人如此正式的、几乎是隆重的称赞自己。她觉得左边肩头热得要烧起来了,崇在心里说:蚕丛王!我的天!蜀国之主!
那人见茗仍呆站着,便道:“听明白了吗?好了,你可以跪下行礼了,女人。”
茗挺起胸,说:“我不能。”
“哦?你是哪国人,父兄丈夫可曾袭爵?”
“没有。”
那人用斥责的眼光看向茗,却迎头撞上茗同样高傲的眼光,砰然作响。两个人心中同时一震。
“为何不能?非礼者,天下共讨之。”那人的左手捏得咯咯一响。
茗淡淡地道:“我族受封于帝,与妖之五老会和巫之长老会盟,祖训有云,不必向任何人行礼,哪怕一国之君。”
蜀国之主挤挤小眼睛,一时有些懵了。
帝这个字当初被创造出来,只是为了颂扬人祖黄帝的伟大业绩。哪怕老祖宗蚕丛王本人,别说用,谈也没资格谈论到这个字眼。
她在吹牛?可是看样子又不象。寻常贱民恐怕听也没听过与周国鼎足而立的妖族五老会和巫族长老会。同时与两族盟,外加受封于帝,举目当今天下,只怕周天子都没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蚕丛王之后、蜀……之主的脸青了又黑,黑了又绿,脸拉得比马脸还长,一双眼睛在茗身上看来看去。
这个小丫头哪里来的?刚才因为一直眼高于顶,没看清楚她是如此……见鬼,识冠寰宇的蚕丛王之后,蜀……之主竟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女子的美貌。他本打算上来宣扬蚕丛王的威仪,没想到被她噼头一棍打得昏头转向。
顿了片刻,他终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什么?帝?什么帝……你,滚出来!有事么?”他对着舱门吼。
一名侍从忙钻出来叩头道:“我王,伟大的蚕丛王之后,七山五水之主……”
“不要罗嗦!”蜀王粗着脖子截断他:“什么事,说!”
“是,是!我主,马、马上就要着陆了,目前风向变化太快,请王回到舱内,以防不测!”
蜀王走到舱门,就要进去,忽地觉得这样走,实在有损蚕丛王的威严,便又回头道:“你的名字,女人!”
茗眉毛一挑:“你呢,蚕丛王之后?”
蜀王在茗的逼视下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两寸,道:“寡……寡人叫做依来。”
话刚出口,他羞愧得脸上涨红,却见茗对自己嫣然一笑,柔声道:“我叫做茗。”
第二章
蜀王依来及时回避是有道理的。突然袭来的强烈的侧风,让浮空舟的降落颇费周折,直到天完全黑了,在绷断十几根缆绳、撞垮了三层防护石墙之后,才勉强翘着屁股落地。
还没等众人下船,船外一片惊唿,原来遵循伟大的蜀王的要求,装饰在船舱两侧炫耀用的巨灯,因船体倾斜,灯油外溢,左侧舱壁冒出了浓烟。依来在侍从簇拥下,赶在左舱彻底塌陷之前弃船而出。着陆场上伤亡惨重,但当依来出现在面前时,没死的侍从和奴隶们仍然匍匐在地,竖起一片参次不齐的鸟羽。
几名贵族在前开路,领着依来匆匆穿越人群。浮空舟的火已经蔓延到后舱,随时有可能坍塌。茗正跟着巫劫挤到侧舱门口准备撤离,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依来。周围的人都伏低着身体,他鹤立鸡群般穿行在无数尾羽之中,头上的金饰灿灿如火。
“快走,你发什么呆?”巫镜呵斥道。
茗赶紧跟着人流匆匆下了船。三人都用布遮着口鼻,混在妖族浮空舟船员队列里。有名侍从大声吆喝,带着他们向征税的官员走去。
船坞里再度陷入混乱中,受伤的奴隶们大声惨叫;几名十户长跑来跑去,指挥手下系紧缆绳,噼开断裂的左舷,扑灭主翼和尾帆的大火。一些奴隶冒死将巨大的木块塞进翘得老高的船尾。
有一块甲板突然断裂,轰然巨响中,其下十几名奴隶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埋入厚厚的木削之下。烟尘滚滚,无数根残缺不全的羽毛乱晃着来来去去,煞是壮观。
船员们本已走到门口,此刻都面无人色地驻足观望。因为风向、速度和无法预测的情况,浮空舟着陆时损毁的事实在平常。但今天的侧风其实不能算大,就算越过绝壁的风力有所加强,也不至于导致如此结果。
大的是伟大的蚕丛王之后所造的船……到了不切实际的地步。前部的鸟啄造型和模仿尾羽的屁股都又长又粗,使整个船身比着陆平台短不了多少。想在如此狭窄的平台着陆,蚕丛王之后高傲的贵族气质实在需要远远大于理智才行。
茗到处张望,可是依来的乘鸾已经看不见了。巫镜骂骂咧咧地付够了入城税,领着三人从纷乱的人群里挤出大门。
虽然桫椤城也曾伟大恢弘,但现在也已经老了。整座城东西向和南北向各有一条大道,南北贯通两座城门,东西则连接主城楼与蜀王宫殿。嵌在山壁上的蜀王宫灯火辉煌,门顶的横梁和支撑它的十六根柱子皆是用巨大的石材建成,无比壮观宏伟。
然而城内其余的地方都是些低矮破败的土石房子,灯光晦暗,它们好象屹立在月色下的累累坟堙。
古蜀国千年的沧桑漫过山嵴,湮没了桫椤城,只有高高的城楼和宫殿还露在外面。巫镜只走过一条街,就知道它的历史已经到头了。
他们在街上溜达,没多久巫镜就留意到了一个家伙。那人好像被人从脑袋后踢了一脚似的,两个眼睛可怕地突出,破烂的衣服、挂在屁股后锈迹斑斑的腰刀,都表明他很适合做但凡钱能让人做到的事。
巫镜走那人身旁,低声道:“想赚点什么么?”
“说。”
巫镜指头一弹,那人闪电般伸手抓下一粒金粒。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往身后巷子歪歪脑袋。
巫劫对茗道:“跟紧我。”茗赶上两步跟在巫劫身后,三人朝漆黑的巷子里走去。那人在巷口多瞄了几眼,才慢吞吞跟进去。
“我……我们去哪里?”茗小心地问。
“找懂事的人。”
小巷里的石板路大半已残破不堪,泥浆水洼遍布,两旁的房屋低矮得好像一大半陷入了地里。茗踮手踮脚跳过水洼,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穿梭。有几扇小窗户里炊烟弥漫,和着呛人的干辣椒的味道,呛得她差点背过气去。巫劫拉着她的手快步跑过。
“嘿!”忽听那人低吼道:“嘿,你们!别走了!”
三人停下脚,那人跑近道:“再前面就是城墙了。说吧,什么事?”
“小事。”巫镜跨过一个水坑,挡在巫劫和茗身前。
“少罗嗦!我疤爷眼睛是瞎的?”
“我想要一处僻静的地方,最好连蜀王都不知道。”
“你疯了?这可是蜀都!”那人恶狠狠地道:“一切都在蜀王眼里!”
“有钱的人不在。”巫镜提起一小包东西抖抖,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人立即道:“你说得对,让我想想……也许有那么些地方……虽然简陋了些,但绝对安全。我是说巴人的聚所。”
“巴人?”
“其实不只巴人,妖族人、周人……乱七八糟的人,只是巴人最多。有些是贩茶的,有些是贩布的,其实绝大多数是盐贩子。贩盐不合蜀王之法,可是他们活得很快乐。”
从巴国贩盐到蜀地,自古有之,而且但凡盐贩子们能活得很快乐的地方,就绝对没有问题。巫镜点点头,很爽快地又掏出粒金豆,曲指弹到那人手中。
那人本已凸出的眼珠子几乎撑破眼眶,道:“大、大爷可不是寻常人呐,这就够住两、三个月了!”
“这不是住宿的钱。蜀山险峻,方圆几千里内就只有这么个城,我需要浮舟,越快越好。”
“这不行。桫椤城内只有蜀王一人拥有浮舟。百多年来,每当城里连杂碎们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在浮舟上过活。这是王权!”
“那么马队也成,我知道有很多,特别是巴人的马队。跟着马队走上半个月,应该可以走到成都城去。”
“我明白了……”那个人点着头,忽又问道:“你就不怕我将你卖给蜀王?如此诡秘,必有奸情……”
“怕?再给你十个胆你也不会的。”
“你敢小看我?”那人突出的眼珠里凶光四射:“外乡人,这可是我的地盘……瞧你这幅贼相,一定十恶不赦。如果我向蜀王出首你,得到的赏赐恐怕比你能给的多得多!”
“贱民。”巫镜冷冷地笑道:“你比我更加清楚,贱民是没资格与王讨价还价的。告发我是你的义务,赏你两天口粮就是最大的恩惠了。但我不同,我有的是钱,多得让你可以离开此地,到一个无人知道你贱民身份的地方继续犯贱。别转过头去,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贱民。”
“别叫我贱民!”那人低吼一声,四、五人无声无息地从巷子黑暗处跳出来,将巫镜团团围住。
“你说得没错,但是你没弄明白,蠢货!”那人恶狠狠地道:“什么也比不上把你干掉来得利索干净!这是爷的地盘,你们一个瞎子、一个女人,还有你这蠢货!零碎切烂了你们,丢到崖下喂鹰,谁他妈知道?”他顺手从旁边低矮的屋顶上抽出一片瓦,往空中一抛。寒光闪动,那片瓦在落地之前啪啦一声断成两截。
巫镜回头,他身后一人正混若无事地将弯刀收回刀鞘。他摇摇头:“不够快。”
“那么这次呢?”
三片瓦同时飞上天,嗖嗖嗖几声,那人收刀入鞘。瓦片在空中就碎成数十块,撒了一地。
嘿……这些蜀人也有绝活呢!崇在茗心中偷偷地想。
“不服还可以再来。”那人冷笑道:“不过这次,要切碎的就是你了。”
巫镜打个哈欠:“咱家的瞎子也比这快。瞎子,陪弟兄们玩玩儿!”说着将巫劫推到场中。
众人见巫劫低垂着头,好像不胜疲惫,手里杵着根拇指粗细的竹竿,夜风钻过巷子,吹得他长袍飞舞,随时会被风刮跑一般,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那使刀的定睛看了巫劫片刻,忽地手腕翻动,刀尖掠过巫劫的头发,劲气削断一缕头发,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众人的笑声更甚,不得不捂嘴尽力克制,以免被城墙上的蜀国士兵听见了。
那领头的人突然道:“别笑了!你想玩?好,我扔三张瓦,这个死瞎子要是运气好打中一片,就让你们滚,打不中,就别怪我手狠!”
说完使个眼神,那几人走上两步,将巫镜等人围得更紧。他抽出三张瓦,当当地敲了两下,说:“瞎子,听清楚了!”往上一抛。
茗紧张地看那三张瓦飞上天空,城墙上的灯照亮了瓦的边缘,它们象三柄蜀国弯刀一般旋转着向上,随着速度逐渐减慢,亮线也趋于稳定……然后猛地坠落下来——
咣!瓦片在青石地上摔得粉碎。
众蜀人稍一愣,立即呵呵笑起来。别说打中,那瞎子仍躬身垂头,似乎连动都没动一下。
但是那个使刀的笑不出来。他不是不想笑,而是……喉咙莫名地哽住,好像被人塞了大团泥土进去,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试着吞咽……见鬼,连气都憋不下去了。
他朝下看,看见了一根细细的竹竿,不偏不倚顶在自己咽喉三寸之处。
他有些发懵,什么时候顶过来的?随即大怒,想要一刀噼了竹竿末端的那只苍白的手,可……拇指粗的竹竿头顶在喉咙上,自己竟然一丝力也使不出来了。全身僵硬的感觉瞬间就让他从惊疑变成了惊恐,背嵴一片冰冷,想退,然而脚跟被什么东西钉在地上一般……
当啷!他的手指抽搐,刀掉落在地。
“喂,老田,怎么……”
众蜀人这才发现瞎子的竹竿不知何时顶在了老田的咽喉上。那竹竿比筷子粗不了多少,怎么老田的脸色跟死人一样难看?他双目圆瞪,脚尴尬地越踮越高,大冷的天额头汗出如浆,偏偏手却动也不动一下。这场面既奇怪又骇人,蜀人们都惊异地闭了嘴。
巫镜恼道:“你老毛病又犯了,要我说一杆子戳死他得了!”
巫劫笑笑,放了竹竿,道:“侥幸罢了。把刀捡起来再来试试。”
竹竿一松,那人向前一扑,差点摔倒。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弯身捡起刀。
他没有立即直起身,手把刀柄握了又握,捏了又捏,握实在了……突然身子一翻,刀子斜着从下往上削去,快若闪电!
啪!啪!啪!啪!
巫劫身子一动不动,可这一刀还是削了个空。因使尽平生之力又没有噼中目标,那人身子扭了大半圈,终于再也握不住刀柄,任那刀脱手直飞出去,噗地一下斜插入石墙中,直没至柄。
巫劫的竹竿顶在了他咽喉之上。
过了半响,周围四个蜀人才同时惨唿一声,只觉半边脸火辣辣的痛。原来刚才那人拾刀偷袭的一瞬间,巫劫的竹竿在每人脸上来了一下,最后才指到那人咽喉上去,速度实在太快,竟无一人看清。
巫劫仍然客气地收回竹竿,:“不服气再来便是。”
那人脸憋成了绿色,长长叹口气,也不说话,朝巫劫一拱手,转身就走。几个小弟赶紧跟着他跑了。
那领头之人也想溜,刚一转身,蓦地喉头冰冷。他本能地往后退、退,直到后背撞上石壁,那寒意如影随形,始终钉在他咽喉上。巫镜欺身上前,笑道:“妈的,我可不做好人。说,你想怎么个死法?”
那人这才惊恐地发现一支锋利的剑顶在咽喉处,剑尖已经透入皮肤。他颤声道:“我……小人明白了!主人!蜀山有多高,我就有多忠心不贰!”
巫镜呸了一口,收回铜剑,问道:“你有名吗,贱民?”
“小……小人侥幸,继承先祖苟姓,有一字曰盛。”
“……很好的名字。”
半个时辰后,苟盛带着三人穿过迷宫般的巷道,来到城东北角。这里没有灯火,他们借着远处高耸的城楼上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久进入一处半埋似的窝棚。走下长长的台阶,穿过好几扇门,忽然之间,眼前一片光明。
原来里面是条明亮的地道。地道不知有多长,也不知有多少条支路,每隔几丈的石壁上就有嵌有松油灯,照得地道里通明。
通道两侧大大小小的坑洞里坐满了各色人等,有粗壮的汉子,有猥琐的老头,也有妖艳轻浮的女子,甚至有戴着冠的士人。这中间以巴人为主,不过也有肩膀上露出“源”纹的妖族人、身着讲究的周人。他们忙着赌钱、喝酒,打探小道消息,交易黑货,和女人调情……。
地道里闷热难耐,茗走了几步就喘不过气来,揭下了遮着口鼻的头巾。
太热也会损伤我的花瓣。崇满意地翻个身。它随即评价道:瞧啊,这么多自由的贱民。
他们在拥挤的人群里穿行。一名端茶送水的小厮忽地脚下一绊,差点撞到茗。巫劫的竹竿轻轻一挑,帮那小厮站稳。那小厮回头刚要道谢,看到茗的脸,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迟疑地看了她半天。直到他们走出很远了,一回头还能看见那小厮的目光。
茗也并不在意,见到她模样而惊诧的人太多了。巫镜横了茗一眼,低声道:“别惹人注意。”她只得辛苦地继续遮住脸走。
通道两边,也有一些人静静地坐着喝酒。这些人才是此地的主人。他们在审视,在观察,揣摩每一个过客。他们足不出户,却耳目众多,通晓天下,操纵着桫椤城周围的一切交易、争执、生死……桫椤城已经老去,这里是它唯一还有活力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