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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锦凝目往下瞧,但漆黑的崖下什么也看不见。她看了良久,喃喃地道:“绞杀号……就在脚底罢?”
“谁说绞杀号下去了?刚刚它不是就在这附近?”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们就不知道躲?”文锦没好气地道:“你听,风在下面唿啸,正吹得绞杀号的帆呜呜叫呢!”
两人正在争执,头顶忽然传来巨大的嗡嗡声。两人一起住了嘴往天上看去,但天空中浓云密布,啥也看不清楚。那嗡嗡声越来越大,沉闷得让人心跳加速,莫名有种泰山当头压下的感觉。
从崖下刮上来一阵岚风,卷得漫天的尘土向上飞去,冲散了云雾,渐渐露出一个庞大得不可思议的身影。那身影在云中盘旋,坚定地向着下方的峭壁压来。
“那是什么?”文锦揪紧了巫镜的袖子,却被他反手捏住手腕,力气之大,痛得文锦眼泪差点出来。
“不……”巫镜梦呓着道:“竟然……它还在……竟然还在……”
文锦抽出自己的手,本想痛骂巫镜两句,但见他神不守舍的样子,不觉凛然,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
巫镜反手捂住文锦的嘴,低声道:“嘘……别出声,这是云中族的怪物,杀起人来可不手软……”
文锦眨了两下眼睛,迟疑片刻又眨了三下。巫镜点头道:“是,打不过,得逃……绞杀号可千万别被它发现了……咱们贴在石壁上不动,先看清楚它要做什么。”
第十三章
“已经抵达峭壁上空!”一名观察士兵抬起头来报告:“扬尘很大,但是塌陷处能看得清楚,左前乙时方向,二十丈,高度……三十五丈……”
坐在另一架瞰云镜前的观察士兵也报告道:“方位准确,高度……不到三十丈……有部分岩壁仍在坍塌……很难准确查看!”
坐在中间的观察士兵附和道:“是,高度在变幻,大概与风卷起的尘土也有关系。没有发现蜀国士兵。没有发石车,也没有房屋,这是一片空地。距离桫椤城市集大概一百丈。”
见陵勿点了点头,武扁道:“是这里了。风向如何?”
“风向很乱,大致北南方向,从峭壁下方有旋风向上,目前舰首正常,舰尾风力较吃紧。”一名伍长回答:“风向转移速度很慢,可能在一刻内会维持目前的状况。”
武扁道:“谁有什么建议么?”
“风向乱,风力就不会太强。”指挥台下一名百户长道:“如果本舰收回主帆,侧向迎风面各张开两侧定风帆,相信悬停不会太难。”
“主翼呢?”
那名百户长尚在思索,另一人大声道:“不必展开!风向北南,本舰首尾应同样保持北南方向,两侧各五张主翼收缩形成夹角,则冲击本舰的乱风力量会大大降低。属下建议主帆亦不必完全收回,目前最大的风力来自下方,若主帆维持一半张度,反可顺应风力,保持舰身稳定。”那人亦身着百户长服饰,仅二十出头,站在指挥台下侃侃而谈,自然一股大将风范。
武扁道:“我认识你,你是宽之子定!你父亲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御风者,如今是你了。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武定道:“请常吉士示下!”
武扁朗声道:“就在本舰下方,峭壁之内,困着一位对我们青冥号来说并不陌生的人。他就是差一点就射落本舰,而令你的父亲宽大人以身殉国的巫族预备长老劫!”
指挥室里立即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既而单膝跪伏在地。
武定的声音没有一丝变化,道:“叩请大人准许属下入翼控舱,属下以人头担保,本舰悬停期间舰身偏移绝不会超过十丈。”
武扁满意的道:“这正是我的意思。主翼室一直缺少常翼士,现在我以帝君之名命令你担当此职。不要令你的父亲失望,去吧。”
武定躬身行礼,领命而去。待他出去后,武扁环视四周,看到的是一双双渴求战斗的眼睛。他点头道:“我的策略是,在峭壁上方稳定住舰身,锚采取投射方式,尽量深入岩石。前舱投射三只锚,两侧底舱各投射一只,注意勾住峭壁上完整部位。底部冲镧开启一半,其余的打开三层门闸中的两层,随时准备增援。接收舱作好接收准备没有?”
“已经做好了!”
武扁抽出剑,遥指舰首,沉声道:“此次本舰将吊起重愈千斤之物,在如此大风中,如何保持稳定,将是一大考验。诸君愿一战否?”
所有人同时喝道:“愿死于战场!”
就在众人热血沸腾求战心切之时,陵勿慢吞吞站起来,淡淡地道:“已经……准备妥当了。”
武扁不去理会指挥室里众人对陵勿的鄙夷之色,将剑一挥:“行动。”
“咚……咚……铛铛……咚……”
天空中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良久不息。那事物被一团奇怪的乳白云雾掩盖,看不见它在做什么。巫镜心道:“这绝对是缙山时那艘星槎,它遭到老劫那么猛的攻击,竟然这么快就又出来了……”转念一想,不快了,已经过三年多了,不觉叹一口气。
当年那些曾共同奋战的人,大半死在了冰冷的缙山湖面,剩下寥寥几人也已星散。巫镜偶而梦回,会见到用琴弦弹断他手腕的师枥。他仍如生前一般坐在轮车里拂琴。巫镜在师枥身旁走来走去,夸耀自己的蚕丝铜臂。
有一次,师枥郑重地托付巫镜一件事。梦里巫镜连连点头允诺,胸口拍得山响,说了些“但托付老镜便是,刀山火海,吾岂惧之?”之类的豪言。只是每次梦醒,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是何事了。他为此常常太息,怪只怪师枥老儿不讲清楚,怎能记得住?于是也借机喝得烂醉,蒙头大睡,再去会会他,听他一曲‘清涿’也好……
琴?他瞥了一眼文锦背上的琴,想:“总有人喜欢背着琴到处走,也不嫌麻烦,嘿。”
他低声道:“喂,得想法子往上爬。这里离崖顶……我看也就十丈左右吧。你有什么办法吗?有什么绳啊丝之类的?”
“上去?你没听见里面正塌得乱七八糟吗?我们上去了还不给活埋了?不行!得想法子往下!”
“你知道什么?地洞虽然大,范围左右也不过几十丈宽,我才不信会全塌呢。我们沿着峭壁边走,只要能混到城后山嵴上,就可再与绞杀号联系,商量脱身之法,懂吗?”
文锦使劲摇头:“绞杀号在下方,若上了崖,天亮前无论如何联络不到他们,凭我俩只有死路一条。”
巫镜恼道:“哧,你知道什么?我自有法子脱身。瞧你刚才也算帮了我一回,连带救你也可,只是此事一了,自个儿滚回家找你娘去罢!”
两人正怒目对视,突听头上风声大作,两人一起抬头看,耳朵里同时嗡的一声,心都停止了跳动。
但见云雾中钻出三只大如牛身的铜锚,其后分别拖着柱头般粗的锁链向峭壁飞来,“砰砰”两声,两只锚先插入崖顶,山崖立时剧烈抖动。
第三根略微偏下,巫镜眼见那铜绿斑斑的锚径直扑到面前,风声凛冽,就要把自己砸进岩石里去,脚下一软,惨叫道:“我老镜……”
蓦地身体腾空而起,却是文锦拉着他死命往上一跳,巫镜本能地双脚曲起,铜锚就在他俩身下一丈左右的地方结结实实撞上石壁。轰的一声巨响,碎石乱飞,铜锚瞬间整个钻入了石壁中,力道尤未消失,锁链如蟒蛇一般往里猛钻。
巫镜被雨点般的碎石打得昏头转向,忽然文锦叫道:“抱住链身!”他刚明白过来,身子已经坠过了锁链,下面就是百丈悬崖!
他放声怒吼,忽然腰间一紧,却是文锦在空中扭转身子,纵上锁链,双腿一勾,倒过身子,一下死死抱住了巫镜的腰。
文锦刚要把他向上提,不料身体倒转,背上琴袋的带子松了,顺着她的背滑落,在她后脑勺上撞地咚的一声,琴音缭缭,向下坠去。
这下轮到文锦发出惨叫,两手在巫镜腰间狠狠一拧:“抓住我的琴!”巫镜痛得双手乱抓,险到极点地抓住了琴尾的穗绳。
两人一琴如此窜成一串,在空中晃了良久,终于缓过劲来。这个时候,崖壁坍塌已近完毕,锁身也渐渐停止了震动,只是风仍然猛烈,吹得人荡来荡去。
文锦憋着口气道:“我……我手好酸,要抓不住了……”
巫镜前后左右看了看,只见孤零零的锁链前头钻入云雾,后面插入绝壁,身子底下则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他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强忍恐惧道:“你……你可千万别松……这他妈的琴真碍事,不如丢……”
“了”字还没出口,文锦手一松,巫镜向下滑了半尺。巫镜狂叫道:“别!我他妈发血誓今生今世与此琴共存亡,我死了还要跟它一起埋!”
身体一顿,文锦重新抱住了他的腿。巫镜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心道:“这丫头可真他妈的死倔!”
他把琴捆在自己身上,道:“好了吧?你稳住,我……我先爬上去再说!”
文锦摇头道:“不行……你要一转身,我可撑不住,我……我真的抓不住了……”
巫镜身体陡然一沉,骇得差点昏死,随即感到文锦再一次抓紧了自己。巫镜急中生智,叫道:“锁链就在我头顶,你把我荡上去,快!”
文锦使出最后的力气把身子后顷,又往前送。如此一次次地摇摆,所幸风也正好撞上峭壁后反弹回来,推波助澜,巫镜荡得越来越高,叫道:“再高些点!再高些!”
他伸手去够,眼见荡到最高时离那锁链只差不到一尺的距离,蓦地身后的文锦惊唿一声,两人的身体同时向下坠去。
那一瞬间,巫镜眼眶迸裂,奋起平生最大之力,一把抓住了锁链。局面刹时翻转,变成了巫镜勾住锁链,文锦死抱住他的小腿吊在空中。
但巫镜左手的铜臂无法抓牢锁链,只凭右手独立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五个手指好像要掐进锁链里去一般,但身体仍在慢慢往下。他憋着气勉强道:“上去……”
“你、你可千万别松啊!”
“快……你他妈的快些爬上去!”
文锦飞也似顺着爬上巫镜肩头,纵身上了锁链。她扯下腰间锦带,手腕翻动,锦带缠上巫镜右手腕,一拉一扯,将巫镜拉了上来。
锁链不停地横向晃动,虽然粗大,但也难以保持平衡。经过了前面的拼死挣扎,两人不知不觉已默契了许多,巫镜背靠着锁链,文锦趴在他身上,和他一起死死抓紧锁链,两人的腿各自用力蹬在锁链空隙处。锁链晃动的弧度时大时小,他俩倒比之前更稳当。
只是这么一来,文锦和巫镜几乎鼻尖对鼻尖,脑门上的冷汗都流到了一起。文锦盯着巫镜看了片刻,忽然觉得心砰砰乱跳,然而自己的胸与巫镜的胸膛紧贴在一起,这般跳动撞在巫镜的胸前,又一跳一跳地被顶了回来。
她只觉耳根都烫了起来,却又实在避不开,只好靠在巫镜肩头。听头顶上“砰砰!咯咯……”的声音越发急促,锁链的震动时急时缓,文锦低声道:“你瞧瞧……锚要收回去了么?”
巫镜没有回答。文锦幽幽叹了口气:“如果……如果等一会我们支持不住了……也好……至少路上还有个伴……”
巫镜恩了一声,仍然不回答。文锦急了,以为他嘲笑自己,说道:“真的!我听说去幽明黄泉的路可远了。一个人走……不是,是一个鬼飘啊飘,要飘许多年才到得了呢!”
巫镜长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文锦一回头,只见云雾中不知何时垂下了一根更粗大的链条,落在崖上。崖边上人影晃动,却是些泥人正匆匆跑来跑去。
再仔细看,峭壁上那些阴森的洞穴、窗户里也不停有泥人爬出。它们沿着石壁无声地爬行,仿佛一只只人形泥质的壁虎。看来头上的星槎为了配合那根粗大的链条,正在调整位置,才拉得三根锚链大幅移动。
文锦道:“它们要做什么?”
“它们大概想要把那堆石头一起拉到天上去。你忘了冰晶么?用冰裹住石头,那便万无一失了。”
文锦点点头,又道:“可是……石堆那么重,又与周围的岩石相连,怎可能被扯出来?那要多大的力量啊?”
巫镜道:“我瞧那些泥人脱了形骸,渗透到石缝里去时就知道有问题。它们渗进去,定是用某种法子切断了石堆和周围相连的部分,才引发地洞坍塌的。你等着瞧吧……哦,链子绷紧了!”
他们身下的锚链一震,也快速绷紧。文锦抓紧了锁链,转过头不去看发生的事,只把脑袋埋入巫镜肩头,感到他身体的温暖,心中稍平。
当链条开始绷紧时,青冥号的翼控舱内,武定感觉到舰身正吃力地向右转动。他回头问一名伍长:“左侧风力加强了么?”
那名伍长赶紧跑到两侧的窗口观察,回来报告道:“没有明显加强……要把左侧主翼放低一半么?”
武定皱眉道:“不忙。拿我的尊来。”他的侍卫立即拿来酒尊。说是酒尊,其实并非喝酒所用,只是取了酒尊之形。它四足两提,内壁刻有直纹。
云中族因大部分时间都在空中,在体型稍大的星槎内有时很难观察舰身是否平稳,尤其在云雾之中。这时只要往酒尊内加入清水,放在地上,便可判断舰身的倾斜方向和程度。
武定见那酒尊内的水确实已向右倾斜,便道:“可能底部有旋风,照此看似在尾部……”
他没说完,一名侍从忽然叫道:“大人,快来看!舰身放出了拖弋链!”
武定急步走到窗前向下望。从这个角度只能见到拖弋链很小的一段,前面被舰体遮住,后半则没入冲镧喷射的清气产生的白雾中。白雾之外,尚能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的桫椤城。
拖弋链是全舰最坚固的链条,通常只装备在贸易星槎上,当星槎遭遇旋龙狂风——夏季时浮空岛上常有这样的事发生——失去控制时,释放拖弋链勾住浮空岛上巨大的“擎柱”就是唯一的希望。
但拖弋链缠住擎柱,又常常导致星搓失去平衡而坠毁,是以此链历来被视为不祥之物。此链又有个名字叫作‘锁魂链’,云中族人都相信即使遭遇狂风而身灭,若乘坐的星槎还能返回浮空岛,魂便还能回来。
战斗用星槎由于速度快极体形小等特点,从来没有装备。只是因青冥号因体形甚至超过了中型贸易星槎,才特别安装。
武定看了片刻,挥手道:“快,去查看舰尾舰首的锚链,有没有收拢绷紧的迹象!”
几名侍从赶紧跑开,各自观察,而后纷纷回报道:“舰尾锚链正常,但有向右侧倾斜的迹象!”
“前舱锚链在收紧,速度很快!”
武定一怔,喃喃地道:“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武定的副手,十户长武九道:“大人,本舰不是在浮空城上空,释放拖弋链,难道是要吊什么东西上来么?”
舰身这时候猛地一震,众人没有防备都跟着一跳,全都摔在地上。转向轴咯咯咯地乱响,数名操纵主翼的士兵被反弹的操纵杆击中。其中一人胳膊被操纵杆折断,不禁放声惨叫。
武定第一个跳起身,喝道:“抓牢扶手,稳住主翼!听好,就在这个位置固定,情况没弄清前谁擅离职守,一律斩首!”
舱内立即响起咚咚咚的声音,十几名士兵分成三队,各自用锤子硬将枕木砸进所维护的铜轴之间的缝隙,阻止转向轴继续转动。震动在持续,舰身各处都发出吱吱吱、啪啦啦的响动。
须臾,即使不用酒尊,也能明显感到舰身向右后方倾斜。不过星槎内到处都是铜制的固定扶手,众人抓牢扶手,身体歪斜也不离开岗位。那名胳膊折断的士兵也咬着牙不吭声。
云中族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在星槎上渡过大半辈子。一艘星槎出航后能否平安返回,最重要的不是星槎是否牢固,武器是否犀利,而是船上所有人是否齐心协力。因星槎上每一人都有特定的位置和作用,任何一人出错就有可能全船皆毁,是以云中族人对上级所下命令绝对服从。武定说固定,即便死在那里也不得离开。
片刻,舰尾又是一震。震动顺着铜铸的龙骨传向舰体各部,有一段时间地板象波浪一样起伏不定。随着震动,舰身开始更快速地向后倾斜。通道内有人跑来跑去大声吆喝着什么,警戒的锣声响了两下,停顿片刻,又响了三下。
武定喃喃地道:“这时候收什么帆呢?打开了帆借风往上才是正经,单是打开冲镧,力量太小了!”
一名侍从道:“舰首抬得太高了,再这么下去,若舰尾遭遇向下的疾风,就有可能倾覆!”周围的人听了,都默不作声。
武定瞪他一眼,喝道:“不得妄言!”他扶着柱头站直了身,大声道:“好了!别一个个煞白着脸!只不过是舰体正快速上升,但被拖弋链拉住,失去平衡了。你们两人把伤者送走,传令兵,告诉常镧士,想要照此法升起星槎,就把舰后所有冲镧打开,前舱的关了!去吧!其余人听我口令——左右两侧后三张主翼,全开!”
“全开!左右两侧后三张主翼!”他的侍卫官大声喊道。
“左右两侧前两张主翼,切向下方!”
“切向下方!左右两侧前两张主翼!”
翼控舱内顿时响起一连串有条不紊的机巧转动之声,须臾,后舱传来冲镧喷射时特有的刺耳的声音。喷出的清气冲击着后部的主翼,翼控舱内的六架异金铸造的转向轴急速震动。每架转向轴都有两人轮番向上泼水,给发烫的轴管降温。泼上去的水瞬间蒸发,翼控舱内一时水气弥漫。
一刻有余,随着舰体几次震动,星槎尾部终于又极缓慢地升了起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桫椤城远去了一些,表明舰身已爬高了一段距离。武定绷紧的脸稍稍缓和,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看来拖弋链吊起的东西还不算太重,只要青冥号升高一丈,离鸿蒙近一丈,清气的浮力便强一分,越高越没有危险了。
一名侍从低声道:“这次出航,一点交代都没有,做事的时候又遮遮掩掩,真让人憋气。”
另一人道:“我看八成是那阴阳怪气的陵勿的意思。庶吉士说此人妖孽,果不其然!也不知常吉士是中了什么邪……”
武定厉声道:“谁再敢胡言,军法处置!”他的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续道:“常吉士身兼全舰之重任,他做什么,既不得妄自揣度,更不得聚众私传!我们的职责是操纵主翼,保持舰身平稳。再让我听见有谁说这话,定斩不饶!”
忽听舱内的警戒铜锣急切地响起,众人都是一惊,这竟是准备开战的锣声。武定将面前的侍从一推,喝道:“全体准备迎击!”
“快看!塌了!塌了!”
刚才那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声音响起时,栖身的锁链抖得像要断裂,差点把两人抛下去。文锦的心这会儿还怦怦直跳,哪里敢看?只拼命把脑袋藏在巫镜肩头。但巫镜大唿小叫,到后来使劲扯她头发,叫道:“快瞧啊!不瞧可要后悔一辈子!”她终于壮胆眯开一只眼,往后瞧去。
身后尘土满天,几乎如同浓雾一般,她第一眼只看见三根又粗又长的东西吊在空中,极缓慢却也势不可档地摇晃着。她眯开另一只眼,才看清就是那三根锚链。它们不是插在峭壁里么?
此时突然狂风扑面,无数细碎的石头扑在脸上,打得生痛,但却也将尘土吹散了些,她才赫然发现刚才那片峭壁已经完全崩塌了!不知有多大一片塌入了下面的深谷,谷底卷起一股股冲天的尘土,炸雷般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整座蜀山都在向下塌落。
“塌了……全塌了……其实早该塌了,”在这山崩地裂般的景象面前,巫镜的身子抖得厉害,喃喃地道:“也许下午那次冲击发生的时候,山壁就已裂了……真可怕!”
残留的灰白色的山壁上,袒露着数不清的漆黑的洞口,好像无数张嘴,狂风掠过,尘土翻腾,它们便发出哀哀惨叫。文锦被这匪夷所思的力量吓呆了,直到巫镜又扯她头发,叫道:“往上看,更有趣!”她才又抬头向上。
只见那团冰晶被锁链悬在半空,正迎风荡着。从下方看,它略成正方,约十来丈宽。此时附着在上面的岩石纷纷龟裂,向下落去,文锦瞪大眼仔细瞧,隐隐看见冰晶上还伏着些泥人。
随着冰晶被越拉越高,冰晶四周的石块已全被清理干净,泥人们爬着聚拢在了冰晶顶部。文锦还在担心它们会不会掉下去呢,却见一名泥人手一挥,没有丝毫犹豫,所有泥人一起跳了下。
文锦哎呀一声尖叫,转头死命闭上眼。听巫镜道:“呵,真他妈的……还没落地呢就全碎成泥了。这玩意儿可真厉害,不知是怎么弄的,倒有点象传说中的无启民的手段。”
文锦道:“你的同伙究竟是什么人啊,需要用这般手段抓去?”
巫镜道:“无名之辈……现在不是说他的时候,先想想我俩怎么逃命要紧!”锚链已往上收了一段时间,刚开始链子极长,被风吹得弯曲,两人还可躺在链身上,现在已接近笔直的地步。好在锁链极粗大,两人脚蹬在链孔中,抱紧了锁身倒也不怕落下去。但若锚链真的收入舱内可怎么办?
文锦道:“听说北冥琨城是唯一可与昆仑山八隅城媲美的伟大城市,这辈子能上去瞧上一眼,倒也不错。”
巫镜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想到自己可能是两百多年来唯一被云中族生擒拿活捉的巫族人,有些心虚,却也有些憧憬。他还没听说同辈中有人真正见过北冥琨城,难道自己将开此先河?凭着自己这张嘴,晓之以利,动之以情,让他们放条生路或许不难……北冥琨城离鸿蒙最近,宝贝一定多不胜数,随便弄几件下来卖,那可有多大的赚头啊!
巫镜念及此,正心潮激荡,又听文锦道:“那冰晶里的人是谁呢?云中族人这么想得到他,恐怕非常人吧。恩,说起来,老大不也非比常人?几年前在缙山攻击云中族的怪异星槎,天下闻名呢!”
啊!巫镜脑门顿时暴出层冷汗——怎么竟把这档子事给忘了?云中族人不会无缘无故千里迢迢跑这里来,费如此大的周章,只是把巫劫请去玩吧?
文锦不怀好意地打量巫镜两眼,又道:“老大,只怕你也榜上有名?”
巫镜这下傻了眼,定定地看着她,颤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