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另外四架赤金具一起纵出了草丛,隐隐成包围之势向那人靠过去。老二偷偷凑到老家伙耳边颤声道:“这……这怪物是什么东西?”老家伙道:“鬼……鬼才知道……”老二探头探脑地往那边看,老家伙一把扯住他,叫道:“还看个屁,跑啊!”

他俩飞也似冲入草丛中,向山下跑去。身后响起那人沙哑的咆哮声、赤金具的嘶叫声,然后是赤金碰撞之声,木头崩裂之声。老二惨叫道:“绞杀号!”老家伙泪眼模糊,还是死拉着他跑。后面的动静更大了,有火球爆炸之声,赤金具锋利的尾巴挥舞之声,绞杀号破碎之声,那人撕心裂肺地狂叫,赤金断裂时的脆响,绞杀号破碎之声,周遭树木伏倒之声,绞杀号破碎之声……老家伙禁不住捂住耳朵,眼泪花花地吼道:“他妈的!绞杀号是无辜的!你们这些天杀的!”

老二脚底猛地一滑,两人收不住脚,一起翻倒在地,在坚硬地山石滚出去老远,最终撞上棵大树才停下。老家伙顾不上老骨头差点摔断,跳起来叫道:“快、快,跑啊!”

“等等!”老二捂着撞肿了的脑袋爬起来,道:“等一下!听……好像没有声音了?”

老家伙侧耳听去,果然,只这么一忽儿,山头上突然死寂下来。除了远远看去,几棵大树翻倒,尘土还没有完全消散外,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老二迟疑地道:“死了?”

忽地山头上升起一股烟,老家伙鼻子抽动两下,脸上骤然惨白,叫道:“绞杀号!”老二一闻,果然是绞杀号上了桐油的甲板燃烧的气味,他还在犹豫,老家伙已经血红着眼睛往上冲去,叫道:“我跟你们这些屙铜锈的杀才拼了!”

老二一把没扯住,急得跺了几脚,只得跟着老家伙往上跑。刚跑上山头,只见老家伙僵硬地站着不动,他还以为出事了,顿时泪流满面,哭道:“老大!”冲上去一把抱住老家伙。却听家伙喃喃地道:“这……这是人吗?”

老二回头一看,傻了。满地都是赤金碎块,或扁或凹,或挂在树梢,或压在倒塌的树下,或插在岩石缝中,依稀可以看得出以前曾经是头颅、肚腹、肢体的部分……他是用手撕开的吗?

地上有四滩绿色和白色混杂的管蛹残骸,那人在如此激烈的打斗中居然还顾得上将每一只都踩成肉泥。还有一架赤金具呢?老二继续往前看,看见那人正压着……不对!他的衣服已经撕破,浑身都是血,两只青筋暴起的手正死死掐着一架赤金具的脖子!老二哆嗦了半天,道:“赤金具……掐脖子掐、掐、掐得死吗?”

“不能,不过已经……死了……”

老二这才看清楚,那架赤金具胸口裂开一个大口,里面正源源流出绿色的浆液。那人用脚踢死了管蛹,却仍死死掐着赤金具的脖子,脖子处的赤金已经被他的手捏得深陷进去……老家伙和老二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这家伙真是疯狂到极至了!

忽听“啪啦”一下,一根木头被烧得断裂,落下地来。老家伙骤然回过神,狂叫道:“我的儿!”冲上去拼死扑打绞杀号上的火。

老二也跟着冲上去扑大火,正扑得带劲,背后突地有人吼道:“火!火!”两个人同时脚下一软,飞也似躲到绞杀号船身下,只见那人抱着那女子冲到火旁,似乎想让火将那女子身上的冰霜融化。可那女子一接近火,连火都躲闪着,最终化作一道青烟,熄灭了。那人浑身颤抖,终于无力地跪倒在地,垂下头,发出野兽一般的嚎泣声。老家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低声道:“死孽……”

枢劫的眼泪一滴滴流下来,带着他的血,又一滴滴滴落在矢茵的脸上。慢慢的,她脸上的冰霜化成了水。她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光,见到枢劫的脸,浅浅笑了一下。

她轻轻地道:“好温暖……是什么东西?”

枢劫摸到她的豹皮裙子上,那里有一块硬硬暖暖的东西。他小心地掀开裙子的一角,看见了那块换取他胸口的玉蝉的上古温玉。他没有开口,怕矢茵问到自己那块玉蝉。

矢茵道:“我的眼睛好花……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你脸上红红的是什么啊?”

枢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道:“没什么,阳光照的。”

矢茵便道:“多好的阳光……我……我在哪里?”枢劫笑道:“你这傻瓜,每次都赖在我怀里午睡,忘了?”矢茵嫣然一笑。枢劫只觉怀里有什么东西顶着她,掏出来一看,却是矢茵送给他的奇怪的弓。矢茵道:“啊……你留下它了……真好……”

枢劫道:“丫头,我没见你做过这么奇怪的弓。”

矢茵道:“这……这是我娘珍藏的一块神木,叫做‘蕲’,我娘……说上古有传言,用‘蕲’可以做出神器……可惜只剩这么一段了,所以我想……哪怕做一段也好……也许……你能用上……啊……我想起来了……”

她突然眨了眨眼睛,流出一滴泪。那滴泪还没流到下颚就干了。她艰难地道:“村子里……全是怪物……劫……快跑吧,别再回来了……别回来了……”

枢劫道:“你就是为了告诉我,才走这么远来的吗?”

矢茵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还没冻成……成冰……你快走吧,千万……别回来了……”

枢劫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到这里。”

“你来……看谁呢?”

“母亲。”

“呵……”矢茵强笑道:“呵呵……是吗?始终我也……不算什么……”

枢劫把她抱紧了,道:“你跟我一起来看,好不好?”

矢茵全身突然颤抖起来,然而随即又恢复僵直的状态。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那可有多好?娘亲……娘亲说龙血坡上永远不可能长出花来,可是我却常常梦见,那里星星点点,全是小小的花朵,多么漂亮……你看见了吗,劫?有一天你会见到的……”

她的声音迅速小下去,枢劫凑近了她的耳朵,听她说道:“我……我会躲在其中一朵花里,看你……看你能不能……找到……我……我……我也不想离开……你……”

一层冰霜慢慢爬上了她的脸,再度封住她的眼睛、鼻子、嘴……枢劫看着她的脸渐渐模糊起来,淡淡地道:“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他把一只手贴到了矢茵的胸前。

老家伙突然一跳,没想到脑袋撞上浮空舟,撞得眼前金星乱冒。老二惊道:“老大,你做什么?”老家伙并不言语,拉着他就跑,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下山去。

他们刚向下跑了不到十丈,一道光芒,仿佛闪电就在身旁亮起,两人的眼睛同时剧痛,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俩齐声惨叫,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压迫入脑,仿佛魂魄都要被挤碎了,身体僵直地向前翻滚,重重摔下山崖,顿时失去意识。

二十五、昆仑山 观星殿 旋室

巫昊猛地推开旋室最上面的横门,厉声喝道:“刚才是什么!”

站在玉横前正观察下界的观星史和几名侍从惊慌地回过头,施礼道:“昊殿下!”

“殿下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巫昊身后的巫顺喝道。

“有人……”观星史结结巴巴地道:“施用了夺魂术,似乎……夺取了某位人族的部分魂魄……”

巫顺举起手暂时阻止他,沉声道:“除观星史外,其他的人统统出去!”

待几名侍从匆匆跑出门去,巫顺方道:“荒唐!怎么可能对人族夺魂?人乃女娲大神之后,长老会严令禁止此事发生!再说谁有能力单独夺取人的魂魄?”

“但……确实是夺魂术!”观星史此刻也镇静下来,道:“玉横的观察没有错。夺魂时的光芒甚至高达数百丈,方圆十里内,有大量野畜因此死亡。除了人或妖族的魂魄离散,没有其他的魂魄可以产生如此强大的冲击。大人不信可以到外面看看,一部分光芒现在已经扩散到云海之上了,就在西南方向。”

巫顺推开门,快步走到外面的露台上。遥远的西方云海上,果然有一道模糊的彩虹横贯南北。观星殿下,大量的云生兽正长叫着往彩虹的方向蜂拥而去。

观星史看了眼巫昊,见他始终铁青着脸,不发一言,不禁心中打鼓。巫顺迅速回到室内,点头道:“确实是很强的光芒,但不是七彩,只有五彩。此人非常成功地分离了魂和魄,不知为何大逆常理,只留下了没有任何记忆的魄,而把魂放出去了。”

“小臣也看出来了。”观星史道:“实在让人费解……据小臣观测所知,魂的释放同样非常完美,借助巴国上空周天之气扶摇直上。这个魂再次转世时,恐怕也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巫顺道:“是人,或者妖族,错不了。这件事必须马上呈报最高长老。此人是谁?”

观星史道:“巴国云层太厚,还看不清楚。此事太过严重,应该立即追查被驱逐的族人,看看有谁……”

“还用问吗?”巫昊突然开口打断他道:“天下还有谁有如此强的灵力?劫……嘿嘿,你疯起来可真是不得了啊。”他看了一眼震惊的巫顺和观星史,好像讥笑他们的迟钝一样道:“就算你们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心灵震荡中有龙的阴影,也该用心想一想啊!除了劫那龙血之体,本族人谁能如此狂妄大胆?”

“但……”巫顺皱紧了眉头,迟疑地道:“如果真是劫殿下,那……那如何跟长老会交代?”

巫昊道:“嗯?你说呢?”

巫顺道:“是否……该请示最高长老,派遣观星殿十八守卫和南天门七侍缚他回来……”他瞧了一眼观星史,观星史困难的点了点头。要将巫劫那样的人擒拿归案,恐怕也只有倾尽昆仑山精锐才行。

巫昊在旋室里旋起了圈子。他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仰头看墙壁上各种精致的壁画,好像看起了兴致,老半天不说一句。观星史心中干急,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超过半个时辰,论他的职责,现在应该已经前往昆仑宫,向大长老汇报此事。但巫劫是预备长老,同是预备长老的八隅城君巫昊的态度又不明不白……真是急死人!

老半天,忽见巫昊停止了绕圈,回过头来,严厉地道:“此,真罪不可赦之举也!”

这就是定了调了!巫顺和观星史同时松了口气。巫顺立即对观星史道:“你去向最高大长老汇报,我立即动身前往南天门,调动七侍……”

只听巫昊惊讶地道:“顺,对付一名被驱逐之人,还需劳动南天门守卫?岂非太过兴师动众了?随便付一廷尉足亦。”

巫顺的脸刷地白了。观星史却还没明白过来,忙道:“昊殿下,对方可是劫殿下,身手非常人可及,普通廷尉恐难……”

巫昊冷冷地道:“观星史,注意你的言辞。劫殿下乃我族长老会预备长老,万金之尊,岂容杂言乱语随意加诸?适才玉横中是否见到那人面容?没有……那你哪里来的胆子,尽敢在此胡乱猜测!”说到最后,眼中一寒。

观星史吓得一哆嗦,这才明白巫昊的意思,竟是要死保巫劫。他顿时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如此愚蠢,劫和昊情同手足,人所共知,现在劫闯出这样的祸事,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随即想起刚才玉横里还没显示出是谁,昊就坦言是劫,现在又来保他,那就是明白告诉自己,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说出真相了!他匆忙跪下施礼道:“殿下!小、小臣有罪!”

巫顺毫无表情地道:“殿下,此事重大,乃我族千余年未见之事。除了派遣廷尉追查外,是否应请各在外的预备长老回来,商议此事?以防宵小鼓噪,扰乱视听。”这就是更加明目张胆的威胁了。观星史一面暗骂巫顺狡猾,一面叩首道:“是!小臣也认为该当如此!预备长老位高权重,应对此事严加督促,勿使只言碎语流出才是!”

巫昊无所谓地摆摆手说道:“准了。”

车驾还没有返回八隅司,巫顺突然没头没脑地道:“局面恐怕已经不可收拾了。”

巫昊抿着嘴,没有说话。四匹飞廉拉着车飞驰在樊桐岭的山路上,两边高大的树木将其后的山壁完全遮住,只剩头顶一线天色。天已经有些暗了。

巫顺继续道:“若非出了非常之事,劫殿下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情。镜也已经两天没有发回飞鸿了,只怕现在的处境也很艰难。殿下似乎有些太轻视他国的能力。据巴国听风阁传来的消息,前日就已经发现了师氏的行踪,殿下为何迟至今日仍不派得力人手前往?”

“是吗?”巫昊淡淡地道:“你认为镜并非得力人手吗?”

巫顺略一顿,坦白地道:“是。他的精神力平平,符文法术方面也不见有任何长处,至于武力方面,只怕连寻常周国士兵也不如。殿下认为他得力在哪方面呢?”

巫昊有些疲惫地揉揉眼,拉上了窗帘,说道:“有一天你会发现,其实得力的人永远只有一种人,就是有野心敢做事的人。就算他取不回混沌又如何?只要此先例一开,得到混沌的法子又不是只有一种。”

“殿下……”

巫昊摆摆手,闭上了眼养神。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不觉得,师氏这次来得太快了些么?”

“是么?”巫顺迟疑地道:“是啊……”

“做好准备吧,顺。”巫昊浅浅笑道:“长老会想要敲敲我的棱角,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来的始终要来。”

巫顺额头浸出了一层汗。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整件事只是他要寻找的一个借口?或许他根本只是想挑起天下大乱?还有什么法子得到混沌?长老会想要借机整治八隅司?这些疑问在巫顺脑子里不停翻腾,他眼望着安然陷入静思状态的巫昊,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夺取他的地位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二十六、巴国 缙山 冰湖

巫镜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向西面望去。一道白虹直冲云霄,连周天之上的云层都被震动,向四周扩散开去。

他捂着胸口,额头上大汗淋漓。刚才那股极强的精神冲击毫无征兆地扫荡而过,打得他一时间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扶着身旁一块石头才算稳住了身子。

见鬼了,这像……像是某种夺魂术。但是夺魂时的冲击竟有这么强吗?八隅城一个月里,供巫族夺魂御使的宿鬼、柔糅、无启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精神震荡?看那道白虹,它至少有数百丈高……是枢劫吗?除了他,谁还能有如此强的灵力?

巫镜痛苦地抱着脑袋,想:“见鬼!为何什么事都被我摊上了?他……他到底夺了谁的魂?”

忽听山丘顶上有人道:“西边!好大的一道虹!是什么东西?”另一人道:“不知道。刚才那一刻,好像听到了女子的哭泣之声。”

巫镜吓了一跳,后面说话那人正是枫华齐韵,如果他们下来,自己藏身的位置可不保了!正在惶急,只听山丘另一边也有人道:“刚才那一下,似乎是巫族的某种精神法术。阁下可以为然否?”却是师枥。

眼见师枥就要转过来,巫镜左右一打量,再无可退可藏之处,干脆心一横,大步走出去。眼前陡然划过两道白光,两名铠甲武士已一左一右站开,喝道:“谁!”

师枥笑道:“阁下在山后待了半天,一定累了,不妨到本座营里品茶如何?”等到转过来见到巫镜,师枥脸色一变,皱眉道:“巫族?”他转头瞧了一眼山丘上的枫华齐韵,见后者也是一脸疑惑,便拉长了脸道:“你是谁?到此处有何见教?”

巫镜把胸口挺得老高,朗声道:“我是二等……咳咳……八隅城君昊殿下的内侍官镜!”

师枥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道:“原来……是镜大人。”

巫族长老会权倾天下,长老和预备长老在周国的身份比之普通诸侯国国君还高,他的内侍官自然也非比寻常。师枥一眼瞧见他的腰带上有七条金丝勾勒的蛇纹,能穿戴此种腰带的人地位更是显赫,虽然师氏与巫族有仇,但毕竟归顺周公已久,身份已经是仆人,忙恭敬地以下臣之礼致敬。

巫镜见他神色,自然知道原由,暗自庆幸穿了枢劫的衣服,遂冷冷地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师枥不明白为何这样一名巫人会单独出现,难道说巫昊的手下也已经埋伏在此?这件事如果让那野心勃勃的八隅城君插手,自己断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与枫华齐韵联手……他心中飞也似盘算着,一面道:“小臣乃周公殿下家臣师枥,未知大人来此,有失远迎。大人请!”

巫镜道:“不必了。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枫华齐韵?真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有萝氐*之风。”竟丢开师枥,对枫华齐韵拱手行礼。师枥心中大怒,却不知这是巫镜拼了小命冒险一试。原来他心中早算计好了,反正已经暴露,与其被世仇师氏软禁,还不如自投妖族罗网。一来妖族素无争霸天下的野心,但求安稳度日,就算要抢挖混沌,也不大会对自己这个巫人动手;二来嘛,在大美人枫华齐韵手里,就算被囚他三年五载的,也不吃亏。他故意藐视师氏,就是想激怒师枥,这种情况下,师枥断不敢贸然出手,也不可能再拉下脸请他,只要枫华齐韵相邀,他没有任何借口阻止。

枫华齐韵笑咪咪地道:“是吗?那可真是荣幸。大人千里赶来,想必路途劳累,不如至帐中,饮一杯清茶润嗓如何?”巫镜大喜,忙道:“那可甚好!”跟着枫华齐韵大步走去。

一名武士低声道:“大人,该当如何?”师枥冷冷地道:“回去。见怪不怪,本座倒要看看这两个人搞的什么鬼。”

巫镜乐呵呵地跟着枫华齐韵回到妖族帐中,妖族人见到他都是一怔。巫镜沉下脸,把巫人的架子端起来,目不斜视,昂然而入。

进了帐中,见这帐太也简陋了点,就一张几、一只鼎,几只茶碗。枫华齐韵道:“大人请坐。行营简陋,怠慢大人了。”巫镜忙道:“好说。事起突然,就不讲究了!”他鼻子里隐隐闻到一股清润的香气,十分受用,想凑近枫华齐韵闻一下是否是她的味道,又怕唐突佳人,心中真正烦恼。枫华齐韵笑道:“枫凌,还不给大人看茶!”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须臾帷幕被掀开,那名土术女子端了杯茶进来,见到巫镜,笑着施礼道:“见过大人!”她的衣服破口还没补好,柔美的胸部暴露无遗,巫镜看得呆了,忙伸手接茶。枫凌笑道:“好秀气的人……”

枫华齐韵斥道:“没有规矩,还不下去?”枫凌咯咯笑着退出去了。

巫镜等帷幕彻底放下眼珠才转回来,叹息一下,只觉口干得冒烟,一仰头将茶喝个干净。他的手都还没放下,忽感身体内一阵麻痹,刹那间全身僵硬,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这一下太过突然,巫镜还没回过神,身旁的枫华齐韵淡淡地道:“大人此来,我们也不为难。这是靡树浆茶,据说人喝了就变成了树,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大人且在帐中慢慢生长吧,等大事一了,我等再想想办法。”说着起身出帐。只听帐外的枫凌笑道:“这个傻瓜,那么苦的靡茶,居然一下就喝光了,呵呵!且看他身上长出什么花来吧。姐姐猜是什么?”

枫华齐韵严肃地道:“他毕竟是昆仑山之人,不可太过无礼。听好,多给他浇点水,可别让人家枯了……”说到后来终于也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出来。周围的人哄堂大笑,便有人下注,赌巫镜一日内开出什么花。有说菊花的,有说桂花的,枫凌下了豪赌,赌他长出奇臭无比的臃花。

外面七嘴八舌的争论着,巫镜心中悲苦万分,暗恨自己头壳发昏,把最根本的问题想错了。那师枥再想害自己,但昆仑山与周国同盟已久,有周公压着,也不敢造次。反倒是天不收地不管的妖族才下得了手,有自己这外人看着,怎么可能方便挖掘混沌?真是愚不可及!

正在凄惶之际,忽听有人大声叫道:“看天上!那是什么?”

外面刹时寂静下来,巫镜也忘了害怕,侧着耳朵听,只隐约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仿佛大群蜜蜂飞动的响声……

只听枫华齐韵厉声道:“星槎!快!把伤员隐蔽起来,枫凌、荃炳、荃庭,张开禁制,防备弓矢攻击!”

那嗡嗡声转瞬就来到头顶,一阵急密的“嗖嗖”声传来,外面响起一阵惊呼。巫镜身子不能稍动,只听啪啪几声,几支又粗又长的箭穿破幕布射进来,其中一支就插在自己靠着的小几上,啪啦一下,将小几破成两半。这箭足有寻常箭身的两倍大,拦腰中上两箭,只怕身体都要断裂开来。巫镜这下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只呆呆的,听外面有人惨叫,枫凌和另外两名金术的汉子大声招呼同伴,那嗡嗡声在远处转了一圈,又兜头杀回。

巫镜心中刚道:“完了!”眼前一亮,一道圆型的水盾骤然形成。两支箭几乎同时穿破幕布射进来,被那水盾兜头拦住,但那箭的力道实在太大,将水盾顶得凹进一大块,箭尖在离巫镜额头不到三寸的地方才彻底停住。枫华齐韵钻进帐内,右手虚招,水盾刹时化为千百滴水珠,收入她手心里的“源”内。她伸手在巫镜肚腹上拍了一下,喝道:“快跟我来!”

巫镜肚子一凉,可以动了!他撒开丫子就跑,跟着枫华齐韵跑出帐篷不到十步,数十支箭将那帐篷射得蜂窝也似,被风一吹,彻底歪倒在冰面上。

巫镜抬头看天,只见一艘梭型星槎正在头顶盘旋,太阳在它的赤金表面闪射出一道道冰冷的光。它张开了两扇铜翅,借助船尾冲镧的强力冲击,速度快得惊人。它的腹部两边装着巨型弓弩,此刻正一遍遍将箭向下射来。冰面上已经有了十条箭插出来的路,其中几条横扫过师氏的营地,里面哀嚎声不绝于耳,估计也伤亡惨重。

他再看身旁,枫凌张开土盾、两名木术操纵者展开木盾、枫华齐韵张开三张水盾,正死死顶着一轮轮的攻击,保护伤员。四名金术操纵者破口大骂,以闪电攻击对方,但对方一来速度奇快,二来又高,根本无法打到。

眼见星槎在远处山壁的阴影中拐了个弯,就要再度杀回。枫凌呻吟一声,她背上“源”的光芒已经暗淡下去,嘴角也有丝血迹,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她和枫华齐韵是防守中坚,如果垮掉,可就全完了。巫镜使劲掐着自己的腿,让自己镇静下来,想想有什么可以用的符文。但……但巫族重精神力,不像妖族这般天生就有“源”可使用,他所学也实在太少……正掐得腿都要麻木的时候,突听嗡嗡声小了一些,随即又再变大。

巫镜抬头看去,见那星槎正快速地从九头狮鹰残破的翅膀骨架下掠过,射击下面的师氏营地,巨大的骨架在它身上投下阴影。他猛地叫道:“绳索!有没有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