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平静无波,姜绎欠欠身:“如此,多谢。”

恭送皇帝陛下离开,冷秋回身,看着韦行:“你不满吗?”
韦行低头跪下,他无论如何不敢说是,可是也不肯否认。
冷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我是谁?韦帅望又是谁?养人家的儿子养成你这样,也真是奇迹了。”
韦行咬牙,疼痛难忍,一声不敢吭。
三十八,误会
黑狼站在瑟瑟秋风里,天高地远,白云苍狗。
他想念小白,担心黑英。
这个沉默地存在着的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体验活着的感觉。

  风,轻轻地拂过他的面孔,空气,从他指尖流过。

  右肩的伤口依然疼痛,不过,疼痛的感觉太过熟悉,他已经习惯疼痛的存在了。

  此时此刻,至少现在,他可以放松身体,放松精神,静静地站在风中,看蓝天白云。这种平淡的感觉,竟然也能让他觉得生命美好。

  冷良过来,打个招呼:“韦帅望让我来看看你。”

  黑狼默默跟他进到屋里。

  解开纱布,露出伤口,冷良给他清理伤口,换药时微微惊讶:“有烧伤?”

  黑狼沉默。

  冷良看看他:“你师父以前还正常点。”换了一种药膏:“烧伤最好不要包上。”

  黑狼简单地:“包上。”

  冷良道:“记着要活动手臂,一旦伤口粘连……”想了想,笑笑:“我可以替你再手术,韦帅望会付钱。”

  黑狼问:“我欠他多少钱 ?”

  冷良淡淡地:“看你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钱 。”

  黑狼沉默一会儿:“我欠他一条命,我会还。”

  冷良笑了:“你欠韦帅望一句实话,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你欠他一句实话。”

  黑狼半晌:“实话。”沉默。

  冷良点点头:“你可以实告诉他,你会做你师父吩咐你做的事,他能理解。”

  黑狼沉默。

  冷良沉默一会儿:“用火烧伤口,绝不是一个好主意,你的功夫会打折扣。如果你师父想用这样的伤势,来打动冷家两位掌门相信我,实话说,份量很不够。”

  黑狼淡淡地:“不是他做的。”

  冷良看着他:“哦?”他脸的“你以为我会信?”

  黑狼道:“他说声打,就走了。”他就象把自己的狗扔给一群狼,因为他觉得一条狗没用了。

  黑狼沉默一会儿:“想伤我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冷良一愣,看着黑小子平静的面孔与毫无感情的眼睛,微微心惊,他慢慢点点头,微微收敛自己的态度。

  冷良是条毒蛇,本能地嗅到危险信号,这个黑小子同第一个来的黑小子不一样,那个嚣张凶暴,这一个不是,这个黑小子内敛却毒辣。

  那个是只好叫的狗,这只,是无声的一只狼。

  毒打也好酷刑折磨也好,他没有出声,有人用烙铁烧他的伤口,他终于惨叫,然后,有人要把烧红的烙铁刺进他的伤口穿过他的肩膀,他终于哀求不要。

  让一个强硬的人哀求,你要注意观察他是否已崩溃,如果没有,你在逼他走最后一步。

  那人没有住手。

  黑狼忽然甩开抓着他的人,扑到那人身上,惨叫声,他们拉开黑狼,黑狼手里两颗眼球。

  黑狼说:“当我说不要时,你最好停手!”

  所以,没有人敢再下重手。虽然冷玉听到禀报,吩咐:“打死,扔出去。”他皮开肉绽,力气与意志耗尽,却没断一根骨头。他的师兄弟们,没人敢再试探他的底线。当然,也绝不会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他活着,因为他坚韧、狠辣、强硬!

  冷良微微带点敬意:“你试着活动手臂,如果觉得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点头告辞。

  黑狼很沉默,但并不是对别人的话没反应,相反,他很敏感地觉察到冷良态度的变化。他很习惯别人同他对视后变得前倨后恭,那是一个不想拼命的人的正常反应。这些狗,只认识强权。

  谁的拳头强,谁更狠,谁就能得到他们的尊重。

  不但其他人如此,黑狼也是如此。他尊重更狠的人。

  不过,在黑狼心里,更狠的人并不是他师父,他师父只是阴毒与无情,杀手有杀手的标准,他认为更狠的人是韦帅望。

  韦帅望的杀气比他强大。

  笑嘻嘻的一张脸,即使面对他的剑面对他的杀气,面对死亡的威胁,依旧没什么改变,所以,不管别人对韦帅望的态度多么随便,他对韦帅望不会轻慢。

  冷良要他向韦帅望说实话,他不打算说什么,他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韦帅望支着下巴:“我发现你态度好得不得了,不过,是在冬晨在场的时候,唔,你怕他?”

  冷兰轻声:“少费话,滚回你的地盘去。” 看起来,有点疲惫。

  帅望叹气:“你骂人的声音这么轻,让我担心,怎么?鞭伤未愈。”

  冷兰终于怒了:“韦帅望,你想死吧!”

  帅望沉默一会儿:“听着,我很抱歉,其实,那件事算是我们合谋的,结果……”

  冷兰怒目:“谁同你合谋……”可是已经心软了,怒目不再象刚才那么吓人。

  帅望道:“所以,我上来陪你,喂,开心点,就你同我,你半死不活的,我看着也难受啊!”

  冷兰怒吼:“谁半死不活的!”气到抓狂,死人都会被他气死了!

  帅望笑:“我们友好点,还记得比武前,我们研究了一夜的那个东西吗?把你家冬晨气疯了,跑去找我师父那次。”

  冷兰立刻被吸引:“嗯,对了,那个倒底是什么东西?我看写的很有道理。我是说,嗯, 改完之后,好象很有道理,而且,你练得也……”半天,没办法,只得表扬一下:“也还不错。”

  帅望笑嘻嘻地:“只是还不错?哼哼, 用我们练功一半的时间就能把你们家小冬晨打趴下。”

  冷兰咬牙切齿地:“韦帅望,你是不是想立刻趴在地上找你的牙?”

  帅望从怀里拿出张单子:“唔,你不想看看,我把那堆破烂改成什么样子?我改完之后,整个冷家剑法,那可是剑气合一,天下无敌了!”

  冷兰一把抢过去:“你吹牛的本事才是剑气合一天下无敌呢!”

  打开看,同时心里也想起来了,啊,我们家冬晨可是说过,随便拿人家的武功秘籍来看,可不是好行为。

  可是纸已经打开了,吸引力天下无匹,冷兰看一眼那纸上的字,看一眼韦帅望,再看一眼字,再看一眼韦帅望,终于忍不住道:“你可没说不能看啊!”

  帅望忍笑:“我没说,我没说!”

  冷兰嘴里喃喃:“是你问我想不想看的……”

  帅望点头:“对,我还求你看来着。”

  冷兰面红耳赤地,只盯着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假装没听到韦帅望的讽刺,同时,对她来说,武功心法的引吸力比斗嘴的吸引力强大多了。

  第二天冬晨来送饭时,没见到韦帅望与冷兰,把他给吓得,韦大哥不会刚来二天就弄出事来了吧?

  找到冷兰面壁的屋里,那不过是倚山洞而建的石屋,里面倒是挺大的,但是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四壁,墙角有草垫子。因为这面壁的山洞有时也当牢房用,所以,窗子是铁栏杆的,没有任何铁器,也没有桌椅。

  冬晨微微辛酸,虽然冷兰不在意,可是这样简陋,还是让他难过。

  然后,他就在地上看到了冷兰与韦帅望。

  冬晨确定两个人都好好活着,只不过是躺在地上睡着了时,把他给气得:“韦帅望!”

  吓得韦帅望跳起来:“怎么了?什么事?”

  冬晨怒吼:“你为什么不滚回你自己屋睡觉去?!”

帅望四望,迷糊:“我不在自己屋吗?”

  然后看到冷兰,把韦帅望吓得:“哇,怎么回事?我可是什么也没干,千万别陷害我!”

  冷兰瞪他一眼,韦帅望想起来:“啊,我们一起练剑,累得半死,天亮了,我说我走不动了,你说你不管,然后我就睡着了。”

  冬晨愤怒地:“下次回你自己屋睡去,再让我看到!小心你的狗头!”

  帅望点头:“是是是。”一脸我好怕怕的表情。

  冬晨忍笑:“这次我原谅你,再有一次,我让你吃素半年。”

  冷兰站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原谅,我又不是你的东西。”

  冬晨愣住。

  帅望愣了一下,冲口而出:“她的意思是说她同他还没有……”

  冷兰尖叫:“韦帅望!”

  帅望汗颜:“呃呃,我不是故意的……”

  冷兰沮丧地看着韦帅望,喃喃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再看到这家伙。”

  帅望笑眯眯地:“真的不想再见 ?”

  冷兰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沉默了。不行,那张纸才研究了两句,不
能让这家伙走。

  冬晨有点发呆,即使看到韦帅望同冷兰躺在一间屋子里并头大睡,他也没想过别的事,只觉得这两个家伙也太不讲究了。

  可是,冷兰这个脉脉不得语的眼神,彻底打击到他了,他二话不说,摔门而去。

三十九,冰释

  韦帅望瞪着远去的冬晨,半天,结结巴巴地:“我可不想吃半年素。”

  冷兰无语,拿起洗漱的东西,去门外竹筒引来的山泉处洗脸漱口。

  泉水冰凉,扑在脸上,整个人激得清醒。

  冷兰洗脸的时间有点长,一遍一遍往脸上扑水,直到韦帅望把手巾递给她:“不用装了,我已经看见你在流泪了。”

  冷兰用毛巾捂住脸,一开始还能见到她的肩膀在颤抖,然后,就只有一动不动的沉默了。

  放下手巾,又是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帅望道:“问我。”

  冷兰看他一眼:“什么?”

  帅望笑:“问我你做的对不对。”

  冷兰瞪着他,一个怪物:“为什么?”

  帅望道:“你觉得你总是做错事,是不是?”

  冷兰微微退缩,声音再一次失去力量:“怎么?”

  帅望道:“那你怎么知道你这次做对了呢?”

  冷兰颤声:“我什么也没做。”

  韦帅望道:“也许你做一个错误的决定!”

  冷兰愤怒:“不用你来告诉我。”

  帅望沉默,点点头,开始吃饭。

  冷兰终于平静下来:“回你自己屋吃去。”

  帅望看看菜看看饭:“可是,这不是两份菜啊,虽然是四个菜,可是,每盘菜不一样啊。”

  冷兰忽然眼睛红了:“请你,——走,好吗?”

  帅望站起来:“我过会儿来。”

  冷兰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一低头,挥挥手,那是个无力的祈求的手势。

  帅望转身出去。

  外面秋高气爽,碧空万里,艳阳高照。

  帅望站在那儿,超级内力让他的超级听力发挥作用,哽咽声,甚至那不算是哽咽声,那只是无声的哭泣时发出的不均匀的压抑的呼吸声。

  半个时辰之后,帅望推开门:“哭够了吗?”

  冷兰呆坐着,眼睛红肿。

  帅望道:“别伤心,你想把冬晨赶走,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冬晨一会儿就会回来,他不是小器的人,也不蠢,刚才被你气疯了,出门风一吹就清醒了。当然,他还是很生气,不过,你这种方式不会把他赶走,只会伤他的心。”

  冷兰瞪着他,她的面孔已经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眼泪不停地涌出来,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有疲惫。

  如果你认识真的苦难,你会知道,苦难并不是一张悲哀的面孔,而是一张麻木的面孔。一张沧桑的脸上,不是布满伤痛,而麻木与茫然。

  麻木,被折磨太多次,无论多痛,连一个疼痛的表情也懒得给了。人的表情本来就是沟通用的,如果当事人认为沟通无效,会先是停止辩解、然后停止哀求、然后不再惨叫,然后沉默,然后连疼痛的表情都没有。呆呆地看着你,眼睛里不是悲哀而是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然后认为一切无法解决,只要沉默着捱过去。

  不仅肉体疼痛如此,精神痛苦同样如此。每个孩子都会做出努力,希望得到认同与赞许, 次不行再一次,这个方向不行另一个方向,无论如何都不行,只得向赞许的反面努力,指责与辱骂,至少也是一种关注。

  帅望呆了一会儿:“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冷兰点点头:“是。你让我问你,好,我问你,我这样做对吗?” e

  帅望道:“不对。”

  冷兰:“为什么不对?”

  帅望道:“首先,惩罚你自己,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只能让关心你的人痛苦。其次,冬晨对你的感情很深,你除非真的同别的男人被他捉奸在床,他是不会相信你已经移情别恋的。最后,如果你真的同别的男人上床,那对冬晨来说,真是,对他人生信念的极大打击。”

  冷兰微笑:“谁关心我?我父母死了,因为我。我的家,已经没有了。冬晨,他不会原谅我,那么,对冬晨来说,赶走他,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帅望沉默,对冬晨来说,这件事是对的还是错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内心存疑彼此折磨,还不如直接说一声“滚”,人是健忘的动物,时间会抹去一切。

  冷兰沉默一会儿:“他早晚会找到更适合他的人。”

  帅望问:“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冷兰笑 :“让饿想想,愚蠢、自私、固执、冷漠、暴躁、阴沉、不管做什么事,都与众不同,与我共事的人,每天等着我闹出新笑话,他们甚至会打赌,我那天会讲几句蠢话。”

  冷兰沉默一会儿:“象垃圾,没有存在价值。”垂下眼睛,微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师父你父亲怎么想,我只是,想一个人呆着,在这儿,就挺好。我并不想同他们抢什么,我甚至,根本不想见任何人,我情愿一个人呆着,我处理不了更复杂的问题,我也不想处理。我很累。”

  帅望蹲下,看着冷兰的眼睛:“你知道我师父在想什么?你认为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这个小丫头来抢我的东西?你觉得我师父会那么想?”

  冷兰垂着眼睛:“韩掌门是个好人,不过,他还是会想,我是来抢他的东西的,只不过,他不打算伤害我,他打算让着我。”

  帅望呆了一下,是吧,冷兰说的对吧?虽然他师父很无私,但未必会觉得冷兰是为了和平而来,他师父可不蠢啊。

  不,我师父不会认为掌门的职位是他的东西——他还是会有点不快吧?他是否有过这种情绪?

  帅望半晌问:“那么,你是来抢东西的吗?”

  冷兰笑:“不是,我来,是因为我母亲说,你快去找韩掌门,我父亲死了,我妈妈很害怕,她认为有人会继续伤害我们家的人,她让我找韩掌门,她说,只有韩掌门会保护我们。我不得不来,我不能反对,”冷兰慢慢双手掩面:“我知道凶手是谁,我必须鼓起勇气说谎,恐惧、内疚、惊惶、一开始很紧张,后来象一根绷了太紧的弦,疲惫得希望自己已经死掉。以前,我很愤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愤怒,对我不得不做的事,我不想做的事,错事,我感到愤怒,想杀死每个靠近我的人,后来,我厌恶 我自己,希望自己死掉。每天早上,我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第一线光,内心就会呻吟‘我想死,我希望自己已经死掉,不用爬起床,不用做任何事。’现在,我只觉得累,我只想一个人呆着,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你觉得,我这样,会抢任何人的东西?我想抢什么?唔,你说得对,很早的时候,我十二岁时,第一次来冷家,我是想抢点什么,证明我是个,我是个有价值的人,证明我很了不起,证明他们看错我了。”

  冷兰摇摇头:“我只证明了,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他永远认为我是个一文不值的人,就算真得了白剑也不算什么,他那儿有唯一的标准,不合标准,一文不值。”冷兰为什么不努力,改善自己的人际交往方式?如果一个人试过太多次,都是失败,他会认为那是不可改变的。从经验中,得到的无助感,无力感,让一个人,放弃挣扎。

  微笑:“我不该在他死后诋毁他,不过,如果他死后有知,知道我赞同他的看法,会不会觉得欣慰?”

  帅望问:“你说呢,他会觉得欣慰吗?”

  帅望问:“如果他是个正常的一个好父亲,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自卑,感到欣慰的。如果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你何必在意他的感受呢?”

  冷兰笑了,悲哀地:“如果我父亲做错 ,他就不是好父亲吗?如果他不是好父亲,我就会不在意他的感受吗?”冷兰苦笑:“实际上,我认为他是一个……”望天,沉默一会儿:“但是,他的态度,依旧象一根刺。那地方有一根刺,我不能碰。

  帅望哑口无言地望着她。

  他父亲不是好父亲,他不在意他的感受吗?

  不,有时候,我甚至宁可同他一起鄙视自己,也不愿不在意他的感受,因为对一个无助的孩子来上,忽视自己的保护者的感受,那可不是一件有利于生存的行为。

  不,父母亲的错误总是给孩子双重伤害,一种是他们的错误本身,另一种是他们的错误在孩子身上施加的影响。

  帅望叹气:“我师父说,冷兰变得很沉默,看起来,好象不是在反省自己的过失,而是受到严重的打击。”苦笑:“所以,可怜的我,就被他送上来面壁了。你觉得他嘲笑你,等着看你笑话?”

  冷兰愣了一会儿,微微感动:“我不是说他,我知道他是好人。”

  帅望点点头:“虽然我师爷挺那啥,你觉得他会等着看你笑话?我觉得他对你的痛苦,宛若亲受。”

  冷兰沉默。

  帅望问:“他们关心你,我也关心你,关心你的人,才是对你重要的人,是不是?别的人,不关心你,你也不关心的,是否等着看你笑话,重要吗?天底下就有那么一群爱热闹的人,不仅是你,但是有人当街摔一跤,他们就会起哄叫好。你从路边走过,狗会狂叫,怎么办?你同它对叫吗?”

  冷兰张开嘴,半天又闭上。

  帅望沉默一会儿:“你觉得冬晨是什么样的人?蠢人?”

  冷兰垂下眼睛:“他很聪明,他的多数判断都是对的。”

  帅望问:“唯独在对你的看法上,他是错的?他不认为你是垃圾,他爱你,怎么回事?是他蠢,还是你对自己的看法不对?”

  冷兰愣了一会儿:“也许……”良久:“我们在一起久了,所以……”

  帅望道:“我同翠七在一起也很久,我没觉得我爱上 。”

  冷兰看着韦帅望那张认真的脸,想象韦帅望爱上翠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帅望道:“你看,据我所知,你做过两件很大的错事,一件, 失手重伤了你父亲,另一件……”笑:“你竟敢踢断英俊潇洒高贵善良的我的腿。”韦帅望忍笑道:“当然,对我来说,那个错误是指,逼得你最爱的小冬晨当众认输,不但放弃了白剑的争夺,也放弃了黑剑。”

  帅望问:“如果我失手打伤了我师父,你会认为我是垃圾吗?你会觉得那同我的人品有问题吗?”

  冷兰沉默一会儿:“我会觉得你粗鲁莽撞,我觉得你有责任,你应该改。”

  帅望点头:“如果我觉得桑成要去同一个很有危险性的家伙比武,而且,我判断,那家伙不管是失手还是存心,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杀掉桑成,所以,我事先去把那家伙给弄伤了,然后,桑成觉得对对方很愧疚,所以认输道歉,你觉得,我这件事,有多大的错?”

  冷兰垂下眼睛,良久:“不知道,我想,你可能是—— 没觉得有什么错。”

  帅望大乐,拍拍冷兰的肩膀:“对啊,我也没觉得有啥错,咱俩道德标准都不太高,不过,很明显,我们代表了一部份人对这种事的看法,这好象是个观念问题,就算咱品德不高,也不算很没品吧。如果我做了这样两件事,你会觉得我是垃圾,同我断交吗?”

  冷兰微微发呆:“大约,不会吧。”我同你有交情吗?你个猴子……

  帅望瞪着她:“那你干嘛认为自己是垃圾,你的样子,看起来象是要与自己势不两立的样子。”

  冷兰道:“可是……”

  帅望点点头:“可是,你伤害了你周围的人,都是一些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你觉得痛心,所以,你很恨自己。”

  冷兰良久,点点头。

  帅望道:“这就象,如果我伤害的是我师父,那么你,会客观地评价我,如果我伤害的,是你的亲人,不管我是否是无心的,是否是意外,你都会痛恨我,不会给我公正的评价,是吗?”

  冷兰沉默一会儿,点头。

  帅望道:“那么,你现在,是出于内疚,给你自己一个不公正的评价,而且,你的处罚相当恐怖,你竟判决自己孤独寂寞终生,我觉得,你是不是太任性了,不能克制自己的痛苦,对自己不公正,甚至,对自己非常苛刻,你在故意地毁掉自己的生活。你觉得你应该这样对待自己吗?”

  冷兰低头,许久,终于承认:“也许,不应该。”

  帅望点头,拍拍冷兰的肩:“人都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一时冲动难免,但是,要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要努力地客观地判断自己的处境,尽量做正确的事。”

  冷兰坐在那儿发呆,呃,这样吗?事情是这样子的吗?难道我可以把一切归罪于意外吗?为什么意外总是在我身上发生?还是因为,我有问题吧?

  可是,被韦帅望劝了一下,情绪好象确实不那么黑暗了。看看韦帅望,可是这小子自己也承认他道德水准不高啊……

  冷兰闷闷地,我才不要象他。

  心里一个小小声音,韦帅望有啥不好,他自己过得挺好,别人也因为他过得挺好。

  帅望笑问:“你觉得自己是垃圾,那你觉得,冷家这些人,谁比较不垃圾啊?”

  冷兰想了半天:“韩掌门。”

  韦帅望扑倒,半天才挣扎着:“还有吗?”

  冷兰再想半天:“冬晨。”

  帅望忍笑:“唔,还有吗?”

  冷兰茫然地看着他,目光显示,她还在搜索状态。

  帅望无奈地:“从前,有个书生,认为自己学问修养都很差劲,别人问他,你觉得谁学问修养好啊?那人回答,孔子啊。兄弟,咱能不能低标准了,别找圣人那个级别的。你觉得冷颜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