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杀人理由

两个人,把李强的尸体拖出来,韦行慢慢走过去。
下人见韦行过来,忙站下。
韦行低头,李强还睁着眼睛,嘴半张,似还欲解释,我只是——只是什么?只是不想死?只是想活下去?
遥远过来:“大人。”
韦行道:“把他送回家去吧,报给掌门,战亡。”
遥远答应:“是。”

遥远沉默一会儿:“大人一直对他不错,为什么要杀他?难道大人还是认为他是冷玉一伙的?”
韦行道:“他是不是冷玉一伙的,重要吗?冷玉已经失势,再无影响力。”
遥远轻声:“我不明白。”
韦行笑一声:“遥远,你上过冷家吗?”
遥远道:“没有,大人从没带我去过。”
韦行道:“不但你,我没带任何一个手下去过冷家!”
遥远一愣,这才一惊:“可是,我们平时——”
韦行道:“宫里有事,正用人之时,他带着五个功夫最好的心腹回来!他的手下,目光闪烁,不断东张西望,精神紧张,有的手一直按着剑,有的双手紧握拳,有的——腿在发抖。你说这是什么原故?”
遥远轻声道:“他们害怕!”
韦行点点头:“对,害怕。可是事情根本同他们没关系,我只是找李强问话,他们怕什么呢?”韦行冷笑。
遥远道:“事情本来同他们没有关系,可是,他们要与李强共进退。”
韦行苦笑:“我挥手让他们下去,他们没动。他的手下,一齐望向他,等他示意。”韦行叹息一声:“我当然可以假装没看到,”冷笑:“哼!”那不是韦行的风格。
韦行冷冷地:“即使他直承,他是冷玉的奸细,我也不一定杀他,可是——其心可诛!”
遥远回想,当时堂上,韦行挥手,李强的手下一动不动,手都齐齐按在剑上,李强回头,示意手下退下。韦行的杀意也许就是那时尘埃落定的。
半晌她道:“李强确实有负大人的信任。”
韦行没提,他必须杀一个人向冷秋交待,他心中也猜到冷玉的奸细是哪一个,他本来想杀的也并不是李强。他差点就已经动了手,可是这个世界永远有出人意料的表现。总会有一些本来有实力夺冠的人,因失误中途离场。
那个本来该死的人,一味地表示臣服。既然这个该死的家伙欠了他这样大的一个人情,他怎么舍得让他把这笔债带到坟墓里去呢?
你以为韦行只懂得杀人吗?他栽培李强,因为李强在别处不可能得到他给予的一切,李强不得不对他忠诚。可是事实证明李强是个有骄傲的骨头的人,韦行很憎恨冷家的这个传统,该死的冷家人忠诚度为零,永远只是打工的伙计,带着一身武艺,谁给银子替谁干活,永不忠于任何人。好得很,既然如此,韦行也不必把仁慈浪费在他身上。冤死一个没有忠诚度的家伙,得到一个欠他一条命的伙计,这笔帐,还算不赔。
至于他的黯然,他哀悼他花在李强身上的恩惠,还有时间培养出来的一点点的亲切感。手起刀落之际,不是没有一点感慨的。

遥远看着韦行冷硬的侧面剪影,在她的爱里再多两分敬畏与怜惜,她喜欢这个外表冷酷,内心清醒,对别人冷酷无情,对爱人却又比谁都深情长情的男人。这个沉默的人,如果你质问他,他绝不解释,可是如果你当他是朋友,他从不伪饰,他直接坦白,他的感情,真挚热烈。他象一座深山中的城池,轻易不会向人展露心事,可是,如果你真的得到他的信任,他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至于他的狠辣,她喜欢他做这样的决断。
那个孤独的侧面,那个冷漠的表情,她很想伸手揉揉他紧皱的眉头,摸摸他鬓角隐隐浮现的一丝白色,让他紧绷的面孔柔和下来,让他冷冷的目光温暖一点。
她爱他,可是——他对她,比她的名字还遥远。
她对韦行的爱,与韦行对施施的爱一样绝望。

康慨轻轻拍着帅望的后背,帅望身子微微震动,良久,抽搐一下,呕出一小块淤血来,人终于睁开眼睛,然后,翻江倒海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干呕。
再也吐无可吐了,康慨给他一杯水,帅望漱口,换杯热水,喝下去。
小人慢慢缩到被子里,全身颤抖。
白衣的李强好似还在眼前,拱着手说:“大恩不言谢,容后相报。”他说这话时万万想不到死期就在眼前吧?在一个人以为安全时杀掉他,这样杀人,真是可耻卑鄙!
这个人,有骨气,不肯低头哀求,敢在韦行面前大声分辩:“我不敢领这个罪!”胆识非同一般,且恩怨分明,强权面前不低头,对小孩子也有尊重,在小帅望心目中,是条好汉。
韦行竟利用他,骗李强放下武器,然后——屠杀!一场屠杀!
他光明正大地动手,也会赢,可是这个卑鄙无耻的人,就是要选择阴谋诡计,就是要这样无耻!下流!
帅望一个字也不说,咬着牙关,沉默地坐在那儿。
康慨挥挥手,令田际出去,沉默一会儿:“你父亲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帅望沉默。
康慨道:“冷湘被杀冷玉失踪的消息传出来,与他们有牵连的人,如惊弓之鸟,李强害怕,可以理解。可是韦大人待李强,从未有歧见,这么多年,连韩掌门都特意问过这件事,韦大人一意重用他栽培他。就算真的到了大清洗的时候,有什么话,他应该向韦大人解释,不该带着人带着刀剑上来理论。我想,他也知道他无法同大人对抗,我知道他只是想逃走。可是——”康慨沉默,眼圈通红,说不出话来。
帅望道:“他们已经放下武器,他骗人放下武器,然后杀了人家!”
康慨惨白着脸:“是,要不怎样?李强是死定了,他挣扎不过是多死几个人罢了,这样不好吗?对敌人狠,就是对自己手下的爱护,不对吗?”
帅望道:“他们已经放下武器!”
康慨惨白地看着帅望,他想解释,可是,他刚失去一个朋友,他内心惨痛,心有余力不足。
帅望大声:“韩叔叔绝不会这么做!韩叔叔绝不会!他内心卑鄙,他手段下流!他可耻!他是王八蛋!”
清脆愤怒的声音传出老远,田际吓得两股颤栗,妈呀,这话要是让韦大人听到——

康慨忽然间一只手挡住眼睛,沉默。
帅望再一次沉默了,泪水无声地滑下来,半晌:“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公平公正这回事,谁也不在乎真理真相,只是拉帮结伙,一伙人屠杀另一伙人!”
康慨摇摇头:“不,不是这样。”
他搓搓脸,天哪,要让韦行看到,他与帅望相对流泪,他完蛋的日子就指日可待。
其实,在李强带人回来时,他就已知道,李强的死期到了。康慨劝过李强:“你自己回去比较好。”
李强回答:“我希望死得比较有尊严!”我希望战斗过,我希望在战斗中死去,我希望我死时,是站着的。
康慨不能再说。
李强不肯对韦行表忠心,他没做错的事,他不准备认错。打不过,大不了是死,可是,他不能选择不打!——冷家式的骄傲。
李强的内心也很疼痛,这么多年,因为他是冷玉那一支的,因为血缘远,在冷玉那边不得重用,冷秋这边又不肯用他,他爬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他对韦行不是感激,可是,这样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得站出来解释一番,也实在是很累很屈辱。李强渐渐建立了自己的小圈子,即使不能对抗,也希望韦行能考虑一下,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大清洗可能带来的损失。
韦行考虑了,他用最小代价,消灭了抵抗势力。
政治,不但要考虑形势,也要考虑人的性格。

康慨对自己说,李强早晚会死,早晚。
这么早!!!
他觉得痛,觉得自己对朋友的死,有责任。


第 10 章
十,王府生活

遥远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一个孩子眼里遭遇不屑目光。
她给他送去衣物,他不屑,看也不看一眼。难道那些衣服不够好?
她给他送去玩具,他不屑,眼角扫一下,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讽刺的笑来。难道她错了吗?十岁的孩子不玩这些?
送吃送喝,永远遭遇一个冷冷的轻蔑眼神,真让遥远暴走,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多心,后来发现韦帅望对自己的轻蔑眼神丝毫不加掩饰,连小丫头们都已经看出来了:“姐姐,那孩子挺难缠啊!”
遥远这才皱皱眉,好在她知道韦帅望不是重要人物,在韦行心中地位为零,即不用讨好他,也不必理睬他。
她对韦帅望的不屑目光抱以不理不睬,不过,这倒底是一件让人很气馁的事。
毕竟,韦行从到这里的第二天开始,每天天蒙蒙亮就起来,教韦帅望一个时辰的功夫。韦行传授功夫时,不准别人进去,可想而知,那并不是他平日闲时传授给遥远康慨的那种应急招式。所以遥远隐隐觉得韦帅望对于韦行来说,不是无足轻重那么简单,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让遥远的心情更加恶劣。
可是讨好一个小孩子,又让遥远觉得屈辱,尤其是在那孩子不屑的目光之下。对一个与男人一起争战厮杀,以命相搏的女子来说,这些个水磨功夫,会要了她的命。

小帅望同康慨却又非常要好,遥远经常看到康慨的手下狂奔而至:“韦小爷,你父亲马上到。”于是韦帅望马上收起惫懒姿态,站如松立如钟起来。手里的玩的恶心东西也立刻放生的放生,藏起来的藏起来。遥远每次看到这儿,都想,孩子倒底还是孩子。如果别的人有机会得韦行倾囊传授,还不得感激不尽,头悬梁锥刺骨地学,可是这个孩子好似相当不情愿,韦行一走,姿势立刻改成懒洋洋,康慨倒也骂过他几次,可还是忍不住,在可能的情况下,传信给小家伙,让他少挨几次揍。
遥远再一次再一次厌恶这小孩子,看不起这孩子:“废柴!”
康慨听见,回头笑:“帅望?不,你看错了。”
遥远道:“不学无术。”
康慨笑起来:“这话说谁都可以,说韦帅望可不对,我就没遇到过比韦帅望知识更丰富,功夫更高的小家伙,如果不是见他用功的话,真要以为他是天才了。”
遥远瞪着康慨,真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疯了?她指着歪歪斜斜,一会上树一会捉鸟的韦帅望:“他?用功?天才?”
康慨笑:“你不觉得他捉鸟的姿势很漂亮吗?”
遥远说:“我呕!”如果不是康慨比她权利还大点级别还高点,她就直接说你马屁功夫才厉害了。
康慨摇摇头,很惋惜遥远没有眼力识英雄于微时,一般人不过练功时练功,哪象韦帅望上树捉鸟采果子掏鸟蛋追兔子打野狼无时无刻不在修练中,韦帅望掏鸟蛋时表现出来的轻身功夫连康慨都要叫一声好,想当初自己五六招没砍到韦帅望,现在看来,一点不冤。
遥远喃喃:“没家教,没规矩,似只猴子。”
康慨轻声道:“没家教?小家伙可是韩掌门教出来的。”
遥远越发地懊恼,怎么?这个孩子在冷家时竟是由掌门大人收养的吗?不但收养,而且是教授过功夫的吗?掌门大人又不是闲人,岂是会随便收养小孩儿的?当然是受韦行托付,那么,难道韦帅望是个野种的传说竟不是真的吗?
遥远郁闷。

康慨看到遥远悻悻的表情,微微觉得好笑,更多的是,代她悲哀。遥远是个不错的伙伴,可是,她心中所想的,永远不可能。
帅望跑过来:“康叔叔!”扫一眼遥远,当她透明,回过头来继续冲着康慨笑:“猜我今天找到什么?”
康慨扬起一只眉毛:“我不是来同你玩的,帅望,你想想,你又淘什么气了?”
帅望怒目圆睁,想说我没有,想了想,倒底底气不足,气馁:“哪天啊?”
康慨被逗笑:“哪天!臭小子,你从你来的那天开始数,哪天没淘气?”
韦帅望道:“所以啊,你就直说吧,让我从头猜,咱什么时候能聊到主题啊?”
遥远听得快翻白眼了,韦帅望无疑属于永远教育不好的那一类,他对自己的淘气即无羞耻心也无是非观。
康慨看了遥远一眼,遥远知趣地:“我先走,你们好好谈。”
康慨笑笑,问帅望:“小子,你跑到你爹书房里去了,是吧?”
帅望瞪着无辜的眼睛:“真的吗?”
康慨道:“案子上的东西是我放的,有人动了我知道。”
帅望笑嘻嘻地:“啊,门上又没写书房两字,我哪知道哪儿是书房啊。”
康慨笑:“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特意到书房去找什么东西呢。”
帅望红了脸:“我?我怎么会!康叔叔,总把人往坏处想,可不好啊。”
康慨道:“唔,这样子,错怪你了,我这就回去把守门的警卫好好拷打一顿。”
帅望眨眨眼:“呃,这个那个,嗯,啊,哼!你才不会!”
康慨苦笑,揉揉帅望的脑袋:“那你记住了,凡是门口有守卫,告诉你不许进的地方,你都不能进。还有,上了锁的地方,要征得你父亲同意,用钥匙打开,不是用你的那种铁片做的钥匙,是专门为那把锁配的真正的钥匙。”
帅望咧咧嘴。
康慨知道小家伙没听进去,威胁一下:“不然,我告诉你父亲,揭你的皮。”
帅望笑着咧咧嘴,做个怕怕的表情。
康慨苦笑,沉默一会儿:“有一次,书房里一封信被拆开过,拆开的人把信重放回去,可是被你父亲发现了,从你父亲最后一次看过信,到发现信被人拆开过,换过三班警卫,十个人,包括带这三个班的头目,他们都说没有人进去过,十个人,一个接一个被砍下脑袋,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头领,是自杀的。所以,帅望,只是我发现了没什么,如果你父亲发现了,你可能没机会解释,已经有人流血死亡。明白了吗?”
帅望张大嘴,目瞪口呆,然后明白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这是事实。他沉默地看着康慨,没再出声。

康慨被帅望那双清澈的目光盯着,竟不由自主移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我不该在你面前讲这种话,我是怕——如果真的因为你淘气死了人,你会内疚的,是吗?”
帅望点点头。
康慨拍拍帅望的肩,无言。
帅望问:“康叔叔,你为什么要为我父亲做事?”
康慨垂下眼睛,沉默。
帅望问:“如果你不喜欢他做事的方式,你为什么不离开?”
康慨笑:“你长大会明白的。”
帅望道:“你可以向韩掌门请调。”
康慨点点头:“我会考虑。”
帅望叹口气:“我也不喜欢他,可是我身不由已。”
康慨被韦帅望的无奈表情逗笑:“他是你父亲!”
帅望道:“惨就惨在这儿,被他整死都无处喊冤去。”


第 11 章
十一,换防

韦行远远见康慨正在同帅望聊天,脚步微顿了顿,看到两张正在苦笑的面孔。
韦行站住,想了想,帅望已看到他父亲的影子,当即立正,康慨一惊,也看到韦行,忙迎过去:“大人!”
韦行摆摆手:“行了,别跪来拜去的,晃得人心烦。”
康慨笑道:“是,听大人吩咐。”
韦行问:“冷辉有消息传过来吗?”
康慨道:“有。”
韦行道:“说。”
康慨道:“有变动。”
韦行问:“就这一句?”
康慨道:“是!”
韦行道:“上次恭亲王不是已经同刺客接上头了吗?难道——”
康慨道:“看样子,恭亲王觉得那个人还不够稳妥。”
韦行深思一会儿:“如果冷家上一辈的高手还不够稳妥的话——”他苦笑,比那个人更厉害的刺客,就连他也挡不住了。
康慨道:“或者,冷非觉得,大人已回京,动手有风险,或者,他还不想同整个冷家对抗。”
韦行道:“不论如何,我明天要进宫去同王爷谈谈。”
康慨愣了一下,象与王爷谈判之类的事,韦行不必同他说,却听韦行道:“你准备一下,我要说服王爷,把太子带到这里来。”
康慨大惊:“大人!那样的话,我们的责任太大了!”
韦行回过头来,微笑:“太子死了才有责任,怎么?你先考虑后事了?”
康慨迟疑:“可是——可是,请大人同掌门商量一下!这样做,已经不是暗中保护太子安全,这样,会让冷家成为江湖人口中的走狗,大人!”
韦行道:“别人不会知道。”
康慨道:“如果太子死在这里——”
韦行沉默一会儿:“他不会死!”
康慨道:“大人!太子的死活不重要!他死了,会有别的王储产生,我们也不是朝庭的侍卫,我们不过是在保护太子这件事上尽点力,换取朝庭对冷家的好感。大人,万万不能涉入宫廷斗争太深,大人这样做,会让我们在出现意外时无法转弯,不得不与皇家某一成员共存亡!冷家是个大家族,不能承受这样的风险!”
韦行沉默。
康慨道:“大人如果一定要这样做,我会向韩掌门呈报。”
韦行有点意外地看一眼康慨,咦,这小子从示如此强硬过。
康慨被韦行看得有一点气馁,是啊,冷家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冷家枝枝蔓蔓上入不了族谱的一个超远房亲戚,冷家是死是活与他何干?康慨叹息一声,慢慢转圜:“我想,大人会与掌门商量。”

韦行沉默一会儿:“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失手,会有什么后果。”
康慨苦笑:“是!”真是犯傻,如果失手,韦行顶多受顿训斥,可是冷家一定会要求韦行杀掉不中用的手下。这样看来,如果只是从自己或自己的同伴的利益考虑,康慨对韦行的决定应该拍着巴掌赞扬才对。
想到这儿,康慨隐隐觉得,韦行这么做,其实是把他们的压力转嫁到自己头上。如果太子死在太子府,杀掉当值的手下已经足够,如果太子死在韦行的府里,韦行非为此负全责不可。
康慨沉默一会儿,真的是这样的吗?韦行是没想到这一点,还是真的——?
康慨半晌道:“大人对下属的爱护,令康慨感动,不过,还是请大人以大局为重,谨慎行事。”
韦行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样,太子仍留在太子府,我去太子府。”
康慨瞪着韦行,过了一会儿,惊觉失态,低下头,沉默了。

韦行看着帅望,小家伙没有走,知道韦行不喜欢他在一边听着,已经退开,远远地注视,目光中,似为康慨担心,韦行深思一会儿:“同孩子聊得挺开心?”
康慨陪笑:“唉,是,小公子非常聪明。”
韦行看他一眼:“是吗?你既然同他这么投缘,就多照顾他点。把你手上的人,先交给遥远,你多照顾府里的事。”
康慨脸上的笑容与血色“唰”地一下就退了下去。
韦行看他:“嗯?”
康慨忙道:“是!”

韦行离开:“马上。”
康慨道:“是!”

帅望见康慨脸色大变,过来问:“怎么了?”
康慨道:“没什么。”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目光里有一点疲惫。
帅望问:“是因为我吗?”
康慨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是大人的事,同你无关。”
帅望道:“他,不喜欢你同我多说吧?”
康慨终于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会,你父亲要我多照顾你呢,等下,我闲下来,可以再同韦小侠过过招。”
帅望沉默。

康慨往府里后园走去,他的人马,驻守在后园二道门外。康慨不断重复:“冷静冷静,平静下来!”
他努力控制,可仍有一种受伤的感觉。表情平静,背却驼下来。这,会不会是韦行要除掉他的前奏?韦行相信李强,所以直接把李强叫回来问话,也正是因为相信,所以遭遇到反抗,反应强烈,当场击毙。
对他,会不会采取比较策略的方式除掉?
先夺去他手里的人马,这样,他就再没有反抗余地,损失最小。就是对待亲信李强,也是先哄他放下兵器!释他的兵权,是不是李强事件的另一种版本?
康慨在二道门前停下来,深思。
他现在有反抗的余地吗?一样没有。他手里的人马,不是自己带过来的,是韦行分配给他的,这些年来,他对手下不错,可是——当初,那十个人被砍下脑袋时,他也没敢为他们出头。现在,要手下借人头给他?他没把握。
即使那些人肯跟着他,也一样打不过韦行。
没有反抗余地。
人家借头给他,他把人家带上死路吗?
除非——劫持那孩子。
康慨在门前沉默地站着,良久,他轻轻舒口气,不!不必了。
如果韦行真要杀他,不必死伤更多的人了。
他是冷玉手下,在冷玉失事时,就已该死。
即使他逃走,能从这里逃出去,天涯海角,会永远被冷家追杀,他自己被追杀也就算了,别的人,如果肯跟着他,那是什么样的情谊,他能让跟着他的人也亡命天涯。
不!不必死伤更多人!

康慨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露出平时一样温和的笑容,推开门,向他手下的住处走去。


第 12 章
十二,谁是兄弟

康慨一出二门,当值的手下迎过来,康慨道:“叫兄弟们来一下。”
康慨手下好手有十来个,管事的也有十来个,有名有姓的都到康慨的房间集合。康慨站在圆桌边上,微笑。
先进来的赵钢笑道:“大哥这是想请我们吃一顿啊?”
康慨笑道:“吃一顿打。”
赵钢哈哈笑:“大哥出手豪爽。”

赵钢站在一边有说有笑,康慨微笑应答,陆续进来的人纷纷问候老大,康慨也微笑点头,人全了,康慨才咳一声,沉下脸来:“大家坐下,我有话说。”
知道会议正式开始,众人依次坐下,静候。
康慨站在那儿,低头沉默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环顾:“列位!”

到此时,任谁也都从康慨脸上看明白,是有大事件发生了。
康慨张张嘴,又沉默,然后他深深鞠一躬。
众人都惊呆了,几个反应的快已经站了起来,只是太过震惊还说不出话来。
康慨微笑:“康慨与列位共事多年了,多得列位支持,谢谢。”
赵钢终于忍不住了:“康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康慨咳一声,表示现在还是会议其间,请勿插嘴,赵钢只得忍着坐下。康慨继续说:“最近,有件事要发生。康慨另有任务,今后,你们大家跟着遥远。大家要好好做事,你们做得好,康慨脸上也有光彩。这么多年,康慨很感激大家,可惜不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康慨再一次环顾,在坐的人,都是一脸震惊,只不过,有的脸上有伤痛,有的脸上是惋惜,还有担忧,困惑,苦恼。
康慨苦笑,他毕竟还是给他们带来麻烦了,这些人,要去到别人手下,重新适应,重立功勋,康慨轻声:“我很抱歉!”
静寂。

角落里一个年轻小子,名叫韩宇的问:“大哥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康慨道:“大家别乱猜,只是重新分工。”
赵钢问:“大哥你手下再不需要人手了吗?只要你需要一个人,赵钢就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