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儿的加入有个好处,至少韦帅望会认真看白逸演示的动作,只不过韦帅望学着白逸儿的动作学得娇娇柔柔,让韩青想吐。
好在教一个玲珑剔透女习武也是件乐事,在韩青指点下,小小白逸儿功夫日进,韦帅望同白逸儿差了不是一点二点,而是逸儿绝尘而去,望瞠乎其后。

韩青同韦帅望谈心:“帅望,你学过三字经,知道少不学老何为的意思吧?”
韦帅望笑眯眯地:“知道,所以我有学啊。”
韩青道:“你尽力了吗?你还可以做得更好。”
韦帅望瞪着韩青:“尽力?如果我尽全力学武,那不是就不能玩不能做别的事了吗?”
韩青道:“你不觉得自己在玩物丧志。”
韦帅望问:“那不是要错过很多好东西吗?”
韩青道:“帅望,一路看风景,永不能达到目的地。”
韦帅望反驳道:“师父,如果出去郊游,只顾往前走,一路上也不看花也不看蝴蝶,早早到达目的地,又有什么用?”
韩青哑口无言,他瞪着韦帅望,半晌缓缓抬头:“帅望,这样早早就想享受人生,你会一事无成!”
韦帅望问:“八十分不可以?人人都做满一百分,不是太辛苦了?真要是人人都一百分,也就没有人第一名了,大家就都一事无成了。”
韩青万分震惊:“帅望,你满足于做一个平庸的人?”
韦帅望点点头:“对啊,你看天气这么好,光是练武不是太辜负了?”话音刚落,韦帅望的眼睛又随着白逸儿的衣袂轻舞飞扬了。
韩青被这个小小哲学家给整疯了,他目瞪口呆,以前他也觉得自己口才很不错,可是居然整不过这个小孩儿,他当然可以大喝一声“放屁!”或者:“闭上你的鸟嘴!”可是那等于承认他输了,在他想词的当,韦帅望已经跑过去给逸儿小公主送上毛巾与水果。
韩青以手撑头,头痛得不行。
韦帅望学得也不是很不好,就象他说的,他可以得八十分,可是他明明还有余力可以得上一百二十分,他就是不想学。韩青毫无办法。

好在韩青是个高明的师父,韦帅望又有美女在侧相伴,烦恼无奈的学艺生涯倒也进行得颇为正常,韦帅望固然不如白逸儿,但与冷家同龄同时学艺的孩子相比,倒也不差到哪去。
秋去冬来春至,又一年秋高气爽日。
韦帅望过了他最不快乐的一个生日,首先,白逸儿被白从善接走了,然后,他父亲韦行回来了。

韦行问韩青:“王爷别无所出,将来的南国自是王储的,你还有什么迟疑?”
韩青问:“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一个九岁女孩儿的性命?”
韦行道:“别再同我说,是你的仁义道德不允许。哦,我忘了,那孩子的母亲——”
韩青道:“韦行,王储离王爷虽只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却是质的改变,他一日没成王爷,我们一日不能在他身上下那样的重注。你想想看,现王爷怎么看着也有几十年好活,将来会有什么变数谁会知道?而且,我们不过与朝庭进行有限度的合作,他不能给我们更大的好处,我们也不需要更大的好处,我不赞成冒险。”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听掌门的吩咐。”
韩青笑:“你听个屁。别拿小公主的人头去换五十两黄金就好。”
韦行哼一声:“不过,你也明白,你不同王妃合作,有人会与她合作。”
韩青点头:“我明白,这个王妃太性急了些。”

韦行抬头:“出来!”
帅望一惊,他在后面偷听,被发现了?
韩青笑道:“帅望,过来见过你父亲。”
帅望满脸不快,慢慢自后面走过来,先拉住韩青手,然后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瞪住韦行。
韦行不喜欢这种放肆的眼光,当下皱皱眉头,沉着脸问:“功夫练得怎么样?”
韦帅望瞪着他,沉默不语。
韩青低声:“帅望!”
韦帅望还是沉默。
韩青解释:“小孩子怕生。”可是韦帅望不是那种怕生的小孩子啊!这不是成心捣蛋吗?
韦行“哼”一声命令:“去,到院子里练一套剑法我看看!”
韦帅望这次倒是合作,乖乖立到院中央,回头一笑:“我又不是耍把戏的猴子,干嘛要练给你看?”
不待韦行说话,小家伙已经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韦行身形一动,已被韩青拦住:“我教训他,你先休息。韦行,你长年在外,帅望对你生疏些,耐心一点。”



十,顽铁遇重锤

第二天一早,韩青告诉帅望:“今天,你跟你父亲去校场,由他传授你武功。”
帅望大吃一惊,立刻道:“我不去,韩叔叔,我不要跟他学武,我要跟你学!”
韩青沉下脸:“帅望,不可对父亲无礼。”
帅望几乎尖叫起来:“不不不,我不去,我就是不去。”
可是一只铁钳一样的手已经握在他手腕上,然后轻而易举地把韦帅望拉走。
帅望被拉得踉跄倒地,手上膝上全划破了,他一惊,然后放声大哭。
刚哭了一声,已被猛地拉起来,全身凌空而起,一只手腕却痛得象要断开一样,帅望大叫大哭,却象一只小动物一样被硬夹着带到小校场。
然后被扔到地上,帅望从地上爬起来,膝盖还痛,聪明的他也知道落到这位父亲大人手里,对付韩叔叔那一套怕是不管用了,可是这个别扭的小孩子,还是拒绝屈服,他一边大哭,一边拿眼睛瞄着韦行,一见韦行转身,他抬腿就跑。
没跑出两步,那个转身去拿鞭子的韦行已经拿到鞭子。
没有人会用那种一米多长纠着铜线的四棱牛皮鞭对付六岁的孩子,那是冷家平时用来教训犯了家法的冷家人的,就算是对大人,也不常用。
韦行听到帅望逃跑的声音,想也不想就挑了最重的鞭子来用,而且立刻回身运足了力气打过去。
帅望听到呼啸声,没反应过来,后背已感受到一下重重的击打,耳朵里听到清脆的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人已经被打得踉踉跄跄往前冲,冲了两步之后,觉得后背上着了火,他发出可怕的惨叫声,就象身上着了火一样地向前狂奔,然后听到第二声鞭响,那可怕的咬啮他内脏咬啮到他的骨头里咬啮了他的灵魂的痛,痛得他一跤跌倒在地,又象个球一样从地上狂跳起来,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狂乱的惨叫声,然后皮鞭声不断地响起来,那种可怕的声音,吓得他多年以后,一听到鞭打声还会发抖。
那个小孩子,开始在地上打滚,被打得从地上跳起来,想跑,却又痛得失去力气,只跑了一步,就重又跌倒在地。
鞭子撕碎他的衣裳,每一下都在他背上割裂一条一厘米宽的长长的口子,韦帅望挨了十几鞭,惨叫声已变成混乱的哀求声:“别打了别打,别打别打别打!别——打!”
然后一只大手把韦帅望从地上拎起来:“不要对我的命令、要求、任何一句话,说不!你听明白了吗?”
韦帅望全身颤抖,缩成一团,但是点头,一次又一次点头,点头,不断地点头。
那只手松开,冷冷地命令:“站好!”韦帅望疼痛难忍,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可他还是——努力地,从自己的小身体里压榨出最后一丝气力,摇摇晃晃地站好。韦行盯着他,直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好,才厉喝一声:“跪下认错!”
韦帅望吓得全身一抖,虽然知道羞耻,虽然羞耻快把他杀死,他还是不敢违抗,老老实实地跪下,结结巴巴地:“我,我我,我……”
我了太多次,韦行不耐烦,又是两鞭子抽下去,帅望跌倒在地,再也没办法爬起来,他听到呼啸声,他厉声尖叫:“我错了我错了!”只要鞭打停止,让他说什么都行,可是没有机会了,可是鞭子再一次抽下来,他除了惨叫,再也无法发出别的声音,就算他求饶,也没有用,韦行根本不在乎他是否求饶,他要他屈服。鞭子一次次打下来,帅望觉得恶心。冷汗从他头下直淌到眼睛里,可是硬是没有眼泪,他瞪大的刺痛的眼睛,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地面上,渐渐溅上血点,那血点越来越密集,最后他眼前一黑,终于得到平静。
韦行看着眼前一块破布一样的韦帅望,倒没觉得心疼,只觉得这下怕是会有点麻烦了。他蹲下来,抓住韦帅望的头发,把韦帅望拎起来,那个小孩子四肢瘫软,看上去就象一只死鸡,一松手,就象个死人一般“啪”地一声摔回地上去。
看起来今天再把他叫起来练剑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了。

冷良看到韦帅望时吓了一跳,他也不是没见过重伤的人,可是象这么小的孩子受这样重的鞭伤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个孩子,后背完全肿胀起来,轻一点的地方是血红一片,重一点的地方是紫黑色的淤血,割裂的皮肤象破衣服一样,一条条地挂在胀大了后背上。
冷良发了会愣,韦行已经过来小声地亲切地问候:“怎么了?老弟,现在就悼念他太早了点吧?”
冷良一震:“不不不,我会治好他的!”
韦行轻声道:“我想也是。”
冷良给小帅望上完药,觉得这样怕是还不能保证小家伙的存活,决定再输一点自己的内力进去,为小家伙疗疗内伤,可是整个后背没有可以放手掌的地方,冷良举着一只手不知所措,韦行嗤笑:“冷神医的本事越来越高了,竟能隔空疗伤。”他过去在帅望头顶轻轻一拍,帅望呻吟一声睁开眼。
韦帅望是多么痛恨自己的清醒,昏迷时至少是宁静的,神志一清,疼痛立刻把他撕碎,撕得他再不是以前那个骄傲倔犟的小人,他颤声哀求:“痛痛。”
泪如雨下。
可是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韩青,而是他曾见过的冷良与他恐惧的韦行,帅望睁大眼睛,眼里全是绝望的神色,表情已是痛得肝胆俱裂,可是神志却清清楚楚不能昏迷。
冷良急叫一声:“我不是要叫醒他!你想痛死他吗?”
韦行铁青着脸看了他一眼。
冷良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由得陪笑一声:“我是怕,他一醒过来,疼痛难忍,急血攻心,伤了心脉。”
韦行一只手按在帅望头顶,内力源源而入,护住帅望的心脉,可是这样,韦帅望也无法昏过去,疼痛难忍疼痛难忍,也只能清醒地忍着。
那双绝望的空洞洞地看着屋顶的眼睛,让冷良这样的人都觉得恶心。
冷良不安地欠身想起来,又坐下,韦行已看到,一个询问的眼神,让冷良不得不站起来欠身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看已经不需要我了。”
韦行点点头,冷良走到门口时,听到韦行淡淡地说:“如果韩掌门知道这件事,多少有点麻烦。”
冷良擦擦冷汗:“我明白。”他刚想跑去韩青那里告状。

疼痛难忍,可是小小的韦帅望连哀求都不敢,他趴在床上,冷汗不断地从他头上冒出来。隔壁的韦行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帅望瞪着眼睛,他从来没感受过这样深的痛恨!
他痛恨这个人,他痛恨,不仅是因为他打他折磨他,他使他遭受不必要的痛快,更重要的是那个人要他屈服,而且他所施加的痛苦确实能达到目地。他证明韦帅望只是一个五岁孩子,同每一个五岁孩子没什么曲别,他不是英雄好汉,他做不到咬紧牙关,死不屈服,虽然他只有五岁,可是屈服了一次,他的骄傲就已全盘挫败。韦帅望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不坚强也不勇敢,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孩子来说,是那样沉重。
恨,象毒汁一样,从他受伤的灵魂中慢慢地分泌出来。
他握紧拳头,在幻想中把韦行一次次杀死。


十一,无助

天亮时,帅望在昏沉中听到韩青的声音:“帅望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一个让人冒冷汗的冷笑声:“你不放心我?”
可是韩青的声音已经严厉起来:“我问你韦帅望在哪儿?”
帅望狂叫起来:“韩叔叔韩叔叔!”
韩青一阵风般地扑进来,在门口看到痛哭得抖成一团的小帅望,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小帅望。
他惊呆了。

良久,韩青转过身问跟过来的韦行:“为了什么?”
韦行道:“他逃跑。”
韩青站在那儿不出声,可是他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沉重而急促。
韦行笑了:“掌门不是要把我拉到小校场家法侍候吧?因为我教训自己的儿子?”
韩青怒吼:“你有没有人性!他不过才五岁!”
韦行淡淡地:“没有,我不需要有人性,人性对我有什么帮助?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武功高强,不是因为我有人性。韩青,你把他惯坏了,想当年我学艺时也不过五岁,这点小伤不过是家常便饭,不必这么大声吼叫。”
韦行说的是实情,冷家人是这样教孩子,也确实是这样才教出武林第一大门派的,韩青没挨过这样的鞭打只因为他在习武上确实有一点天才,他也确实拼了命地练习,韩青不能不承认,他拼了命地练习,很大的原因,是不想挨鞭子。
可是——韩青转过身去看那血淋淋的韦帅望,那个一夜之间,已挫尽了傲气骄纵,满面泪水满眼恐惧的韦帅望。
他的心脏象被一只巨手紧紧抓住又捏得粉碎一样地痛。

玉不琢不成器。
可是那样的切割琢磨——对玉来说,是多么残忍与痛苦。
又或者,成不成器也许并不是一块玉的愿望,成不成器对一块玉来说是有意义的吗?

韩青站在屋中央迟疑。
小帅望见亲爱的韩叔叔并没有坚定地护在他身前,而是站在屋子中间不动,他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变凉了,他轻声:“韩叔叔!”颤抖恐惧哀求。
那还是那个倔犟淘气固执的韦帅望吗?
韩青道:“别怕,我要与你父亲谈谈。”然后他转过头:“韦行!”
韦行微微低头,讽刺地:“遵命,大人。”跟着韩青来到院子里。

韩青沉默着。
韦行在他身后笔直地站着。习惯了,自从五岁入师门,他一直这样笔直地恭敬地站着,十几岁时,他学会在外人面前骄傲地笔直地站着,后来,他一直可以骄傲地笔直地站在那儿,可是他宁可给他的师弟,现任的韩大掌门一点尊敬,给冷家人立个好榜样。
这也是他很早之前就想狠揍韦帅望一顿的原因。
韩青是一个非常宽容与和气的人,即使象韦帅望那样打他的脸,他也不会为这一点小事计较,冷家人很会有风使尽舵,以至韦行有时不得不替掌门大人出手教训一下冷家人。
虽然韦帅望是施施的儿子,也一样该受这个教训。
竟敢对韩青大声吼叫,大声说不,不住地顶嘴!五岁的孩子也不可以那样做!
良久,韩青问:“为什么?”
韦行沉默一会儿:“难道掌门觉得我这样做另有隐情?”
韩青大怒道:“你不觉得你做得太过分了?即使是冷家人也没有出这么重的手教训这么小的孩子!我不管你是心狠手毒还是另有隐情,别让我再看见你下这种死手!”
韦行问:“冷家哪个孩子敢在学艺时说不,须得强拉到校场,一放下地转身就逃?”
韩青呆了一会儿:“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这样重伤他!”
韦行道:“你觉得我过分吗?韩青,你把那孩子宠坏了,他对你的态度,太放肆了!”
太放肆了吗?韩青自己没有感觉,那个孩子抱着他的脖子,紧紧地紧紧地,牵着他衣角,看到他就安心的眼神,他态度放肆吗?那重要吗?韩青不知何时已对这仇敌之子放进太多感情,他与帅望亲如父子。
韦行接着说:“你很清楚,我是不可能容忍那种态度的,你想我每天因为他的无礼训斥鞭打他吗?我比较喜欢一次性解决。”
这也是个法子,一次打服了他,他再不敢无礼,可以少挨几次打。防微杜渐,免得有一日做出让韦行更加不能容忍的事,让韦行不得不出重手折磨他。
可是韩青觉得心口发紧,平生第一次居然觉得彷徨无依,韩青觉得自己的感受很可笑,可是这感受如此真实地打击了他,以至,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低声出言恳求:“韦行,耐心一点。”
韦行笑一声,无言。
韩青低声道:“算我求你。”
韦行骇异地看着韩青,半晌问:“你怕引来麻烦吗?”
韦行误会,以为韩青怕冷秋看到不悦,所以出言恳求,韩青摇摇头:“韦行,这对你大约是一件可笑的事,我同这孩子在一起太久了——”韩青叹息:“看见他受伤——!”韩青苦笑,他竟象个母亲一样用宠溺的方式来爱孩子。怎么会这样?
良久,韩青问:“我是不是有点可笑?”
韦行微笑:“谁敢说韩掌门可笑,我会让他笑不出来。”
韩青半晌道:“那个孩子——”那孩子是韦行的儿子,他怎么给他求情?怎么说?
韦行点点头:“谁敢不给掌门面子。”
韩青再一次苦笑。

韦行转身离开,韩青问:“你去哪里?”
韦行道:“喝酒。”
韩青再一次气得手抖,可他只得压下怒火道:“那么,我带他到我那边照顾。”
韦行诧异了:“照顾?”他看看韩青,看看自己的屋门,确认一下韩青是指的他要照顾那个孩子,韦行问:“照顾什么?他已经上了药。”
韩青做个无语问苍天的表情,首先,韦行的幼年看起来一定比韩青的要惨,其次,韦行不是帅望的父亲,从感情上讲,他也没有做父亲的自觉。孩子伤成那样,他要出去喝酒,还一脸困惑不解地请教要照顾什么?
韩青做了个“滚吧”的手势,自已去屋里把小帅望背到自己屋里去。

背上那个小身体,还在颤抖,痛得发抖,冷汗湿透衣裳,可是那个小孩子没有呻吟,韦帅望是一个倔强的孩子,所以他也比较坚强,他只是没强到铁打的一样,可是这样一个孩子,眼神里也尽是恐惧了。
韩青放下帅望,转身要去取药,衣角却被拉住,他回过头,只见帅望从床上支起身体,拉着他衣角,仰着头,一双眼睛盈满泪水,一脸哀求地望着自己。
韩青沉默,不,他不能说,我会保护你不准那个人再打你,他不能说。
半晌,韩青说:“你要听父亲的话,他不会无故打你。”
帅望眼里那满盈的泪水缓缓地滚了出来。小帅望低下头,面孔埋在被子里,轻轻放开手,他没有出声,可是双肩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
那是一种很痛很痛,痛得韩青想发狂的感觉,韩青蹲下:“帅望,我同你父亲谈过,他答应好好待你,你放心,他不会再这样打你,但是,你要听话,好好学习武功,好吗?”
韦帅望没有出声,他的脸还埋在被子里,他无声地摇头摇头。可是小小的韦帅望也知道,界并不按他的意愿运转,他感到绝望与无助。


十二,屈辱与屈服

后背痛得韦帅望头晕眼花,可是他一点不敢迟缓。
鞭伤未愈,已被韦行捉到校场习武,韦帅望不敢有任何异议。
帅望从站到小校场上认真听韦行讲解全神贯注练剑那一刻,开始鄙视自己。
韩青好言好语同他讲道理,他都笑嘻嘻听不进去,他以为他有自己的主意他有办法,他有自己的原则与想法,其实不是,他就是欠揍。
帅望三省自身,发现自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不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是一个有自由的人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不是一个明智的人,他只是一个可笑的无能的懒惰的孩子,不配有人格与尊严。

帅望对自己冷笑,原来,我是这样一种人,不必对我讲道理,一顿鞭子下来,自会乖乖听话。
韦帅望的骄傲——在重锤之下粉身碎骨。
他的固执的宁折不弯的倔犟变成屈腿弓背低头弯腰。
韦帅望站在校场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听着韦行的厉声喝骂,渐渐觉得自己越来越象一条狗,而且他是那样羡慕校场边上的那条狗,因为狗是听不懂韦行的侮辱的。
他唯一剩下的固执不过是挨骂时不肯流泪。
可是那个麻木出神的表情会令韦行气恼,鞭子落在旧伤未愈的背上,韦帅望咬着牙泪流满面不敢停手停脚一刻不停地练练练。

韩青在远远的桃林里,看着校场上,小帅望的背上一点点斑驳地渗出旧伤迸裂的血点,他的指甲与韦帅望一样深深地陷进掌心去。可是韦帅望的确实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学完过去一年才能学完的剑术。
如果鞭子可以让你的孩子成为天下第一,你要不要用鞭子来逼他?
韩青缓缓转身,他再看不下去了,可是,他应该拦阻吗?韦行的方法是错的吗?可是韦帅望前进的方向却是对的。

帅望觉得自己已经麻木,晚上身子碰到床会令他痛得冒出冷汗来,可是白天永不停止地一遍遍折磨却不能让他昏迷,即使他痛得昏过去,韦行也有办法唤醒他,日复一日,旧伤刚结了疤新伤又撕裂肌肤,无休无止的疼痛,让韦帅望的生命变成一种折磨。
那天,中午时,韦帅望没有达到要求,被罚不得休息,在烈日练习新招术。
韦行有事离开,临走时吩咐:“练会这一招,我回来检查。”
不知是太阳太烈还是伤口太痛,天空忽然变得很明亮,帅望抬起头,身体好似变成了一根羽毛,轻轻地飘起来。
等他醒过来时,天色已晚,韦行还没回来,帅望慢慢撑起身子,现在再练已经太晚了。他势必要再挨一顿毒打了,韦帅望坐在操场忽然清醒,他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地方呢?当然他最喜欢的韩青叔叔在这里,可是现在也顾不得了,韦帅望在挨打时恨不得干脆死了算了,他虽有千般不愿,此时一起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却再没什么能阻止他。
更何况,也许他逃走,他的韩叔叔就会来救他呢。
韦帅望站起来,狠狠把手里的铁剑抛进桃林,冷笑一声,向山下跑去。

韦行同韩青讨论过冷家与南国朝庭的关系,韦行告辞,韩青忽然想起来:“如果急着赶路错过一路风景,是否不值?”
韦行回过头微笑:“那要看身后有没有狼追了。”
韩青问:“韦帅望身后有狼吗?”
韦行愣了愣,过了会儿才明白,他微笑,露出牙齿:“我,我就是!”
韩青问:“他不能走得慢一点吗?”
韦行想了想:“这个世界是由强者说了算的,如果他想成为强者,就得快走,如果他不想成为一个强者,好,他就得听我的。”韦行冷笑。
韦行想了想又说:“我是答应传授他功夫,我可没说我会有耐心同他罗嗦。”

回到校场上,韦帅望不见了。

韦行四处张望一下,校场上已经没有人了,可是他认为没有他的命令,韦帅望应该不敢自作主张去吃饭休息的。
他认为以他的教育方法,就算他被韩青叫去一整天加一整夜,没他的吩咐韦帅望也应该不敢离开才对。
校场上没有人影。
好吧,韦行压下怒火,如果韦帅望今天下功课做得不错,他可以不打断他的腿。
帅望也不在家里。
韦行火很大,看来韦帅望是跑去韩青那儿讨救兵了。
这种行为是最让韦行恼火的行为,当然了韦行现在还不知道韦帅望做了更让他火大的事。
韩青惊异地回答没见到帅望,问:“你又打他了?他什么时候没的?”
韦行神态自若地:“我没打他,刚刚让他吃饭去,他就玩得没影了。”
韩青道:“你也别管的他太严了。”
韦行一笑,转过身,好个韦帅望!敢玩捉迷藏,江湖上的老贼会不会跑?有几个能跳过冷家的追踪?冷家最会追踪的人就是韦行,就算是韩青也逃不过韦行的眼睛,一个小孩子,想跑?跑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