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诸多暗器都是可收可放的,而且都以击射单一目标为准,唯独这解语花一品是只能放而无法接收的暗器,而且解语花要对付的从不是一个对手。解语花的形状前尖后圆,象一个放大了十几倍的花蕾,一千五百七十三片细小轻薄锋利带有毛刺的钢片就是花瓣,唐家秘方炼制的三两二钱火药就是被花瓣紧紧包裹着的花蕊。钢片花蕾后面是纤细的花径,花茎内是用腊包隔着的雷汞。解语花是唐家第一品的暗器,以凌厉凶猛而著称,一但出手方圆丈内之人都难以闪避,而且因为花瓣上有特殊打造的毛刺,所以即便一小片花瓣入肉,想要取出的话也必须剜出一大块皮肉。解花因为制造极难、杀伤力极大一向严格控制使用,其用法非上五房的特选子弟不可亲传,而唐明傲、唐明平两兄弟恰巧都会用解语花。
唐明傲断定这些枪手定然不会在背后也暗藏护身钢片,便将解语花顶上的三片大叶轻轻的向后扳动,这样解语花爆开之后所有钢片花瓣都会向后激射。唐明傲默算了一下两方相距的距离,将解语花后的雷汞轻轻按入花身三分之一,抬手腕甩了出去。
解语花打着旋儿悄无声息的飞过众枪手的头顶,在他们抖落碎玻璃转身举枪瞄准之际,解语花在他们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轰然爆开。一声巨响的同时,一千五百七十三片精钢利刃的花瓣疾风骤雨般的向众枪手的后背激射而去,在这一瞬间满天银白色的花瓣反射着极亮的光芒充斥了两堵墙之间的整个巷子。一众枪手来不及出声惨叫便已纷纷扑倒在地,四射的花瓣溅起无数砖屑、尘土,街巷两侧的家什、器物无不被打的粉碎,一团淡淡的烟尘在空间中缓缓的弥散。一个受伤稍轻的枪手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已全无斗志,哆嗦着用双臂护住头脸贴着墙根一瘸一拐地朝后退去。唐明傲扫了他一眼稍稍抬手,一枚破甲锥从那枪手两臂间硬生生戳了进去,打入了他的眉心。
唐秀芹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也不免心惊肉跳,两只手紧紧抓住唐明傲的手。唐明傲心中明白,九叔把这枚解语花交付给唐明平,实际上就是把唐秀芹当做了唐家最具威胁的敌手。
一众枪手如同潮水般从各处巷子里继续涌出来,他们用密集的弹雨相互掩护着向唐家兄弟冲来,唐明傲、唐明平两兄弟闪开外衣露出镖囊,两兄弟轮流殿后边战边走,带领众人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英租界。而大队的日本便衣枪手或在后紧追不舍,或在两侧穿街绕巷的截击,如同一张兜起的大网,紧紧罩着唐明傲等五人。 
唐明傲一行人慌不择路,冲着英租借方向只捡没有枪手的街巷奔逃。
村上晃一站在路边的高楼上手捏望远镜顿足大骂:“该死!一群废物,如果再沉稳一点等到他们两个走到马路中间再开枪,那就十拿九稳了!几十个经过训练的枪手竟然抓不住五个老弱妇女,这些笨蛋简直给帝国丢人!”
他身边的田中中佐放下望远镜笑笑道:“村上君,不要责怪你的下属了,并不是他们过于着急,而是他们无法掩盖自己身上的杀气,而唐明傲又是一个知名的武者,他肯定是感应到了那些杀气才有所警觉。不过你的属下也很聪明,正在按照第二个方案把他们赶向英租界,那里有一条很宽的马路,射界开阔适合伏击,你那八个猎手都准备好了吧?”
村上晃一咬牙道:“八个特等射手,再加上八支春田式狙击步枪,没有打不中的理由!”
穿过白衣胡同就是詹姆斯大街,这条大街是英租界与华界的分界线,马路宽有近五十米,中间横着两条有轨电车车道,穿过大街对面就是英租借。英租借里居住着外国侨民,枪手们必然不敢在大白天公然持枪硬闯。唐明傲伏在巷口扫了一眼四周,街面上的老百姓听到枪声早就吓得作鸟兽散了,詹姆斯大街上空寂寂没有一人。
殿后的唐明平叫了一声“四哥”,举起右手一晃,指尖夹着三枚石菩提。唐明傲明白,是老六的家伙什都打完了,只剩下手里那三枚石菩提,面对蜂拥而至深藏护身钢片的日本枪手他支持不了多一会。而眼前的詹姆斯大街上虽然没有枪手出现,但是唐明傲却感觉到一股异常强烈的杀气,唐明傲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唐明傲拉过一条板凳,脱下外衣包住然后一把扔了出去。八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板凳在空中就被打成了两截,被子弹洞穿了八个窟窿的青色长衫飘落在地上。唐明傲和唐明平对视一眼,两人心头都是一寒,想不到日本人竟然在这里埋伏了一批神枪手狙击他们。对面就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英租界,但是有这些埋伏的射手隔在中间,短短几十米的詹姆斯大街不亚于阴阳两隔的冥界河。
唐秀芹手握短剑道:“我们杀回去!”唐明傲摇了摇头,暗器已经所剩无几,杀回去谈何容易,再说回去除了龙潭虎穴外根本没有藏身之所。继续前冲的话,眼前这一条詹姆斯大街极为开阔,纵然日本人的神射手开完一枪后有抛壳上膛的短暂时间,但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人定然必死无疑,若是日本人还有其他埋伏,那所有人都有可能命丧此地。唐明傲叹了口气倾倒镖囊,落入手中的最后四枚暗器竟然是前夜从唐秀芹那里收回来的四只“庚平春江午”的破甲锥。唐明傲望着这四只钢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四只锥离开自己已经多年,如今却又要从自己的手里射出,命里注定是他的,即便远隔千山万水也找的回来;命里注定不是他的,纵然紧握在手也终会离他而去;这就是他唐明傲的命运。
唐明傲手捏钢锥指着外边满是弹洞的衣衫对唐明平道:“对方应该只有八人,但看情况都是精挑细选的神枪手,这八人坎位两个、离位两个、巽位四个。六弟,我跃起而出最多可以除掉四人,你们就可以趁乱冲过去了,你一定要把秀芹平安带回铁云山,刘老和屠老受我们连累,你也一定要嘱咐九叔好好安顿。”
说道这里唐秀芹已然明白唐明傲的用意,她一把拉住唐明傲的右手道:“明傲别去,咱们另想办法!”
唐明平也急道:“四哥,这‘舍身射’用不得!”说话间,身后的枪声又推进了许多,刘世泰伏在拐角处喊道:“唐四侠,还有五十步了!”
唐明傲左手捏住唐秀芹右臂的曲池穴,一把把她推进唐明平怀中,右脚顿地一招乳燕投林闪电般跃出巷外。在唐秀芹 “明傲”的嘶喊声中,唐明傲半空中提气翻身,在枪响的同时两手齐出,四只钢锥尽数发出。唐秀芹喊声未决,一片枪声已骤然响起,半空中唐明傲身上血花四溅应声跌落。唐秀芹惊嚎一声,纵身扑出抱起唐明傲掠回巷内,紧随而至的弹雨把巷口沥青路面打出了一片坑洞。
唐明傲前胸、腰腹、大腿几处冒血,眨眼间鲜红的热血流淌了一地,唐秀芹抱住唐明傲的双肩大声嘶喊:“明傲!明傲”
唐明平一声虎吼:“四哥!”纵身扑到唐明傲身前,撕开衣襟团成团死命的按住伤口,唐秀芹一把抢过刘世泰手中的白药瓷瓶,把整瓶的药粉向伤口上倾倒,唐明傲身上的伤口血如泉涌,药粉落下就被冲开,那里止的住血。
唐明傲口中鲜血不断喷出,已然不能言语,只用眼神告诉唐秀芹四锥全中。唐秀芹用手死死按住唐明傲身上的伤口,嘴里不停的喊道:“明傲你别闭眼,没事的,马上我们就到家了!我听你的话回家!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撑住!”
身后的枪手紧随而来,而前方还有四只阻击步枪的枪口都瞄向鲜血留出的白衣胡同巷口。一股绝望的念头在屠方和刘世泰心中油然而起。正在这时,“喀喇”一声,一个汉子踢破木板从旁边的木房中跃了出来,正是手提单刀的万海明。万海明跑的浑身是汗,右脚的鞋子也不知飞到那里去了,他跨到巷口二话不说将旁边粮店门前一排洋白面口袋都用刀砍了一个十字缝,然后飞起双脚将十几个开口的白面袋子统统踢上半空,詹姆斯大街上顿时犹如平地起了一团白雾,半空中飞扬的都是面粉。万海明大喝道:“快走!”转身又是两脚将剩下的两袋白面踢向身后巷内,白衣胡同里顿时也下了一场白面雾,枪声也为之一弱。
唐秀芹抱起唐明傲疾步前奔,她轻功本是极高,可眼下因唐明傲重伤而乱了心智,跑出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唐秀芹心疼抱在怀中的唐明傲,摔倒之时双手极力上托,却把自己粉嫩的手臂蹭出两趟鲜血。唐明平赶上来扶起唐秀芹,两人托着唐明傲放步急奔。
唐明傲躺在唐秀芹怀里双目已经全无神采,他手抓唐秀芹的手臂呻吟道:“秀芹…。回家…。带我回家…。”一溜溜的鲜血洒在地面如雪一般堆积的面粉上。
楼上一身中山装的田中脸色铁青,在望远镜中看着那些追杀唐明傲的枪手背死抱伤的朝日租界退去。村上晃一几步跑上楼来道:“中佐,我仔细查问过了,那个唐明傲身上至少中了五枪,而且至少有三枪击中了他的要害,从现场遗留下来大量的血迹上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田中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必死无疑了?”
村上晃一点头道:“我有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相信,唐明傲已经被我们击毙。”
“我们伤亡如何?”
“特高科和手枪队共有十八人阵亡,二十多人受伤。”田中听完村上晃一的报告,心中不由得暗自惊讶,他想不到这些挥舞冷兵器的中国人身上竟然藏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田中收起望远镜缓缓道:“给报纸露个口风,就说川岛芳子因为擒杀上海虹口花园爆炸案的元凶唐某,而获得日本军部的特别嘉奖。”
村上晃一愣了一下道:“这个…这么机密的事情要让天津的报馆都知道么?”
田中转过身朝村上晃一微微一笑:“不不,这条消息只要一家报馆登出消息,这条新闻就会传遍天津的报界,被每一家报纸添枝加叶的转载。而军部么,届时只要故作神秘的不予否认就可以了。村上君,你是一个善于指挥作战的好军官,但是你也要学会做一个善于利用机会的渔翁。”

秋风秋雨秋煞人,蜀中栈道依旧,秋雨如丝绵绵而至,山风卷裹着雨丝砸在行路人的油纸伞上。一行六人正沿着栈道蜿蜒而行,当先的是唐明平,后面是手捧存放唐明傲骨灰陶罐的唐秀芹,再后面是刘世泰父女和屠方父子。转过山峰抬眼望去,来时那孤零零的小酒馆依旧立在山坡之上,在风雨吹打中却显得说不出的凄凉。
众人垂首上山,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臂缠黑纱的酒馆小伙子不用招呼已经将面条端上,托盘中盛放的却是七碗迎客面,那小伙子将一碗面连同碗筷摆在桌子留空的主位上,眼眶通红低声道:“四哥,你四年没回家了,我知道你特别想家,就特地作了一碗面让你尝尝,你别心急慢慢吃,吃完了我陪着你下山回家。”
一桌人默然无语,没人动筷。半响之后唐明平唏嘘道:“是呀,到家了,四哥,咱们到家了。”唐明平等人起身,准备下山进寨,唐秀芹却坐着不动,唐明平捧起陶罐轻轻拉了拉唐秀芹的衣袖。唐秀芹木然的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低声自语又象是说给众人听:“我不回去了,我是被逐出唐门的人,我回不去。我也不想回去了,明傲不在了,我还为谁活着?我勉强了明傲一辈子,也该我为他做点什么了,明傲说过,他最喜欢这里天高云淡,我要在这里结个草庐,一个人住在这里陪她。这里再也没有人管我们,有她陪我,有我陪他,我们都不寂寞。”唐秀芹不待众人劝阻,拎起包袱斜下里信步而去。
唐明平一时无语,望着唐秀芹的背影叹了口气,带领众人沿路下山。满山的解语花都开了,月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铺满了山岩,象精工细绣的杭绸,淡淡的甜香气在雨后清凉的空气中弥漫,沁入胸中说不出的舒服。刘荷花痴痴的看着身边盛开的解语花自语道:“真漂亮,这花漂亮的就象做梦一样。”刘世泰和屠方对视一眼,心中暗自感叹:人这一生又何尝不是活在梦里。
唐明平站立坡上远远向下望去,两队唐家宗族兄弟高举白幡身穿汉服前来接引,扬扬洒洒的纸钱在空中纷飞。队伍最前边并排走着七叔和九叔,几年来多少唐家子弟的英灵都是由他们接引回来,两位老人已经看惯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眼眶中已经无泪可流,只剩下夕阳余晖时空守在前堂的寂寞与悲凉。
低沉的男声借着内力远远送出,在山谷间引起阵阵的回音。“怜我明傲兮,魂魄无依;亲族来飨兮,魂魄归来;英魂长存兮,永保亲族;魂魄常在兮,守我家邦。”
歌声过后,几声枪响从山谷中清楚的传来,唐明平、刘世泰等人闻听枪声均是一愣。那酒馆的小伙子道:“不必担心,那是八哥。前几天从保定来了一个姓陈的男子,送来一个女孩,说叫唐绸,说是十三哥临死前在保定陈各庄收的义女,托给咱唐家学艺,将来为十三哥报仇。可是因为他是外姓义女,按照族规不能学本门的武功,八哥一气之下就出山买了两把德国快枪,说要亲自教这孩子打枪,教他练成天下第一枪。”
众人默然半响,屠方点点头,又摇摇头。众人抱着陶罐大步朝山下走去,山风吹过,将解语花细碎的花瓣从山崖上卷起,搅得漫天都是。

【唐门外传之外.刀锋如水】
阔佬夜总会的霓虹灯在西城区是最高最亮的,远隔几条街都能看得到,也是这个滨海市最有名的地标建筑。张鹏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元的钞票甩给司机,打开车门跳下道:“没零钱了,差几毛钱下次给。”说着大步跑上了夜总会的台阶。身着双排扣燕尾礼服的门童弯腰为张鹏推动转门,张鹏挥挥手阻止了迎上来的接待小姐,径直跨进电梯直上五楼,五楼是一整层都是具有独立出口的贵宾包厢。
张鹏站在6号包厢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的伸出右手轻轻转动门球,把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一个和他相仿年纪的年轻人西装笔挺的作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独自吸烟。张鹏轻轻咳嗽了一声,堆笑着推开门进去坐在旁边道:“真抱歉,让川岛先生您久等啦。”
那年轻人依旧面无表情,把手中的香烟摁死在烟灰缸里问道:“你在电话里说,你真的见到了?”
“那没有错,我前天在他家里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我看完之后出门就给您打的电话,我的眼力绝对没问题,这您应该相信我的。”
那年轻人似乎笑笑道:“你也就只有这么一点本事了吧,你的眼力的确和你的挥霍能力一样的棒,还没几个人能象你一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挥霍掉这么多的钱。”
张鹏面色微微一红道:“东西我到见了,不过是太旧了,颜色灰暗,刀鞘都烂了。”说着张鹏随手在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上铺开在茶几上,两只手在身上反复摸着却掏不出一只笔来。对面的年轻人又点燃了一只烟,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只笔放到茶几上。那是一只24K的纯金钢笔,张鹏轻轻捏起钢笔捧在手中端详着,赞叹着咂咂嘴,旋开笔帽在纸上边画边说:“这把刀的形状大概是这样的,刀身长…..从我左手指尖差不多到我的右肩的样子。刀柄也不短,刀身大概有三指宽吧,表面氧化的比较厉害。刀鞘已经看不出有甚么花纹了。”
那年轻人仰靠在沙发上,远远看着张鹏一边比划一边画图,自顾自的吸烟。张鹏继续道:“对了,刀背大概有小手指头宽,上边还模糊的有个名章形状的印迹,里面好像印的是…..什么村正。”
那年轻人听到这句饶有趣味地坐直了身子,抬高声音问道:“是在刀脊靠近手柄这个位置码?是有村正这两个字么?”在得到张鹏肯定的答复后,那年轻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亲切地拍拍张鹏的肩膀道:“吆西,张桑果然好眼力,很能办事。这样,最近日本著名的刀匠正太平谷先生会来天津旅游小住,你若能想办法让那个人拿刀和正太先生见上一面。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那年轻人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张鹏道:“这是你的酬劳,你很努力,还请继续,后面的事情就靠你了。张桑,今天你在这里的一切消费都记在我的帐上,你要玩的开心一点。”
张鹏接过信封,连连点头道:“没问题,川岛先生您敬请放心,虽然事情比较难办,但是我一定能够办到。”
送走了川岛,张鹏拈开信封中的人民币轻轻挥动,硬实的百元钞票在耳边发出哗哗的脆响,在张鹏耳中这是最动听不过的声音了。张鹏一脸欣喜的把钱塞进衣兜里,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把脚抬到茶几上,他按下服务铃对着麦可风大喊道:“服务员,给我开红酒!上果盘、上西点!再来两个漂亮的小姐,都要最好的!”
王锋习惯晨跑,踩着落叶在古旧洋楼林立的五大道上晨跑,呼吸着带有草香的空气,是他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同时他也喜欢边跑步边思考些事情。昨晚张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日本一个著名的刀匠来到天津旅游,建议他去带着刀让这位名匠打磨一下。王锋当时就婉言拒绝了,在他眼中,壁上挂着的那把日本武士刀纯属一个装饰品。多年以来他故意冷落它,很少去擦拭它,因为王锋太在意这把刀身后所隐藏的那段六十年前的历史了,如果它不是祖父留下的唯一遗物,王锋或许早已把他随意丢弃了。
但是王锋此时忽然觉得张鹏昨晚有句话说得有些道理,“王锋,老哥明白你的想法,但是刀其实只是一种工具,与握刀的人没有任何牵连。你就算是讨厌它也要把它打磨一下,也算给后世子孙留下段故事吧。”
两边各式风情的洋楼一一在王锋身边掠过,那些建筑都是北洋时代政界要人当权时修建的,曾经也是纤窗碧瓦错落有致,庭院里桃红柳绿;如今却只在当初精心烧制的砖石上留下时光消磨的印迹,如同古稀的病弱老叟;一如那把晦暗的武士刀,在时间的打磨中慢慢钝却慢慢老去。当王锋跑过恭王府门前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刀是应该磨上一磨的,至少是对祖父的一个纪念。
水晶宫大酒店是天津最高级的饭店,门外的停车场中名车散布,王锋推着自行车转了半天找不到停放的地方,无奈何又蹁腿上车,骑到路对面的一片居民楼群中把车放好。王锋应付完门童的查问,拿着用布缠好的武士刀走进大厅,张鹏早已坐在酒店大厅中的沙发上等他了。两人打过招呼后直奔五层贵宾套房。
按过门铃,一名戴眼镜的男子一脸不耐的打开房门,张鹏抢过去伸手道:“谢翻译,您好,您好,打扰了,打扰了,给您添麻烦了。”那谢翻译毫不理会张鹏伸出的右手,将房门打开一半,用下巴向里一指道:“进来吧。”
这贵宾房及其宽大,客厅两侧连有数间客房,客厅正对面是一扇极宽的落地的长窗,铜条窗框中是整块的双层玻璃,两个一人高的雨过天晴描金花瓶立在长窗的两侧,站在窗前可以俯视窗外的花园湖景。西面的沙发中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日式和服,微微有些谢顶,正手托茶杯聚精会神的看着窗外,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猫儿眯着眼睛,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四肢舒展的睡着。
谢翻译恭恭敬敬的端起茶壶,为那位中年男子受理杯中续了些水,笑着说了几句日语,同时用手指了指王锋张鹏二人。那中年男子却头也没回的说了几句日语,谢翻译连连点头,转过身对张鹏道:“放下你们的刀,三天后再来,到时会告诉你们价格。”还没有让王锋两人坐下,就已经下了逐客令。张鹏连忙点头,回身示意王锋把刀放在茶几上。王锋看了一眼张鹏,脸色已经有些阴沉。谢翻译皱着眉道:“没听到么?让你们把刀放下,三天后再来,自会告诉你们磨刀的价格。”
王锋一步跨上前道:“我听说日本人最重礼仪,待人接物都尊从礼数,做工匠的更是注重自己的名誉,重视自己的手艺如同生命。难道日本的刀匠就是这样的对待顾客么!”
那中年男子象是听得懂中国话,转过身朝王锋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二人坐下。待王锋坐定之后,那中年男子向王锋随意地伸出左手。王锋哼了一声,随手把刀递了过去。那中年男子接过刀,伸手去解胡乱缠在上面的布条。刚刚露出刀柄,沙发上原本安睡的那只猫却猛然跳了起来,弓起身子朝那把刀嘶嘶的低吼,全身的毛刺猬般的竖起,尾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后腿上,倒退几步后猛地转身逃窜出去。
王锋和张鹏都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中年男人的脸色也是一变,低声说了句话,忙改变姿势正襟危坐,表情恭敬的缓缓去解布条。张鹏朝谢翻译倾过身子小声问道:“谢翻译,刚才这位….这位正太先生说什么?”
“正太先生说:‘好大的杀气。’”
正太平谷解开布条缓缓地抚摸着刀鞘,他的双眼渐迷离起来,眼神在在晦暗残破的刀鞘上来回的游走。半响过后,正太平谷右手用力握住刀柄猛地向外一拔,武士刀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声音被拉出鞘外。正太平谷把刀柄贴近自己的右太阳穴,左手轻轻抚过横在眼前暗青色的刀身,露出了惊讶和喜悦的神色。张鹏和王锋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均想:遇到行家了。
正太平谷似乎忘记了坐在对面的王锋和张鹏,他着迷的反复抚摸着刀身、刀背、护手、刀柄,眼中的神色也从惊讶变成激动和崇敬,象一个无意中打开了秦皇陵的考古学者,双目的眸子在喜悦中迷离。半响过后,正太平谷把刀小心翼翼的插回刀鞘,朝王锋叽里咕噜地说出一长串的日语。王锋和张鹏两人都听不懂,只好齐齐转头看向谢翻译。谢翻译看到正太平谷的神色变化,对王锋二人也客气起来了。
“正太先生问这位….这位….哦王锋先生,这把刀的来历。”
王锋哼了一声道:“家传的,祖父留下来的。”正太平谷一声长叹,亲手给王锋二人倒了两杯茶,捧起这把刀说了大段大段的日语。听的王锋和张鹏如坠雾中,幸好有谢翻译在一边详细解说。
“正太先生说‘这是一把在日本有名的宝刀,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正太先生说‘如果说起战刀的历史,最具杀伤力还是中国唐时的陌刀,也就是环首刀。现今世界上以锋利著名的日本刀还是在盛唐时由中国传过去的。不过因为我们日本是个岛国,资源紧缺,所以历代的刀匠都把毕生的心血浇在了制刀技术上,一代接一代的努力,才使得制刀的技术至臻至美。我们的制刀师最重家族荣誉,所以对弟子非常坦诚,生怕子弟无法超越自己。所以我们日本的制刀技术就愈发的臻美,而在制刀技术发源地中国,制刀技艺却早已失传了。’”
说道这里正太平谷叹了口气。谢翻译继续道:“正太先生说‘刀师在日本是很受尊敬但发不了大财的职业。远去的武士时代给他们留下了神话一样的故事和货真价实的手艺,但几十年无仗可打的日本,有几个人愿意用能买豪华汽车的钱打刀玩呢?所以现在日本国内身怀传家绝技的制刀大师也只好在精神生活中寂寞孤高着。正太先生这次来中国,目的就是寻访一些早年遗留在中国的日本名刀。而这一把就是赫赫有名的日本名刀‘村正五侗切’。如果想打磨、修理这样一把三百年前宝刀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需要人民币二万元。’”
此言一出,王锋和张鹏均大吃一惊,王锋料想到磨刀会有一定的费用,却没有想到须要这么高的费用,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张鹏小声道:“要两万?还要磨一个月!”
“正太先生说‘一个月只是磨刀的时间,还不包括准备工作要用的时间。’”
王锋二人又是一愣,磨刀还需要准备工作?二人均觉得真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