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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泽在空中已先后接过百江二人,只在肩上一提一按,力道巧妙转换,已将他向宝库之后那处空地推去!
杨恩伸手又来抓琴追阳,却被后者粗鲁推开:
“金子!金子!”琴追阳远远看着那堆耀目金珠,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这样一路坍下去,岂不是要把我的宝库给活活吞没了么?”
“你若死了,什么金子给你也白搭!”苏兰泽气怒交加,喝道:“真是利欲熏心!不用管这人了,杨恩你快走!”
“琴先生,放心罢,这宝库是夺人魂魄的诱饵,墓主才舍不得毁了它呢!”杨恩并没有动身,反而一边侧耳聆听,一边以手比划,摸索着指给琴追阳看一路坍下的痕迹:“你看,这样天翻地覆,也没损着山河半分,肯定是有人为之,再说这黄金山河是给墓主的享用,他又怎么舍得让机关将它们毁去?”
琴追阳定晴一看,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咧开嘴道:“果然……”
一言未毕,腰上已被杨恩击出一掌,整个身躯飘飞而起,苏兰泽在空中如法炮制,将他也送到了安全之处。
轰隆!
杨恩足下最后一块空地,也在此时陷塌,身形疾速落入!苏兰泽惊叫一声,绫帛飞速滑开,整个人已是凌空扑下,左手执帛,右手一把便抓住了杨恩的左手!
“快走!”她咬牙说了一句,运力左腕,已将身形迅速升起。杨恩紧紧握住她的左手,足尖在最后一块将坠未坠的地砖上,蓦地一点!借力反弹之际,两人心意相通,身躯相向,单手相握,有如双飞大鸢般,已齐齐于空中旋转而过,稳稳落在空地之上!
砰!砰砰!
无数块巨大石板当空落下,顿时将那处翻覆的天地铺满。而几乎是在同时,璀璨的宝库刷地一下,有如幻影,疾速消失在石板的那一端。
轰隆隆!轰隆隆!唯有地面坍塌的声音,透过石板,仍是隐约传来。
“不要!”突然有人尖叫一声,冲到石板跟前,竟趴了上去!是琴追阳!
“宝库!黄金!我的宝贝珠宝!都去哪儿了?都去哪儿了?”琴追阳整个人伏在地上,疯狂地扑打着那些石板:“杨恩!你骗人!你说这些黄金珠宝不会被毁掉的!它们都被石板压得粉碎!我一样也没抢出来!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你们赔我金子!赔我金子!”
江如雪冷笑一声,嘲讽道:“口口声声要与琴家人死在一起的好叔父,居然会被黄金所迷!黄金江山,珠玉在侧,哼哼,当然是比侄女重要得多了!”
琴追阳扭过头来,恼羞成怒,哼道:“方才面对黄金,谁又不曾扑上去过?连捕神都不例外,你也不过是晚了一刻而已!”
江如雪一时语塞,倒是苏兰泽冷冷道:“你们利欲熏心,以为杨恩也跟你们一样么?如果他当真迷乱了心智,试问江如雪那一跌之下,又是何人就近将他拉起来的?”
杨恩却仿佛并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争执,只是伸出左手,拇指与食指的指尖互相缓缓摩娑,若有所思道:“那是什么?”
“什么?”苏兰泽疑惑地问道。
“哦。”杨恩回过神来:“这黄金江山,珠玉在侧,但凡是人,一见那宝库,自然忍不住对黄金的贪欲。”他自嘲地一笑:“可惜,我却是个盲人。”
“啊!”众人恍然大悟:杨恩目盲不能视物,这黄金宝库再是如何华美璀璨,他不能亲眼所见,自然所受诱惑,就大打折扣了。
他淡淡地一笑:“倒是琴先生的解穴功夫颇为一绝,若不是您见着这黄金库大为失态,我尚无暇查知,原来您的穴道早就被自己冲开了呢。”
琴追阳满头乱发,黑笠也歪向一边,怒道:“这墓中险象环生,我有武功在身,当可自保,有什么不对?”
杨恩点了点头,居然也没有再补点穴道的意思,道:“琴先生,你先别失望。那些金子,并没有被石板毁掉。”
琴追阳固执而恨恨地盯着他:“你骗人!”
杨恩忽然一跃而起,整个人直跃向高高的室顶。那里假造的“日”“月”并没有受到刚才剧变的影响,仍然悬挂不动,在这幽暗洞室里,光华四射,不吝是真正的日月一般。
他挥袖一拂,似乎有光影掩住,如云霭飘浮过月面,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琴追阳 “啊”地一声,惊喜交加,叫了出来!
但见满目金辉,却是那黄金山河竟然平地而生,赫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琴追阳脚下一动,便要扑上前去!忽觉眼前一动,真气破空,已拦住了他的身体。他反应迅捷,当下跃身而起,反手已抱紧了那具“爱别离”琴,转头看时,却是杨恩翩然飘下地来,正挡在他和黄金河山之间。不禁大怒:“杨恩!你想独吞黄金么?”
杨恩摊了摊手,代表自己并没有动武之意,道:“没有黄金,何谈独吞二字?”
“那……那不是……”琴追阳一指黄金山河的方向,突然呆了!苏兰泽敏锐地投过目光,失声道:“有人!那玉舍旁边有人!”
在黄金铸造成的山崖与河流之间,那四色美玉的房舍之旁,竟出现了一个人影!
珠光剌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和眩晕。但仍隐约看出,那人影曼妙婀娜,分明是个身着红绡的女郎,长发披拂,手中似还执有一物,于四色美玉雕成的房舍之旁,款款而行。看不清女郎的面貌,然而仅是身姿行态,便有翩若惊鸿之美,笼在珠玉的光晕里,有如烟霞中的仙人。然而再仔细看时,却见那女郎竟然是没有足的!下半截裙裾,到了足边就消失了,却仍然凌空飘行,分外诡异,令人心中有一股寒气,直冒出来。
百若夜猛地向后退去,背紧紧抵住壁角,叫道:“女鬼!黄金宝库里有女鬼!”
他大骇之下,声音尖锐失真,蓦然响起时,直剌得人耳膜沙沙作响,更平添了几分恐惧之意。
那一瞬间,随着他的尖叫声,甚至连悬在室顶的“日” “月”光芒,也稍稍一暗!那座黄金宝库,连随红绡女郎的身影,也在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片石板地面。琴追阳揉揉眼睛,不甘心地冲上前去,用脚踩跺,用手拍打——没有,什么也没有,每一块石板间都严丝合缝,似乎什么也没有出现过。
江如雪也呆呆地站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百若夜缩在壁角,全身发抖,径自喃喃道:“鬼……鬼……鬼……”
杨恩拍拍他的肩,却把他吓得跳起身来,叫道:“女鬼!”
“没有鬼。”苏兰泽一直凝视着黄金宝库消失的地方,道:“那只是一个幻影罢了,或许是一幅画、或许什么也没有。包括这个黄金宝库……”
琴追阳蓦地转过头来,疑惑地盯住了她,黑笠下发出两点幽幽的光:“你说什么?”
苏兰泽看着杨恩,杨恩微微一笑:“是的。真的黄金宝库,并不在这里。”他的眸子,在“日”“月”的照耀下,闪动着温润而智慧的光芒,那么真实,仿佛并不是如传闻中,仅仅是在瞳孔表面覆上了一层鲛晶:“各位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没有眼睛,只能凭藉自己的心去感知。”他抚了抚自己的眼睛:“万物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哪怕是无知无识的死物也一样。如果在你的面前多了一样东西,它一定会阻碍左右穿行的无形气息。那么,哪怕你闭上眼睛,一样会感受得到。”
他顿了顿:“我听到了你们的惊叹,可是我感受不到我的面前,真的有什么黄金宝库。不,是空荡荡的,有气息在那片空间中暗暗流动,并没受到任何阻碍。”
“我一听你们惊呼,便大胆率先奔上前去,正是为了要看看其中的花招。再说有兰泽在旁,我也自有照应,并不担心。可是在我奔上前去时,我从你们的叫声中,已经知道我快要触着那宝库中的物事了,然而那一刻,我只觉指尖无感,居然触到了虚空!”杨恩摩娑着他的指尖:“我知道变数马上就要发生,暗中作好了撤回的打算,这才顺手救回了江公子。”
“捕神大人,那……或许是黄金河山四周的地面设有机关,我们奔上前去时触动了机关,就自动将黄金山河藏在了地底!”江如雪突然反驳道。琴追阳精神一震,也顾不得江如雪是他眼中的“登徒子”,忙道:“正是!或许是藏在了地底!”
杨恩还是淡淡一笑:“黄金河山消失时,我同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我完全感觉不到,那样巨大的黄金河山,在蓦然消失在地面之下所激起的劲风和气息。综合种种,只有一种推断,就是这黄金河山并没有真正存在,存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层逼真的幻影而已!”他见众人将信将疑,便指了指头顶的“日”“月”:“难道大家没有发现,这日和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么?”
众人不禁都抬起头来,向头顶望去。
墓顶是坚固而紧密的石条砌成,中间没有丝毫的缝隙。唯嵌有日月之形的这两块地方分外盈透,散发出夺目光芒。
杨恩道:“进来时,兰泽便已将里面情形给我描述过一遍。她说这日和月,似乎是琉璃制成,所以光华流转,有若真正的日月。”
“我却想到,但以本朝历代修建墓地惯例,所有王侯以上的贵人,墓室中也会布置有‘日’‘月’,但用的多为黄玉之类,因为它雕琢出来的光芒更近似于真正的日月。以这墓中的黄金河山的壮美奢华,理应选择更珍贵的黄玉宝石之类来充作日月,岂不是更加璀璨逼真么?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并不贵重的琉璃呢?”
众人抬头仔细看去,果然隐约看出琉璃的质地来,与黄玉相比,的确是清透了许多,却欠缺了凝重内敛的光华。“所以……”江如雪缓缓道:“大人方才跃起身来时,实际上是去探摸这‘日’‘月’的虚实。”
“不仅是这样。”杨恩答道:“我还发现,它们都是可以活动的,背面安装有调整的机括,可以任意倾斜那两块琉璃的角度,当然也就改变了光芒照射的方向。所以我想,我们方才所见到的黄金河山,并不是真正的黄金珠宝,而只是从某个角度射过来的虚幻的影子。也许是当我们踏入它的附近时,触动机关,地面就会发生剧烈的变动,而这种变动又触及了‘日’‘月’背后的机括,琉璃倾转,原有的影子无法透过琉璃的日月来照射到地面上来,我们也就看不见黄金河山。”
众人都以一种难以置信而又钦敬的眼神,看着这个徐徐道来的男子。他的眼睛看不见,却似乎比所有人更具一双清明的慧眼。
他微笑了一下:“这个道理并不难想透。只是,一来各位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眼晴,却忽略了最切实的感觉。二来各位有太想得到黄金的心,也不肯接受这黄金河山,居然是一个幻影。”
“或许……或许真的是这样。”琴追阳咬了咬牙道:“可是……难道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睛,还比不过你一个没有眼睛的人么?”
“住口!”江如雪与苏兰泽几乎是同时叱道。
但杨恩并没有发怒,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还有一个证据。”他站在原地,几乎与琴追阳是在一个笔直的线条方向上,指了指前方:“琴先生是在这里看到那个女郎的,对么?”
琴追阳点了点头,脸上浮起迷醉与恐惧相杂的神情:“她行走在玉舍前的模样……象神仙,又象鬼魅……”
杨恩道:“但不知琴先生有没有记起,最初我们一起进来,看到黄金河山的地方,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那里。”他抬起手来,准确无误地指向偏南五步之距的地方。
琴追阳狐疑地盯着他:“不错,那又如何?”
江如雪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声道:“大人!属下明白了!”百若夜听得入了神,连忙问道:“江捕头明白何事?愿闻其详。”杨恩赞许地颌首示意江如雪说下去,江如雪鄙夷地扫了琴追阳一眼,道:“那黄金河山中建有此崖,崖壁高峻陡削,有如真正的山崖一般。那四色美玉房舍,就掩藏在崖后河边,地势曲折幽深,只能从正面的角度,方能看到房舍之前的景象!”
苏兰泽淡淡道:“琴先生,你难道还不肯明白?你先前看到玉舍的角度,和后来看到玉舍的角度,根本相隔甚远。也就是说,你两次看到的都是黄金河山,然而这黄金河山的方向却发生了变化。若不是通过琉璃透出来的幻影,哪能在片刻之间,在没有触及任何地面机关的情况下,发生这样大的位置错移呢?”
“而且大人方才跃上去时,一定是趁机推转了‘日’‘月’琉璃的折射方向。”江如雪的话语一出,杨恩立即点头:
“不错,因为我也想通过事实来验证,一个瞎子的真实感觉,是否一定超过了明眼人的眼睛。”
“可是那个女鬼……”百若夜突然叫起来,打了个寒噤。
“兰泽先前不是说了么?”杨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或许正因为我改变了琉璃透光的方向,所以将琉璃背后其他地方的东西也折射过来,重叠地印现在黄金河山的幻影上。那女子或许是一幅画、或许是一个人偶,所以才会有世间女子寻常并不会穿着的红绡衣裳……”
“那我们该怎么办?”琴追阳失声叫道,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七弦琴:“原来这墓中根本没有黄金!原来那个传言都是骗人的!我们被骗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出去?怎么出去?”
他的声音古怪而尖利,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失落,有些微的失真。
“琴先生进来,果然不是为了绣心。”江如雪鄙夷而嘲讽地斜睨着他:“你既然是为了金子进来,不如就找到金子后再出去吧!绣心有你这样的叔父,真是可怜!”他看着琴追阳的神情,似乎找到一种奇特的快感,继续说下去:“我们是奉令前来查案的,所以一定不能离开。这黄金墓机关重重,几十年中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出去。所以,我们或许真的不能出去了呢,琴先生。”
最后这一句话,似乎有寒意升了上来。
苏兰泽往后退出一步,轻轻拉住了杨恩的胳臂。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一片血红的花朵来,心中竟有片刻的安慰:“《葛生》中说‘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如果当真不能出去,也不过是将人生百岁的光阴,现在就移到了这黄金墓中。能跟他在一起,是在外面还是在墓中,又有什么关系呢?”
琴追阳的手微微发抖,到后来抖得越来越是厉害,几次似乎要把琴面都按得要凹陷下去。杨恩忽然道:“我曾听技神张白石讲过,说是所有贵人的墓室,一定都建有通道。因为墓主希望死后的灵魂,还能通过这个通道,能时时游走回到人间,重温生前的繁华。至于黄金宝库么,或许真有黄金宝库,就是那片黄金河山。”
所有人都一怔,似乎已理所当然地信任了他每一句话,本来或失落或隐约沮丧的心中,又有了希望的影子。
江如雪脱口而出:“大人此话何意?”
杨恩目“视”琴追阳,缓缓道:“因为纵然那黄金河山只是一个幻影,可这幻影不是无根之木,总要有一个本体,琉璃不过是将它的形状折射出来,那它的本体,可能就是传说中所说的黄金宝库!”
琴追阳喜道:“是极是极!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
江如雪哼了一声,道:“或许那本体只是一幅画呢?”
苏兰泽道:“不,若是琉璃折射的本体的影子,则本体绝不会只是一幅画。因为天底下并没有这样高明的画师,能画出如此光芒璀璨的黄金河山!”
众人回想先前所见景象,那些黄金珠玉的氤氲宝气,果然不象是画笔之工。
虽然各人入墓的原因并不相同,但人内心深处,对于黄金的渴望和占有欲,并没有太大的分别。此时听说果真会有宝藏的存在,不由自主的,都振奋了起来。琴追阳的手果然没有继续发抖,百若夜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杨恩只回答了一个简单的字:“走。”
六、骨灯
苏兰泽跟在他身后,二人向墓道深处缓缓走去。百若夜是吓怕了的,此时更是紧紧跟随,不敢落下一步。
倒是江如雪叫了一声:“捕神大人!这琴……琴先生向来狡诈,他的穴道又已经解开……”
杨恩并未回头,唯有声音淡淡传来:“无妨,有一处穴道‘巨阙’,他是不敢自行冲开的,功夫顶多只能自保,伤人却是不能。若没有我独门秘法,自行解穴,极易冲击肝胆,震击心脏而死。”
江如雪如释重负,跟了上去。琴追阳却是陡然黑面,恨恨跟在其后,闷声不语。
江如雪讽剌了琴追阳几句,心情大畅,突然之间,却又想起一件事来:“杨恩说,但凡是人,一见那宝库,自然忍不住对黄金的贪欲,所以眼睛反而会蒙骗我们的心。我们五人之中,我和那姓夜的还有琴先生都大为失态。杨恩他是因为目盲而避惑,苏兰泽呢?她从头到尾,也没有被黄金所打动,难道她就不是凡人?不是人?”
一路行走,虽然提神戒备,却再没有触动什么伤人的机关。心怀放宽后,便觉墓中虽然阴寒了些,但并没有湿水渗入,通风尚算透畅。道路也甚是宽阔,若不是光线幽暗,几乎可当作是一场普通的散步了。
江如雪陡见前方拐角处,隐约又有亮光,忍不住又道:“怎么那里如此明亮,难不成也是有个宝库?”
苏兰泽脚步快捷,迅速转过壁角,突然一怔,已是站立在那里,任由光线照映,把她的身躯,拉成一道长长的投影。
杨恩敏锐地感觉有异,快步跟上,问道:“兰泽,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脚步,突然都不禁一滞:自拐角处起,地面已由青石砖面,奇迹般地换成了清一色的碧金凿花琉璃砖,色色相嵌,严丝合缝,仿佛一大块天然绚丽的琉璃地面,虽然比不上那黄金河山令人瞠目,却也堂皇富丽,巧夺天工。
甬壁、墓顶全由琉璃镶嵌,夜光石也换成了十余颗真正的夜明珠,每颗足有鸽子蛋大小,晶光闪耀,照得此处有如白昼。
更令人惊骇的,是在这天宫般华美的墓室,墓道两边,却整整齐齐地排有两行骷髅,四周落满了衣衫腐朽的碎片,只留下灰白骨骼,森森怵目。且这些骷髅全部是作跪行之姿,双手反按于头顶,高高扶起一盏双耳螭龙形白玉灯。灯中油膏有如琼脂,尚只燃去小半盏份量,灯焰却是分外明亮,边缘带一小圈青色光晕。
江如雪喃喃道:“这……这……这是哪里……这灯真是邪门了,不知燃烧多少年了,居然还没有熄灭。”
杨恩一直在听苏兰泽小声描述情景,此时恰好听完抬起头来,便答道:“大约是东海人鱼膏熬制的灯油,人鱼发捻就的灯芯,据说可以燃烧一千年的时间,不会熄灭。”
琴追阳突然插话道:“只有王公贵族,才会有这样珍贵的灯盏。何况还有那些黄金山河,那些青砖……看来这墓主身份,非比寻常啊!”
杨恩道:“琴先生和雪剑客二位,都是江湖名宿,见识广博,不知可否知晓这黄金墓的来历?”
江如雪摇头道:“不知道。我听闻黄金墓一事,还是绣娘告诉我的。我再问她时,她也语焉不详了。”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四周的骷髅和灯盏,道:“我也是从绣心那里听来的。她是江湖第一美人,追逐者们为了博取她的欢心,是什么都肯说的。而青虹帮的最大长处,也正是在于打听讯息,作江湖各派之斥喉。如果连她们都不清楚,我想不会有人知道得更多。”
“这就奇怪了。”杨恩静静地道:“如果墓主藏宝于此,理应保守这个秘密,又何必流传出去?纵然是不慎流传出去,又为什么要在墓门设下机关,每年都让人自由进入?”他伸手入袖,取出一管翠绿的竹笛来,轻轻抚摸。笛端翠色,竟泛出玉的光润,显然是常受到他的抚摸之故了。
苏兰泽当真胆大得很,并没有一般女子的柔弱娇怯,竟然走到那些捧灯骷髅跟前,一具具地仔细看过去。
江如雪只看得一眼,便觉那些骷髅面目可憎,齿牙呲出,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啮,心里一阵怦怦乱跳,慌忙扭过头去。
百若夜忽然叹道:“谁知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些人留在这里,他们若是有心上人,也一定在等着他们回去。哪想到一旦分别,却是永远都不能再见了。”他“咦”了一声,问道:“苏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苏兰泽在听到这几句话时,心中一动,但觉一种哀伤之意,无可抑制地从心底冒出来,宛若尖刀,剌得痛彻心腑,几乎站立不稳,便要蹲下身去。
她心知是被百若夜这几句话有所触动,引发“伤心蛊”的毒效,当下再次咬破中指,果然这次滴出的还是黑血。琴追阳一直凝视不语,此时忽然道:“哼,伤心蛊,这种毒乃是一个苗人女子所创,本来是为了要报复对她始乱终弃的一个汉家男子。听说相爱而别离后,多有情侣自残以抒解心头的痛苦。爱及至深,与中毒又有什么区别?唯有剌骨的疼痛,暂缓一时,”
江如雪全身一震,道:“‘伤心蛊’?难道会厉害到连苏姑娘都解不开么?”
杨恩早上前将她扶住,关切地摸索着抚上她的手,问道:“怎样?”
苏兰泽微笑道:“不要紧,控制得住。”
琴追阳冷笑一声,道:“‘伤心蛊’之毒,世所罕有。姓江的小子才吃了几年米饭,自然只闻其名,却并不了解此毒的厉害。苏姑娘精通医术,自当是已经用黄莲堵住了伤口,又施以放血之术来控制痛苦。只是放血之术,仅能控制三次发作。苏姑娘已发作两次,再有一次,又当如何?到了放血也无济于事,便要忍受极大折磨。这种生不如死的痛楚折磨,就算忍受得住,但一年之后,黄莲也会失效;那时即使不死,却比死还要令人疯狂!”
杨恩的脸色已越来越沉,到最后,沉默半晌,才放柔声音,向苏兰泽道:“兰泽,琴先生所说,正是‘伤心蛊’的可怕之处。可是你……你不是说你还有办法么?”
苏兰泽身子微微一晃,哀伤的表情一闪即逝,低声道:“是的,我有办法。只是我现在不能做!”
杨恩眉宇间露出焦灼来,道:“兰泽,你先回去调养……”
苏兰泽咬了咬牙,抬头微笑道:“现在回去,也没有用。那个法子……一年后再说……”
百若夜也颇为焦急,道:“苏姑娘,解毒救命,迫不容缓!怎么还能再等一年呢?”苏兰泽看他一眼,答道:“你看,墓门已合,就算让我出去,我们也得寻找出路才行啊。”
江如雪却被琴追阳所描述的中毒之状,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伤心蛊’,这名字取得真好,伤心之毒,也唯有黄莲之苦可以暂时遏制,或许还要流出几滴热血,亦能缓解一二。但这样不过是暂时之举,一个人真正伤心,那是什么药也治不了的,到了后来,终于是心灰如死,心冷如雪,虽生犹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杨恩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兰泽,看看地上有什么物事?我闻到一丝异样的气味。”
“气味?”江如雪耸了耸肩:“这里通风很好,没有什么腐败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