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灵月宫主问道。
李逍遥迟疑再三,才把心头最大的问题给问了出来:“您相信时光倒流吗?”
灵月宫主冷若冰霜的脸上,竟微微出现了一丝笑意,道:“相信。”
李逍遥追问道:“但这怎么可能呢?昔日之我与今日之我,又怎么可能相会?”
灵月宫主道:“那只是你的执迷罢了,你所回到的就真的是过去吗?”
李逍遥更是一头雾水,道:“若不是,那为何会改变以后的事情?”
灵月宫主像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道:“有一种法术叫回魂仙梦,可以使人在梦中看到过去。对你使施此术之人,必定是与你心意相通,所以才能让你进入这样的梦中。至于未来可不可改,那也只是你与施术者尽了多少力罢了。”

李逍遥喃喃道:“难道……您的意思是我只是在做梦?”
灵月宫主却道:“醒来又焉知不是依然在梦中?梦又焉知未必不会化为真实?”
“这……”
灵月宫主道:“你不必汲汲于参透这样的因果,此术是巫后以最大的能力所为,她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你也已经助她完成了心愿了。”
李逍遥依然不甚了解,但宫主既然说这不是一时三刻能参透之事,李逍遥也不追问了,只问道:“如果这是场梦,那么,该如何结束呢?”
灵月宫主道:“做梦的人不想再梦下去,自然该醒。当你在梦中心愿已足,你就该回到现实中了。”
李逍遥沉吟着,这样的回答不知是否能对自己有所帮助。就在他沉思之时,下意识地多看了赵灵儿一眼,赵灵儿也正仰着脸看着他,漆黑的眸中映着李逍遥的身影。
他顿时明白了,为何自己第一次见到赵灵儿,便有那似曾相识之感,原来今日的缘分,在从前便已种下种种因果,教他不由得不感到感慨。
李逍遥正想触碰一下赵灵儿,好确定这感觉并不是虚无的,赵灵儿却已伸出了手,握住李逍遥的大手,红着脸道:“大哥哥,对不起,我拿火烧了你。”
李逍遥眼眶一热,微笑道:“没关系,今后可得温柔些,将来才不会把我吓跑。”
赵灵儿喜道:“你还会来找我吗?”
李逍遥道:“会的,我一定会的。”
他不忍再多看赵灵儿,以免让自己更走不开,对姥姥说道:“烦请您照看灵儿,我走了!”
姥姥不禁感到奇怪,从一遇到李逍遥至今,李逍遥给她的感觉就是似乎与赵灵儿十分熟悉,甚至对赵灵儿的关心一点也不亚于她。姥姥忍不住问道:“公子,请问您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李逍遥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叫李逍遥,以后自会相逢的。”
他轻身跃下了甲板,挥手道:“就此别过!灵儿,将来我定会去找你!”
赵灵儿攀着船弦探出身子来,道:“你千万别忘记喔!”
李逍遥挥着手,目送着水月宫的船渐渐驶远,不禁感慨万千。

他一面往镇上的方向走,一面沉吟着灵月宫主的话,想道:“当我在梦中心愿已了,就能回到现实?我来到这样的梦中,无非是为了救灵儿离开南绍,现在我这件事已办成了,为何我还回不去?我还记挂着什么?”
他自己实在也不知到底自己心底深处,还有什么放不下。
李逍遥轻叹了一声,不再去想,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也许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难道是自己尚未完成幼时习武的梦想?
李逍遥这才猛然想到背上的木剑,自己这回随手将它带了来,难道就是为了要送给当年的自己吗?李逍遥不禁哑口失笑,反正现在人也跑不掉,不如就回到山神庙看看也好。
他抱定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抬脚正要往山神庙奔去,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李逍遥!”
李逍遥吓了一大跳,那声音十分熟悉,除了他婶婶还会有谁?
李大娘从李逍遥身边经过,四下张望着,唤道:“李逍遥!小李子!”
但李大娘并不是在看李逍遥,李逍遥连忙躲藏至道边,目送着李大娘找寻的身影渐渐远去。
“通常照婶婶这样找法,不出一个时辰,我就要被婶婶发现,我必须得比婶婶快上一步。”
李逍遥奔回山神庙,已不见那男孩,他四下寻觅了一回,想道:“对了,我从前还有个秘密基地,或许人就在那儿。”
那个秘密基地就在山神庙后的树林里,那里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树下有一个树洞,偶然间被他发现了,此后他有什么宝贝等物品,都收藏在那里,自信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李逍遥找到那株古树,手抚着粗糙的树干,仰望着它郁苍的翠盖,不禁感触万千。小时候觉得十分巨大神秘的树,现在看来却是那么平凡而不起眼。他伸手入树洞内一探,立刻摸到了自己曾放在里面的百宝箱。
李逍遥兴奋地拿出百宝箱,究竟有多少儿时回忆藏在里面?他已忍不住打开来瞧瞧了。箱中除了他亲自刻的狗虎等物之外,还有旧时的小刀,弹弓,弹丸,几张自己认真拟定的密码和破解之法,李逍遥见了不禁放声大笑。

一个闪着光芒的东西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李逍遥伸手拾起,一碰到手,便感觉出一股融融水意。
“这颗珠子……不就是……”
李逍遥的心疾跳了起来,难道这真的是水灵珠?不过又怎么会在此地呢?他静下心来想着自己何时拿到这颗珠子,但时隔太久,怎么也想不起来。
猛然间一声质问在背后响了起来:“喂!不许动我的东西。”
李逍遥转身望去,正是那名男孩。
他夺回那箱子,李逍遥连忙问道:“这珠子是你的吗?”
那男孩道:“是我爹给我的。”
“你爹给你的……”
李逍遥已经连李三思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得了,更想不起父亲是否真的给过自己这个贵重之物,如果真的给过,自己绝不会忘记的。除非是自己又偷偷拿出来玩……
对了,他登时全想了起来!这确实是自己幼时偷偷拿出来的东西,其实他也不知此物有什么了不起,以为是不重要的玩物,便顺手拿了出来,当作普通的弹珠。
见那男孩珍贵地抱着他的百宝箱,李逍遥走上前去,笑道:“咱们商量一下如何?你的那些弹珠我很喜欢,我出钱向你买,可以吗?”
那男孩没想到弹珠可以换钱,受宠若惊地问道:“真的?”
李逍遥道:“当然是真的,你要多少钱才肯卖我?”
那男孩指着李逍遥所佩的七星剑,道:“我不要钱!你把你的宝剑给我,我就把这颗珠子送给你。”
李逍遥笑道:“这是真剑呢,万一你拿不好,伤到自己怎么办?”
那男孩道:“就是真剑我才要,假剑有什么好?”
“你年纪还小,要真剑也没什么用。”
男孩道:“我要练成绝世武功,出去找我爹娘!”
李逍遥想了想,道:“我还有另一把剑,虽是木剑,却也伴了我许多年,就给你这把吧。”
李逍遥反手取下背囊中的木剑,那男孩原本还说道:“可是木剑又不是真的……”
一见到李逍遥取出木剑来,他的眼睛却亮了,那把木剑和真剑大小相同,舞起来也虎虎生风,对孩子来说,实已具有不小的引诱力。
李逍遥把剑递给他,他也没再坚持非要真的剑不可,便将手中的箱子整个递了出去,道:“好,大丈夫说话算话,我跟你交换了!”
李逍遥只拿出水灵珠,道:“我只要这个,其他的还给你。”
少年没想到得了一把木剑,还能拿回自己其他的宝物,更是大喜过望,高兴地学李逍遥将剑佩在腰边,道:“大侠,你真是有眼光,这颗珠子来历不凡,就只有你认得出来。”
李逍遥失笑,道:“你也知它来历不凡?你倒说说它的来历。”
男孩道:“那可是我爹在苗疆历经多少险难,才从水妖的腹中取出的宝珠!嗯……人称这是苗疆夜明珠……”
李逍遥喃喃道:“是爹从苗疆带回来的啊……难怪了,这真是冥冥中的天意!”
男孩突然绕至李逍遥面前,道:“大侠,你我相遇也是有缘,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李逍遥笑道:“有没有缘,该是我来说才对,哪时轮到你说了!”
男孩却道:“谁说都一样啦,你武功这么高强,只要你愿意收我为徒,我什么苦都肯吃的!”
李逍遥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现在还小,学什么武功?别忘了还有婶婶担心你。”
男孩咋舌道:“你……你怎知我有位婶婶?”
李逍遥道:“这不重要,你也别心急,总有一天有人会教你武功,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位高手。”
那男孩拉着他的手道:“你教我也成啊!你来去如飞,实在太厉害了!我想像你一样厉害!”
李逍遥放声大笑,道:“你放心吧,将来你一定会和我一样的!”
男孩兴奋地问道:“真的?你没骗我?”
李逍遥笑道:“我不会骗你的。你学了武功,想做什么?”
男孩道:“嗯……首先当然要找我爹娘,像他们一样走遍大江南北,每天日子都过得刺激痛快!”
李逍遥静静地听着男孩说出自己单纯的想法,心头却不由得阵阵落寞。事实上江湖之路并不是儿时所想的那样快乐,相反的,只有一连串的漂泊与无奈,就连死都像浪花一样,没有人知道你在何时、何地,为了什么而消失……

李逍遥离开山神庙之后,依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才是,剑已交给了幼时的自己,却还是留在过去,那么,是什么令自己无法放下呢?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镇上,直到来到港口边,喧闹声都与他无关地流过耳边,他望着水波浩缈,内心仍是茫然一片。
李逍遥不知在岸边站了多么久,才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位兄弟,你怎么啦?”
那人的五官令李逍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年轻时的方老板还没那么肥,样子也讲究许多,看来他是年纪越大,越与船夫们混出心得,才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年轻时可还颇有老板架子。
“方老板,你好。”李逍遥顺口笑着答道。
方老板有些惊讶,道:“我瞧你不像镇上的,你怎么认识我?”
李逍遥连忙道:“呃……我是刚刚听人这样称呼您的。”
方老板道:“你这年轻人很机灵。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半天,一筹莫展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啦?”
李逍遥道:“没什么……”
“出门靠朋友,说说也不打紧。”方老板豪爽地笑道。
李逍遥心中暗自苦笑,心里想道:“就是说说你也帮不了忙!”
方老板见李逍遥笑而不答,也不勉强他,道:“算啦,各人有各人的隐私。不过你呆在这里,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逍遥道:“这倒是没有……”
方老板道:“那好极了,我正急着运一批货到苏州,现在人手不够,你算帮帮我,把这些绸缎快快运上了船。酬劳我会多给你。”
顺着方老板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十几名船夫忙碌地上下运货,一箱箱搬得十分小心。在这样忙的时候,方老板还有这心情来问候他,也实在让李逍遥佩服方老板的定力。
李逍遥想道:“反正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梦境,不如就帮他这个忙吧!”便点了点头,径自走向他的船队。
方老板大喜过望,道:“太好啦,多一个人便多快一些,要是延误了客人送货的时间,老子可要倾家荡产!”
李逍遥站在船夫们身边,问道:“这些要怎么搬?”
方老板道:“就跟人一块儿搬上去,他们会告诉你放哪里……”
李逍遥气聚丹田,双臂一抱,便将一个大木箱给扛了起来,众人看得眼睛发直,全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李逍遥单人扛着绸缎箱,足尖一点,便已跃上船板上,船上正在码货的船夫们也全都呆得发不出声。
“这要放哪儿?”
船夫指着已经堆成小山的箱子,道:“就放在这儿……”
李逍遥放下木箱,便跃下甲板,又顺手拿了一箱,再以轻功跃回甲板,不一会儿,已连放了好几箱。
所有的人早就呆若木鸡,还是方老板先回过神来,叫道:“别!别再搬了!”
李逍遥肩上还扛着箱子,疑惑地望着方老板。
方老板道:“那船……已经放不下了,放第二艘吧……”
“好。”李逍遥依言,把货搬到第二艘货船上。这次一共出海五艘船,所有的货一瞬间就全运完了,原本以为最快也要到天亮才能装完,现在却马上可以出发,令方老板大喜过望。
方老板下令开船,他登上了船之后,便拉着李逍遥,拼命摇着他的手,说道:“小兄弟,你的力气真大!你就来我的商行吧,我给你三倍的工钱,你要多点也好说!”
李逍遥道:“不必了,我到苏州便要走,只能帮您跑这一趟。”
方老板问道:“你在苏州有事?没关系,我等你办完了事再接你!你随我回余杭,我重用你。”
李逍遥只是笑笑,方老板毕竟阅历多,他知道拼命推辞的就还有话说,这种只笑不说的大概就绝无可能了,因此内心十分失望。
一路上风顺水平,不多日船队便已在苏州靠岸,李逍遥告辞了方老板,重新踏回当日与赵灵儿携手同游的垂柳岸边,信步漫行,想道:“这梦境,怎么倒像是我自己的印象重新再来一遍?当初我也是先在山神庙见了酒剑仙,然后让方老板把我和灵儿送到苏州来……若是一拍都不差,该在这垂柳道上,见到林月如啦!”
李逍遥一这么想,便听见前方传出一阵清脆洪亮的笑声,有如串串银铃,令眼前的垂柳都随之摇曳了起来。

李逍遥朝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没见到小女孩,却见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骑在一匹火红骠健的骏马之上,人壮马骏,风姿豪迈,令李逍遥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气派!”
那男子的衣衫虽是便装,但缎子质料十分华贵,束发的锦带上镶着颗灿烂的宝石。在马匹周围还有几名黑衣家奴包围着,旁边还停着小轿,轿旁立着好几名婢女老妈子。看来这名男子非富即贵,否则不会有此排场。
但是伟男骏马,竟只是在路上兜小圈子,未免让人感到有点儿不大对。这时便听那男子笑道:“好啦,你也兜够了吧?”
原来在那男子胸前方,还抱着一名红衣小女孩,她骑在林天南前面,脸上红扑扑地,十分快乐地拉着缰绳,坐姿端挺,有模有样的。
她用力甩了甩头,道:“爹,让我自己骑赤焰马吧!”
锦衣男子道:“这可不行!赤焰马性烈如火,爹才刚刚驯服,万一它不听你指挥,岂不糟糕。”
小女孩嘻嘻一笑,道:“才不会呢!要是它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打它屁股!”
锦衣男子道:“这马儿你越打,它越不听话!如儿,你还是再等一阵子吧……”
李逍遥怔怔地望着那小女孩,她的鹅蛋脸儿已十足是个美人胚子,目若秋水,便是笑着也带有几分倔强之意。
李逍遥此时只能呆站着,看着幼年的林月如,心头茫然空白一片。也许是顿时涌上了太多太多,反而变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月如道:“爹,你是舍不得赤焰马,哼,有什么稀罕!”
林天南笑道:“这赤焰马固然名贵,跟你比起来,就不如一根头发!爹不是可惜马,是不愿摔着你。”
林月如道:“这马摔不着我的,爹,你让我自己骑嘛!好不好嘛,爹!”
她像个橡皮糖似的在林天南身上扭来扭去,林天南最抵挡不了的就是女儿撒娇,只要林月如偶尔给他来这么一下,要林天南造反大概都是成的。
林天南为难地说道:“但是真的很危险……”
林月如笑道:“有爹在,怎么会危险呢?爹你会救我的!”
此话一出,林天南是绝不可能再扫她的兴了,林天南想道:“如儿的马术尚未精娴,可是有我在一旁顾着,料也不致闯出大祸,马儿就算要蹶倒了她,我难道还会来不及砍断马足?”
为了让林月如高兴,他已宁肯亲自砍了这匹他费尽苦心才弄来的赤焰马的四足。林天南伸手,旁边的家仆便呈上宝刀。林天南佩好了刀,才重新把林月如的坐姿调好,然后道:“你轻轻拉着就好,别用力扯缰绳,也别踢马腹,这马儿便不会发野,知道了吗?”
林月如道:“知道了,知道了,爹你快下去!”
旁观的李逍遥却忍不住想:“让她骑着好马,却不许她鞭马狂奔,那还叫林大小姐吗?”
林天南身子轻轻一纵,就跃下了马。林月如更是兴奋,握紧了缰绳,林天南在马首前引着,全神戒备,让赤焰马走了几个小圈。轿旁的婢女或老妈子有的掩脸不敢看,有的不停合掌念佛,见到那么小的女孩,骑在那么高那么凶的马上,谁都要捏一把冷汗。这种事,也惟有武林世家的林天南做得出来,林月如不愧是将门虎女。
林天南让马兜了几圈,便说道:“好了吧?你已驯服了赤焰马,真是我的好女儿!”
林月如笑道:“这怎么叫驯?是爹你驯的,不算!我这才叫驯马!”
说着,她双腿一夹,用力一挥鞭,那赤焰马居然人立长嘶,发出有如雷电般洪亮的马嘶声,撒足狂奔。
林天南大惊,叫道:“如儿!”
那赤焰马果然是好马,一放足狂奔就有如烈火一般,狂奔开去,林月如也没想到此马如此暴烈,差点被掀倒,吓得抱紧了马颈。马颈被束,赤焰马更是难耐,踢腾跳跃,差点要把林月如掀飞出去。
林月如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林天南追奔上去,拔出了刀,想立时杀马救人,但他跑又怎么跑得过骏马?赤焰马发声狂嘶,大力一颠,竟把林月如整个人甩飞了出去!
眼看林月如的身子被高高甩上半空中,落下来非脑浆迸裂不可,正所谓关心则乱,自认为每一步都算好了的林天南,已惊骇得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月如的身子坠落。

早已守在前头的李逍遥轻身一纵,便接住了半空中的林月如,稳然落地。
林月如本已昏了过去,被李逍遥强壮的双臂抱住,落地之时,胸口间气息一冲,便醒了过来。她不停发着抖,睁大了眼睛,倒是没哭。
李逍遥见她无恙,松了口气,道:“月……月如,你没事了……”
小林月如望着李逍遥,明知是对方救了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还是颇为不自在,道:“快放我下来!”
李逍遥道:“你刚才被甩得半天高,现在血气还没顺,站不稳的。”
林月如道:“我叫你放你就放!”
李逍遥道:“跌跤了可别怪我。”
“本姑娘绝不可能跌跤!”
“好,你说的。”
李逍遥一放下林月如,她果然就双腿一软,站身不住,整个人踉跄一跌,被李逍遥及时拉在怀里,道:“小心!”
林月如被他抱在怀中,男子宽广坚实的怀抱,令她心头猛跳,这种感觉与在父亲怀抱中撒娇全然不同,竟让她一时之间浑身无力,手足无措。
林月如硬是推开李逍遥,道:“我自己会站!”
林天南赶了过来,激动得声音发抖,道:“多谢这位少侠!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小女……小女就会……”
李逍遥望着林月如,林月如小脸一红,故意偏过了脸,翘着小嘴,道:“贼头鬼脑的盯着本小姐瞧干吗?”
林天南喝道:“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还这么没礼貌!”
李逍遥忙道:“没关系,月如受了惊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天南一怔,道:“少侠,您怎知小女名字?”
李逍遥随口道:“我刚刚听见的。”
林天南却感到有些奇怪,他只叫女儿“如儿”,此地也没别人会叫林月如的名字,这男子的说法显然是信口胡说。若是他早已认得林月如,会不会是有什么企图?林家堡是武林盟主之家,寻衅或是有目的的人,遇过不少。但看李逍遥眉目英朗,也不像是别有居心的小人。
林天南实在弄不清李逍遥的来历,便道:“那么,请少侠到舍上奉茶,也让林某略尽谢意……”
一听此话,林月如便望着李逍遥,脸上似笑非笑。
李逍遥虽想多看林月如几眼,但是,若是到了林家,是否又会因为与过去牵扯太多,反而节外生枝?与过去相识之人交谈,总是让李逍遥内心十分不安。
李逍遥道:“不,不必了,在下只是顺手相助,理所应为。告辞了……”
原本连哭都不哭的林月如,却突然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也红了,道:“爹!他不来就算啦,我不稀罕他!”
林月如说完,便转过头走了开去,故意离李逍遥远点。李逍遥暗自苦笑,林月如小时候就这么倔呀。
李逍遥一拱手,道:“林堡主,在下告辞了。”
李逍遥也转身离去,林月如不禁回过头来,望着李逍遥的背影,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哭,只是听见他不肯跟着去林家堡,内心就又气又急,更感到酸酸的有些难过。
林月如擦干了眼泪,想道:“我为何要哭?哼,这大哥哥不过是顺手救了我罢了……唉,我倒忘了问他名字,若是将来能再遇见他……我可不许他再这样就走了……”
李逍遥转身走着,脑海里反复地出现林月如与自己相逢、相处的种种,她在这柳道边怒鞭婢女,在比武擂台上英姿飒爽,以及在玫瑰亭畔的绝世美貌……
李逍遥的心口阵阵抽痛着,为何每一幕林月如的轻颦浅笑,都会让自己这么痛苦这么难过?如果不是先遇见灵儿……不,就算是先遇见了灵儿,自己依然无法扭转林月如所带来的改变。她始终在自己身边作战,除了似水柔情,她更可以分担李逍遥的所有喜怒悲欢,如果有所谓最完美的感情,林月如不是已经给了他吗?
此刻,李逍遥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他不能再欺骗自己,林月如原来早已取代了他心中的某个给另一个人的地位,而成为他将要永远隐瞒下去的情感……

李逍遥突然眼前一花,立身不稳,两脚一滑,便整个人像是自半空中摔下来一般!
“啊!”

李逍遥一声惊呼,重重地跌在冷硬的地面上。
李逍遥一脸茫然,张望着这间自己才踏入没多久的神殿,是的,是女娲神殿。圣像依然矗立着,白柱青石,四下无人。
李逍遥脑中空白一片,不知自己方才身在何处,此时又在何地。
仰头看着女娲神像,那五官轮廓,根本就是巫后。阿奴曾告诉他这尊神像是随着水流到此山的,难道当年巫后力战水魔兽之后,就将自身封在石像里,等待着十年后的重会?
过去、现在,种种交会在李逍遥脑中。一时之间他实在无法厘清自己的遭遇。
骤然间,一阵清厉的笛音,自远方幽幽地传入耳中。
那阵笛音飘渺幽玄,却更带着凄楚高亢的情意,冰清的声音像细细的柔丝,令李逍遥的胸口宛如被缠缚住了一般,感到沉重而难以喘息。
是什么人在这寂静无比的深夜,吹奏这样哀凄缠绵的笛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