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在桌下与李逍遥握紧了手,李逍遥发觉她手冷如冰,更加怜惜,对她轻声道:“灵儿,一切尚未成为定局,你不必多虑。待我将此事交代清楚,我们即刻启程。”
赵灵儿低下了眼,只见她长密的睫羽轻轻颤着,不知在想什么。
林天南道:“李少侠,你擂台夺魁,成为林家快婿,已是人尽皆知了,怎能一走了之?”
李逍遥道:“我比武是侥幸得胜,而首要目的,也只想化解误会,根本就未想到婚姻大事。林前辈,您通情达理,应能体谅晚生的立场。”
林天南脸上不动声色,问道:“入赘我林家,有哪一点不好?谁不知苏州林家乃江南名门,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亦是一方豪贾。我女儿虽不是倾国美女,亦是花容月貌的闺秀。多少名门公子想娶都娶不到,谅你也没理由嫌弃她!”
李逍遥道:“富贵、美眷,是人人梦想之物。但是若取之不义,君子不为。如果晚辈为了这些,便放弃了自己的诺言,那么林前辈得到的是一个轻诺寡信的女婿,又有什么意思?”
林天南道:“你的诺言以后再说,我问你,你执意不入赘,莫非你在家乡已有妻子?”
李逍遥道:“没有,我尚未娶妻。”
“那你跟赵姑娘,是情侣了?”
李逍遥点了点头,林天南微皱眉道:“那这位赵姑娘家在苗疆,她的父母可应允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
林天南道:“婚姻大事,应该由父母决定,没有应允,赵姑娘与李少侠怎能算是夫妻情侣?这名分是绝对不通的!”
李逍遥难以抗辩,林天南喻之以理之后,又动之以情,道:“月如一向眼高于顶,如今对你情有独钟,少侠何必再三推托?”
李逍遥万万不相信林月如会对自己情有独钟,搞不好只是骗他入门,将来好恶整他而已,因此只能苦笑以对。
赵灵儿听了林天南的话,却更是心头沉重。她也感觉到:林月如是真的喜欢上了李逍遥。虽然林月如与李逍遥简直是冤家路窄,动不动就吵起来,但是感情之事,本来就是奥妙难测的。说不定正因为这样打打闹闹,林月如芳心已动。
李逍遥无法与林天南再辩,想了想,只好道:“这……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我尚未禀明家婶,不敢私自婚娶。”
林天南听事情有了转还余地,便笑道:“说的也对!我马上派人去请你婶婶过来,到时再谈你入赘之事,你们二人就先在这住下来吧!”
只要林天南不逼婚,总能解决问题的,李逍遥松了口气,道:“谨遵前辈之意。”
林天南笑着面向奴婢,道:“春兰!替赵姑娘在西厢房准备一间客房,替姑爷准备东厢房。”
“是。”春兰应道,“赵姑娘,请随婢子来。”
赵灵儿望着李逍遥,眼中甚不愿意。李逍遥对她使了使眼色,赵灵儿才忧闷地低下了头,默然起了身,跟着婢女春兰离开。
李逍遥又被林天南留下来,东问西问的,好不容易直到黄昏,才得以脱身,被婢女秋菊带到东厢房去歇息。

第十章 有女仳离

春兰安顿好了李逍遥,恭敬地说道:“姑爷,您若是还有任何需要的,请尽量吩咐下人们,奴婢先下去了。”
“这位姐姐,请问西厢房怎么走哇?”李逍遥问道。
春兰微微一笑,道:“我可不知道。”
说完,转身便告退了。
李逍遥有点心烦,春兰是此地的婢女,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西厢房怎么走的,她这么说,意思就是不让李逍遥见到赵灵儿。
李逍遥心烦地躺入床帐中,想道:“我用这个‘拖’字诀,暂时封住了林堡主的口,他若是去请婶婶,婶婶也曾要我娶灵儿的,这倒不必担心,不过……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时间?”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忽听门外传来轻巧的叩门声,李逍遥一骨碌地起了身,提高警觉,搞不好是那个刁蛮千金来找麻烦的。
李逍遥问道:“谁?”
“是我。”
门外是赵灵儿的声音,李逍遥大喜,急忙开了门,让赵灵儿进来。赵灵儿一进来便扑进他怀里,默默不语。
李逍遥抱住了她,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怎么了,怎么一回事?”
赵灵儿道:“我……我不要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大宅子里,逍遥哥哥,我们走吧!”
“我们这样便走,不是太过于无礼了吗?我们站得住脚,就要堂堂正正地走,既来之,则安之!”
赵灵儿叹道:“可是,我总觉得不大安心……”
李逍遥笑道:“你别怕,我不会允诺婚事的。”
赵灵儿道:“林大小姐美貌又富有,你为何不允?”
李逍遥笑道:“哈,就算让我当皇上,我都不会娶那个泼辣货!”
赵灵儿道:“万一她对你百般温柔听话呢?”
李逍遥道:“那太阳可要打西边出来了,再说,她再怎么温柔,又关我什么事?我只要灵儿温柔听话,便心满意足了。”
赵灵儿放心地依偎在李逍遥的怀中,道:“你可别骗我。”
李逍遥笑道:“我可骗过你了?”
赵灵儿道:“你说留下,我就留下。可是我不要一个人住在西厢房,我还是要跟你在一块儿。”
李逍遥还来不及回答,背后的门已被一脚踹开,门口正站着林月如,两手抱胸,鄙夷地望着他们,道:“哼,我说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原来是干这等勾当!真是不要脸!”
李逍遥道:“我们又没怎么,你管得着?”
林月如道:“你住在我家,我就管得着!”
李逍遥道:“你以为是我想住的吗?我是在等着离开,你最好现在就下逐客令,我求之不得!”
林月如怒道:“我……你这个无赖,我,我……”
“你怎样?随随便便踹门而入,有这种规矩吗?”
林月如跺足道:“你这个小贼!我……我算栽了,你这样羞辱我,根本是要让我一世做不了人!”
李逍遥道:“我哪有羞辱你?你别胡说八道。”
林月如道:“你在擂台上已经说了要娶我,又来跟这个丫头勾勾搭搭,不是要让我抬不起头来吗?”
李逍遥道:“我在擂台上,根本就没说要娶你!再说,我认识灵儿在先,你呀,再怎么排都排在后面!”
林月如一听,脸都白了,道:“你……你说什么?”
李逍遥道:“我和灵儿现在住在此地,是为了等你爹去请我婶婶过来,说明我和灵儿将成为夫妻,你别以为我是等着入赘!”
“可是,你在擂台上胜了我……”
“那时我们怎么说的?只说我胜了,恩怨就一笔勾销,没说我胜了就要娶你!”
林月如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李逍遥的话,她从小到现在,被父亲捧在掌心疼爱有加,事事顺心,从没有人敢违逆过她,因此,见惯了客气或卑屈的她,常觉得人人都很乏味。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敢与她斗嘴、让她觉得有趣的人,这个人却不想与她在一起,实在教她难以接受。
林月如深吸了好几口气,道:“你已经是公认的林家女婿了,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总之从现在起,你就得听我的!”
李逍遥冷笑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你是我家入赘的,以后你就姓林,不再姓李啦!”
李逍遥道:“我始终姓李,我也不听任何人的话。”
说完,他便一揽赵灵儿,道:“灵儿,我带你到街上逛逛……”
林月如怒道:“不许你跟她这样公然出双入对,丢我林家的脸!”

李逍遥道:“吵死了,灵儿,我们走!”
赵灵儿嫣然一笑,轻身一点,便与李逍遥两人跃上了房顶,朝外面奔去。
林月如在地面上仰头望着他们一下子就不见了,气得娇喘连连,一咬牙,也转身奔了出去。

赵灵儿与李逍遥一同落在市街上,才微笑道:“这下我可相信你了,小*贼!”
“怎么连你也这样叫我?”
“你忘了你……”赵灵儿正要说她初上仙灵岛时,把自己的衣裳藏起来之事,话到口边,猛然想起:李逍遥确实忘了那些事情,便闭口不语。
李逍遥道:“我忘了什么?”
“没什么。”赵灵儿强颜为笑,道:“你看,人好多,苏州城真是热闹!”
李逍遥也忘了刚刚的话,道:“苏州已是两千年的古城,什么都有,又什么人都出过,当然热闹。”
赵灵儿道:“嗯,我在书上读到过,说是伍子胥、朱买臣、白居易,都在这里住过。”
李逍遥道:“我倒是知道苏州的宝剑与吴钩最有名,干将与莫邪夫妇就是苏州的冶剑名匠。”
赵灵儿笑道:“原来是刀剑之乡,难怪苏州的姑娘这般凶!”
李逍遥哈哈大笑,道:“我说最凶的不是苏州姑娘,是我们杭州姑娘!”
赵灵儿疑道:“这怎么说?”
李逍遥道:“我们杭州出过一个名*金玉奴,把负心汉打得杀猪似的叫呢!”
赵灵儿笑道:“负心汉就该打!”
李逍遥与赵灵儿两人说说笑笑,已来到玄妙观附近,这里正是苏州城中最热闹之地。此处之所以热闹,一来是因为庙宇多,举凡三清殿、东岳庙、星宿殿、弥陀阁、关帝庙等等,无不齐备。有庙之地,人必然多。其二,是附近的小吃多,到处是各种小吃的扑鼻香味,赤豆糖粥、豆腐花、酒酿饼等等摊子林立。第三是杂耍多,各庙宇前面就是一个小市集,江湖艺人谋生变戏法的、卖梨膏糖和膏药的、耍猴吞剑的,光怪陆离,一整天玩下来都不会厌烦。
两人走到了一处茶楼上小坐一会儿,便听见邻桌的人在聊着:“听说上个月,西边的村子闹蛇妖,不但抢走许多财物,还把张老头的孙女儿给拐走了。”
另一人道:“他那孙女才十六岁,可怜那张老头年高七十了,爷孙俩一直相依为命。这下子张老头可难过了……”
赵灵儿低声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果然这附近是有妖怪的,难怪会有食妖虫。”
李逍遥咋舌道:“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赵灵儿脸色有些怪异,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这世上原本就无奇不有。”
那桌的几人还在讨论,竟说到了林天南:“街坊邻居一齐跑到林家哀求林堡主出面,林堡主便义不容辞,率十几位壮丁前去除妖救人,结果,妖怪没见着,却折损七八条人命。”
一人叹道:“人力如何敌妖?我看,那林堡主也是不成的了。”
又有一人道:“不过,还是别救回来的好!”
“哦?为什么?”
“我听说那蛇妖怪,生性*恶,要是……姑娘落到了它手里,就算救出来了,将来也不能做人啦!”
那几人摇头叹息,也有的点头称是。
不知为何,赵灵儿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李逍遥注意到了,问道:“你怎么了?”
赵灵儿忙笑道:“啊,没什么,我们下去吧,楼下好像有人在说书呢,我没听过。”
李逍遥道:“苏州的说唱的确最有名了,我们下去听听。”
他付了茶费,高兴地拉着赵灵儿下去听。只见说唱的一男一女正在说《西厢记》,两人站着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内容居然极尽露骨之能事,两人听得面红耳赤,连忙走开,几个听书的男子笑道:“小子,带媳妇听小热昏,害什么臊?”
小热昏便是带有色情意味的故事,两人虽听不大懂,但还是快步走开,相视一笑。
又听见有个摊位道:“公子,与媳妇好白相?”
白相便是“玩”的意思,那位摊子主人问他们好不好玩,李逍遥转头一看,只见大大的木头招牌上,写着四个端正的大楷字“管辂神算”。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管辂神算?”
算命仙见生意上门了,笑道:“只要二位随便说三个字,我便能算出首判词来,料定二位的未来,铁口直断,不灵免钱!”
李逍遥道:“不灵免钱?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你就帮我算算我最近的运气如何?”
李逍遥随便说了三个字,那算命仙便算了算笔画,加加减减,一面在一本破旧的书上翻着,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没多久居然抄出了一首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判语:“嗯,这个嘛……公子近期走桃花运了!女子为水,水载舟亦覆舟,公子千万要谨慎,切记!切记!”
“我有桃花运?”李逍遥望了望赵灵儿,心里在想:“那朵桃花八成是灵儿,这算命的察言观色,说了件早就有的事,就想吓人?”
算命仙又问道:“这位姑娘要不要也算一算?”
赵灵儿道:“好呀!”便也写了三个字。
算命仙又是东加西减,又算出一首狗屁不通的判语来,目露惊奇,接着便仔细地端详赵灵儿,过了好半天才道:“嗯……姑娘瑶光聚顶、灵气逼人,人世少见。在朝必为帝后,在野亦为人杰……”
李逍遥暗想:“好话谁不会说?再听听他鬼扯些什么。”
那算命仙眉毛一皱,道:“但……姑娘的眉宇之间,隐含煞气,恐怕近日必有劫难!”
李逍遥根本不信,道:“呸呸呸!鬼话连篇,什么劫难,你要帮我们解除劫难,然后大敲一笔是吧?灵儿,我们走!”
李逍遥一拉赵灵儿就走,算命仙侧在背后道:“公子,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李逍遥转身道:“你不是说不灵免钱吗?”
算命仙叹道:“唉!贫道说的都是真话……”
李逍遥与赵灵儿已经走远了,路边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摆着花花绿绿,争奇斗艳的妆奁之物,老板高声道:“公子,媳妇儿这么美,给她买点翠花吧!”
李逍遥原本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现在身边带了个女子,心却跟着细起来了,便拉着赵灵儿停步在那摊位前,道:“你看,这珠花美不美?”
赵灵儿随手拿着摊上的东西把玩,面带笑意,更增娇艳。
赵灵儿笑道:“这粉好香,不过这么白,真不自然!”
李逍遥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我觉得女子还是天然的好,你的肤色比这死白美得多呢!”
赵灵儿笑道:“等到我人老珠黄,你就不会这么说啦!”
李逍遥道:“你喜欢什么?”赵灵儿笑而不语,见她这娇羞之态,李逍遥目动神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在首饰中挑了老半天,才捡起一只简朴的银钗,插在她头上,笑道:“灵儿,这银钗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我买给你!”
赵灵儿忙解了下来,道:“可是好像很贵呢……”
“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就是要会打扮!”他转头对老板道:“我要这只银钗。”
那老板道:“公子,您真有眼光!这只钗子四百二十文钱,算你四百文钱就行啦!”
李逍遥道:“才减个二十文,太不够意思,算两百文得了!”
老板忙道:“公子,四百文是没本啦,您这价杀太凶了,抬抬?”
“你们苏州人最会做生意,我还想两百文可是说多了呢。”
李逍遥可是被李大娘一手训练出来的,要讨价还价,功力不在话下,再说,苏州人做生意原本就是出名的会抬价,李逍遥直接对半杀,还算是懂行情。赵灵儿不懂的这些庶民的生存之道,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好意思地一拉李逍遥,道:“逍遥哥哥,这……我不要也没关系……”
此时,突然一阵娇脆的声音道:“五百文,我要了。”
李逍遥与赵灵儿转头一看,不是林月如是谁?
林月如丢了一小锭银子,便拿了发钗,胜利似的对他们一笑,那老板收起银子,赔笑道:“这位姑娘真有眼光,您这么美丽,配上这发钗,那可是锦上添花,美得不得了!”
林月如冷笑了一声,道:“是吗?我说这种白相家什,有什么好?破破烂烂,送我都不要呢!”
说着,竟手中柔劲一吐,将那银钗折弯了。
李逍遥冷笑道:“居然有人花五百文买破烂,这才是真正好笑!”说着便一拉赵灵儿的手,道:“别理她,我们走。”
林月如气得一跺脚,道:“你给我站住!”
“谁理你!”
两人拉着手走了,林月如索性跟了上去,李逍遥和赵灵儿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林月如还在身后不远,好像在随便看东西的样子。
李逍遥道:“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月如双手*着腰,道:“这路是你家开的吗?我高兴走,你管我?”

李逍遥道:“你爱跟就跟!”
说完,便假做不理她,和赵灵儿两人说笑着,随便走走看看。不过身后跟着一个人,总是有点不大自在。
见赵灵儿有些累了,李逍遥张望了一会儿,道:“前面有间卖酸梅汤的,我们去坐一坐!”
赵灵儿微笑道:“好。”
两人走进店中,才一坐定,林月如也大步进来了,径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拍桌面,道:“小二!”
店小二见她衣着华贵,气派非凡,连忙迎了上来,反而没有先招呼先她一步而来的李逍遥和赵灵儿。
店小二道:“小姐用点什么?”
林月如道:“你们这间店里有什么?”
店小二道:“我们店里最有名的是酸梅汤、乌梅汁、桂圆红枣茶,还有豆沙包、花生饴……”
林月如冷笑道:“就这些?”说完,取了一锭银子,问道:“这可以买多少?”
店小二笑道:“这啊?这枚银成色好,大约有一两,我们店里全都卖给你,也还要找你一半啊!”
“不用找了,你们店里今天的东西,本姑娘全都包了!”
李逍遥看着实在气不过,起身拉着赵灵儿道:“咱们走!”
林月如气愤地站了起来,便要追出去,店小二道:“姑娘,您买的东西……”
“全给我倒进水道里!”林月如怒道,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见到李逍遥与赵灵儿拉着手,气氛温馨地慢慢走着,她更是气得胸中有如火烧,但是不知怎样,这种气愤里,却带着一种教她无法呼吸的难过,好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忍不住便想投入母亲怀里大哭一场,那种带着几分酸楚的心情。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没有人这么样地疼爱自己,父亲虽然极为宠她,但是父亲的宠,与母亲那像是熨着她的心肠的温柔、贴心,是全然不同的。因此,多年以来,林月如已经忘了温暖纤细的感情表现,只会直来直往,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
林月如咬着牙跟在他们身后,李逍遥这回带赵灵儿进了一间大饭铺,想:“你林大小姐再有钱,也不能出手就包下一间饭店整天的东西吧!”
他们两人一坐下,林月如后脚便跟了进来,径自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大桌。
店小二忙上前道:“小姐,这一桌是给十个人用的,您换个雅座如何?”
林月如伸手一拍,将一锭大银子放在桌上,怒道:“我就要这桌!”
那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不敢怠慢,道:“是,是。”
这间饭铺不小,跑堂的就有好几个,有人招呼了李逍遥和赵灵儿,他们点了些苏州有名的小点心,又叫沏上一壶好茶,这才放下了心,林月如应该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不料等他们回头一看,林月如桌上竟已送上了一大堆山珍海味。
赵灵儿低声问道:“她吃得了这么多吗?”
李逍遥道:“别理她,这个烧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你尝尝看。”
赵灵儿吃了一点,虽觉没什么特别,但是难得的是李逍遥的温柔体贴,便笑着点点头,道:“真好吃。”
大桌的林月如来了一小块炒鲈鱼片,只吃了一口,便呸地吐了出来,道:“这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赵灵儿望着她,李逍遥有点儿生气起来了,旁边有一桌这样的客人,谁还吃得下?
接着林月如又舀了一匙菰菜羹,只喝了一点点,便皱眉道:“呸呸呸!这种菰菜根本不能吃!”
她吃一样,挑剔一样,简直是把这间店说得一无是处,李逍遥冷笑着,暗想:“这不是财大气粗吗?看一会儿人家厨师怎么教训你!”
果然,没多久这间店的厨师便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见到林月如一个小姑娘,点了这么一大桌,每样都只动了一口,一脸不屑地在喝茶清口,气得脸都红了,道:“这位姑娘,您看不起我的厨艺,可以到别处吃去,不要在此地暴殄天物!”
林月如哼了一声,道:“你是这里的厨子?你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暴殄天物的是你不是我。”
厨师道:“你说什么?”
林月如道:“别的不说,你把这斑肝汤做成这样,不是暴殄天物吗?”
“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不满意!”
林月如道:“你把斑鱼的肉跟肝,味儿都混在一起,这怎么吃?只能拿去喂猪!”
那厨师道:“斑鱼本来就是去皮秽之后,以鸡汤一起煨的,有什么不对?”

林月如道:“你怎么不将鱼去了皮秽,先去了鱼骨,把肝肉分开,肉用鸡汤单独煨,肝下酒三分,然后以别的鲜鸡汤慢火煨起。再以二分水、一分秋油,煮熟了斑鱼汤,然后下肝,再佐以火腿、鲜笋、香菇,起锅时才下姜汁葱段,这是不是比较入味?而且这样的话,鱼肝金黄,浮于水面;鱼肉雪白,与红色的火腿、青翠的绿葱相映,不是好看好吃得多?”
那厨师一愣,道:“这……”
林月如又指着那盘名贵红艳的绒螯蟹,道:“还有,你将这蟹水蒸了就拿出来混?送给我都不吃!”
厨师的口气已有点松动,道:“古人说‘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因此这上好的蟹王蒸熟了,只能醮点姜末香醋而食,有何不对?”
林月如冷笑道:“真是小家小户之见!蒸蟹大有学问,得先将蟹在清水中养一刻钟之后,洗净了全身,然后,教你个诀窍!在腹田中塞入姜片,才曲起蟹脚,绑紧了入锅蒸熟!这样的味道方能托出蟹肉鲜美来,而且能保留蟹黄的甜美,而去其异味。”
那厨师听了这个窍门,大喜过望,道:“是,是!小姐说得对。”
赵灵儿忍不住对李逍遥笑道:“林小姐懂得真多。”
李逍遥道:“别理她,让她说去,咱们吃咱们的。”
其实,李大娘家世代御厨,可说是真正天下一等一的大师,对于这些料理的处理方法、美味诀窍,李逍遥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的不会少于林月如。但是他生性豁达,从不挑剔别人的做法。见到林月如这样的招摇,更加看不顺眼。
林月如气愤地一瞪他们,道:“哼!富过三代才懂得吃,贵过五代才懂得穿,这种平民百姓吃的东西,粗劣不堪,怎能入得了口?”
厨师更是面红耳赤,李逍遥冷冷地说道:“你既富又贵,干什么来这里洒钱找气受?”
林月如见李逍遥理她了,姿态又高了起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两个,兴高采烈地出来玩些什么,真的这么好玩?结果啊,想不到这么无聊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