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干什么?”奚玉棠下意识后退半步,“先说好,我不会带你们去登高的,要去自己去。”
司离习惯性地想扑上去,却在半路被冷一出脚绊了一下,险些扑街,踉踉跄跄站稳后,怒瞪了一眼冷堂主,想到自己的身份,顿时清了清嗓,摆出架子。
“那个,于堂主啊,本护法想去登高,你等随行保护吧。”
奚玉棠:“……”
你小子皮痒是不是……
沈七转过头用咳嗽掩盖笑意,玄天其他几人也一个个表情漂移,要不是因为墨音在场,恐怕要笑吐了。
只有江千彤一本正经地撒娇,“师兄,出去玩嘛,你都闷在这杭州城多少天了,出去走走,也可以去去最近的晦气嘛。”
“对啊对啊,于堂主,就算养伤也不是足不出户养的,你看,徐大夫都同意了呢。”墨音跟着开口,“我哥最近也快闷出病了,今日约好了一起,这会他大概都出门了,我和小薇特意来请你的哦。”
说着,她看向沈七,“徐然师兄,于堂主能出门么?”
沈七憋着笑点头,“无妨,出去走走也好。”
仿佛唯恐天下不乱,司离人小鬼大地背着手严肃道,“于堂主,难道还要本护法等你么?”
奚玉棠:“……”
司离你死定了!
抽了抽嘴角,奚小教主铁青着脸开口,“既如此,烦请各位稍等,我换个方便些的衣服。”
说着,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换了身轻便的服装,拿上佩剑,梳起长发,奚玉棠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刚走出云梦园大门,便见越清风带着斯年和秋远闲庭信步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要出门?”越少主一脸惊奇,“本想邀你同去莫山,看来是不行了。”
“咦,越少主也要去莫山吗?”江千彤惊讶,“我们也打算去呢。”
话一出,冷一和司离的脸色就是一变,想阻止却晚了一步。
“哦?”越清风将两人表情看在眼里,若无其事道,“既如此,不如同行,也热闹些,于堂主和司护法认为呢?”
奚玉棠怔了怔,刚要答应,便听司离开口,“越少主日理万机,不知突然要去莫山所为何事?”
越清风答得理所当然,“越某是应一位好友相邀,顺便出去走走。”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司离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
“那便同行吧。”奚玉棠大手一挥,同意了。
出了烟雨台别院,几辆马车已等在那里。奚玉棠看着越清风上了马车,撩起了另一辆薛阳备好的马车帘子,看向司离,“司护法请。”
司离小脸一变,整个人抖了抖。
顶着奚玉棠悠长的目光慢吞吞地跳上马车,刚想开口让她也上来,便听他家教主淡淡道,“司护法身份贵重,薛阳和韶……芍药贴身保护,我等乘后面的马车随行。”
司离:“……”
被改了名字的韶光噗嗤笑了一声,和薛阳一起脆生生地应了。
就这样放任司离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前面的马车上,墨音和江千彤上了墨家的马车,奚玉棠则和沈七坐上了最后一辆,由冷一驾车,四辆马车鱼贯使出了城南。
越清风打头,奚玉棠殿后,两个妹子和小孩子被保护在中间,这队形毫无破绽,但沈七却还是在车上笑得停不下来,就连外面的冷一表情都柔和了不少,看得奚玉棠一脸无奈,只得干脆闭眼养神,不理他们。
莫山位于杭州城西北几十里,海拔不高,和雪山比起来相差甚远,但好在环境极为清幽,周围群山绵延,绿意盎然,泉水瀑布,竹海深深,向来是文人墨客和侠士们喜欢的出游踏青之处。
奚玉棠一行人来到莫山时近正午,在山脚下遇见墨锦后,众人便相约下车步行。墨锦重伤初愈,寻了轿夫,倒是奚玉棠和越清风这两个病人出乎意料地也选择了步行上山。
越清风与好友有约,先行一步,其他人则决定先去半山腰上的清净寺混一顿斋饭。
司离一下车就凑到了奚玉棠身边,一改活泼的性子,乖乖地跟着她身边往前走,久久不见她说话,忍不住悄悄扯了扯她衣袖。
奚玉棠对他视而不见,吩咐薛阳和韶光先行一步去清净寺安排午饭事宜,自己则陪着沈七、墨锦慢慢往上走,冷一则寸步不离自家主子,顺便也不理司离。
江千彤和墨音一下车就欢脱得不行,说要去看瀑布,早就跑没了影子,倒是墨锦对司离很是感兴趣,开口问道,“于堂主,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我教右护法,司离大人。”奚玉棠介绍,“司护法,这位是秋雨山庄少主墨锦,前段时日秋雨山庄同我江南堂一起遭袭,墨少主受了伤。”
司离被她一口一个大人叫得汗毛直竖,但碍于墨锦在场,不敢破功,只好板着小脸点头,“墨少主,百闻不如一见。”
“愧不敢当,倒是司右护法,墨锦久仰大名。”墨锦脸上难掩惊讶。
玄天教教主奚玉棠,手下有两大护法。左护法邹青,一把九环大刀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江湖名头赫赫,多年前便能轻易将血杀殿三殿主一刀诛杀,可谓玄天教第一杀神。而右护法司离神神秘秘,据江湖传言,年纪不大,但心思歹毒,是审讯一把好手,用毒出神入化,不常行走江湖,大部分时间都陪在教主左右,或坐镇雪山,寻常难得一见真人。
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便是司离司护法,墨锦再看司离,望向他的目光便凝重起来,“不知右护法此次前来……”
没等司离开口,奚玉棠便淡淡道,“于某在江南闹出这么大的事,得罪了听雨阁不说,上次之事也让江南堂损失重大,司护法带了教主之令前来襄助,顺便让于某戴罪立功。”
墨锦顿悟:“……原来如此。唉,司护法有所不知,此次江南帮遭受重创,实不怪于堂主,还望司护法手下留情,算是墨某在这里为于兄弟求个情。”
司离表情僵硬:“……”
这墨锦居然在帮她?奚玉棠颇为诧异地多看了墨锦一眼,后者对她友好地笑了笑,也不解释,反正言尽于此,他态度已经摆了。
想到沈七在秋雨山庄待过几日,不解地看过去,后者比了个手势,奚玉棠顿时明白——原来是为了江千彤,想为此讨好她这个师兄?
这墨锦的心思……
被自家教主架在火上烤半天,司离郁闷极了,敷衍地应了墨锦一声后便急急忙忙一路轻功去了清净寺。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奚玉棠勾了勾唇角,心中郁气总算消失无踪。
她本不想来登高,想争分夺秒恢复功力融汇长隐剑法,但既然已经出来了,倒不如好好放松一番,这样的好地方,身边还有一群朋友,不辜负美景,才算是另一种对心境的历练。
这样想着,奚玉棠面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在清净寺吃了斋饭,江千彤和墨音闹着要去找小动物,奚玉棠不放心两人,便让薛阳和韶光陪着。墨锦则因为伤势缘故需要休息,沈七没有武功,爬山是耗费体力的事,两人一商量,决定就留在清净寺听禅看景。
奚玉棠想了想,决定继续往山上走。既然来了,不走一遭倒有些可惜。她一走,司离和冷一便也跟了上来。
“教主……”司离委委屈屈地扯她衣袖。
奚玉棠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也不说话,一路慢吞吞地步行上山。司离愣了愣,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欢欢喜喜地跟了上去,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冷一撇撇嘴,忍住了将司离拖开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跟在了身后。
三人一路来到山顶,山风渐大,吹起三人衣袍,带来凉爽之意,极目远眺,顿觉心胸豁达。司离从入玄天之后便极少下山,此时也兴奋不已,对着群山大喊了两声,笑得极为灿烂。
这一喊不要紧,倒是惊动了不远处一座凉亭上的人。
越清风轻描淡写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侧头看了看奚玉棠三人,嘴角轻轻一勾,没有说话。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着天青色广袖长衫的青年,一头银发及腰,只随意地在脑后用红绳轻系,面容沉静,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睛里波澜不起。他相貌端正,算不上英俊,却别有一番气质,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紫玉棋子,没有看棋盘,却是顺着越清风的目光望了过去。
“这便是你提起的近来名动江南的玄天江南堂堂主?”银发青年淡淡开口,声音犹如沉香万里,檀珠落盘,低沉,却极为好听。
“是她。”越清风噙着极淡的笑容,“原来你也知道了。”
“谁人不知呢。”青年垂眸,缓慢而坚定地将手中黑棋放在了棋盘之上,“这位于堂主盛名在外,踏进江南地界,便如雷贯耳。”
“不是好事。”越清风执棋,“却值得相交。”
银发青年勾了勾唇角,似是讥讽,又有薄怒,“连玄天教教主你都敢冰释前嫌,在你眼里谁不值得相交?”
越清风落下一子,沉默不语。
彼时,奚玉棠也发现了凉亭中人,低声交代司离暂候片刻,独自信步而来。她早就发现了越清风,但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他对面那个银发的青年身上,此时走到近前,才发现对方虽相貌不扬,却周身气质独特,即便是同越清风这样出色的人坐在一起,也丝毫不掩其光辉,端的是遗世独立。
再细看,青年竟坐在木制轮椅之中,长衫掩盖之下的双腿看不出端倪,却不难想象,是不良于行之人。
这样的人物……
还未相交,奚玉棠就已心生可惜。
“越少主。”她开口。
越清风放下手边棋子,笑望她,“步行上山?于堂主好兴致。”
“有伤在身,不敢妄行。”奚玉棠淡淡道,“这位便是越少主说的好友了?”
越清风点点头,示意她落座,这才介绍,“蓝玉,我少时好友,多年未见了。”
听到这个名字,奚玉棠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古怪,挑了挑眉,望向蓝玉的目光有一丝探究,“久仰大名,在下于杨。”
“初次相见,哪来的久仰。”蓝玉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于堂主,交朋友可不是这么个交法。”
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奚玉棠不介意地笑了笑,“蓝兄不问问我为何久仰?”
蓝玉抬眸望过来。
“自然是因为越少主曾提及过蓝兄。”
越清风疑惑地看了一眼奚玉棠,后者连个多余的眸光都没给他,专注地望着眼前的银发青年,“不知蓝兄何处高就?”
蓝玉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旁边懵逼的越清风,唇边自有一丝嘲讽之意,“区区无家无名之辈,不敢称高就。”
“哦……”奚玉棠拉长了音,却不再纠结,话里却带上了一抹针锋相对之意,“虽是初次相见,但于某只觉与蓝兄一见如故,心中有疑,不知蓝兄可愿给小弟一个面子?”
蓝玉斜眸望过来,“请说。”
“蓝兄似乎不良于行?”奚玉棠紧紧盯着眼前人。
话音落,蓝玉面无表情,仿佛早已习惯每个人见到他这副模样的疑惑,唯独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紧了紧,广袖掩盖之下,指节泛白,似在微微颤抖。
“于堂主!”越清风蹙眉,心中疑惑更甚。
奚玉棠不是这等冒失之人,以她待人接物的能力,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才对。
奚玉棠扫了一眼显然是动了怒的越家少主,洒然一笑,“倒是我不对,交浅言深,于某给蓝兄赔个不是。相逢即是缘,蓝兄放心,既不愿说,于某也不是那等刨根问底之人。”
“多谢于堂主体谅。”蓝玉淡淡应声。
……却是没有了多说下去的意味。
越清风古怪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两圈,适时地出声调节气氛,“蓝玉不善言辞,还望于堂主不必介怀。”
“怎么会。”奚玉棠忽然兴致缺缺,“只是不知蓝兄是否会在江南待上几日?于某好登门赔罪。”
从没见过如此顺杆子往上爬的人,蓝玉目光深邃地迎上了奚玉棠的视线,淡然道,“恐让于堂主失望,蓝某明日便会离开。”
奚玉棠挑眉,“明日?那实在可惜。既如此,于某不打扰二位雅兴,越少主,我们杭州城见。”
说着,她便起身准备离开。
越清风怔了怔,望向蓝玉,后者冷笑一声,垂眸不语。
奚玉棠走出凉亭没两步,忽然顿住,回头,“蓝玉。”
蓝玉凉薄的眸子望了过来。
“你可识得我家教主?”她问。
蓝玉并未犹豫地摇头,“不曾。”
奚玉棠眯起了眼,认真地打量着他,没发现任何说谎的端倪,不禁皱眉。
同两人告辞,她一路紧皱眉头走向司离和冷一,接着头也不回地下山。
路上,两人见她神色不对,刚要开口询问,便听她声音冷冽地吩咐道,“冷一,给我盯住那个蓝玉,盯紧了。”
“是。”冷一说完,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司离。”她继续道,“一天之内我要知道蓝玉的所有资料,要所有的,查不到就发动全教之力。”
“是,教主!”司离感受到她的认真,立刻应下,转身便办事去了。
身边无人,奚玉棠面沉如水地立在原地,好一会才长长呼了口气。
刚准备下山,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逐渐逼近。她停下脚步,转身目视前方,越清风身形飘逸地落在了她面前。
“还好追上。”他咳了两声,稳住气息。
奚玉棠皱眉,“有事?”
“有。”越清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说好一起出来登高,我还没跟你同游,不准先走,咱们山顶看风景去。”
“……”
一把甩开他,奚玉棠哭笑不得,“你干什么,幼不幼稚。”
越清风却一脸认真,“我怕你生气。咱们今儿不回杭州,清净寺住一晚可好?晚上我让蓝玉给你赔礼道歉。”
奚玉棠顿时古怪,“为什么?明明是我出言不逊在先。”
越清风撇嘴,“谁让他让你心情不好。”
“……”
第45章 竹下对酌
当夜,他们在清净寺住了下来。
作为一个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古寺,清净寺占地面积极大,隐在郁郁葱葱的崇山之中,颇有一丝红尘难触之意。前是庙宇后是禅房,禅房后又有大片的竹林和一方池塘,池塘之上还有未败的朵朵白荷,端的是幽远僻寂,宁静澹泊。
身在此间,仿佛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本就是踏青登高的好日子,客房紧缺,越公子在此时发挥了他的最大作用,生生挪出了足够他们一行人居住的三个跨院,玄天教一院、越家一院、秋雨山庄墨家兄妹一院。
吃了晚饭,江千彤便吵着要去后山池塘玩耍,墨音也跟着对自家兄长撒娇,还摸出了几坛上好的寒潭香,只是稍稍揭了封口,酒香便引得众人腹中馋虫大动,一时纷纷目光灼灼。
奚玉棠也想尝尝这寒潭香,想到越某人出门必备各种器具,便让韶光去请他和蓝玉,着重叮嘱她要转达自己想【好酒配好樽】的心思。
众人移步池塘边的凉亭,除了司离有事以外,一个不少地聚在了一起。
好酒,美景,亲朋,齐乎。
等越少主和蓝玉出现在后山池塘边的凉亭时,已是热闹非凡。
除了奚玉棠,众人都是第一次见蓝玉。他坐在轮椅里,被秋远推着进入凉亭,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古井无波的黑眸里却没什么笑意,周身气质飘忽,仿佛无根野萍。
和卫寒那种全身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不同,他性子虽凉薄,却不是什么难以接近之人,众人虽惊讶于他不良于行和一头银发,却仍一个个见了礼,蓝玉态度比白日山顶上面对奚玉棠时好了些,淡然地回了礼。
众人把酒两轮,司离终于姗姗来迟。
他对奚玉棠使了个眼色,后者凑过去,司离悄悄传音,将调查之事说了个大概。他并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信息,这个蓝玉在江湖上毫无名气,司离重点查了他和越清风的关系,却发现两人虽相识多年,却极少见面,上次见面还是在七八年前,就在杭州城,那时蓝玉的腿还好好的,且身怀武功。
而他腿似乎是近些年才出了问题,是谁伤的,怎么伤的,毫无头绪。
短短半天,查不到也很正常。
奚玉棠拍了拍有些气馁的司离,见他勉强使用传音入密导致脸色发白,渡了一丝真气进去帮他舒缓。
她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并不着急。
司离缓过难受劲,性子便又活了起来,嚷嚷着肚子饿没吃饱,要吃鱼。
他现在是玄天明面上地位最高之人,所以薛阳听话地捉鱼去了。冷一体贴地询问了奚玉棠要不要他去打几个野味来,奚玉棠顾忌着到底是佛门圣地,不敢太明目张胆,摆摆手表示算了。
在座除了蓝玉,都是熟人,有司离、江千彤和墨音在,想冷场大约也难。虽早从千彤那里听说了不少墨家兄妹的事迹,但墨音的灵动狡黠却还是让众人稍稍有些吃惊。
本以为是个大家闺秀之类的人物,谁知却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墨音似乎将自家父亲珍藏的寒潭香偷了大半出来,在座除了薛阳、韶光、冷一以外,其余均是人手一坛,配合薛阳韶光合作烤鱼,一时间,凉亭附近酒香肆溢,烟火气甚浓。
分了鱼,墨音提议行酒令。虽说都是习武之人,但无论是秋雨山庄还是离雪宫,对弟子的教育都是全面进行的,所以当墨音话音一落,变脸的只剩玄天一众。
一群只知道打架的人都懵逼了。
……就连沈七都觉得,若是秦轩堂主在就好了。
奚玉棠很不够意思地直接丢下了一众属下对付千彤和墨音墨锦,自己则和越清风、蓝玉凑到了一起。众人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聊,纷纷挪到了池塘边,以天为盖地为席,大大方方地将凉亭让了出来。
白天时,奚玉棠对蓝玉出言不逊得罪了人,虽然也闹得自己心情不好,但蓝玉并没错,怪只怪她心思多,此时被清净寺美景影响,早已没了气性,美酒当前,她顺势提出了借酒赔罪。
蓝玉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便见她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于堂主豪爽。”蓝玉只得隐了面上的僵硬,干巴巴开口。
一旁的越清风见她喝酒如饮水,忍不住蹙眉道,“小心喝多又头疼。”
话音落,奚玉棠倒酒的动作顿了顿,蓝玉诧异地看了一眼好友,眼中意味不明。越清风微微一怔,脸上少有地显出一丝赧然,咳了几声解释道,“寒潭香虽好,后劲却足,于堂主还是慢饮为上。”
深深地看了一眼越清风,又看奚玉棠果真听话地放慢了饮酒,蓝玉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个圈,默默收回眼神。
想到先前山顶上,这位于堂主上来便问自己的腿,无礼又莽撞,如今却又诚意十足地道歉,实在让人头疼。他鲜少和这类喜怒哀乐都挂在明面上的人交往,初次相交便落个相互不快,心中踟蹰,也不知是否应当把酒言欢。
于杨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里藏的东西太多,性子却大气十足,举止落落大方,矛盾极了。
动作缓慢地给自己的玉碟中倒满酒,他执盏望向奚玉棠,声音依旧低沉好听,却比先前的凉薄多了一分暖意,“之前蓝某对于堂主态度多有得罪,也在此赔礼。”
奚玉棠怔了怔,下意识看向越清风,后者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模样,看得她哭笑不得。
说道歉便道歉,当你朋友还真是辛苦。
眨了眨眼,她笑起来,“好说。肃兮的朋友就是我于杨的朋友,蓝兄客气了。”
蓝玉饮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饮尽碟中酒才道,“肃兮?”
奚玉棠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越清风,笑道,“越少主的字,蓝兄不知?”
蓝玉难得怔愣了好一会,瞟了一眼泰然自若的越清风,好一会才淡漠道,“许是我忘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奚玉棠眼眸深深,嘴角笑意淡了几分,“怪我唐突,越家少主不以字行天下,于某也是豁出脸面软磨硬泡许久才知的。”
越清风:“……”
蓝玉却摇摇头,望向奚玉棠的眼底有一丝嘲讽之意,“于堂主也无需如此辛苦地试探蓝某,蓝某记性不好,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蓝玉能瞧出不对,越清风自然也能。若是还看不出奚玉棠的试探,他也枉为越家少主了。
不动声色地垂眸斟酒,越清风心底百转千回,却罕见地没有参与其中。
被人戳穿了意图,奚玉棠也不避讳,笑了笑,舒展身子斜靠在了凉亭石柱之上,一腿架在旁边,风流肆意的眸子凉凉地扫了一眼蓝玉,目光在他其貌不扬的脸上转了一圈,落在他脑后的满头银发上。
她嘴角噙笑,轻描淡写道,“蓝兄何必如此,于某也是诚心相交,只不过对蓝兄更为好奇罢了。越少主交友满天下,称得上挚友的却不多,于某好奇在所难免,想来蓝兄也非泛泛之辈才对,既如此,探究一二又何妨?”
蓝玉面不改色对上她的目光,顿了顿,垂眸,“蓝某一介残废,有何值得于堂主探究?”
她眯了眯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蓝玉,口吻却更加云淡风轻,“蓝兄何必妄自菲薄?于某想和蓝兄交个朋友,所以步子迈得大了些,蓝兄不想和于某交朋友,这才防备如斯。既不愿,为何还要做出这般模样?我本将心向明月,到底谁更过分?”
一番话,字字如针,听得蓝玉神色难堪,一双深井般的黑眸牢牢对着眼前的红衣青年,想发火,话到嘴边,望着那张写满了不屑的脸,又吐不出一句反驳,心中突然来了火。
“于堂主,你到底想说什么?”蓝玉嘴边嘲讽之意更甚,“你与我初次见面,这种相交的方式,是不是太过无礼了些?还是说你们玄天教的人,都是如此?”
最终还是针锋相对起来。
奚玉棠瞳孔一缩,袖中银针已到指尖,唇间却溢出了声轻笑,“蓝兄,说话要过脑子,你我之事何必牵连其他人?你再提一句玄天试试?”
蓝玉自知失言,面无表情,不再开口。
啪地一声轻响,突兀地在这一方由三人构筑的小小天地间刺耳地响了起来,越清风慢吞吞地望了一眼从自己手边滚下地、摔碎成数瓣的玉碟,对上两人同时投来的目光,一脸无辜,“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奚玉棠狠狠瞪他一眼,撇撇嘴,袖中手指一翻,银针消失不见。
蓝玉却仿佛突然从愤怒中抽身而出,怔愣地望着眼前奚玉棠那张极为张扬俊俏的脸,似有些懊恼,又有难堪,长袖一挥,整个人连着轮椅一起飞出了凉亭。
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寒潭香,奚玉棠整个人都懒散下来,凉凉地望着对面一身白衣的越清风,“你的好友被我气走了,你不去看看?”
白衣青年慢条斯理地换了个酒盏,自斟自饮了一杯,轻咳两声,淡淡道,“我与蓝玉多年未见,此次见他才知他伤了腿且失忆。他对恶意极为敏感,你这样试探他,惹他不快很正常。”
奚玉棠眯了眯眼,抿唇不语。
越清风抬眸看她,“我本想介绍你们认识,谁知竟会如此不投脾性,也罢……你确实过分,但蓝玉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之所以生气,怕只是因为说不过你。随他去,无妨。”
“不过……”他顿了顿,“为何针对他?”
“看他不爽。”奚玉棠抬眸望天,“蓝玉这个名字不好听。”
“……”
“他什么来历,能说么?”她开口,“我倒是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