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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铃声在亘古荒芜的大漠中天籁一般扬起。今夏的最后一批旅客踏入了死亡沙海。
漫漫黄沙,再见不到一丝绿意。触目所及,都是灼亮刺眼的光。所有人都倦怠无神,干渴与炎热让他们不想开口说话,每吐一个字都是极耗气力的。进入死亡沙海才一个时辰,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跋涉。
又越过了一处沙丘,依旧是一望无垠的荒漠。在可怕的沉寂中,却突然听得马杰一声惊呼,原来浮沙上竟有杂沓的蹄印。一路行来,可是首次看见人烟出没的痕迹。统领也驻马顿足,皱眉道:“那群番人刚出发不久,也许是他们留下的。我们加紧赶上去,看能不能找他们做向导。”马杰摇头,翻身下马,仔细观察起那些杂乱的蹄印。大漠中风沙厉害,将蹄印掩得极浅,很难判断出什么来。但马杰却耐心地用手去分拨拢合,接连移动几个位置,眉头却越皱越紧。统领抿了抿嘴唇,道:“马副统领还不走么?下午我们可还没赶多少路。”众人也不耐地挥袖擦汗,走起来毕竟有些风,像这般干站着,愈发觉得浸在火炉中一般。
小心些总是好的,“马杰立起身,神情古怪地道,”何况这些蹄印确实有些蹊跷,它们竟不是骆驼的,而更像马。
统领道:“这又如何……”他突然住声不语,仔细地观察起地面的蹄印。众人却仍懵懂,叶大飞不解问道:“是马蹄又有什么奇怪的?”马杰不答反问道:“适才那群番人骑的是什么?”叶大飞答道:“骆驼……”声音戛然而止,众人也恍然悟了过来。
对,清一色的骆驼。所以这些蹄印不是那群番人留下来的。“他微一顿,神色严肃地道,”据我观察,这些蹄印杂乱中极有秩序,而且分布得十分开阔。没有两百人的队伍留不下来。“叶大飞迟疑地道:”统领是说前方会有敌踪?“马杰不置可否,只是望着低头沉思的统领。这时却见统领动了,他策马过来,在一个分布完整的蹄印上踏下,抬头笑道,”这就是马副统领的判断根据么?依本座看来,也不见得十分有道理。“这年轻人平素板着脸,此时一笑,显得阴阳怪气。众人一眼望去,只见原来的蹄印足足宽了一号。统领所乘是极神骏的大内良驹,很少有马能够超过的。
马杰笑着道:”本来就是些推断,拿不准的,叫统领见笑了。不过突然出现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不由不叫人警觉。“统领没有再看他,只是掉转马头,吐出一个字:”走!
再行了半个时辰,日头已向西偏,不似午间毒辣。马队行到一处类似盆钵的狭窄区域。正前方横亘着一节断崖,绵延数十丈长,孤傲伟岸地矗立着。两侧则是巨大的沙丘,像口袋一般敞开。
马杰遮眼望去,见断崖多由土石构成,不知为何竟能在流沙的长年侵蚀下矗立不倒。叶大飞却欢呼一声:“妈的,终于看见不是沙的东西了。”众人都驻马观看,一时间感动莫名。马杰道:“前元的时候,这里据说还是草原。鞑子多建立城堡要塞,这兴许便是当年残留的遗址,”他转向统领道,“断崖下有一片阴凉,统领可否暂让兄弟们饮水休息?”统领这次没有落他的面子,一挥马鞭,率先向断崖冲去。安置了牲畜囚车,众人开始传递水囊,依旧是每人一口。轮到马杰时,他正斜倚在断崖突出的一块大石上,身子突然一僵,竟不顾饮水,将耳朵贴在大石上细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统领,也听到两侧沙丘后传来沉闷声响,竟似数百匹战马同时发出。他豹子一般跃起,喝道:“上马,布阵!”众人都是中原武林一流高手,反应自也不慢,立刻策马一字排开,将骆驼与囚车团团围住。
难道真有敌人预先在沙漠中布置,要将他们一网成擒?统领想起了马杰的推测,心中一寒,如果真是两百人以上的马队,可不大好抵挡。他极目向一侧望去,由于是仰视的角度,沙丘显得异常崔巍,仿佛与蓝天相接。
第一匹战马探了出来,骑士一身软甲劲装,但身段却窈窕异常。她立在沙丘顶端,任披风猎猎拂动,便像一棵白杨般挺拔。统领身躯一震,他目力极佳,一眼认出这女骑士是午间酒店邂逅的番人少女。两侧沙丘后不停地驰出骑士,排成黑黑的一线,一时间竟难以数清数目。正当众人感到头皮发麻,那女骑士吹了一声响亮的呼哨。登时群马奔腾,沙尘飞扬。
这数百骑战马冲到谷底时,两方交会,竟然丝毫不乱,井然有序地排成阵列。他们冲锋之时豪兴飞扬,一旦凝成战阵,却又沉寂得可怕,连马嘶也不发出一声。锦衣卫众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但对着这样的战阵也脸色苍白。他们不由想到去年京师一战中,鞑子万马叩关、无坚不摧的威势,这不是武功能抵挡的。那女骑士策马游弋在阵前,扬声喝道:“奴家在草原上常听说中原是富庶之地,锦绣繁华,午间在酒店见各位英雄出手,也着实阔气得紧。奴家便想向各位英雄讨一样东西,不知肯不肯给?”她说的竟然是汉话,且字正腔圆,众人都听得明白。统领吐气开声,道:“姑娘这般气势汹汹而来,所图的不会是金银珠宝吧?”声音并不大,却经久不绝地回荡在峡谷中。
不动如山的骑阵发生了低低的骚乱。女骑士却脸色不变,笑道:“统领大人好功力,只是若我方万箭齐发,再高的武功也不能抵御吧,”她一顿,扬声道,“只要诸位军爷将那囚徒让与奴家,便一切作罢。若不然……”她陡地从背后掣出长弓,开弦如满月,箭去若流星。叶大飞下意识去挡,已听得一声哀嘶,坐骑被疾劲的箭矢从胸贯入。骏马轰然倒地,尘埃之中,叶大飞面色苍白,这一箭若是射向人,那结果又会如何?
一阵沉寂,马杰越众而出,扬声道:“看姑娘调度有方,部属也是井然有序,只怕蒙人最精锐的勇士也莫过于此。若我没有猜错,姑娘应该不是草莽流寇吧?”女骑士脸色一紧,冷笑道:“奴家是何来历你们不须管,只要将囚犯献出来便可。否则定叫你们埋骨黄沙。”马杰微笑道:“我们本就是要将这囚犯解往贵国朝廷,有姑娘代劳也无不可。只是姑娘要同时交出我方所需要的人才可,否则我们回京之后无法交差。其中苦衷,还望姑娘体察谅解。”那女骑士沉声道:“既然如此,便是没有商量余地了。”她将长弓一挥,阵列迅速移动,数百骑士沿着圆弧散开,将断崖下的锦衣卫紧紧围住。
她的弓再一挥,所有骑士搭箭上弦,乌黑的箭镞对准了断崖下的锦衣卫。
放!“女骑士断然喝道。密集的箭雨对着断崖下数丈方圆攒射,疾劲的嘶鸣划破了沙漠的沉闷寂静。对着无孔不入的箭雨,锦衣卫只有拔刀画弧护住身体。背后是高耸的危崖,退无可退,只能步步为营地坚守。但是战马却一匹匹地倒下,它们临死时发出的哀鸣在峡谷中不住地回响。
众人虽然功力深湛,也经不起这些强弓劲矢轮番攻击,有几人已经中箭负伤。绵密的箭网找到缺口,登时向内里透射,一匹骆驼腹部中箭,哀鸣着站起。这一下更成了众矢之的,几乎被数十箭同时射中。
统领知道若一味坚守,决难逃今日之厄,扬声点了两个人的名字,道:”你们掩护我,一起去冲击箭阵,也要让他们乱了阵脚。“被点中名字的两人脸色苍白,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中冲锋陷阵,绝对是九死一生的结局。但势既至此,也唯有破釜沉舟,遂一挺长刀紧随在统领身后跃出。
三人足不沾地地向前飞掠,各挽起一团刀花护在胸前。匹夫奋死,可雄于九军,更何况是武艺精湛的锦衣卫。前半程内竟没有箭能射中他们。后方众人见状,大声喝彩助威。
那女骑士眉头一蹙,挽弓搭箭,向右侧之人射去。这一箭竟远比其他人的要劲快许多,掠过空中时发出了强烈的气漩。右侧的锦衣卫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这一箭射穿了咽喉,跌落在地。箭雨仍无情地攒射,他的身躯登时像马蜂窝一般,千疮百孔。左侧那人被吓破了胆,再不敢向前,竟舞着刀花飞快退却。统领骂了一声该死,仍一往无前地冲去。他的长刀舞得愈发疾劲,将射到近前的箭矢击得满天乱飞。
女骑士抬眼去看,恰与统领的眼神相对,不由一怔。这是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蕴含着坚决与勇气,便像狼对准猎物发起最后一击时的神情。便在这一怔间,统领已经欺近到她身前十丈处。附近的番人骑士喝骂一声,纷纷围拢上来,将首领护卫住。统领一声长啸,身躯在空中横转向右,同时举长刀一划。番人骑士已自乱了阵脚,仓促间纷纷举弓去挡,但听得喀嚓声不绝,竟被他一气劈坏了五张弓。其余人正要围上来近战,但统领已一击即走。
等番人明白过来他的意图时,已经被劈坏了五十余张硬弓。贴身近战,外围的怕伤了同伙,都不敢射箭。而番人勇士虽力大无穷,论到近身搏击,却如何是中原武功的敌手。
不过片刻工夫,井然有序的骑阵已经纷乱不堪。那女骑士大声地斥退拥围她的人,而后用番语高喝,命令属下围追堵截,总算将来去如飞的统领缠住,等她再一次分出人手去攻击锦衣卫时,却发现对方的阵营出现了变化。
原来马杰已乘这个空当,令人将马尸堆成一排,形成一堵肉墙,以抵挡番人疾劲的箭雨。如此一来,除了近身冲击再也奈何不了锦衣卫。女骑士愤愤地骂了声,更命勇士将统领缠死。却听惨呼响起,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直飞上天。原本统领只是去劈对方的长弓,此刻突然发难,登时如虎入羊群,数百番人勇士竟莫能当。又听得他一声长啸,竟是一刀削了两颗头颅后,高高跃起,将头颅擎在手中,而后凌空虚渡,奔出七丈远,直往己方阵地奔去。
女骑士冷笑一声,又要开弓搭箭,却见统领在空中头也不回,喝了一声”给你“,将两颗头颅向她甩去。她只能伸手去接,眼睁睁地看着这天马行空一般的年轻人隐入到马尸之后。女骑士召过几个下属,正要商量近身围战的办法。天空中突然刮过一阵飓风,沙尘飞扬旋绕,将峡谷置于混沌的世界。这阵风来得极快,消失得也突然,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原样。
有几个年长的番人神色紧张地跑过来,低声向首领说了一阵。女骑士脸色一变,扬声笑道:”诸位英雄,奴家就不奉陪了。便让这死亡沙海送君一程。“她一挥手,数百骑勇士立刻掉转马头,携起同伴的尸首,飞快地向沙丘后逝去,只余下一阵烟尘让锦衣卫怅惘。
马副统领,按照大明军律,临阵退缩、弃同袍于不顾者,该处以何等刑罚?”统领面无表情地道。身后那堵马尸堆起的肉墙上,有的马身上的伤口还在淅沥沥地滴着鲜血,将干燥的沙地洇得鲜红。
锦衣卫围成一圈,忐忑不安地低下头。而适才临阵退缩的那位则面色苍白,无助地望向马杰。马杰干咳了声,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方才那等状况,谁也会不战胆寒。陈起自入锦衣卫以来,一直兢兢业业,立过不少汗马功劳。还望统领能念在他往日功劳的份上,从轻处理。”一众锦衣卫仍不敢开声,但目光中都有求乞的意味。
统领神情冷漠,依旧问道:“陈起,你认为这等过错该如何处理呢?”陈起低头不敢出声,但统领却一直盯着他,那冰冷的目光似乎要将他活活剐碎。受不过这样无声的煎熬,他颤声答道:“临阵退缩者……死……” “好,那你自裁吧!”统领转过身去,淡然道。
统领大人……“一众锦衣卫齐刷刷地跪下。马杰急声道:”统领大人,我们十八骑深入塞外,如今已死了一位兄弟。而大敌就在眼前,正是用人之际,望统领能命他戴罪立功。现在实不是追究过错、豆萁相煎的时候。“统领微微一笑:”副统领认为我依律处罚是豆萁相煎吗?“马杰额头布满了冷汗,道:”属下情急失言,望大人见谅。但此刻实在不是追究陈起过错的时候。我们才出塞外,便遇强敌……“统领冷声截断道:”若我坚持要执行呢?副统领是否要率众抗命?“马杰抬眼与他对视,道:”属下不敢。但属下曾听说古来用兵者,必使将士一体、部属用命,才能成就非凡之业。而现在大人一意要杀陈起,势必要使大伙儿寒心。现在我们内外交困,能否顺利到草原上去就难说了。“统领眉头一轩:”你是在威胁我?“他踏前两步,脸上闪过一抹酱红。
正此时,又是一阵飓风刮来,峡谷中的沙尘扬得更大了,哧然有声地打在断崖上。马杰却坚定地与统领对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其余人也僵直身体,一动不动,其中之决绝即便龙卷风至也不可撼动。
统领袍袖飞扬,锵然拔出长刀,扔到陈起面前:”你若是条汉子,便自己了断吧。死后仍算锦衣卫的烈士,朝廷会抚恤你的遗孤。“陈起脸上青红不定,陡然拾起长刀,大声道:”兄弟们不必再为我求情,我陈起不是孬种,犯了错事,自会有交代,“他一顿,转向统领道,”还望大人这一路走好,属下会在奈何桥上恭候大驾,不见不散。“风吹得更猛烈了,沙尘硌得人生疼。陈起大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反手一刀径向自己脖子砍去。马杰正要跃起阻止,但一阵猛风吹来,视野都为沙尘所模糊。只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洒在身上,一颗头颅在风中惊起,被吹得老远还骨碌碌地滚着。
峡谷中一时寂静了,连飓风也适时停了下来。众人不能置信地望着那具无头尸体,似乎一眨眼便是沧海桑田的变更。叶大飞愤怒欲狂,就要去找统领拼命,却被马杰一把拽住。他也眼睛通红,但脸上却偏偏是石雕一般的僵硬,无声地望着统领。
难言的沉默在持续,统领独对众怒,依旧高高地昂着头。这时他注意到一碧如洗的天空中突然飘来一朵乌云,起初是极小的一团,但随着风势愈烈,也在极快地膨胀。待到近些,他便发觉这朵乌云与寻常所见迥异。乌黑蒸腾的云气竟从空中垂下,陀螺状地向地表延伸。而光滑平整的沙漠一经云气旋过,竟也四散卷起沙尘,聚而不散,最后纠集成一股,向高空升去,隐隐与那团乌云相接。众人回头看去,一时间惊讶于大自然的异象,竟暂时忘却同袍死难的悲伤。
那乌云隆隆地向峡谷移来,每肆虐一处沙丘,径向便要增大几分。不一会已经遮蔽了半边天空,便如千军万马咆哮而来。这倒像极了江南盛夏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片刻前还是万里无云,一忽儿乌云蔽日。
叶大飞喃喃地道:”想不到这鬼地方也会下雨,只不知呆会是什么光景。“众人却不敢相信这是雨,只是怔怔地望着。统领突然想到番人少女临去前的话语,心中蓦地一动,惶急喝道:”这是龙卷风,大家快到驼阵背后去躲。“乌云眨眼间卷到三十里许的地方,天地间尽为乌黑的云气充斥,再也见不到太阳。众人幡然色变,没命似地向驼阵后跃去,最后一瞥看到,一个隆起的沙丘活生生地被云气吞噬进去。几个掠得慢的锦衣卫被飓风刮起,扬向了半空,不及作丝毫挣扎,便给卷入那漆黑不可知的恶浪中。
统领沉声喝道:”抓紧骆驼腿,不要放……“他的声音被涌至的恶浪湮没。众人依言紧抱住,感觉温暖从细茸茸的皮毛中传来,心中稍定。这些牲畜不愧有大漠之舟的美誉,对着飓风,依旧坚实地立在当地。
众人只觉耳边风沙呼啸,空中似有巨力传来,身躯竟硬生生地被向上扯。若可以睁眼细看,定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的景象,倾毕生而难得一见。但此刻只盼快点过去,好从噩梦中醒转。统领突然想到后方的囚车,它和驼阵尚有一些距离,在这样的飓风中难保不被吹走。他急伸手向后探,竟侥幸够着一根柱子。但凭他一人的力量,根本握不住。待要喊人相助,但沙尘飞扬,根本无法出声。
正在此时,另一侧传来力道,似乎也有人在拽囚车,力量与他相若。他心中一松,想是马杰也注意到了。若失去囚犯,他们的塞外之行根本没有意义,返回京城后更要担天大的干系。但龙卷风毕竟不是人力所能抵挡,合两大高手之力,仍不能与之抗衡。尤其是统领,方才经过恶战,渐渐觉得不支,扳住驼腿的手急剧滑脱,最后只剩手腕死命勾住。
而飓风只刮得更烈,根本没有止住的意思。千钧一发的关头,又有一股力道去拽囚车。这人的力量犹要胜过他二人,囚车逐渐往回走,到了驼阵的庇护范围。统领几近虚脱,茫然中想到,马队中以他与马杰功力为最,何时出现如此厉害的人物?
此次塞外之行,关系着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的纠缠,这位不速之客是否为某方安插的棋子?若是这样,更为内忧外患的处境增添了变数。
龙卷风终于止住,峡谷中沙尘积厚,将细长的驼腿完全埋住。众人挣扎着从沙堆里爬出,看到夕阳西沉斜晖脉脉,恍然有重生之感。马杰让几人帮忙将囚车挖出,庆幸地发现囚犯仍端坐其中,依旧神色木然,仿佛方才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叶大飞骂道:”这家伙倒是命大,这样大的风也没被吹走,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其余人也啧啧称奇,只有统领与马杰相视凛然,目光中都有讳莫如深的味道。方才那神秘人究竟是谁呢?统领开始清点人数与物品,五匹骆驼俱在,但被风刮走了四人。末了他舒口气,道:”幸好清水只被刮走了一半,食物基本还在,足以支撑我们走出去。
马杰心中一冷,听他的口吻,同袍倒比不上清水食物重要。其余人想到死难兄弟的音容笑貌,也是一阵黯然。相对起来,叶大飞这莽汉则要没心没肺得多,他郁闷了一阵,就去解水囊:“渴死老子了,下回有黄金万两,老子也不来这鬼地方。”他狂灌了一阵,将水囊递给马杰。众人默默地喝了一回,再传回他手中时,水囊又空了。叶大飞骂咧咧地又要去解,啪地一声,手还未够着,已经挨了重重的一鞭。统领一手持鞭,皱着眉头:“今天的饮水已经足量,若想活着出沙漠,便节制点喝。”叶大飞嘿嘿冷笑:“你不说每次休息能喝两袋水的?现在怎么又变成一袋子了。怎么,省下一袋你自己独吞?”统领不动声色:“另一袋早叫龙卷风刮走了,你们要喝就去找回来。”叶大飞不为所动,哧笑道:“别说屁话了。老子早不想活着出去,不是被番人射死,就是被你逼死。老子现在只想喝个痛快。”他这句话令其余人同仇敌忾,一时间陈起的死又浮上心头,甚至连龙卷风带走的四条人命也一起归咎到统领头上。群情汹涌,只闹哄哄地吵着要把水喝完。
叶大飞底气更足,大踏步走过去。忽见鞭影如山,他还没来得及防备,已经挨了四五鞭,痛嘶着向后滚去。
统领神情冷厉,以鞭子指地:“以此为界,你们若敢跨越一步,便按忤逆上司之罪,杀无赦。”他积威素重,此刻疾言厉色,倒着实把一群人压制下去。
但也有不畏死不能以死相惧的。叶大飞从地上爬起来,脸红脖子粗,他是豁出去了:“你算什么狗屁上司,我们只认马大人,你算什么东西!”其余人倒不敢应和了,毕竟这样当面辱骂,是锦衣卫中从所未有之事。叶大飞见四周人噤若寒蝉,一时间倒不知所措,只能继续梗着脖子站立原地。
统领脸上青气一现,冷笑着握了鞭子上前。突然人影一闪,马杰比他出手更快,劈面就是两巴掌:“你这个浑汉,给龙卷风吹糊涂了,竟这般胡说八道!统领大人是为大家好,下次谁再这般不知轻重,可不要怪我不客气。”叶大飞摸着红肿的脸,傻愣愣地望向马杰,似乎难以置信。马杰却不容他缓过神,一脚踹去,将他蹬到马尸堆里:“还想喝水,去灌死马血去。”统领冷笑伫立一旁,似乎在看一出猴戏。马杰脸色不变,微笑道:“统领且念他粗莽无知,便饶过他这一回吧。”统领冷笑道:“马副统领御下之严,倒叫本座佩服了。下次若再要行刑,便由你出手吧!”一轮红日从沙海尽头探出来,挣扎着将光线投往荒芜的晦暗中。广袤大漠顿时形成奇观,无边的黑暗纷涌而退,便如退去的潮水,与光明之间形成了清晰的分界。安宁的原野被阴阳昏晓分割成两半,黎明与暗夜的更替分明。也只有平坦千里的沙漠才能见到如此奇观,众人享受着温暖的晨光,一时都沉醉其中。沙漠中昼夜气候迥异,白日酷暑,夜晚却是寒风怒号。若非众人有内功护体,早要冷出毛病来。
用过简单的早膳,众人又踏上征途。日头逐渐升起,沙海中如火如荼。众人的衣裳先是为汗水浸湿,后来又被热气蒸干。如此反复几次,大红袍子成了赤褐色,至于眉目头发,更是不忍猝睹。然而大伙早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全都盯着水囊干咽唾沫。由于昨日所有马匹死伤殆尽,众人都是徒步而行。笨重的囚车早不能用,囚犯被绑好置在骆驼上。众人这才发觉,囚犯竟似神志全无,非要固定才能坐稳。无怪乎他一路上竟全不喝水进食。
翻越过一处沙丘,众人再次惊惶不已。在前方半里远的沙地上,赫然伫立着衣甲鲜亮,阵容齐整的番人骑队。统领一皱眉头,这群番人似乎总是能料己先机,偌大的沙漠竟无法逃脱他们的伏击。他一挥手,令人将囚犯卸下,再在驼阵前布开阵形。有了昨日的经验,众人虽然脸色苍白,但终能保持镇定。美丽的女骑士策马游弋阵前,微笑道:“昨日龙卷风滋味如何?若不交出囚犯,大草原上的神魔也不会放过你们。”统领哂道:“废话少说!你们要夺人,就放马过来,以弓箭取胜算什么英雄。”经过昨日一战,他深悉番人勇士弓箭无敌,但论到近身搏战却不是中原武功的敌手。这也是他最后的凭仗,否则不如趁早投降认输。
女骑士冷笑道:“弓箭乃是草原之神恩赐的礼物,我们岂能舍弃?若要论英雄,你们中原人也不必筑什么城池,在旷野上一决雌雄岂不痛快?成吉思汗的子孙个个都是勇士,他们如猎鹰飞过山间,如隼鸟越过湖泊,将为腾格里神捕捉青足灰羽之鹤。”最后一句是草原上有名的歌谣,用以赞美凯旋归来的勇士。在这烈火般的沙漠中,竟听到女首领如此赞美,勇士们只觉血脉贲张,齐齐高喝一声,拔出雪亮的长刀向万里长空划去。
而现在,青足鹤就在你们眼前,勇士们,弯开你们的弓箭去为神捕捉祭礼吧!“女骑士高声喝道。所有人一起搭箭,密集箭雨无情地射向远处的敌人。众人泼出一片刀光严守阵地,在漫天箭雨中挣扎求生。统领待要重施故伎,点人一起去冲击敌阵,却突然发觉有一支箭奇速无比,在箭雨的掩盖下绕过刀网,向后面射去。他大吃一惊,忙后跃挡在囚犯身前,却看到那支箭竟贴着驼阵一侧射去,而后便见汩汩的清水滴落到沙尘中。
原来水囊都是排成一列列,捆在骆驼背上,登时便有一列被这一箭贯穿。统领一愣,又是劲快的一箭射来,又几只水囊被穿透。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决非无意巧合。番人要在乱军之中截断清水,让他们不攻自溃。
但是谁又有这么神乎其技的箭术,竟能透过刀网射中百步外的微小目标?他抬眼望去,看见女骑士正弯弓微笑,神情间甚是得意。又是一箭直奔水囊。统领大吼一声,刀卷风云合身扑去。当,疾劲的箭矢被格开,但余势未绝,钻入沙地没至箭尾。女骑士叫了声好,竟连珠而射,箭矢一根根钻过刀网,分向不同的水囊射去,竟无一偏出目标。而统领则在阵前兔起鸢飞,四下格挡,他身手敏捷无比,竟将这数支劲矢一一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