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什么人不好比,偏要比这位酒色王爷。”许飞卿浅浅一笑,抗议道。
“我倒是想比刘备,可惜世无曹操,也无孙权,而且连个袁绍、袁术也找不到。”第文叹了口气。
“天下清平岂非是所有人的福气?”
“是啊,其实不仅中山靖王,历朝历代的王爷都是一样,无所作为,因为没有什么事需要他来做,如果真要他做事的话,那就只有篡位谋反了。”
“二少……”许飞卿心里吓了一跳,面色虽不变,语气却急。
“你急什么?”第文笑道,“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你着急的样子。”
“二少,任何东西都有两面,你既然要了它的正面,也只能接受它的反面。”
“你说得很对,其实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简直满意极了,因为我想不出我还有别的活法,不过只有一件事情没有两面,而只有正面,那就是我认识了你。”说着他抓住了她的手,这已是他们之间最亲昵的举动了。
许飞卿笑了笑,对这位天之骄子充满了深深的同情与感激。
第文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可忽然之间发现了一向隐藏心底、连自己都未发现的秘密,不禁吓了一跳——父亲如此纵容自己并不是溺爱得昏了头了,而是另有深意,那就是避免自己和哥哥争权夺位,父亲远比世人想象的要睿智得多,而他也比父亲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想通了这一点他并没感到委屈,因为他宁愿去和世上最丑陋的女人睡觉,也绝不愿去碰一碰他父亲手中的权杖,他甚至可怜起哥哥来了,因为哥哥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接受。
“但愿我的后代中也有刘备。”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许飞卿没有答话,她完全听得懂。

第7节:二、暗流汹涌(1)
二、暗流汹涌
密室。深山里的密室。
这间密室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在山腹中,是从离这座山很远的地方开始挖洞,一直通到山腹里,又在山腹中强行开凿出来的。
开凿这间密室的是三百名勇士,而知道这间密室的却只有五个人,那三百名勇士在做完了最后一件事后马上都死了。
并没有人杀害他们,他们全都是自杀的,因为在他们接受任务之前,便被问道:“完成任务后马上就得去死,干还是不干?”没有人退缩。而就在到达他们开工的地点之前,他们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经过三年的时光,他们完成了这项艰巨的工程。然后他们依次跳入了早已挖掘好的坟墓里。当最后一个人跳下后,按下了早已设计好的一个按钮,堆积在巨坑旁的碎石泥土顷刻间填塞进去。
他们死的地方距离那座深山很远,这样即便他们的尸骨被人意外地发现,也不会让人联想到那座山。但即便如此,在他们死后一个月,他们的坟墓上还是来了五个人,他们不是来祭奠地下的英魂的,而是在上面栽了许多树。这地方本来就很少有人来,更不会有人想到,那些长得分外茂盛的树木下竟会躺着三百个人。
五个栽树的人现在便在这间密室里,每个人都是单独来的,不带一个随从。他们每隔两个月或三个月便会在这间密室里聚会一次,商讨着种种不能向外人透露半句的武林最高机密。而在世人面前,这五人从未有过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说上一句话的时候。所以人人都以为五人之间没有一点交情,更谈不上有什么关系了。
这间密室就是为五人聚会而造的,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开第府无所不在的耳目。
即使在密室里,五人也不提各自的名讳,只以老大至老五的排行来叫。
老大是个和尚,当然不一定是少林寺的,一身灰布衲衣已洗得发白。
老二是个道士,当然也不一定是武当派的,腰间佩了一柄长剑,不过只有他知道,不过是个空壳子,只有剑鞘和护手,剑鞘里面却是空的——也不只他如此,许多人的剑鞘里都是空的,既然不能与人争斗,佩上这么个劳什子实在多余,可为了表明自己是武林人,又必须带上点什么标志。尤其是剑客,腰间若无剑便跟赤身裸体站在通衢闹市展览一样,不过剑刃既无用,去掉亦无妨,少几两重量也是好的。
老三身着儒衫,头戴儒巾,当然绝不会是饱学儒者。
老四衣着朴素,也看不出是三教九流中哪一行当的,不过山风吹过时,偶尔会掀起他的衣襟,露出里面的百结鹑衣来,可以肯定他是丐帮的。
老五虽然排行最末,年纪却有四旬开外了,对于他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个女人。因此应该说是她。
五个人俯身在一张硕大的桌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把该标的地方都标明了,各个地点之间的距离都是精确的。几十个红色圆点周围都有几十面黑色的小旗在聚拢,仿佛要把那红色圆点吞噬掉似的。五个人都在用比鉴赏家看古董还要仔细的目光看着这张地图,心里都在揣测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同时也在想着各种各样的应变方案。
整整两个时辰,五个人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其实方案早已经过无数次地商讨、争论,并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才制订下来。如此完美的计划,他们想不出在这种打击下还有什么人能抵抗得住。第一人呢?
五个人抬起头,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自信和恐惧。
“我看只有这样了,成不成功看天意吧。”老大终于开口说道。
“还有三天一切都结束了,老实说,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这事若再拖个一年半载的话,我非发疯不可。”这话是穿儒衫的老三说的。
五个人同时笑了,因为都有这种感觉。
“玄武大帝保佑,必定成功。”排行老二的道士念咒语似的说,接着又苦笑道,“地下有个阎罗王已够我们受的了,生老病死全不由我们自己掌握。所以绝不容许阳间再出个活阎王。”
老五笑道:“所以才有了我们这次的行动啊。三哥,你饱读诗书,想没想出个好名字来?”
老三神情一肃道:“想好了,这次行动就叫‘十万雄师斩阎罗’如何?”
“十万雄师斩阎罗!好名字。”尽管五人均已过了易冲动的年龄,但在这一刹那,还是血脉贲张,发皆上竖,胸中充溢着慷慨悲歌。

第8节:二、暗流汹涌(2)
第武是个事事与弟弟截然不同的人,弟弟每天泡在天香阁里,江湖中人传为美谈,而他要去会个情人都得偷偷摸摸。
芙蓉仙子一进城,便被置于他的保护、或者说是控制之下,其周密严谨连芙蓉仙子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城里有无数刺客在等着自己。其实第武这样做只是要避开他父亲而已,若想让第一人不知道,只有避开世人的耳目才行。
也许正是因为偷偷摸摸的缘故,也就越加激发了第武心中从未有过的早恋少年那种焚心燎肝、急不可耐的感觉,他飞一般地冲进了安顿芙蓉仙子的宅院,又以同样快的速度冲进内室。站起来迎接他的芙蓉仙子还未开口说话,已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三把两把便被扯光了衣服。
芙蓉仙子半推半就,又好笑又好气地道:“喂,你慢一点,你着的什么急啊?”话未说完,她已被第武紧紧压在床上,嘴也被他的嘴堵住了,只能从鼻子里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
“让我们再想一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聚会了。”密室里,老大抚摸着头上的香疤说道。
另几个面面相觑,都想不出有什么遗漏之处。
“让我们再从头筛一遍,包围各处的人现已到了七成吧?”老大果真从头开始问道。
“是的,已有七成,到约定的那天,一定能全部到位。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到位了,不过无论什么地方,一下子多出几百人,总会引人心疑的,所以还是按咱们制订好的,分批进入。”老二手抚剑柄,郑重答道。
话题一转到这上面来,五人的神情又回复了凝重,仿佛面前站着生死大敌一般。
“这样最好,贪功冒进反会误事。”老大满意地说道,“每个人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老二肯定地答道,“在发起总攻的那一天之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所知道的只是进入一个位置,具体做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可是我们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命令会准时传达到各处吗?”
“会的。”一直很少说话的老四斩钉截铁地说,因为这是他负责的事。
“其实各处就算出点纰漏也不要紧,我最担心的还是第府。那把刀现在在哪里?”
老三答道:“他已进入指定位置,所有人中只有他知道要做什么。”
“他靠得住吗?”老大又有些紧张了。
“不会有问题。五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字。况且他投靠第府丝毫好处也得不到,第阎王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他已经有十多年没生意了,以前赚的钱虽多,怕也是坐吃山空了。”
老大“嗯”了一声,忽然笑问道:“他那把刀真的有那么快吗?”
老三道:“这毋庸置疑,不过用来对付第阎王当然不行,好在他只是一枚过河卒子,能将上一军最好,将不上也能发挥作用。”
老二道:“他的身手我相信,不过与这种人合作实在是太辱没咱们了,想想真是脸红。”老大慢悠悠地道:“只要能除去第阎王,就算是地狱里的魔鬼,我也愿意与他合作。”老二脸一红,不说话了。
“大小阎王一定得拆开,分别处理,这是最关键的。”
“已经把他们拆开了。”老二简捷地答道。
“小阎王虽然小,可也不能大意,对付他要同对付第阎王一样重视。倘若让他逃过去,我们一样是前功尽弃,甚至会更糟。”
“放心吧,老大,万无一失。”老三郑重地答道,眼神里掠过一丝沉痛无比的神色,但转瞬即逝。
“那个花花公子也安排好人了吗?”老大又问道,其实每项计划他都是知道的,他如此问只是想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再审视一遍细节,希望能从中找出些漏洞,好及时补救。“安排好了,简直是大材小用。”老四答道。
“第二少从未参预过他家的事。”老五迟疑道,“真不能留他一条性命吗?”“不能。”老大截断她道,“第家的人都得死,一个也留不得。”
老三笑道:“老五究竟是女人家,心软。羊急了还咬狼呢,第二少虽是个花花公子,可急起来未必是头绵羊啊,说什么也留不得。”

第9节:二、暗流汹涌(3)
老二叹道:“其实第二少不过是个泡在脂粉堆里的花花公子,就算变成了狼也凶不到哪儿去,对咱们又能有什么威胁。”
老大显然感到意外:“第二少的人缘倒是很好,已有两人为他请命了。”
老二脸一红道:“我倒不是替第二少请命,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除暴安天下,诛其首恶也就是了,何必要斩尽杀绝?”
老大道:“既然意见不一,那就只有举手表决了,赞同将第府斩尽杀绝的举手。”说完,先举起手来。
老三、老四马上举起手,老二、老五虽然不太赞同,但一想到后果,还是举起了手。
“你为什么要这样,险些要了我的命。”芙蓉仙子伏在第武的胸膛上,撒娇作痴地道。第武没有回答,他不知她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却是真的,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没想到,他整个人就跟失控了似的,而所得到的快感更是从未体验过,他几乎感激起芙蓉仙子来了。
但他不知道,仅仅相隔几条街的地方,有一条陋巷。这条巷子里住的本都是些如蚂蚁般为生计苦苦奔波、却又得不到温饱的穷人——第一人虽消灭了武林中种种不公正的现象,却没能消灭掉贫穷。只是今天,这陋巷里却住进了一个暂时还不太穷的人——那把刀。
武林中的刀客比比皆是,还各自给自己取了很好听或很吓人的绰号,但只要提起那把刀,所有的刀客都会肃然起敬,而且都会同意:武林中只有一把刀——那把刀。不过这也是十几年前的辉煌了,自从第一堂出现后,就断绝了他的生路,因为第一堂不仅免费,而且方式也比他有效得多。
“羊活着,狼也得活着呀。”他在心里愤慨道。他之所以答应来杀第一人,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五十万两银票,更是为了他自己。那五十万两银票他已小心藏好,也知道自己多半是没命花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若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成功,他早就动手了,绝不会苦等到今日。他去刺杀第阎王,不过是肉包子打狗而已。
好在这一次,这样的肉包子还有很多,正摆在盘子里,准备扔给第一人。目的只有一个:把第阎王这条疯狗胀死! “你就吃吧,第阎王,我杀不死你,但可以胀死你,胀死你!”他无比恶毒地诅咒着,心中充满了快感……
“你倒是说呀,为什么这样对我?是不是恨我?”那边藏娇的金屋里,芙蓉仙子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着。“是恨你,恨不得把你吃进肚子里去。”缓过气来的第武一翻身又把她压在了下面。
“别、别这样,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可真的不行了。”
“你叫三声好哥哥我就放过你。”
芙蓉仙子赶紧叫了十声不止,她真的不敢再承受第武那野兽般的攻击了。而就在三个月前,她投入第武的怀抱时,还是个纯洁的姑娘。
第武坐了起来,激情发泄过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甚至感到有失尊严,马上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怎么?你就要走了吗?”
第武本来是想走的,他出来的时间已够长的了,可一听到芙蓉仙子的声音,便笑道:“不着急,我还可以再坐一会。”
“人家大老远地来看你,你却连一天都不肯陪我?”芙蓉仙子赌气蒙上了头。
第武有些头痛了,虽然第一堂没有什么事,可也不能没了堂主啊。他想了想,走到门口,击掌唤来一个亲信,附耳低语几句,那名亲信笑着离开了。等他返回来时,已听到芙蓉仙子的嘤嘤啜泣了,他心中一痛,忙走过去把她连同薄被一起抱在怀里:“好了,别哭了,我陪着你好不好?”
“当真?”芙蓉仙子露出她那仙子般的笑脸。
“当真,不过我只能呆到晚上,你知道……”
“不用说。”芙蓉仙子的纤纤玉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是我不好,你是个忙人,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我不该硬留住你的。”
“要是真有事做反倒好了。”第武在心里叹息道,却没有说出来。

第10节:二、暗流汹涌(4)
“可是,”芙蓉仙子接着道,“人家这些日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你,瞒着师父跑下山找你,师父这会儿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子呢?”
“最难消受美人恩。”第武虽然很少与女人打交道,却知道这句话,此时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你放心吧,我绝不负你,你师父那里我亲自去说,他绝不会怪你的。”
芙蓉仙子把脸贴在他胸口:“其实我刚才担心死了,若是和你好过了,你又不要我了,我……我只有死路一条……”她说着流下泪来,泪水濡湿了第武的衣衫。
“怎么会?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舍不得不要你呀。”
芙蓉仙子笑了,拭干眼泪,笑道:“鼎鼎大名的第大居然也会像花花公子似的骗女孩子欢心。”
第武也笑了,紧紧盯住芙蓉仙子那雨后新荷样的脸,好像看不够似的。
芙蓉仙子柔柔地看了他良久,忽的扑哧一笑。第武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脸上没什么,可我笑你进门时那副色急的样子,就好像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是没见过、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第武抓住被角轻轻一抖,芙蓉仙子便赤裸地滚了出来。她“哎哟”一声轻叫,只顾两手捂住发烫的面颊,白嫩如玉的皮肤也红润起来。“我不但色急,还是个色鬼。”第武笑道,他的眼睛一寸寸掠过她的身体,如同农民巡视着自己的命根子——土地一样。芙蓉仙子羞得心怦怦跳,她惊异地发现,他的身子也在发抖,瑟瑟如风中枯叶,她心里涌起一阵自豪感:这个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男人,已经是她的掌中物了,任何人、任何力量都别想把他夺走……
长安城每天都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进进出出,当然不会是进来多少人就必须出去多少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也不会有人无聊得去注意这些。
可是有一个人却注意到了。他并不是今天才发现,而是连续三天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
第一天发现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未往心里去。第二天发现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于是第三天他格外擦亮了眼睛去看,结果又看到了同样怪异的现象。他沉思了片刻,虽然不知道这是否严重,但职责所在,他却飞快地赶到了第府。
第一堂的人都认识他,却也鄙视他,因为他不过是个夜游神似的包打听,每次只会提供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无聊消息来骗银子买酒喝。虽然此时他已急得满头大汗,但仍然没有人肯带他去见堂主。
他急得连连哀告,其中一人翻着白眼道:“你能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是不是又没钱买酒了?”另外几人也只是看着他不以为然地笑,他们正闲得发闷呢。
一个年岁稍大的人看不过去了,笑道:“各位兄弟,看他这样子,或许真有急事。”一人冷笑道:“老田,你说得轻松,你若有胆子就领他找堂主去。”那老田笑道:“好吧,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准备挨堂主的巴掌吧。”
那人满眼都是感激的泪水,恨不得给这位老田磕上十八个响头。
他跟着老田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老田笑道:“兄弟,你莫怪他们不通融,堂主其实不在府里,又严令任何人都不许去打扰他,堂主的话谁敢不听。你若真有重要的消息,我就领你去,要不然……”
“我知道。”这人感激地说,见四周无人,附在老田的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一阵。老田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可别是眼花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我哪敢,我就算不想活了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这三天城里确实多出了几百个武林中人,各门各派的都有,却又不是一门一派地进来。每一批进城的都有各门派的人,而同一门派、不是同一天进来的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这事可就太奇怪了。”
老田拍拍他肩道:“兄弟,你倒是很有心啊,这事若查实了,你就立了大功啊,堂主会重重有赏。”
“赏不赏倒没什么,我既然拿堂主的钱,干的是这事,就得尽责。”
老田一指前面道:“堂主就在前头那幢房子里,你自己进去吧。”这人正待前行,却忽的脖子一紧,一声也发不出来,就这样被双脚离地地拖进了旁边一间房子里。

第11节:三、狂风折树(1)
三、狂风折树
第一人就像是逐渐退入幕后的神。
没有人能清楚说出这一过程是何时完成的,只是突然有一天大家都发现,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了。只有几大门派的掌门、帮主才能有幸得到他的接见,第府中也只有寥寥几人有资格走入内室。
第一人虽已不大管事,却似乎更忙碌起来,他就像世人眼中看不到的神一样站在云端高处俯瞰他首创的世界,他细心观察着一切,全力维持着这个世界的正常秩序。
第一人喜好养鸽子,而且养了很多,鸽房却是这府中之府的禁地。他不许任何人接近鸽房,而且坚持自己给这些鸽子喂食、喂水,甚至除粪。下人们无不私下窃笑这老人的固执、孤僻,都以为他是闲不住、借此自娱而已。
第一人一走进鸽房,成百只鸽子便会扑棱着翅膀,咕咕欢叫着,似是迎接他的到来。他细心地为每道食槽填满食,又在一个个水罐里注满清水,这才走到一个个鸽子前,解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一个小金属筒,那里面有一卷小纸条。
每天早晨,第府上空都会有几百只鸽子腾空,飞向四方,到了黄昏,又会有几百只鸽子飞回来。外人不知道,飞回来的鸽群里有许多是飞翔了几百里、甚至几千里才到这里的。
只有他知道哪些鸽子是才飞来的,甚至知道哪只鸽子是从什么地方飞来的,因为这些鸽子的的确确都是他亲手养大的。
第一人几乎把手中掌握的权力都移交给第武了,惟独这群鸽子没有。在他看来,这些鸽子比一千个得力的属下还要管用,因为这是他的眼睛。
他逐条看着鸽子们带回来的情报,大多和平时一样无聊,无非是阴天下雨啊、米贵油贱啊之类,当然,各门各派主要人物的动向和具体位置也在消息之列。
当他看到洛阳大豪于剑鏊在房里被最喜爱的小妾逼着学狗爬、学猫叫时,也不禁笑了,同时也感到一丝内疚,是他使得这些武林豪客无所作为,不得不在闺房内寻求安慰。
再看下去时,他的笑容消失了,情报里写得很平常,或许写报告的人也只是把它当做一件平常事来报告,可他却从中闻到了一些不平常的味道。
是他坚持让各地的人每天都向他汇报的,可武林平平静静,实在没什么值得写的,只得把每天听到和看到的一些事胡乱写满一页,敷衍塞责,好在没受到训斥,便都把这当做例行公事了。
第一人看完所有的条子后,眉头已然凝结在一处,他并没从里面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更怪异的是,鸽子只到了三分之一。自七天前,应该到的鸽子数量便在逐渐减少了。这些鸽子绝不会迷路,也不会被老鹰捉去,因为这些鸽子是有能力避开这些天敌的。他信任这些鸽子,胜过信任自己的部属。
他呆呆地沉思了好久,忽然做出一个决定,他取出埋在鸽房地里的一个铁箱子,从里面挑出几道早已准备好的命令,挑出十只鸽子,把金属筒绑在了鸽子腿上,然后把鸽群放飞——上百只五颜六色的鸽子腾空而起,便如炸开了一道绚丽多彩的烟花。
“是不是我太多疑了?权当是一场演练吧。”他在心里说道。然后他把剩下的那些纸条处理掉,又把铁箱子重新埋好,然后走出了鸽房。
“老爷,您该喝早茶了。”老家人第福正在远处恭候。第一人笑了笑,把疑虑和心事都深埋在心底,走回自己的书房。
“大少爷还在那女人那里?”他刚坐下,便冷冷问道。
“这个……是的。”第福吓了一跳,险些把滚烫的茶水倒在手背上。他不敢隐瞒,只是奇怪老爷怎么会知道呢?而且听得出来,老爷很不高兴。
“胡闹,就算找个女人也不能两天不回家呀。”第一人发怒时语音会压得很低很重,而且余音里有丝丝的声响,令人联想到响尾蛇。

第12节:三、狂风折树(2)
第福垂手而立,不敢说话,他没想到老爷竟然大动肝火了。
“你马上把他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