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光芒凝聚成箭,如烈日般耀眼,直飞向营寨之外。眨眼之间,巨响轰鸣,辕门外的空地上,现出径长五丈的深坑,尘土飞扬,硝烟冲天,直如末世景象。袁远回头望去,冷汗泠泠而下,再不敢妄动一步。早前大战秦伯时,叶浩身体无恙,全力一击也远不如此!难道他没负伤?还是突然吃了仙丹?众人滞在当地,呆若木鸡,一时愣愣望着少年。

叶浩一箭射出,陡觉体内异样,眉心处星辰力汩汩下流,汇至胸前膻中穴,不用冥思,竟开启内视之法,头一次他看清膻中穴异象:一轮烈日横亘在胸,光芒万丈,星辰力环绕四周,并行不悖,受其滋润,片刻壮大数倍。烈日又分出一道光柱,与星辰力螺旋缠绕,不分彼此,贯至丹田穴中,而后循周天运转路线,温润四肢百骸。倏忽之间,他陷入玄玄杳渺之境,再睁开眼时,重伤已不翼而飞,功力大有突破。

他未及细想,扫视眼前众人:“你们如此逼迫,无非是要我对老黄之死有个交代。现在,我就让你们满意。这迂难营都统,老子不干了,你们要另选他人,还是维持旧制,统统与我无关。”

一顿之后,他语气森然:“但有一条,帐内之人你们别想碰个指头,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众人只觉他目光如电,不能直视。袁远也挺光棍,知是以卵击石,遂一声不发,转头就走。其余众人唇齿嗫嗫,终没说话,就此散去。子苏看完这一幕后,正想悄然退去,突听叶浩喝问道:“羽妍到底是什么人?”子苏身子一僵,慢慢转身:“你知道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休想瞒我。”这两句互相矛盾,但叶浩神色森然,自有威势。子苏神情怪异,叹道:“她是上一任仙使,后来叛出蓬莱山。她的名字在仙宗乃至天下,都是一个忌讳。”

叶浩静等她下文,沉默得可怕,似乎随时可能爆发。

子苏面露沉湎,缓缓道:“十六年前,我才不过几岁,只知道有一位师叔天资横绝,二十岁前就到炼神境界,且随时可能突破返虚,成为绝代守护,为千古以来第一人也。她自然被选为仙使,但此届太一之战是比拼机关消息之术,她来到稷下辟雍,找到当时最杰出的匠师…”

叶浩屏气凝息,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子苏叹息道:“那匠师也是天才横溢,被誉为云兴初之后最杰出的机关大师,两个不同领域的人杰,一旦相遇,不可避免要陷入情劫。此时,又发生一件大事,影响了这位师叔一生。原来她竟通晓星辰力,为暗星之脉,星宿海将其幼时送到蓬莱山,要偷师仙宗不传之秘。

“这两件事先后揭露,举世震惊,令仙宗声誉跌到低谷。蓬莱山迫不得已,直接向幽门认输,并派出精锐骁天骑,满世界追杀两人。但这位师叔已臻炼神顶峰之境,加上匠师机关消息之术,一次次击退强敌。也许是机缘巧合,抑或星宿海有意安排,后裔神弓也落入其手,这下更如虎添翼,宗门追兵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迫不得已,宗主亲率长老会渡海东来。这时,师叔已怀胎八月,接近临盆,匠师虽觅得隐秘之地,更布置重重机关,也不能却敌门外。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发生。但令人震惊的是,师叔以后羿神弓,竟创出一门结合太初、星辰两大奇功的秘术,七大长老一一刹羽。更与返虚境界的宗主战成平手。

“就在这时,连番恶战惊动胎气,师叔败下阵来。护子心切的她,以自爆真融相挟,终迫得宗主罢手,条件是产子之后,她要自杀谢罪。蓬莱山一言九鼎,那孩子诞下之后,匠师便携其远遁,从此音讯全无。”

子苏说完之后,长舒口气,眼含深意道:“只是宗主和长老会都没想到,那孩子竟同是暗星之脉,母亲也能忍受非人痛苦,使用传承秘术,将一身真融封印在孩子体内。”

叶浩双眼猩红,哑着嗓子问:“非人痛苦?是什么苦痛?”

子苏仰首望天:“世间极刑无过于凌迟,而传承之术更要痛苦百倍,更何况师叔是在生产之中。作为一个母亲,这是最伟大的壮举,遑论其他。”叶浩怒吼一声:“秦老贼说得没错,我母亲果然是被你们害死的。”

子苏沉静地道:“天下间事本就分不清是非对错。仔细算起来,是师叔先负了仙宗。若无你父亲和暗星之事,师叔原可成为千古一人。只能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叶浩一脸森然:“狗屁时来运去,我只知道娘亲死在你们手里!”抱弓在怀,拉至满月,气机将子苏锁定。他乍然听到母亲消息,脑中一片空白,想着娘亲用传承之术的痛苦,恨不得杀尽所有仙宗人,手指捏得苍白,微微发抖。子苏却毫不在意,留下浅浅一笑,转身自顾行去。“没有我,太一之战必败,迂难营全要砍头。”她洒然说道。

叶浩看着她远去,扣弦双指将松未松,迟疑不决。子苏算是把他看透了,迂难营就等于他的家,再有恶言相讦,也终归是归属寄托。他不可能无视。早间忍不住救老黄,也是这种心态。

子苏身影没入营帐后,叶浩无力松手,弓身垂了下来。

雪姨不知何时到他身后,爱怜地望着他。这孩子不过十六岁,却承受了如此种种。袍泽逼迫、母亲身世、父亲血仇,如今更加上感情的重荷,他那稚嫩的肩膀,不知能否承受得住。不由伸出手去,爱怜地抚他脑袋。叶浩像火山爆发一般,痛哭出来,扑倒在她温和慈祥的怀中。

雪姨摸着他头,疼惜地道:“刚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不论如何,雪姨始终支持你,我回头去找袁远算账。”自家的孩子被欺负了,作为家长的,怜惜之余,不由把怒火发在肇事者头上。叶浩平复情绪:“这个都统做与不做,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方才子苏说的,你都听到了么?”

雪姨颔首道:“无怪你爹在世时一直说,羽妍确实是个奇女子,我远不如她。为了丈夫和孩子,能忍受这般非人痛苦,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足以叫天下女人汗颜。”叶浩道:“你对老爹和我都很好,未必比我娘亲差。”雪姨解颐一笑:“你这小家伙就嘴巴甜,也不枉雪姨宠你一场。你爹临终前给我一个锦囊,说关系你身世之秘,要到炼神境界才交给你。现在阴差阳错,你提前知道了,我就先交给你。”

叶浩着急道:“什么锦囊?”雪姨从袖中取出锦囊,布料陈旧,虽有金丝描绘,也泛出岁月洗砺的黄晕。叶浩颤抖着手接过,拆开一看,别无他物,只是一方普通玉佩。反复检视,都毫无奇特之处。

他看了雪姨一眼,也是惑然不解,遂高举在手,对着日光细看。“咦,竟然有字!”他惊呼出声。那字镂在玉内,表面平整光华,只有光线差异,才能辨别出来。雪姨眯眼道:“玉质易碎,要透到里层刻字,这份功力委实惊世骇俗。除了绝世守护,也只有千古奇才的羽妍能办到。”

叶浩已看清玉内字迹,低声念道:“星辰为阴,太初为阳,阴阳既济,神弓逞威。”只有寥寥十六字,娟秀清晰,透过缕缕阳光,显得晶莹剔透。“这是什么意思?”叶浩大惑不解。与自己身世有关?这显然搭不上边,倒更像一层神秘功法。

雪姨心念一动:“太初,星辰?莫不是与你修的两大奇功有关?”

叶浩皱眉苦思,像隐隐抓住什么,仔细去想又毫无头绪。不觉踱起步子,抓耳扰腮。雪姨笑道:“想不明白就别想。那女孩儿现在怎样了?”

叶浩更是愁容不展:“早间苏醒过一次,服了幽门的疗伤圣药,又昏昏睡去。”雪姨掀帘入内,见思小姐覆着被子,脸色苍白,像只泼野的小猫,突然收起爪子,分外惹人怜爱。仔细把脉后,雪姨脸色一松:“那秦伯一击及时收手,思小姐底子又厚,眼下虽然伤重,休养一些时日,自然会好转起来。”

叶浩坐倒在地,双指插入发间:“我担心的倒不是这。雪姨,她…幽门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在又是两军敌对,我…以后该怎么办?”

雪姨拍了拍他脑袋:“我们家小浩长大了,不仅想女孩儿,更懂得想以后。”叶浩窘着脸喊:“雪姨!”雪姨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跟那秦伯有仇,与思小姐何干?至于眼下两军对战,更不是问题,太一之战总有结束一天。那时以你身兼两大奇功,谁不想招攘,配幽门圣女也是绰绰有余。”叶浩痛苦道:“可是,幽门圣女一般是不嫁人的呀。”

雪姨摇头叹道:“真正的爱恋,与这些都是无关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老爹和娘亲,阻力何其之大,最终还是走到一起。虽然最后没有圆满的结果,但是曾经拥有过幸福,也就足够了。”

叶浩傻傻点头,显然还是不明白。

少年时总是冀望爱情圆满,天造地设、郎才女貌,恨不能尽天下所有的好处,却不明白,在真实的世界里,缺憾才能锻造美丽。

思小姐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下,帐中点起蜡烛,温暖的灯光播下黄晕,别有一种温馨情态。叶浩正趴在桌上瞌睡,闻声醒转:“你醒了,我熬了粥,给你端来。”他脸上沾了黑灰,显为烟炭所熏,颇是狼狈,急急忙忙站起,去端盆子时,又被烫了一下,好不容易盛好粥,又找不到汤匙,总之忙得一团糟。思小姐低低一笑:“真是个傻瓜!”

叶浩端到枕边,傻笑道:“之前都是雪姨做,我只管吃,想不到熬个粥这么麻烦。”思小姐见他毫无喂饭自觉,呆坐在那里,暗骂了声笨蛋,装得可怜兮兮:“人家受重伤,手都抬不起来。”眸子亮晶晶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叶浩哦了一声,凑勺过去,思小姐又是摇头:“太烫了,怎么吃嘛?”三番两次有意刁难,叶浩终于开了窍,舀起一勺,细心吹了吹,小捣蛋这才满意,乖乖吞了下去。

足足喂了两碗,思小姐心满意足,拍了拍小肚皮:“饱了,不吃了。”她看着细心伺候的少年,只觉幸福得无以复加,什么太一之战、幽门仙宗,统统都不去想,只惦念着眼前的温存。

叶浩不合适宜地问道:“咦,你的手能动了?”其实,幽门圣药功效非凡,思小姐早手足能动,只是不行运功。女儿家心思被拆穿,她狠狠地剜了傻瓜一眼:“怎么,你不愿意伺候我吃饭呀?”

叶浩察觉危险,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愿意,当然愿意!”

“哼,这还差不多!”思小姐伸了个懒腰,“本小姐要睡了,你讲个故事来听。”叶浩抓着脑袋:“还要听故事?我不会讲呀。”“哪有你这么笨的,不行,你非得讲一个。”思小姐嘟着嘴。

叶浩拍了拍她小脑袋:“好了,别胡闹!你这么出来,那老…秦伯那里怎么办?”思小姐神情一黯:“当时的情况,我别无选择。你这个负心人,以后若不对我好,我就死给你看!”说着眼圈又红起来,泪水涟涟往下掉。叶浩目光坚定:“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即便和整个幽门作对。”思小姐眼泛异彩:“我们要像你父亲、娘亲一样。”

叶浩一愣,目露迷惑之色,道:“你怎知我娘…”。思小姐浅浅一笑,低声道:“那天你和子苏在帐外吵吵嚷嚷的,我在里边早醒了…就都听了去。”她暗想当时情景,又回味后来雪姨与叶浩的对话,不禁双颊微微泛红。叶浩抓住她的小手,眼中含泪,重复着那句话:“像父亲和娘亲一样…”,然后重重一点头,仿佛这就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迂难营一众头领被邀请到监军帐中。数盏铜鹤衔嘴灯照得明亮,地上铺着青色毡布,布置得并不奢华,但透着超出尘俗的雅致。众头领都是粗人,竟有几分局促。

子苏招呼众人坐下,伍汉奉上香茗,垂手一旁,俨然成了勤务兵。

中军帐一闹后,袁远成了众人领袖,端起茶一闻,但觉异香扑鼻:“好茶!”郑青官吏出身,见过些世面,仔细一品,叹道:“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生清风。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轻风欲归去。果然是仙山所产白鸳茶,非是世间人所能饮。”

子苏微笑道:“郑头领好见识,这正是蓬莱山云雾缥缈之处,采集所得的白鸳茶。养气生津,培元固本,对练武之人有些好处。”

郑青打量她片刻:“岂只有些好处!此茶在帝都皇宫也是稀罕物,监军大人却如此大方,给我们这些粗人牛饮。”

“区区白鸳茶又算得什么,只要攻下飞鹰城,各位都能尽享富贵,福泽所及,荫袭子孙。”子苏朗声笑道。袁远摩挲着青花瓷茶盏,叹道:“要为监军卖命,大家总得知道底细,看大人是否能出得起那份价钱。”

“以仙宗使者的身份,这承诺够不够分量?”子苏淡然笑道。

众头领震惊站起,手足无措,呆呆看着子苏。虽早猜到子苏身份不简单,却没人料到如此高贵。蓬莱仙宗,那可是凌驾中原皇室之上的存在。诸国皇帝见到仙使,也得行半臣之礼。

他的承诺岂只够分量!众人的心倏地灼热起来。迂难营劫余之徒,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即使依五军都督府所言,能转为正规边军,依旧要受尽白眼。而仙使承诺便不同了,富贵唾手可得!

“清蒙帝国制令森严,大家都已知道,此战不克飞鹰城,迂难营便无存在必要。早时战况仙宗、幽门已尽知悉,骁天骑出蓬莱,圣骧卫下昆仑,清蒙西北已增至二十万步骑,狂风骤雨随时压来。两军阵前,先斩败将,这是清蒙军规,迂难营尽要斩首!”子苏平静说来。

众人心中一凛,即便近来攻城不遂,也一直以为期限尚远。此刻听子苏一说,顿觉火烧眉毛。一旦大军压来,不管敌我,迂难营首先要化为飞灰。

子苏一扬秀气的眉毛:“所以我们唯余一途,就是攻下飞鹰城,时间就是明天。”她戟手一指,仿佛就判定了飞鹰城的命运。

她又从桌案中掏出一叠文书,道:“这是清蒙帝国兵部委任状,攻下城池,我保举你们每人都做四品以上武官,且过往一切无人再提。”

众人呼吸粗重,盯着那叠文书,目光一瞬不瞬,仿佛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尽在子苏手中。子苏淡然一笑,世人天性如此,诱之以利,驱之以威,无不尽入彀中,概莫能外。她叹了口气,脑中却浮现出那少年倔强的身影,此人又有什么能打动呢?

翌日清晨,迂难营再次攻城。除了叶浩、雪姨,其余人等包括伤员,都列队城下。众头领都已鼓足士气,只待一举破城,坐拥高官厚禄。

但奇怪的是,城墙上无有一人巡弋。偌大一个城池寂然无声,似乎一夜之间,守军撤尽。唯有一杆军旗在城头孤零零飘扬。迂难营动静很大,依旧没人理会。众人一时产生错觉,仿佛时光倥偬,已过了好多年,这座城池已非昨日要塞。当下俱惊疑不定,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郑青喃喃自语:“难道在唱‘空城计’?未免也太拙劣了。”

子苏一时也看不出究竟,只觉得古怪,这城池依旧是那砖墙,却有了森然气势,如何也攻不破似的,比之前重兵把守,更要…稳如泰山。她脑海中不由冒出这词,“稳如泰山”,奇#書*網收集整理这城似蕴藏了神魔般力量,百万雄师也难攻破。“先用投石车轰击!”子苏沉吟片刻,采取稳妥方式。

工程兵迅速校准投石车,一颗石弹高高飞起,画出精准的弧线,没有任何阻隔,直接将军旗轰倒。旗杆倒下时,轰倒了角楼屋檐,尘埃飞扬。城中仍是一片阒寂,死水般平静。

子苏一挥手,决然道:“全军进攻,只携简易云梯!”

千匹骏马一齐冲出,骑士分成十数列,俱携带着长长的云梯。城头依旧没有动静,子苏用意是,敌人既要用空城计,我便将计就计,迅速挺进,不让其重新布防,一举冲上城头。马蹄声如惊雷,敲响草原大地,城头依旧空无一人。子苏心中涌起强烈不安,却不明白症结所在。

冲在最前的兵士已到护城河边,正要策马跃过,蓦地幽光溶溶,绕城涌出,横亘在护城河前,形成一环光罩,切面圆整,只要踏入一步,就是幽冥鬼域。子苏芳心剧颤:“幽门绝锁大阵!”

数十骑控辔不及,直接冲将进去,只见幽光一绞,连人带马尽化为齑粉,倏忽没入虚无。只剩下兵器护甲委落于地,分毫无损,血肉之物竟活生生被吞噬了。一时战马嘶鸣奇--書∧網,惊恐人立,迂难营众以为又遭神法攻击,慌不迭掉转马头,亡命奔离。子苏呆若木鸡,怔怔看着前方城池。一没有生灵逼近,异象尽皆消失,飞鹰城又露出那伤痕累累的躯体。

“鸣金收兵,明日再战!”子苏喝道。

第八章 槌城

叶浩浑没理会军务,呆在营帐中,伺候着幽门的小捣蛋。思儿叽叽喳喳,原本就活泼的性子,在心上人面前,更是没了拘束。一上午工夫,却像弹指光阴,在两人由衷欣喜中,很快就流逝过去。

“人家饿了嘛,去煮吃的!”思儿捶了小耗子一拳。

叶浩头痛道:“等会雪姨会送过来。我煮的又不好吃!”思儿嘟起嘴巴:“小耗子对人家不好了!我叛出幽门来从你,你却饿着人家。”

这招是杀手锏,叶浩无从抵挡,乖乖去生了炉子。思儿有幽门神药相助,已经好了大半,能下榻走动,便蹲在一旁,看叶浩手忙脚乱的样子,脸上满是柔情蜜意。

深秋阳光温煦照下,两人依偎一起,明亮的火焰舐着铁锅,水汽哧哧蒸腾,泛起一片氤氲,远出看去,少男少女浑似神仙中人。

但不速之客到来,搅乱了这温馨。思小姐转头看去,却是郑青、邓麻子两人,不由霍地站起:“你的叔叔们又来了,我进帐子去。”

叶浩无法,任她使小性子,也知两方之间水火不容,便由得她避开。

郑青嘿嘿笑着:“这女娃儿有点脾气,小浩你未必驾驭得了她。”

叶浩一脸警惕:“你们来做什么?若还是昨天那般,我可不会客气。”

郑青哈哈笑道:“小浩你过虑了,昨天主要是袁远那王八蛋挑起来的,我们劝不过。我和你邓叔叔合计一番,这女孩儿是幽门圣女,也不算辱没咱迂难营。”

叶浩冷笑截断:“今天攻城不顺吧!”郑青尴尬一笑,道:“是有点不顺利!小浩呀,节骨眼上还是要你出手,挽救迂难营呀。你身为都统,这也是责无旁贷的。”叶浩嘿笑道:“昨天老子就辞了这个都统,你别再陷害我。城里头只有几百残军,你们还攻不下,真是一群废物!”

郑青赔着笑脸:“那秦伯又设了奇门大阵,无论人畜,一近身就炸成灰。那子苏说了,现在能破阵的,只有叶都统了。”叶浩奇道:“那子苏功力比我深湛,他都无法,我能怎么样!更何况攻城之时,禁用方仙之术。”邓麻子道:“监军大人说了,只要你肯出手,定能将大阵破了。”

郑青叹了口气,道:“小浩你还不知道吧!帝国军队已经出关,两日内便能赶到,此前还不能破城,迂难营仅剩的一千兄弟,统统都要斩首。你就忍看叔伯兄弟们枉作冤魂,迂难营从此灰飞烟灭?”

叶浩身躯一颤,低头思索。他从小在迂难营长大,骨子里流淌着这支军队的荣耀和血液,无论今后如何,都刻上迂难营的烙印。他无法坐视袍泽们都被处决,更无法容忍迂难营就此烟消云散。渐渐地,他紧攥起拳头,目光明亮。郑青一见有戏,忙道:“老叶若还活着,是决不会让兄弟们遭此大劫的…”

“更不会让叶浩为难的!”帐帘倏地掀开,女孩儿冷冷截断,“漫说他破不了绝锁大阵,就算真能破,也决不会出手的。”

她慢慢踱近,望向叶浩眼睛深处:“你说是不是?”灿烂的阳光下,她脸色苍白,秋风瑟瑟而过,单薄身子似不胜寒意,竟颤抖起来。

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初识时的轻嗔薄怒,伤心处的淋漓痛哭,乃至昨日间的舍命相护,叶浩眼中涌上迷离,天地虽大,此刻却只容纳得下思儿身影。彼此之间,再也无法割离。

他轻一颔首:“我都听你的。”思儿展颜一笑,犹如鲜花绽放,叶浩看得心驰神曳,忘情握住她小手。两人痴痴对视,浑然忘了外人在旁。

郑青大摇其头,拖着邓麻子离开,叹道:“到底是老叶的儿子,一样的多情种子呀。我们回去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杀头吧。”

叶浩心中一颤,见两人落寞的背影,不由魂断神伤。人生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这种抉择,原就不该落在他那还嫌稚嫩的肩膀上。

雪姨送来午饭,顺便帮思儿看了伤势,用了一剂药后,女孩儿沉沉睡去。“这女孩儿是个美人坯子,对你也死心塌地,以后别负了人家。”雪姨爱怜地抚她头,俨然是看儿媳妇的架势。

叶浩一点头:“那是当然。雪姨,他们早间攻城不顺么?”雪姨颔首:“又折损了几十号兄弟,这城是攻不下来了。小浩,你要么带思小姐走吧?两方真要开战,迂难营首当其冲,难以幸免。以你的功力资质,天下之大都可去得。”叶浩摇头,神色坚决:“我总归是迂难营的人,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我心里很乱,老郑中午来劝我出手,被思儿拒绝了。”

一方是生死相许的恋人,一方是血火与共的袍泽,他心中挣扎不止,至今没想出一个计较。雪姨突然忆起一事:“方才路过监军帐时,那子苏托我传话,要你过去一谈,有解决目前危局的良方。”

叶浩嗤笑道:“他能有什么良方?无非是撺掇我出手。”

雪姨劝道:“不妨去一听,说不准真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历代仙使都聪慧超人,这子苏更以智谋名世,去听听总不会有坏处。”

叶浩犹豫道:“那思儿…”“她服了药,总得睡两个时辰。我帮你守着,不让她知道就是。”雪姨笑着说道。

叶浩一路走去,不见巡弋士兵,偌大营寨显得分外冷清。绝望的营众都聚在帐里,闷头喝酒,攻不下城池,等待他们的,只能是阵前斩首的命运。往日的热闹喧嚣,都成了梦幻泡影。

叶浩艰难地前行,步子越来越沉重。往日种种情状,一一涌上心头。迂难营这三个字,已经烙在他骨子里。面对覆顶之灾,他岂能无动于衷?

来到监军帐前,出奇地,伍汉并没有守在外边。他犹豫片刻,正要掀帘而入,却听到一阵泼水声,哗哗不止,伴着销魂已极的呻吟。

叶浩一愣,那子苏在做什么,莫不成在洗浴?同为男人,倒没有太多顾忌。便掀帘而入,只见帐中水汽氤氲,模糊了视野,当中放了大红木桶,洁净的热水上漂浮花瓣,窈窕雪白的背影忽隐忽现。帐中似燃了薰香,闻之欲醉。叶浩一皱眉头:“监军,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尖锐的叫声刺破宁静,浴桶中人霍地立起,美好裸露的背影呈现,纤秾合度,叫人几欲窒息。水声哗哗,带着几瓣鲜花,溅出木桶,分外撩人情思。

叶浩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血脉贲张,目光再不能移开半分。那女子环臂于胸,转过头来,脸如芙蓉,冰肌玉骨,赫然有几分眼熟。只听她恼怒斥道:“你…你怎么进来?快出去!”她玉脸羞红,更增几分妩媚。

叶浩瞪大眼睛:“你是监军…子苏,你是娘们儿?”

子苏见他目光灼热,忙蹲入桶中:“你…你快出去!”

薰香若有若无,丝丝渗入鼻端,叶浩只觉心弦猛然拨动,缀出奇怪尾音,一股热浪从丹田下涌下,倏忽遍布全身,不可遏制地朝浴桶走去。

子苏惊慌失措,缩到浴桶角落,什么方仙奇术,尽都忘却。帐中热浪熏腾,只剩下男人最原始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