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邪不被察觉地摇头叹了叹气,一群可怜的跑江湖的,连人都能认错。
“买不到马了,只有驴子,京城的马是最不好买的。”
这驴子通身黑色,白白的口鼻,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看到七小邪呆呆地看着它,它高兴地一眯眼睛,“呃哼呃哼”地叫了两声。
“不是你要买马的吗?怎么把它给我了?”七小邪无奈地看着花无颜。
花无颜笑意浅浅,鹰眸中流露出属于他的温柔,“我记得是你说的要买马。”
七小邪回想片刻,好像真的是她的提议。
“可是你也没同意啊!”七小邪不服地跟在花无颜身后与他辩理,让她牵着这只驴子,她宁愿步行。
花无颜嘴角噙笑,直接无视七小邪的抗议,买了些笔墨纸砚挂在了驴脖子上。
而七小邪,则是一脸阴霾地骑在了驴背上,一路颠簸地回了隐楼。
※※※
七小邪愤愤地将驴子拴在了隐楼的马棚里,这驴子夹在几匹骏马中,被孤立了还乐观地“呃哼呃哼”。
七小邪所有的话就像哽在了喉咙里一样,最后化作抽了抽嘴角的力气。
刚推开花无颜的屋门,便听见花无颜一句“站着别动”。
于是,七小邪便以木门半敞,手撑着门两边的姿势站着,不能动弹。
她向里面望去,花无颜正坐在桌前手提起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偶尔还抬头看她两眼。
这种感觉就好像风清云那个狂野的男人一袭黑衣,放下了刀而是翩翩然坐在这里搬弄笔墨纸砚的诡异感。
最主要的是,每次花无颜抬头看向她,那视线在她身上停滞几秒的感觉,就好像风清云在盘算该如何将她碎尸,还得碎得带点美感。
“好了吗?”七小邪轻轻动了动嘴唇。
花无颜头也不抬便回答她:“再过半个时辰。”
七小邪呆若木鸡地看向坐在桌前的那人,仿佛感觉到他的嘴角正微微扬起。
※※※
活脱脱站了整整半个时辰,如果是子画扇这么对她,她一定能拆了门板往他身上砸去,可惜这是风清云,哦不,花无颜。比风清云还可怕的花无颜。
半个时辰后,七小邪扭了扭撑得发麻的手腕,抖了抖站得酸痛不已的双腿,略带期待地走到桌前,在瞟到桌上那幅画的时候,她彻底怒不可遏了……
本以为画上会有她的模样,谁知花无颜画了整整半个时辰的画上,只有窗户上的那花团锦簇的牡丹。
“你这是在耍我?”七小邪咬了咬牙齿,怒目圆瞪。
花无颜浅浅地笑着,没有回答她,但是笑意却很明显地告诉七小邪:你总算察觉到了。
※※※
七小邪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和“风清云”相处这么久。抬头看看走在前端的花无颜,以及街上投来的一片敬仰及爱慕,还有七小邪认为的……畏惧。
前方就有一个卖马的人,几匹骏马都是高等货,马的旁边还有几匹毛色油亮光滑的驴子。
七小邪骑在驴子背上,突然感觉驴子脚下蹭了蹭地,按照她多年来的经验看,接下来可能会大事不妙。
感觉到七小邪的驴子停了,花无颜回过头来,眼中略带不解,“怎么了?”
不等七小邪开口,她身下的驴子突然一个猛冲,将背上的七小邪颠到了地上,它横冲直撞地跑到那几头驴子中,“呃哼呃哼”地叫唤着。
坐在地上的七小邪感觉屁股像要炸开般疼痛,她扭曲着表情扶着屁股。花无颜见状,眉头微蹙,转过身去,直直地向那头黑驴子走去。
刚才的动静太大,不少人的视线都投到了这边。
花无颜走到驴子身前,一拉它,它便不情愿地扭了扭,花无颜皱了皱眉头,猛地一用力。打扰了它和其他驴子的卿卿我我,黑驴子发飙了,犹如猛将附身,好似为了在母驴子面前一展威风般,毫无不犹豫地就抬起前脚,两只蹄子踢向了花无颜。卖马的人头上顿时滑下几颗豆大的汗珠。
七小邪伸手挡住眼睛……不忍直视。这也说明了这只驴子以后的日子将不会好过了。
花无颜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虽然这点力气对他而言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是……形象俱毁。
花无颜眸子一闪,俊脸不动声色。七小邪抬头望去,只见一抹傲然而立的身影,衣摆被风轻轻吹起,犹如一朵墨色清莲,仙气缥缈,恍若在云端。
周围的议论声窸窸窣窣传来,而花无颜却毫不在意,只是因为这是风清云的形象。
“官府总督居然被驴子给踢了,驴子大难临头咯。”
“哇,什么情况,风清云居然被驴给踢了……”
“哎呀,人家还好崇拜他来着,这下可……”
总结起来,其中的关键字就是“风清云被驴踢了”。
而接下来“风清云”的举动更叫人目瞪口呆。
七小邪只见花无颜恍若无事地向她走来,伸手将她一揽,抱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花无颜在七小邪头顶轻笑一声,妖娆的眸子半敛,微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间,轻嗅着那股淡淡的发香。
那头毫无危机感的黑驴依旧在和那几头母驴你侬我侬。
官府总督风清云,一代高手典范,不论从长相还是身份来看,都是所有女子爱慕和崇拜的对象。风清云,同样是所有跑江湖的心目中的偶像,神一般的存在,而这下,所有的人,彻彻底底对风清云改变了看法。
“想不到官府总督居然和画扇公子一样喜好……”
“我还以为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呢……”
“心都要碎了……”
一传十,十传百,风清云那不容玷污的形象就这么日渐瓦解,至少,开始在民间流传开来……
※※※
檀香袅袅,庭院流水潺潺。
子画扇看向好友,疑惑道:“怎么了?”
风清云轻蹙眉头,手轻扶下巴,摇了摇头道:“我总感觉,最近很多人看我的眼神变了。”
子画扇望向窗外,梨花锦簇,深深庭院美不胜收,他轻笑道:“他们不是素来看都不敢看你的吗?”
“这也是我疑惑的原因。”
风清云眉头紧蹙,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了,七小邪来京城了。”子画扇盯着窗外一枝梨花枝丫,想到七小邪那万分可憎的面孔,牙齿紧咬。
风清云轻蔑地笑了一声:“自己送上门来?这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啊。”
“应该是找到靠山了。”子画扇嘴角轻扬一个淡然的弧度。
一阵清风拂过,花瓣如雨般落下,一朵完好的梨花落下时,不小心落在了清池之上。
事实上,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
七小邪刚从隐楼的楼梯上走下,便看见一楼酒馆有一处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在众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中稳稳地捏着酒杯,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被议论了。
七小邪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转过身去,就要拦住同样正在下楼的花无颜。
她对着花无颜用嘴型说道:风清云在下面。
见花无颜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七小邪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而花无颜只看到七小邪挤眉弄眼的表情,根本不知道七小邪在搞些什么。他伸出脚向前一迈,然后一愣。显然,他也看到了风清云本人了。
风清云是何人,他察觉有不同一般的目光盯着他看,立刻抬起头去,与楼梯上的花无颜对视个正着。
风清云手中的酒杯一抖,鹰眸突然瞪大。
而隐楼里所有在吃饭的人顺着风清云的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有两个风清云。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
七小邪被夹在中间,她的手还呈拦住花无颜的姿势。
嘭的一声,风清云将酒杯掼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店里的小二暗暗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深觉不妙。
七小邪可以清楚地看到风清云的鹰眸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这是他勃然大怒的前兆。而风清云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七小邪下意识想抚胸平息自己忐忑的情绪,但是转念一想,这种情况下,她竟只能维持拦住花无颜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生怕自己稍微动那么一下,风清云的目光就会转移到她的身上。
然而比起怒火中烧的风清云,花无颜这个冒牌的倒显得淡然多了,他仿佛一点也不惧怕风清云一样,轻轻拨开七小邪的胳膊,径自下了楼去。
而七小邪如同被赦免般收回自己的胳膊,揉了揉已经发酸的小手臂。
接下来花无颜的举动使七小邪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只见花无颜走到风清云身旁,然后轻轻说道:“想不到,我也会被模仿。”
众人瞬间晕了,到底谁才是真的风清云?就连七小邪,都被花无颜那一瞬间堪比风清云一如往常的淡定气质给弄恍惚了。
花无颜只是轻轻丢下这句话,然后便拂袖离去了。
留下风清云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一向从容淡然的他,也凌乱了。
七小邪瞠目结舌地看着花无颜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此人的功夫高深莫测,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楼下站着一个谁也不敢惹的风清云,七小邪趁着混乱之际溜上楼去,在屋子里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
一袭红衣缓缓从远处走近,妖娆颜面看不清表情,君王来临般的气势让人折服。而他的手里,牵着的是他的那匹白马。
七小邪的驴子在那天和母驴调完情后迈着小蹄子也回到了隐楼,花无颜并没有七小邪想象中仇恨这只驴子。花无颜好像很看淡这些,有种谁惹他他都不恼的感觉,却又有种谁都不能惹他的压迫感。
他换回了他的那身红衣,依旧是那个翩然绝色的花无颜。
“出京吧。”他轻声道,那双潋滟的桃花眸无比妖冶,蛊惑着他所看到的一切。
七小邪不知是被蛊惑了还是怎么,竟答应了出京,收拾收拾包裹牵着驴子走在花无颜的身旁。
她不知道那匹白马是怎么被他找回来的,他明明说不管这匹马,却又找它回来。七小邪发现,她越是和花无颜相处久,越是看不懂他。
皓月当空,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一马一驴子的脚步声。
走到看守京城大门的官兵那里,七小邪刚要张嘴问花无颜如何躲避官兵,谁知花无颜轻声道一句:“捂住口鼻。”
可惜心绪不在状态的七小邪还是慢了一拍,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合,当花无颜衣袖轻轻一挥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香,随后眼前一黑,和那群官兵一同倒在了地上。
又是……那玩意……
七小邪想说些什么,却已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江湖最新消息已传出:七小邪已骑驴从京城东下,此人异常狡诈,擅长易容,各位江湖英雄务必请注意!
七小邪看着手里那张通缉令,本来一个绝色翩翩的美人被换成一个相貌平庸的布衣少年,下面配的几行字七小邪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子画扇写的。
花无颜骑着白马走在前端,七小邪拿着这张通缉令坐在驴背上,跟在花无颜身后,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是七小邪自己公开自己下落的,原因很简单。她将手中通缉令一丢,直起身子看向花无颜的背影。
“现在要去哪儿?”七小邪拍了拍驴屁股,黑驴歪了歪身子走得快了些,与花无颜的白马同行。
花无颜一袭红装在朝阳的映照下愈发绛红,桃花眸轻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我要找一个人。”
“谁?”七小邪好奇地问。
花无颜的菱唇一张一合,眸子中闪烁着参不透的情愫,“南楚练。”
七小邪眯了眯眼,快速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信息,最终一切落空。关于南楚练这个人,要么就是他的身份太隐秘,犹如花无颜一样,要么就是他太没名气,不然从小到大都在跑江湖的七小邪不会一点关于他的东西都想不起。
“找他有什么事吗?”七小邪看向花无颜,有些看不爽他这么稳稳地坐在白马上,而她就得骑在这破驴子身上,颠得她屁股都要开花了。
“这你无须知道。”花无颜美目轻合,下一秒又睁开。
见花无颜不回答,七小邪眼睛一转,也猜到了些什么,但仅仅是在她的思维下推断出的结果。
“是女人吧?情债啊情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七小邪嘴角上扬,脸上泛上一丝了然之意,伸手一拍驴屁股,两下就走在了花无颜的前面。
花无颜菱唇微张,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前方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前方地上出现一个大坑,一阵灰尘漫天,待尘埃落定,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直直地站立在原地。
白马马蹄蓦然停下,黑驴子仰头“呃哼”一声,随后一脸悠闲毫无危机感地看向前方的两个挡路人。
“七小邪,你往哪里跑!”矮个子头发蓬乱,手里握着一把巨斧,凸出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坐在驴背上的平庸少年看。
七小邪眨了眨眼睛,嘴巴张大,她还没反应过来,寂静几秒后,矮个子突然低下声音问向身旁的高个子,声音不大,但还是被他们听见了。
“喂,他是七小邪吧?怎么感觉没画像上好看?难不成七小邪是他后面的那个人?”
高个子凑近手中那张通缉令,喃喃道:“没错啊,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我怎么记得七小邪是个女的?你可别耍老子。”矮个子凑过头去看向高个子手里的通缉令,“这是七小邪?”
“大哥,通缉令今天早上刚刚更换,我说得没错,他肯定就是七小邪。”高个子手里的通缉令被矮个子一把夺了过去,拿在眼前与面前的七小邪本人对比了一下,最后龇牙一笑。
“没错,就是他了。”他握紧斧子冲向前去,凸出的眼睛此刻充满血丝。
花无颜静静地盯着前方这一幕看着,手握马绳,镇静得很。
高个子注意到七小邪身后的花无颜,面露色相,直直地向他走来,“美人儿……”
花无颜眉头微微轻蹙,桃花眸盯着这人的脸看,握着马绳的手微微松开。
七小邪拍了拍黑驴的屁股,黑驴向前稍稍挪了两步,七小邪有些恼火地又拍了两下,黑驴子竟扭了扭屁股,驴头轻昂,颇有“你再骚扰我我就顶你下去”之势。七小邪的脸黑了一半。
咝的一声传来,还在晃来晃去的黑驴子猛然感觉屁股一凉,它颤巍巍地转过头去看向屁股,只见一撮驴尾巴毛飘飘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下。
矮个子手握斧头,龇牙一笑,阴沉得令七小邪打了一个冷战。
“呃——哼——”黑驴子后蹄子一用力,满眼含泪地一溜烟跑了。
七小邪一把抓紧黑驴的鬃毛,黑驴吃痛,四个蹄子更卖力地刨地跑远了。它身后是那个举着斧子穷追不舍的屠夫,身上是七小邪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土匪……
“大大大大侠……饶命啊……”高个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惊恐地望向马背上的花无颜。
花无颜脸上毫无波澜,居高临下地看向这人,缓缓放下手中抓住的衣领,在那人渐渐松口气的一霎,纤长的手指一把抓住他的脖子,一寸一寸收紧。
手下之人犹如蝼蚁般没有一丝反抗能力,最终连挣扎的力气都渐渐消失……
嘭的一声,矮个子伸着舌头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
七小邪拍了拍手,伸出脚踢了踢地上之人。没有丝毫反应。
跟她玩追踪,真是此人这辈子最大的失策。要知道她七小邪最擅长的就是逃跑了。
七小邪跨上驴背,拍了拍驴屁股,那头驴趾高气扬地用鼻子哼了哼。
七小邪眸子缓缓看向地上那把骇人的巨斧,黑驴顿时浑身一个哆嗦,嗖的一声蹿出去老远。
刚才那两人应该是“参差”,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的小喽啰。矮个子是老大,高个子是小弟。那把巨斧算是蛮力武器,江湖武器排行榜上位居前一百位的武器。只是没了这斧子,他们两个是谁,只怕问了七小邪,也是一问三不知。
恐怕他们是太低估这张通缉令了,为了一个通缉犯白蹚这一汪浑水还真是有些不值。
七小邪找到了花无颜,二人赶了半晌的路程,最终赶在天黑之前到了一个镇上。
七小邪不知花无颜所说的那人究竟距离这里还有多远,不过看花无颜在镇上住的天数来看,应该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
“南楚练到底住哪?”七小邪扫视了一眼周围,很繁华热闹。
将一马一驴拴在客栈马棚,花无颜提起行李向客栈里走去。
“东瑶城。”
七小邪杏眸一颤,面色略惊,很快跟上了花无颜的脚步。她知道这个地方——东瑶城,传说中最遥远的东方。很小的时候,师傅曾经带她去过那里,路途很远,遥远到她都记不清有多少个昼夜是奔波在路上的。
在住房里简单收拾收拾,透过窗子,七小邪发现窗外灯火通明,直到鞭炮声响起,她才想起,今天是元宵佳节。
客栈送来一碗汤圆,七小邪不禁感叹这客栈的服务,真是体贴关照无微不至。
七小邪坐在板凳上狼吞虎咽之际,门被推开。七小邪嘴里塞着汤圆抬起头去看向门外,来人正是一袭红装的花无颜。
花无颜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纤长的手指轻扶门窗。
“过会儿来我屋里一下。”那张玉颜在烛火照耀下显得无比精致,尤其是嘴角那一抹淡笑,看得七小邪喉咙一紧,险些被汤圆噎着。
朱门再次被合上,七小邪放下勺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隔壁房间。花无颜突然叫她去他屋里,是有什么急事不成?
谁知到了花无颜屋里,她竟被使唤到窗前站着。
七小邪看着花无颜手中那支笔,突然想起上次,她转身看向窗外,一片花灯拥簇,延伸向川流不息的远方。
“以人取景,这次的确需要画你。”花无颜仿佛看出了七小邪的警惕,桃花眸熠熠生辉,竟比花灯还要好看。
七小邪的想法被看穿,也不好反驳什么,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灰粗布衣,突然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煞了风景。
“记得把我画好看点……”七小邪商量的目光投射向花无颜,不等她再说些什么,花无颜已经提笔开始在宣纸上描描画画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七小邪睡意泛上,正要打盹之际又强行睁大眼睛,身后的窗外传来热闹的声音,喧嚣和嬉笑声勾起她的回忆。
那段时光,没有人打扰,没有被通缉,她也不会偷东西,甚至什么武功都不会,她只会静静地坐在师傅的臂弯里,看着师傅手提六面玲珑花灯逗着她笑……
思绪飞逝,直到花无颜那声“好了”传至耳际,她才反应过来。
“我看看。”七小邪已经做好了被打击的心理准备,刚才她神情恍惚,恐怕画上的她更是惨不忍睹。
走到花无颜身旁,视线落在宣纸上的一刹那,七小邪杏眸倏地一闪……
画上是一翩翩少女立于窗前,那正是七小邪本身模样,少女脸上两朵粉云,透着灵气的杏眼微微睁着,紫花衣裳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材,领口微敞,紫色的绣花带着银色织脚,玉腿若隐若现。两缕青丝轻搭在修长的玉颈旁,云鬓间,发钗上龙凤缠绕双飞着,窗外七彩灯火向远方延伸,成了她的点缀,画上女子仿佛缓缓弯起嘴角,翦翦秋瞳,发簪轻摇。
看似以人取景,实则是以物取人。
那双犹如一潭桃花池水的美目半敛,静静地提笔为画上题上一行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七小邪不由得怔在原地,她的所有心思竟都被画在了这幅画上。
窗外传来阵阵热闹声,仿佛画上背景传出的喧闹嬉笑,此刻正衬得女子笑靥如花。
第三章 追踪七小邪
这天,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七小邪坐在客栈底楼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听着周围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八卦。她的耳朵向来很尖,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可以感知得一清二楚。
距离七小邪不远处的一桌上,几人相谈甚欢,谈话的声音大得方圆十米内的人都能听到。
“听说,有人捉到七小邪了……”
“噗——”七小邪憋不住喷出一口茶来,这一口茶,从客栈的这一头足足喷射到了掌柜算账的台子前。
所有人都哑然无声,一起转过头来看向她,她头一埋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而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品着淡而无味的茶水。
那桌人继续叨叨道:“听说捉到七小邪的,还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厨富二爷。”
七小邪眉头一皱,怎么捉到她的还是一个厨子?这谣言造得也太没水平了。
“现在不少人在巴结富二爷呢,这富二爷当上武林盟主真是指日可待呀。”
“据说七小邪现在还在富二爷府上当传菜的呢。”
“是嘛,富二爷这两天生意肯定是好得府上门槛都被踏破了。”
“可不是……”
七小邪捏紧了手里的茶杯,对以讹传讹的人表示深恶痛绝,太给她的形象抹黑了。
一袭红装出现在她的桌子前,只听声音七小邪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怎么坐在这里,不出去走走?”花无颜在七小邪对面的木凳上坐下,提起茶盏倒上半杯茶水,玉颜略带笑意。
那桌人在看到花无颜的那一刻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个边瞟向花无颜边低声说着:“连同七小邪一并被捕的还有一个叫花无颜的男子,据说长得特别美,我猜肯定和这人有得一拼。”
咔嚓一声,花无颜把手里的茶盏拍碎,面无表情地将桌子上那堆碎瓷渣堆到了一边。
又是那种仿佛看着怪人一样的视线降临,七小邪挡过脸去,衣袖正好遮住了她微微抽动的嘴角。
“你被捕了?”花无颜抬眸看向对面的布裙女子,七小邪今天换上了一件粗布衣裳,一张平淡无奇的小脸上一对杏眸熠熠生辉,青丝随意披下,竟有种朴实的美感。
往日里找麻烦的人太多,七小邪索性变了装束,至少今天性别算是变对了。
“若我被捕,现在在你眼前的又是谁?”七小邪放下手中的茶杯。
花无颜桃花眸微眯,侧耳倾听那些人的对话,可惜那些人的话题已经转移了,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富二爷是谁?”
七小邪凭着记忆在脑子里搜寻半晌,“一个厨子,我以前吃过他做的菜。”七小邪正了正身子,一脸正经,“说实话,味道很一般。”
花无颜手撑额侧,纤长手指轻轻摆弄茶杯,“他住在哪?”
七小邪眨了眨眼睛。
富府。
朱门大敞,门庭若市。一旁镂空的屋檐上,西南方饰着展翅欲飞的雄鹰。琉璃瓦砖盖满新石造起的楼房,就连那路间的石子,也是漾着繁纹的整齐好看的图案。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笔勾勒,都像是用了全身心的力气去装饰描绘般。
只是……这么优雅的布局,却有着一个天天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的主人。
“来来来,大家里面请啊,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七小邪眯眯眼,看向那个一脸笑容、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他正竭力招呼客人,恍惚间七小邪甚至觉得这人热情得并不让人生厌。
“小福,把客人送的礼物都搬到候堂去啊——”中年男子身子一侧,扯着嗓门对不远处一个怀中抱着一座“小山”的佣人说道。
七小邪嘴一抽,决定收回上一秒对他的看法。
“那个‘我’呢?”身旁一身同样布衣的男子桃花眸中流露一股不满的情绪,他四处看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七小邪对着天翻了个白眼,“‘我’都没出现,何来的‘你’。”
他们说的话在旁人听来简直就像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