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大人物遇到这种事,能大开杀戒肯定不会放过一个,这种睚眦必报的策略倒不全是心胸狭隘的原因,这是规矩,就是要树立威名和杀鸡儆猴阻吓其他刺杀。
但“睚眦必报”这种策略对王天逸这种级别来说根本毫无必要,他自己也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他只是个做事认真谨慎的人,所以王天逸还想多“了解了解”计百连这个曾经的师兄,毕竟他世居京城,人脉熟络,说不定可以得到有价值的帮派情报。
既然先有了“既往不咎”的打算,王天逸心里就没怎么多想,相反相对于这种“公事”,王天逸满心都是他自己的“私事”,那就是怎么对待谭剑涛。
要是张川秀和他同谋也好办了,你不仁我不义,大不了一起赶出建康,再感叹一句:恩将仇报,天生的穷命!这就完了。
张川秀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事,这也符合王天逸对这个一起睡过通铺的兄弟的认识,老实人或者说没有搞事的胆子,只是谨小慎微的活着。
在高手家里敲诈主人,这种事你借给他两个胆子他也做不出来,不是不想,是不敢。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谭剑涛怎么说也救过张川秀的命,张川秀又救过自己的命,两人以前相依为命现在又形影不离,怎么对谭剑涛都牵扯到了张川秀,弄不好就弄的一塌糊涂,连个朋友也做不成了。
王天逸想的脑子乱哄哄的响,连骑马的速度都越来越慢,慢慢的走近那酒馆的时候,头还在疼,在下马的时候才下了决心:不管张川秀怎么想自己,抽个空把三百两银子给了谭剑涛,让他回家离自己远远的,和一个曾经敲诈过自己的人在一起,心里怎么都不安稳。
在江湖摸爬滚打几年的王天逸清楚这种人心:自己有负于他,而他一根指头就可以捏死自己,自己心里怎能不害怕,怎能不猜疑百出。
一个弄不好,真把自己给黑了。
虽然想定了,王天逸还是叹了口气。
推门走进了店里,现在还是上午,店里空荡荡没有客人。
谭剑涛就在帐台前边的小马扎上坐着,一看王天逸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王天逸看谭剑涛看见自己,根本不敢抬脸对视,心里骂道:此刻知道没脸了,你何必当初?!
但想起彼此的关系,心里也是郁闷,支应了一声,自顾自坐在了他最喜欢做的位置——靠窗对门,这里既可以看到内外又方便进退,暗组呆久了,自然就养成了习惯。
王天逸把长剑倚靠在桌子边,也不给谭剑涛好脸,冷冷的问道:“川秀呢?”
谭剑涛在坐下的王天逸身边站着,搓着手,都是汗的脸死死的低着,眼睛只看自己的鞋子,嗫嚅了半晌才道:“他在后面厨房……”
“他怎地不出来见我?”王天逸没好气的大声问道,在江湖朋友面前,王天逸挨了八掌也会笑,但是在这个曾经以为是兄弟的人面前,他心里实在有气,实在装不出这个笑脸来。
“他……他……他……”谭剑涛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到自己的鞋面上,脖子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怕计百连来了,你们……你们……闹出……事来,所以……所以……”
“我又不是土匪!”王天逸气的一跺脚,随后想到张川秀就是这样的人,叹了口气,闭目半晌顺平了气,才问道:“计百连什么时候到?”
“马上马上,天逸你要不要先来点吃的?我去让川秀做。”点头哈腰的谭剑涛,汗珠子乱飞。
“不必了。”王天逸随口说道,但谭剑涛还是坚持要给桌子上摆点吃的东西,匆匆掀帘进去了。
看着谭剑涛的背影,王天逸猜他是怕和自己独处,不由得冷笑一声,但冷笑声断后,却是酸溜溜的伤心。
没过多久,店小二就笑容满面的端着一盘食物出来了,满面堆笑的放在王天逸面前,嘴里说道:“我家张老板亲手做的,说您最爱吃。”
王天逸一看那东西,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现在更是一肚子火,拉着脸哼了一声。
端上来的却是一盘三个粽子。
更要命这粽子连点热气都没有,凉冰冰的摆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以前剩的。
王天逸是北方人,粽子北方也有,但不到端午节北方人谁吃?况且粽子是米做的,北方人都是吃惯了馍馍的,尽管王天逸这种江湖人物南征北战,对饮食并不挑剔,但谁会吃这剩粽子。
更何况张川秀也是北方人士,和王天逸一起学武,一个盆里吃过饭的,怎么能搬出这玩意来敷衍,还能说出“最爱吃”这种话来。
“张老板请您一定多吃点。”店小二又说,但王天逸连手都没抬,脸上仿佛罩了一层霜。
这个时候,外头又进来一个人,王天逸抬眼一看,却不是计百连,只是个长胡子的中年瘦子,王天逸又审了几眼,看面容沧桑的他身上并没有兵刃,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就收回了视线,没多想别的。
“小二,过来!”那人一坐下就大声喊起了那小二,店小二就屁颠屁颠的过去了。
王天逸百无聊赖的审量起了那些粽子,“最爱吃粽子?拿剩粽子来敷衍我?川秀啊!”王天逸百感交集,不由的伸手拿起一个端详起来,入手冰冷如石头。
“缠成这样?还打死结?粽子都不会包吗?唉。”王天逸叹了口气,寻常粽子都是缠道细麻绳打上活结就可以了,方便打开,而张川秀送来的粽子则是纵横缠了十多道麻绳,却不是一根麻绳,而是十多根麻绳只缠一圈,然后打上结结实实的死结,一个粽子上居然打了十多个死结。
王天逸试着用指甲拆开一个结,却毫无着手处,一咬牙绷断了一圈麻绳,结是打开了,粽子却早被弄变形了,里头的米挤的到处都是,瞅着那缠着一圈圈死结的变形的凉粽子,王天逸扔死老鼠一般扔回了盘子里。
“甚么呀!”王天逸鼻子里恨恨的出了股气,扭头不想看那盘乱七八糟的粽子。
突然王天逸气歪的嘴正了回来,他扭回头,凝视起了那盘粽子,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客人,又回头看了看道通往后院的帘子,眉头锁了起来。
“大爷,来咯。”店小二春风满面的又冲了出来,这次手里可不是冷粽子了,而是一盘热气腾腾的酱牛肉。
王天逸微笑了一下,右手抄起了筷子夹着了一块牛肉,正往嘴里送,突然顿在了那里,扭头对店小二笑道:“这店我从王万山连着你们伙计盘过来也没几天,你们这些伙计觉得还可以吧,张谭两位老板没克扣你吧?和以前的王老板比如何?”
“好的很,这不您看我干活多有劲啊。”店小二俯身笑得眉目都看不见了。
“好好好”王天逸连声说好,左手伸手入怀掏出一块碎银子来,在空中摆着,笑道:“伸出手来,赏你!”
店小二一愣,赶紧把食盘夹在腋下,卑躬屈膝的把双手并伸过来。
“好小子。”王天逸右手拿筷子,左手一丢,那银块低低的朝身子右边丢过来。
不过看来王天逸没使力气,那银子只飞了一点距离就往王天逸胸前的桌面上落了下来。
“小心。”店小二惊叫一声,捧着的两手在桌面上平伸过来,要接着那块银子。
左边店小二惊慌失措的面容,右边是给赏钱失手的客人有些无奈又歉意的在微笑。
任何一个店里都可以有这种场面,此刻并无不同,旁边的中年瘦子把目光收了回来,壶嘴里的酒又轻轻的流进了酒盅。
“就是此刻!”歉意微笑的王天逸瞳孔陡然缩成了一个点。
面目一下就狰狞起来,王天逸右手猛地握住筷子死力朝下面的手心扎去!
“咔!”疾如迅雷的攻击只发出一声闷响。
但这钝钝的木筷几乎刺穿了下面的那只手,饶是这掌心硬茧如铁也没用!
鲜血四溅!
剧痛中店小二的面容蜷缩成一团,但嘴里撕心裂肺的大叫却仅仅是一个字!
“杀!!!!”
第九节 几步杀场(上)
能激励出高手杀意的往往不是自己的狂吼,只有低手才会这种吼叫给自己打气或者用来喷发心头的压力。
那是什么?
敌人!
不示弱的敌人!
凶悍和狂妄的敌人!
这些才是让江湖上真正好手张开凶目的逆鳞!
看自己一击得手,那伪装成店小二的敌人大叫的居然是“杀”,好像有一张铁面具紧紧的套在了王天逸脸上,眼睛瞪圆了,丝丝出气的嘴咧开来了,鼻翼褶皱了,以鼻梁为中心,整个面皮都朝鼻梁这里压拢过来。
“咔嚓!”两根木筷同时折断,石光电火间,右手一收,身体朝左微侧,左脚弓型踏紧了地面,缩身曲腿,臀下木椅瞬间被压得四分五裂,却只发出“波”的一声轻声闷响,宛如长弓发射。
长弓确实在发射。
肉身搭建的长弓射出的不是快箭,缺是如快箭一般的飞腿直击!
右腿平踹狂暴的如毒龙出海,根本不理右胯和店小二之间还隔着一条桌子腿,直扑“店小二”的要害。
腿法威猛到木头做的桌子腿好像纸扎的一般,这条毒龙一下就把桌腿搅成了碎片,丝毫不停滞,就那样裹挟着一团木屑直冲敌人小腹。
毒龙快,敌人反应更快!
尽管一只手的手心里还扎着半截竹筷,店小二身体一侧,王天逸的靴子磨着他的腰部衣服滑过。
闪过了?!
绝对的先问即叹!
一丝惊异马上被确认情况所取代,对高手来说,他们比低手强的地方之一,就是习惯惊讶,因为哪怕是一瞬间的滞后也会让你送命,江湖杀场就是这样一个用针眼大的机会分生死的地方。
被踹断一条腿的桌子开始倾倒,在高手们的眼里,它是慢慢倾倒的,因此王天逸靠在桌子上的两把剑还立在半空,尽管已经开始朝地上倾倒,王天逸一手就抓起了慢慢倾倒的它们,面前已经劲风闪过。
店小二躲开一击,不待王天逸飞腿收回,借着闪击的势头一个发力扭腰,一个摆踢直取王天逸面门。
有来无往非礼也,他的摆踢和王天逸的平踹一般的迅急难测、一般的凶狠无论、一般的怨毒渴杀。
但和王天逸的区别只有一个,他刚受伤!伤在手上,伤口还在喷血!高手可以忍耐痛苦,但没人想忍耐痛苦,是人就会痛苦,痛苦才会看到危险,才能处理危险,这是人的本能。
高手首先是个人。
所以店小二的摆踢尽管决绝勇悍,但剧痛中的他摆不到最佳姿势,这不过是分毫之差,但却提前决定了胜负!
王天逸收的腿在空中猛地一停,又踹了出去。
收、停、踹和猛地直踹力量速度差距宛如天壤之别,但在杀场里一个指头的力量也能取胜,只要你把它放在恰当的位置恰当的时机。
王天逸轻轻的踹上了店小二用作支撑腿的膝盖,而店小二此刻正在发力摆踢,宛如飞速旋转的陀螺猛地被敲了一下触地的支点,店小二也像倾飞出去的陀螺那样重重的滚摔在了王天逸面前地上,连声惊叫都来不及发出。
“……”看着滚在面前的杀手,王天逸嘴里静默的吐出“杀”字的气流,手一抖,两把剑鞘同时朝在地上落去,它们还没碰到地面,王天逸已经恶狠狠的操起两把雪亮轻剑朝那脚边脑袋砍去。
滚落在地的店小二却毫无了刚才受刺飞踢的反应迅捷,对头上王天逸的攻击毫无翻滚规避的意思,只是猛地手撑地半立起来,不站直就斜着朝王天逸背后那张桌子扑去,整个肩背头毫无防备的卖给了两把锋利轻剑。
但王天逸没有砍下去。
杀场只给他打退敌人而不给他杀伤敌人的机会。
正对着王天逸不远的瘦子已经把他伸进怀里的手抽了出来,王天逸何曾放过提防他,一见他这动作,一股寒气爆炸似的从心里喷发出来,“嘭”的一声就把他的眼珠子死死冻结在那瘦子高高挥起的手上。
撤剑、矮身、扭腰、握桌子角、压、捏、抬、抽、背靠!
一系列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完成,那三条腿的桌子立了起来,离地三尺隔在了缩身成一团的王天逸和那瘦子中间,就在桌子的阴影遮住王天逸视线的同时,桌子发出闷响。
“咄咄咄”三声连在一起,间隔小的几乎能让人听成是一声。
跟着这沉闷的三声,三颗尖锐的突起锐物从这不算薄的桌面上瞬间突出,透出了一个“品”字形状。
“透骨钉!”王天逸盯着那正对着自己面门的“品”字,竟然发了一愣,要是给他够长的时间,他肯定要流冷汗——敌人里居然有一个罕见的暗器手,更要命的是,看这准头看这速度看这力量,面对的绝对是个暗器高手。
孤身一人在一个不大的酒馆内部遇到和别的杀手配合的暗器高手,剑客肯定都是要流冷汗,这种情势下能全身而退太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从眼角里,王天逸看到那店小二冲到曾经在自己座位背后的那张餐桌前,手唰的一下伸到那张桌面下面,接着桌子猛地打着滚朝上飞了起来,就像一个巨人一脚踢飞了大象,桌子撞上屋梁发出大响,店小二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精光四射的剑,一对眼睛死死的钉上了自己。
剑早早的就藏在了自己身后的桌面下!
敌人准备充分!
店小二冲过来,对面的暗器高手也在缓步逼近,王天逸处在两头夹击中!
“嚓”竖在空中的桌子刚碰到地面,王天逸手一抬,又让它悬了起来,仍是挡在了空中,脚一蹬,身子却箭一般的朝背后窗户退去!
“要逃!”店小二一声大叫。
王天逸心念一动,握剑的手虽然艰难却仍准确无误的在飞退中捏住了一个椅背。
顿步!扭腰!转身!甩手!直捅!
在破碎的窗棂中,椅子被王天逸一把捅出了窗户。
“嚓!”椅子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响。
和直着重重击破窗户的声音相比,这声音真是可谓轻响,但这“轻”比“重”要可怕百倍。
“重”不过是木头相击发出的杂音,而这“轻”冰冷沉重,是金属遇到木头那种刻骨寒冷的睥睨。
在这“轻”中,王天逸手里只觉猛地一轻,这把结实的椅子已经被剖成了两段。
整整齐齐的剖开,宛如庖丁解牛般利索,又如刀切豆腐般轻松。
但是剖椅子的白光涌过椅子后毫无停留,直直的朝正当窗口王天逸当胸切来,王天逸一个闪身,猛地朝门口冲去!
王天逸确认,不管是自己还是一把椅子,先出去的都必然这样被窗户下埋伏的那刀高手断成整齐的两截。
孤立无援的一个人,背后暗器高手,侧方剑客,窗外刀术好手占据,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包围夹击下强冲窗口成功!
只能冲门,而王天逸现在要做的就是祈求,祈求门口没有战力如此强的敌人把守。
去门口只有几步路,而却宛如荆棘遍地,透骨钉就握在指缝里宛如嗜血的飞天蝙蝠等待出击,但却没有射出,因为王天逸如老鼠一般矮身急窜,一边跑一边掀桌子掩护自己。
人最好一次只做一件事。
急跑和掩护是两件事。
这些王天逸都知道,但他不想钉着一身暗器冲出门外,所以只追击的剑客几步追上了他。
长剑急打而来。
王天逸咬着牙,顿步转身,踏步把自己位置摆在了剑客和暗器高手连线的延长线上,只有这样才能阻碍暗器发射。
但敌人和王天逸都知道,他只能阻碍一个瞬间,一招的时间!
一招!
剑客招数不复杂不繁琐,没有什么后招的打算,上来就是借着冲势的一个斜下刺小腹。
剑客不需要变招,因为发动第二招致命攻击的不是他,而是身后的同袍,自己无论得手还是缠斗都没所谓,有身后同袍发动杀着;而身后同袍得手还是失手也无所谓,还有自己或者赶来的第三个同袍发动杀着;要的只是阻碍王天逸流畅的逃离这屋子就可以,王天逸脖子上已经掏上了绞索。
真正高明的协战,一加一远远大于二。
谁都明白谁的处境,谁都明白各自的战术。
剑客战法和寻常一一对决时候绝对不同,而一样感觉到那“绞索”的王天逸的战法同样怪异!
没有全力以赴的博命出剑换取对方滞缓,更没有不计一切转身冲门,他左手剑猛地格住了对方右手剑,右手剑也几乎同时砍在了对方剑上。
竟然是双剑同时格开对方长剑,身体都侧了过来,成了肩膀对着对方胸脯,宛如一见兵刃刺来就胆战心惊的忘了“看人不看剑”教条的江湖新手!
“你格挡又何用?”剑客冷笑着听凭王天逸格开长剑,身体同时顺势朝旁边撤开,就要为身后高举透骨钉的同袍让开王天逸的门户!
就在这时,王天逸身体猛地跟着剑客歪了过去,右臂陡地曲起肘尖化了肘椎死力朝剑客面上撞去。
剑客前冲而来,身体自然朝前移动,而王天逸格挡之时便成侧对剑客,此刻两人距离一近,王天逸那不要命的歪身伸臂,把肘击攻击范围扩大了极限,竟然把剑客圈了进来。
要是真正一一对决,肘击再凶悍隐蔽,也会因为距离实在太短,而敌人要为了下次进攻布局也不会把力和势使尽,对待这种超短距离攻击往往并不费力,还会把攻击者陷进危险之中。
但这次不是一一对决,是三拼一!身为最前线的剑客恰恰用尽了力和势,因为他需要做的准备不是连击,而是第三击!暗器发射后的第三击!
既然不小心没了连击准备,还被对方靠了过来,那么肘击有效!
这肘击短、快、狠、而且双剑剑客用出来格外隐蔽!
不过虽然如此,不是特定时机,高手还是不会怕如此短的攻击。
剑客是高手,这当面肘击尽管快到摆头避都没把握,但手比脖子快!
电闪雷鸣间,剑客反左手窝起就在自己鼻子尖前挡住了王天逸这凶悍肘锥。
对高手来说一挡上就有了着力点,无论是卸力还是闪避都是小菜了。
剑客右手翻转,长剑已经往后撤去了,王天逸发这个肘锥,已经把侧身空当全放给他了,卸下肘锥的同时就是剑捅入王天逸身体之时!
但剑客没能做出这套小菜般的反应。
他挡住王天逸肘锥的左手上是鲜血淋漓的一只手,因为上面插着半截筷子,几乎刺穿手背的筷子。
这样的一只手面前,什么敲在里面都足以痛的要人命,更何况是高手的手肘,此刻那手肘不是血肉包裹的钝物了,而是一把铁锤,把钉子钉进手心的铁锤!
更何况是一把为了求生而凶悍到极点的肘击,一下就把钉子钉透了,连钉“帽”都能敲进去!
剑客拉起来挡的时候是铁手,但一碰断筷子就软的象面条的手自然要躲,哪里来得及?
“钉子”尽管敲斜了,但仍透过血肉的手背,随后这锤子仍不罢休,一刻不停狠敲下去,把嵌进筷子的手砸实在了自己脸上。
砸了个结实!
剑客身体乖乖的顺着王天逸肘击的发力方向倒下去,连惨叫的声音都好像花了一个弧线。
但王天逸也跟着倒了下去,不能不倒,否则就是靶子。
在二人身后的暗器杀手看来,两人好像一接招,就同时朝一个方向抱着倒了下去,自己眼前时刻是同袍宽大的后背。
他立刻朝同袍冲去,手里紧扣着热的发烫的透骨钉。
剑客被剧痛紧紧勒住,连剑都脱手了,但完好无损的王天逸却没有一剑捅死剑客,尽管他很想,但是不能。
想活就不能让对手死,杀场的真正规则是自己活着,局势决定一切。
两人身体还没碰到地面,王天逸单膝跪地,对着痛苦的剑客就是当胸一脚,把他踢向门和暗器高手的连线——这条线就是他的活命路线。
借着这飞踹之力,王天逸突地朝门口斜窜而去,只有几步之遥而已。
不过几步之遥也是在杀场上,杀场上一步都能扭转生死,更何况几步那么遥远。
这种倒霉事王天逸就遇上了,这几步还没走,踹剑客的靴子就被对方一爪抓住了。
王天逸不管不顾的收腿,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高手,他的靴子是特制的,不仅质地柔软坚固牢不可破,更是特地做瘦了靴筒,这样更不容易脱落。
但剑客明显手上有两下子,那爪极其有力,王天逸虽然收了回来,但靴子已经被拉下了半截,脚卡在了瘦瘦的靴筒里。
王天逸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去势全消!
抬眼处,瘦子已经用胸膛挺住了踹来的剑客,两手展开在身体两侧,两人看去如同一个四臂观音。
不过观音是救命的,面前这可是要命的,王天逸脚一动就知道那脚卡在柔软的靴子里那叫一个结实,要是平日,手用力一抽就能下来,或者脚磨两下也没问题,但问题现在面前站着要命的无常,别说脚磨了,一个多余的动作小命立刻报销!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以前救命的靴子此刻竟然成了勾魂套索!
王天逸睚眦欲裂,一剑朝靴头捅去!
“扑”长剑把那靴子钉在了地上,腿一抽,终于又摆脱了脚链,光着一只脚总算又踩在了地上,来不及任何其它动作,光一只脚,拿着一把插着一只靴子的剑朝后急退。
就这眨眼的功夫,剑客挺着流血的左手,弯腰朝地上长剑摸去,而透骨钉终于射了过来!
王天逸用捅着靴子的剑格开一支,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猛力拉开,阳光轰然涌了进来,但王天逸还在黑暗里,背后呼啸声而来,对方对着空门同时打出的散发透骨钉呈扇面状扑了过来。
并不对人,而是对出口,果然是高手。
王天逸毫无办法,咬牙切齿中猛地继续拉动那扇门,“哐!”门被拉到极限,门边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大响。
而王天逸就贴在门后,跟着门急闪,像孩童玩藏猫猫一般躲在门和墙的空隙处。
“咄!”一支透骨钉强力的打透斜向门板,钉透门板的尖端几乎碰到王天逸的膝盖!
靠着匪夷所思的拉门躲门后,王天逸躲开暗器强力散击,但就算不是王天逸这样的老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不过是从狼穴跳进虎口一般:外边两个高手,一个打远一个杀近,你被暗器逼在了门和墙之间的狭小空隙,冲不出去,不是等着挨宰是什么?
生地瞬时变成了绝地。
但真正的高手总是能乾坤挪移,从不可能的死地中蹈火而出!
耳边传来了剑客愤怒的叫喊,他正过来。
王天逸一咬牙,他没有把门推开冲出来,他一手握住门边,一肩膀撞上了连接门框的门轴。
大吼声中,那门轴被王天逸这高手撞的裂开了门框,门和门框分离了。
王天逸撞掉了整扇门!
就那样举着门板,王天逸只跨出一步,门板挡住了涌进店里的阳光,门板上又被射进了两颗透骨钉,但对王天逸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他面前是门板,门板后是店里的两个杀手,而头顶是门框。
感受到了外边阳光晒在背上的温暖,身后毫无遮掩的就是街道!
王天逸终于杀出了“义”字店。
第十节 几步杀场(中)
一加一等于几?
三岁小儿也知道等于二。
但这简单的等式在江湖杀场却绝对错误!
二人拾柴火焰高,狭窄的斗室里,长剑走急,暗器击凶,不仅兵器互补长短,更何况这是配合默契的一对高手,其联手对一人的威力何止强了两倍?
能杀出敌人陷住他的斗室,王天逸已经连叫万幸了。
但只看了一眼四周的眨眼间功夫,手还没来得及放脱门板,小店拐角处抖地转过一人,手持雪亮长刀,不是原来在守住窗户的刀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