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巅亦是经验老道,一把抱着马脖子没被甩下马鞍,眼光扫处,已经明白了此刻之境遇:坐骑受伤、上有暗箭、后有追兵,这种情况下再想骑马逃逸,已然是做梦了。
既然马匹已经无用那就放弃,他一个翻身从鞍上滚了下去,身子还没着地,就看到皮质鞍座上“叮”的一声直直插上了一支长箭,长箭射完一支就要上箭,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岳中巅在地上一滚,小腿一撑,不待站直身体斜着往小巷里冲去。
才迈出一步,身后急促追来的马蹄骤然减缓,空中好像突然多了一团稠密的风直朝自己背后撞来,岳中巅宛如身后坠上了鬼,并不回头,反而咬牙低头朝前急奔,果然一声兵刃破风的撕裂声被他急速前进的身形堪堪甩在身后一尺处。
这是王天逸从马上对着岳中巅飞跃而下,一剑追斩却堪堪砍了个空。
看着岳中巅亡命般的窜进小巷,王天逸提着双剑也追了进去。
在这样的深夜时分,附近的居民早就睡熟了,但他们不知道,这他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巷子房屋在夜里却成了噩梦的舞台,一个江湖豪杰正喘着粗气慌不择路的奔跑在崎岖不平的巷子里,而他身后,另一个蒙面高手却握着双剑杀气腾腾的追在他身后,杀与被杀就如同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他们两个在黑夜中紧紧的扯在一起。
如果熟悉地形,前逃的人占便宜;而如果不熟悉,则后追的人有优势。
遗憾的是,岳中巅并不熟悉成为他救命稻草的巷道,因为在白天这种地方他这种身份的人是不会来的,就算来也会用丝帕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快步穿过;而他身后的追兵却是个高手,他没有余力回头应战,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背卖给了对方,在江湖上,东西拿回来向来比交出去难一百倍,在这种距离下转身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只有一路前逃,奢望在某处可以给他转身应战或者彻底逃开的机会;而逃命靠的不是兵刃和武功,而是两条腿,所以他只能发力前冲,身体不断的撞在低矮的墙上,就如同一头老鼠在迷宫里碰来碰去。
王天逸却不需要管路线,岳中巅就是他的路线。他眼睛盯死了前面这个穿着奴仆装束的豪杰,就如同斗犬一样耐心的在后面跟着,并不急着刺出无把握的剑,他在等着机会的出现,那个时候将一击致命。
踩着土里凸出的石头,岳中巅猛地扭身转进另一个岔口,前面竟赫然挡着一道土墙,这是个死胡同!
土墙比人头高不了多少,要在平时,岳中巅闭着眼睛都能一跃而上,但现在却如鬼门关一样高不可攀,因为他身后缀着要命的王天逸。
哪怕他放弃前冲只跳一巴掌高,后面的王天逸都有机会把他瞬间砍成三截。
所以王天逸看着他再次转向斜冲,一头撞开了破旧的篱笆墙,带着满面的擦伤,直逃入旁边的破院之内,这个时间太短,王天逸在刺与不刺之间微一犹豫,仍然没舍得如放开弓弦一般射出手里的轻剑,他没把握能杀得了岳中巅,但只要一刺,自己的冲势立消,所以王天逸跟着岳中巅突进了这破败的院子。
两人距离再近一步。
岳中巅连转头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只能冲。
院子败落的不像样子,里面只有一间土蒙蒙的破房,但岳中巅连从破得只剩一半的木门里进去的时间都没有,他直直的对着破房的窗户,一个鱼跃直直的撞了进去。
但若是破屋战,先进的人却有优势,因为外亮内黑,进去眼睛不能马上视物,而先进者落地一个转身,就正好对着亮处冲进来的敌人,而且对方往往还正弓腰跃进屋,猛然反击可以给追击者造成巨大的威胁,身为暗组高手的王天逸怎能不知,他冷哼一声,长剑如白练般缠上了岳中巅的腿。
“呀!”一剑刺进了还在空中的敌人腿肚子,岳中巅带着一条血线摔进了房子。
一击既出,王天逸去势就是一滞,就借这一停滞,王天逸免去了窗台减速之烦,腿一蹬,就地飞起,弓腰跟着敌人跃进了屋内。
屋内一片土气,一角塌了半边,看来久已无人居住,但王天逸却是没时间细看了。
他的眼睛刚适应了骤然一黑,就看到满面扭曲的岳中巅大吼着杀了过来。
岳中巅的腿受伤了,要是在外边他等于已经死了,但现在却是在狭小的屋内,他腿一迈就可以发动攻击了,没有什么花俏的招式,双手握紧长剑当头一个全力直劈。
但靴子刚踩到地面的王天逸看到这一招,却是眉毛瞬间拧到了一块,他刚着地,身子还没站直,腿根本不及发力,而且就算不顾一切的躲开,身体攻击姿势必然全无,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若是对方化直劈为斜劈,甚至化为横斩,他都不一定能有办法应对。
王天逸心里暗叫不好,知道自己低估了这家伙,要知道暗组曾经肆无忌惮的打击过岳中巅这个人,而且就王天逸私人认识中的岳中巅也不是什么有胆之人,而且今晚自己为猎人,对方为猎物,被自己追的落荒而逃,还受了伤,有了这样的先入之见,王天逸才托大的毫无间隙跟着岳中巅破窗而入,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突然反噬,但此刻知道轻敌已经晚了。
江湖上出错一次就可以要你的命。
王天逸不能改变出错的结果,却尽力弥补这后果。
他同样大吼一声,全身力气集中在左手剑上,由下往上的撩去。
“当”“咔嚓”三声响。
第一声合着火花四溅的巨响声中,两把品质不分上下的唐门极品好剑对撞在一起。
接着就是一起折断,发出咔嚓轻响。
“天助我也!”王天逸心里一声大叫,不理左手的酸麻,站直身子的过程中力道传到了右手,另一把轻剑发动了,直刺岳中巅小腹。
在这生死存亡关头,岳中巅猛地一侧身子,却同时前冲,不理王天逸的右手剑在自己的左协开了一道大口子,右手放脱断剑一拳往王天逸面门打开。
距离太近了!对方突然冲到了面前,王天逸不及改变右手剑的方向,看对方那拳轰得霸道,忙不迭的放掉断剑,曲手朝外格挡这直击。
岳中巅用自己左协的血和肉感到了王天逸的轻剑,左手一伸死死的攥住了那握剑的手腕。
右手被拿,王天逸左手隔开岳中巅那拳,伸出指头就狠狠的朝岳中巅两眼戳去,岳中巅摆头闪开,王天逸的手指一下就在他眼皮下开了一条大口子,可谓又快又狠,但岳中巅却毫不理会眼下的血迹,带着半边脸的血一头朝王天逸蒙面巾下的鼻子撞了过来。
岳中巅死死的握住了王天逸那持剑的手腕,两个人就好象左手和右手长在了一块,宛如一条双头蛇般展开了一场招招夺命阴狠的徒手格斗。
岳中巅求生之际虽然悍勇,但却不敌王天逸年轻力胜,加之受伤在先,没几招就落了下风。
先是双方的腿锁在一起之后,紧接着唯一活动自如的右手被王天逸别在了肋下了,两人就如同一只巨大的鸳鸯锁一样立着别在了破房中间,一时之间谁也动弹不得。
但占据上风的却是王天逸。
王天逸的长剑竖在岳中巅身后,岳中巅可以锁住王天逸的手臂,但他的腕力却压制不住王天逸的手腕,这手腕慢慢的朝上挺去,那手里直竖着的轻剑跟着慢慢的靠住了岳中巅的腋边肌肤,接着就是剑尖缓缓的推进了皮肉之中。
剧痛让岳中巅嘴唇哆嗦起来,手上不顾一切的发力下压,王天逸缓缓前进的剑尖停住继续上刺。
王天逸只感到右手好像又压上了一座泰山,压得他右边胳膊血管都在凸得要爆开了,沁出了一头汗的他眼睛和岳中巅双眼对视着,右手力道再加,彷佛连泰山都抬的起来,剑尖又多刺进了一份。
岳中巅一声低吼,剑尖又停住了,两人较力的胳膊都因为巨力而同时颤抖着,长剑跟着也在颤抖,岳中巅的鲜血顺着剑头慢慢的流下来,就像一条红色的小蛇,一直涂满了整个剑身,又爬过了剑锷,穿过了王天逸青筋突突乱跳的手背上,然后蛇身才碎成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节奏,宛如度量岳中巅生命的沙漏。
剑捅的越来越深,但两人却停止了用别的方法判定生死,双方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这两条死死抵在一起的胳膊上,因为对岳中巅而言,他一旦放弃这角力,刺入的长剑将立刻贯穿自己,其他的一切的攻击、逃生可能在这种伤势下都将成为幻想,而对王天逸而言,他有把握慢慢的透进长剑,若是换去其他攻击方式即等于放弃这优势,他选择这最无花俏也最稳妥的角力,他要稳稳的看着敌人慢慢的死去。
岳中巅死压着王天逸手腕的手却无时无刻的在集中着全身力道,在这样分死活的角力下,王天逸只感到自己的右手臂好像都要折断了,但他知道落于下风的岳中巅肯定比自己更痛苦,这从他颤抖的越来越剧烈的嘴唇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为了华山荣誉?”王天逸一面用力上捅,一边压着嗓子低声问了一句,腔调里透着惊讶,惊讶是在剑头入肉血流满地的死亡已经可见的情况下,这厮还不放弃抵抗。
这惊讶又透着钦佩,是战士对另一个战士这种绝不放弃战斗的精神表示钦佩。
眼睛血红的岳中巅盯着面前同样血红的这双眼睛,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压住那把剑,一边用嘶哑的嗓音对着敌人的脸骂道:“扯……淡!老婆孩子……等我……呢!”
“做梦!”王天逸从咬紧的牙缝蹦出这两个字,他咬牙切齿的往上捅剑。
“放屁!”岳中巅呲牙咧嘴的反击了对方对自己的判断,他睚眦俱裂的往下压着那手腕。
暗夜的破屋里,两个男人都是面目扭曲如鬼,身上汗流浃背,地上却是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窗台上探过一个人头往屋里看来,低低叫了声:“鹰眼?”
闻听此声称谓,王天逸气势大振,岳中巅却浑身一抖,刚才扼腕阻剑的力道却是瞬间摇晃起来。
皆是因为“鹰眼”这个称呼,乃是长乐帮在此次行动中对王天逸的代号,王天逸自然知道自己的小组寻到了自己,而岳中巅听到说出莫明其妙的字眼来,当然猜到是对方援兵到了,能不气乱劲阻吗?
岳中巅气势大弱,王天逸手腕阻力猛地一轻,王天逸却没一剑捅穿岳中巅,反而口里却一声痛哼,原来刚才二人疯狂角力,此刻压在手腕上的力道突然一轻,王天逸整条胳膊里好像突然钻进一只刺猬,肌肉经络一起刺痛。
这不过石光电火的瞬间,过了这瞬间,王天逸将一击解决岳中巅。
但就在这石光电火的瞬间,奇变又起。
正在窗户外往里张望分辨敌友的武士突然一声惨叫,摔在了窗台下,院里脚步声大作,一个声音急急传来:“岳先生在这里?”
石光电火,不过是石光电火,岳中巅气势复振,一把又压住了震惊不已的王天逸手腕。
岳中巅援兵来了,人数还不少,一击就毙了王天逸的手下!
黑暗里,王天逸和岳中巅再次对望了一眼。
这次却不再是志在比得的冷酷和舍命求生的悲壮。
此刻却是一个是被围的恐惧混杂着功亏一篑的震惊和愤恨,一个则是被救的激动缠着坚韧不拔终于拨开阴云复见天日的狂喜。
王天逸左手陡地放脱岳中巅右手,挥拳朝岳中巅太阳穴猛击而去!
岳中巅缩身大吼中,左手下压,毫无力道的血染轻剑脱肉而出,挥洒出血雨一蓬!
王天逸一拳落空,岳中巅脱困而出的右手撮指成刀直刺王天逸脖颈,王天逸斜身急倒,接着这后仰的力道空中一个繇子平滚,锁在一起的腿让岳中巅跟着凭空翻了个跟头。
翻滚中的两人空中分开,王天逸半跪落地,岳中巅斜卧摔在土里,而从窗台上已经跃进了一个蒙面大汉。
王天逸已经看到了那人背后不知还有多少人,并不敢恋战,转身一跑一垫一跃已经攀住了屋子的那个口子上,转眼间就翻出了这房子。
那大汉落地站稳之时,王天逸已经翻出了破屋,蒙面大汉恨恨的盯了一眼那缺口,对追还是不追犹豫了一下,转身对躺在地上遍体鲜血的岳中巅走了过来。
“岳先生还好?”他俯身检查了一下岳中巅,他伤得实在不轻,腿上和肩后都被开了很深的口子。
岳中巅卧在地上,好像刚睡醒一般,摇着头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神态平静,彷佛身上根本没有多了两个呼呼淌血的口子一般。
“岳先生,您怎么样?”蒙面大汉扯脱了面罩,揽起了地上的岳中巅急急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岳中巅突然破颜一笑,接着好像有了天大好事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有气无力的一断一续的,但他彷佛难以抑制般的大笑起来,一刻都不想停。
※※※
王天逸逃出破房之后,已经寻不到一个手下了,他躲在街角黑暗处,用力甩了甩剑上的鲜血,倾耳去听黑夜中的动静。
黑夜寿州城仿佛起了风,厮杀和惨叫的风,从风枪门那边而来,比刚才长乐帮突击进风枪门的那种风声不知强劲了多少倍。
接着空中不停传来呜咽的哨声,这种信号王天逸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在训练的时候听过不知多少次,陌生是因为这是他在自己参与的行动中第一次听到这信号,这种信号意味着:攻击行动失败、集结剩余人员!
“任务结束了!”王天逸鼻子里一声冷笑,转身往瞭卫小组事先约定的集结地点跑去。
他刚才和岳中巅死斗的破房与他们的待命地点相距不远,那里黑巷的墙里面事先放着备用兵器和药品,王天逸配齐了自己的武器,靠在墙角等了片刻,不出王天逸所料,刚才跟着他的手下一个也没来,估计全被干掉了。
这个时候,哨声又是已变,集结待命的命令已经成了集结撤退,看来连收拢战斗人员再次作战的余力都没有了。
王天逸嘿嘿一笑,嘴里轻声道:“真有本事,这种人员规模居然还被击溃了。”说罢朝城边缘的总集结地点跑去。
经验丰富的王天逸避开了高楼大道,利用上次行动对寿州地形的熟悉,尽可能在小巷里穿行,他知道制高点的箭手是十分有用的,不仅可以直接射击更可以召来大批高手围攻敌人,但如果制高点上的自己箭手被干掉换成了敌人的射手,那么十分有用就变成了十分危险。
果然耳边不断听到楼顶冷箭唿哨声,大道上的厮杀和惨叫也清晰可闻,到处是长乐帮高手呼叫帮助的口令,但王天逸并没有出去拯救同袍,在自己人的惨叫中他静静的穿行在黑暗中,直直朝集结地点而去。
长乐帮的任务结束了,但他的夜莺任务还未完成。
第三节 杀场靴子
黑暗中的王天逸静静穿行,如同一只狸猫在蜘蛛网般的巷子里悄无声息的急奔,避开所有敌人,也避开一切的厮杀和打斗,牢牢的把自己的方向对准寿州城边缘的集结地点。
现在他蹑手蹑脚的跑到一个巷口边,正对着一条很宽的石板大道,一眼看去,空荡荡的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不过对江湖高手而言,横穿大道有时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穿越一条深夜中的大道,甚至有可能要你小命,就比如现在。
王天逸非常谨慎,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声音,他把背紧紧的贴住巷子墙壁,全身埋进了黑暗,紧张的侧耳倾听外边的声音,他刚隐好身形,顺着大道就急急跑过去两拨提枪擎刀的蒙面人。
这是敌人一眼便知,因为他们的衣服五花八门,只不过脸上带了块面巾而已,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像装备精良的长乐帮,夜行衣从头到脚都是统一定制的,一看便知是组织严密的高手,只是现在组织严密的高手却正被这衣冠不整的乌合之众追杀的丢盔卸甲。
敌人过去很长时间之后,王天逸才一闪窜了出来,在此之前他已经连听加探头出来看,确认没有威胁了才像一条黑猫一样跳了出来,他现在赶时间,不想因为长乐帮而“无谓”的惹上麻烦。
没想到的是,他的靴子刚踩到街心,背后不远处突然响起“呛啷”一声脆响。
拔刀的声音。
王天逸躬身潜行的身形唰的一下顿住了,整个人好似凝固在了街心。
不过这震惊只是片刻,眨眼间街心那只猫不见了。
猫步变成了虎行,“咔”的一声,王天逸靴底重重的踏实了街心。
虎背取代了猫腰,他慢慢的站直了腰,挺起了双剑,朝身后转过身去,眼里已经凶光毕露。
一眼看去,抽刀的人正缓缓的在街边一辆平板大车上坐起,此人衣着寒酸,除了脸上的蒙面巾之外,身上四处可见补丁,倒是手里那把刀精光四射,端的是把好刀,不过此刻身上头发上还粘着不少稻草,料想刚才正躺在车上睡觉,他看着王天逸嘴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没想到还有老鼠啊。”
王天逸一声也不吭,提剑直直的朝那人走去,眼里除了凶光还多了怒火。
对他这暗组悍将而言,并不惧和谁来场死斗,被发现了也不至于让他恼火,但此刻这个敌人却实在让他窝火,他刚才察看情势可谓谨慎再谨慎,但仍然没发现这个刀手。只因为这小子居然那么长时间都躺在那大车上看星星看月亮!
要知道这可不是鸟语花香的郊游,你可以悠然的看风景,甚至还可以附庸风雅的吟诗作赋,此刻正有多少江湖高手蒙住了脸,抛去了名望,为了各自所属门派的胜利而杀的残肢断腿、血肉横飞、头颅乱滚,而就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却有一个家伙不去提刀砍人而偷懒在车上躺着休息,以至于耽搁了大忙人暗组高手王天逸的行程,能不让人窝火吗?
王天逸甚至觉的这个家伙简直是侮辱了整个江湖,虽然他是敌人。
那刀手连起身都懒懒的,等王天逸走进突击范围后,还坐在车沿上,但王天逸根本不会考虑礼节,他的战斗中从没有分胜败的比武擂台,有的只是分生死的杀场,杀场只有活人和死人,而对死人而言是没有礼节可讲的。
所以王天逸不待刀手站起,身形瞬间由走变冲,“杀!”一声闷喝中,手里的两把轻剑化作两道白色闪电劈空而出,照面就是一个双剑突刺。
看着王天逸过来,刀手本来一直在笑,听得出是很轻蔑的嘲笑,他的体态也表明他是轻松之极的。
但等王天逸骤然发动突刺之后,笑容立时不见,他发现自己错了。
看着剑客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溜出来,他以为对方是个胆小如鼠的笨家伙,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可怕,溜出来的时候像老鼠并不等于咬起人来也是老鼠,这家伙咬起人来像老虎,他并不是庸手,而是真正可怕的高手。
面对照胸轰来的两道闪电,刀手身形猛地发动了,发动得如此剧烈和突然以至于他全身的骨头发出“咔嚓”的磨擦声,整个坐在车沿的身体一挺一拧一斜,躲开了闪电了锋芒所指,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那把刀啪的一声爆裂了开来,就像无数支离破碎的亮闪闪镜子碎片一样挡在了胸膛和追击而来的快剑之间。
“当当”两声,双剑一起砍在了刀上。
两条人影倏忽分开,愤怒和轻松都不见了,双方并没有继续进攻,反而在街心微微弓腰,眼珠瞬不都瞬的盯死了对方,蓄势待发的兵器轻轻荡漾开夜风,宛如两头猎豹在凶狠的对峙。
没有急不可耐的进攻是因为双方都要重新评估对方的实力,刀手自然知道了王天逸的技法一流,而对王天逸而言,他也发现这个懒蛋居然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杀场总有意外!”王天逸咬着牙一笑,猱身而上,劈手一个直刺,他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
“小子!”刀手嘴里一声喝骂,仍旧轻蔑,手上却是不敢怠慢。
两个人拼了没几招,王天逸就觉的头疼起来:这个刀手的刀法他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和他所知的任何刀法都不同,刀式好看又犀利,加上刀手本人内力、反应都不错,刀速快捷威猛,其缺点就是用刀者杀场经验看来不足,很多刀式不够利落,对杀人无用的部分较多,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王天逸自信有把握毙掉此人,但问题是现在就是没时间给他,而且这附近已经被敌人占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援兵过来,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天逸看着对方那漂亮的刀法起起落落,要熟悉其流法再杀了对方不知还要多长时间,心里一发狠,打算用险招直接料理了对方。
想到就做,杀场永远没有充足的时间让你考虑周全。以攻对攻,王天逸齐出的双剑凶狠的杀退对方两步,右剑刺开刀手上三路,左边却故意卖了个破绽,等着对手来从下盘攻击自己左边。
果不其然,刀手身形一矮,躲过上盘快剑的同时,身形已经像斜刺入土里的标枪一般对着自己倾倒了过来,眨眼间就窜了进来,刀光横闪,直击王天逸左腰。
王天逸等的就是现在,他不退反冲,左手剑斜起,靠住左边,打算用贴身长剑死抗对方一劈,右腿已经做好了凌空飞摆出去的准备,他想使用飞脚低踹,踹到膝盖也好踹到小腹也好,总之王天逸要让对方身体受伤吃痛。
脚绝对没有刀或者剑快,就算是所需幅度、空间和时间最短的低踹,在如此短促的发力和时间里也不会有多大的伤害,但高手对决就像用石子摞塔一般,就算是阵风也足可以让这摇摇晃晃的塔瞬间倒塌,生死当在一瞬间,生死也会在一脚之伤上。
但这是一场赌博,在高手的快刀面前,王天逸自己受伤的可能性比对方小不了多少,但王天逸仍然要做,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天站在谁的一边?
杀场上永远要讲运气的。
王天逸不惮于涉险,而且他还提着剑活着,正因为这样,他比别人经验要多的多,怎样冒险的经验,所以他受的伤越来越少,而倒在他剑下的亡魂却越来越多。
两个全速对冲的人看起来马上就要碰在一起,刀手的刀已经开始劈击了,王天逸紧咬着牙,青筋激凸的左手把剑直直摆在腰边,等着那巨力一撞,而他的右腿已经朝着刀手脆弱的膝盖将会停滞的位置踢了出去。
王天逸伤?
刀手伤?
两败俱伤?
都有可能!
但杀场上总有意外!
所以还有第四种可能!
刀声、皮靴飞踢声、在两双眼睛紧张得都睁得怒圆的时刻,静夜里又发出“呲”的一声响,两个人影用剑拔弩张搭起的平衡瞬间倒塌了,好像摞的好高的石子塔顷刻四分五裂:刀手身体突然以一个无法理解的角度朝地下俯冲而去,疾飞的刀瞬间朝着王天逸的大腿疾飞,而因为骤然失去目标而踢飞的王天逸也把握不住这变化,只能顺势朝上跳去,刀砍空了,腿踢飞了,两个高手一上一下交错而过。
跳过对方身体的王天逸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而刀手更狼狈,好像是搓着泥土滑出去一样,带着从额头到脚的一条线的泥跳了起来。
王天逸看着刀手张开了嘴,脸上满是吃惊神色,刀手自然也看到了,这家伙一脸受了侮辱的样子,鼻子呼呼喘着气,举刀遥遥对着王天逸,愤愤不平的叫道:“我刚才不是摔倒!混蛋,要不是刚才老子靴子破了,我早把你砍成八半了!”
说着居然抬起靴子朝王天逸晃了晃,一个脏兮兮的大脚趾头从靴子的洞里穿出来在那里扭动,原来刀手刚才急速冲击,全靠靴头用力,那靴子破旧不堪,上面已经不知用牛皮粘了多少漏洞,在这样的猛力下,一下子就被脚撑烂了,高速前冲身体前倾转刀的刀手哪里还能平衡,马上就来了个狗啃屎摔在土里。
硬气归硬气,但刀手指着王天逸的那把好刀却在颤抖,他在害怕。
他脚趾头的半片指甲没了,鲜血淋漓还在其次,关键在于不停的抽疼。
对刀头上舔血的高手而言,这样的疼固然是不值一提的小菜,但要看在什么时候!当你面对王天逸这种一流高手的时候,别说指甲劈了,就算沙子眯了眼都会要你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