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逸比罗天更该死!
王天逸就跪在长街尽头,身体软软的伏在笔直的长剑上,甄仁才眼睛红了,他一边跑一边幻想着自己长剑砍落这条死狗脑袋的感觉,那肯定会让他舒服的仰天长啸,甄仁才喘气声马上重了不知多少倍,脸上也浮上两朵红晕,那是他感到了幸福就要到来。
就在甄仁才冲到半截的时候,奇变突起。
一个巷口突然冲出了十几匹无人但却上了鞍的骏马,涌进了这条长街之中,拐了个弯后,直往王天逸那个方向冲去!
别说石仞是个小镇,就算是大城的街道,十几匹高头大马突然斜里冲进一条街道,肯定也会塞了街,所以现在半条街突然好像填满了疾走的马匹,而甄仁才和援兵同时被堵在了后面!
甄仁才眼尖,看着这些马匹眼熟的很,好像是青城带来的十七匹马,一愣之下,继续追着马群朝街口的王天逸冲去,他知道马是不会自己踏人的,它们会自己避开路上的障碍。
他倒情愿王天逸被踩死,虽然现在无人的马群显得很诡异,满心都放在王天逸身上的甄仁才根本无暇顾及,放慢的脚步再次加速,他大呼着杀朝前冲去。
但要王天逸死的青城人不止甄仁才一人。
马群正要冲过王天逸。
就在这时,甄仁才突然看见正对着王天逸的一条巷口斜刺里又杀出一个黑影来,他高举着雪亮的长剑朝王天逸冲过去,他离王天逸不过十步远。
但奔腾的马群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一边极力避闪着马的洪流,一边不屈不挠朝王天逸逼近。
马上就挨到王天逸近前了,但好像被马擦了一下,那黑影身体猛地一抖,突然后退了几步,又跳回了路边。
看到那人没抢在自己前面,“好机会!”甄仁才舒了一口气,他跑的更快了,甚至快过自己身后的人,那可都是别的门派的高手!
杨月海横着从另一条巷子里直对着王天逸冲来。
刚才他包抄胡不斩,自己走了没几步,却在黑色夜雨里迷路了,这不熟悉的镇子看来就如同迷宫一般,他来回绕了几次,既没找到同门也没看见胡不斩,黑夜里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无奈的他只好挑了一个方向,直直猛冲而去。跑了一会,却恰恰的看见那欺师灭祖的王天逸就跪在巷子外边的泥水里。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已经不是夸耀教了一个江湖闻名的徒弟的时候了,而是如何积极行动杀死凶徒,以求掌门他们不拿自己给青城支离破碎的面子当替罪羊的时候了。
所以他怒吼着杀了出来。
可惜他刚踩上那条长街,马群呼啸而来,路上全是骏马的肌肉有力的收缩鼓动,马群淹没了王天逸,也挡住了自己前行的道路。
和甄仁才一样,杨月海无心多想马匹,他极力朝跪在地上的王天逸靠近,但他不得不努力避闪着冲过来的一匹匹无人的马。
王天逸已经近在咫尺了,杨月海眼睛余光扫着右边有无马匹冲来,手里的剑倏地举高了,只要再进一步,就可以一剑斩杀此獠了!
而跪在雨里的王天逸一动不动。
杨月海的眼睛睁大了,握剑手的青筋全部浮了出来,但就在这时一匹马斜冲了过来,杨月海脚步不动,身体微微后仰,等着那马带起的劲风从自己身边闪过,发光的眼睛却盯死了面前的王天逸,就如同盗墓的看见了熠熠生辉的陪葬珠宝,那脖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马蹄声、踏起的积水、带起的劲风如预料般裹着雨水扑面而来,杨月海知道等这匹马过去,只需要等一眨眼的时间,但他觉的却好像要等一万年!
就在这声,靠近身边的劲风中突然掺进了一丝咝咝声,就如一根头发丝裹在了丝绸里,虽然细微,但对于青城教官杨月海足以让他感到有异。
他终于扭头朝那马看去,还带着一点不情愿,因为看不到王天逸了。
但这一看,却让他猛地张开了嘴,三魂六魄同时飞炸开来!
那马上居然有人!
一个全副黑衣的蒙面人!
这蒙面人用手勒住马鞍,整个身体都缩在马身的侧面,看起来如同一只轻盈飞舞的黑色燕子,难以察觉的就像和黑色夜雨融成了一体!
而更难察觉的却是蒙面人的剑。
不像青城众人雪亮的长剑挥舞起来会带出美丽的光晕,那长剑通体涂成了黑色,别说有光晕,说它会吸收光也不为过,它根本就是黑暗的一个片断,无影无踪刺出来时候,不过就像夜雨中的冷风吹过一般难以察觉分毫,而杨月海之所以能够发现这剑,是因为这黑暗的片断撞起来的水碎片已经扑到了他脸上!
※※※
最后一匹马消失在长街尽头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了,只有远处群马的马蹄声和在雨声里传来。
甄仁才眼睛倏地睁大了,他陡地停住了脚步,飞驰的速度和湿滑的地面马上让他摔了一个跟头,但他马上爬了起来,带着满身的泥水,眼睛却仍然睁到好像爆出眼眶一般。
呆若木鸡的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长街尽头什么也没有了。
王天逸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一把剑孤零零的插在街中心。
甄仁才猛地扭头朝那街边的人看去,却是杨月海。
他看起来非常奇怪。
他深深低着头看着地面,慢慢的在原地一圈又一圈的转着,两只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里面有只怪物会冲出来一般。
“杨师傅,人呢?”甄仁才问了一声。
没有回答,杨月海好像没有听见,还在继续转圈。
“杨师傅?”甄仁才又问了一声。
杨月海慢慢的停住了脚步,抬起了头,他紧紧捂着嘴,大家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了他空洞的眼神,接着杨月海就这样捂着嘴直挺挺朝后倒去,倒在了巨大的水花中央。
众人围了上去,才愕然发现杨月海已经咽气了,他全身并无伤痕,后来有人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拉开杨月海死死勒住自己嘴的手,才看到他满口的鲜血。
援兵门派的帮主把手指伸进了杨月海的嘴里,等他抽出手指的时候,他身体微微哆嗦起来,嘴里只说了四个字:“好快……好狠……”
一把快剑凶狠的刺进了杨月海嘴里。
※※※
援兵有马,却以夜黑为借口拒绝追击王天逸。
甚至天亮后也没有搜索周围的打算,他们仅仅帮忙把死伤者送回了青城而已。
他们已经不认为是在追捕一个未出山的弟子了,而是在追捕一个极度危险的高手。
这样的人随便去对付总是太过危险,更况且和追捕他的危险相比,他头上的赏金已经显得太微薄了。
一个小弟子的人头值两千两绝对是超值的买卖,但今夜的事情已经让江湖知道了王天逸的危险绝不止这点钱可以补偿的。
赔本生意没人干。
青城十七个人追捕王天逸和胡不斩两人,除了三个弟子外,其他人不是教官就是镖师,或者是商行武师,这都是高手,而且还是少掌门韦全英亲自带队。
如此强大的阵势对两个逃犯,其中一个还是他们自己教的弟子。
但就这样一战,结局如何呢?
十七个青城高手里:
被兵器直接杀死九人;
被勒死一人;
失踪两人;
重伤残废一人;
轻伤一人;
领军的韦全英居然被活活烧死!
两人把十七个高手杀得血流成河之后,又竟然可以从战场逃的无影无踪!
简直形同鬼魅了!
而更骇人听闻的江湖传闻是那王天逸比胡不斩更难对付。
青城的生还者亲眼目睹了他孤身一人就杀掉了吕镖头、镖师罗天、教官杨月海、少掌门韦全英。
而他不过是个还没出山的弟子!
别说有一个未出山的弟子,就算有两个胡不斩这样的高手同时出手,能做到这样也是叫人拍案称奇了。
因此,今夜一战不知让多少桌子被无辜的拍碎了。
一夜之间,他的恶名名满江湖,和凶僧胡不斩并称为屠城双煞,城是青城的城。
但王天逸头上的悬赏却没有像江湖期望的那样,增值到和胡不斩的头颅一样值钱,青城一个铜板也没有加。
原因?
大家都猜得到。
见到儿子焦黑的尸体后,韦希冲病的更重了,帮内的事务全是韦氏父子最忠心的手下张五魁处理,张五魁问韦希冲一旦他有个万一,青城交给谁。韦希冲让张五魁马上去接他的一个远方侄子,张五魁点了点就出去了。确实派人去接了,韦希冲的远方侄子听说去当掌门,兴冲冲的上路了,结果在路上失踪了,而韦希冲喝了一碗张五魁管家送上来的药后,当夜就去世了。
韦氏父子还活着的时候,很看重张五魁,这样的人在帮派里往往有不少敌人,这样的敌人往往也很有能力,但他的敌人大多抢着去抓捕王天逸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韦希冲快不行了,现在是在少掌门韦全英面前表现自己的时候了。
他们以为跟随韦全英抓捕两个逃犯是以石击卵、方便自己立功的好机会,谁能想到一件看起来只有收益没有风险的行动实际上却是凶险万分?
没人会想到。
青城被杀的横尸枕籍,跟随韦全英去的十六个“幸运儿”中,只有三个弟子和一个低级镖师生还。
一夜之间,张五魁的很多敌人都在石仞镇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而张五魁一派竟然没在此战中折损任何力量,因为他们一个都没去!
他简直像未卜先知的半仙一样:好事从不拉下,而坏事绝不涉足。
敌消我长。
在青城势力大张的张五魁自然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青城掌门。
不仅如此,张五魁非常有能力,他和济南振威的副手凌寒钩成了朋友,和长乐帮建立了生意关系,这样就很快坐稳了青城掌门的位子。
真是一个当掌门的料!
虽然张五魁在韦氏父子的葬礼上声泪俱下的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掉王天逸为提携他爱护他教导他的掌门报仇,说的漂亮,但他根本没有什么动作,王天逸的赏金非但一分没加,也不联系别的帮派协助了,只是让自己弟子出去溜溜、做做样子,因为这样最省钱也不会落下根本不热心抓前任帮主仇人的口实。
谁都理解,现在青城的银子改姓张了,谁会浪费自己的银子替别人报仇?
结果就是:大家对搜捕胡不斩还是热心的,但王天逸的画像已经被青城以外的搜捕者扔掉了。
虎皮如果只能卖到羊皮的价钱,谁还会去逮老虎?
※※※
王天逸眼皮一张开,就忍不住无力呻吟起来:四肢百骸好像被砸碎了拆散了之后又胡乱拼在了一起,每寸骨节都好像钻进了一条翻滚小蛇,纠缠搅合成一团的酸麻和疼痛让他浑身打起了哆嗦。
他努力歪了脖子打量着四周,才发觉天色已经大亮,大雨停歇了,而自己正躺在一片荒野里,他慢慢的爬起身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努力从轰鸣的脑袋里回忆起一点什么,他只记得在漆黑的夜里他跪在街心的雨中,已经处于神志涣散的边缘,然后他感到地面在震颤,看到了马匹对着自己奔腾而来。
他伸手勒住了一个马鞍还是不知怎么的就攀上了一匹马,他记不起了,只感到自己在颠簸,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他捂着脑袋吃力的站了来,这荒野中除了孤零零他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
没有马。
只有泥地上交错的马蹄印记。
一个湿漉漉的马匹褡裢就扔在地上,看起来就像从马上掉落的一样,他摇摇晃晃走过去,捡起来一看:里面有伤药,还有两个冰冷的馒头。


第三十一节 慈孝杀
小镇走来一个步履蹒跚的乞丐。
这乞丐蓬头垢面,披散着的头发里全是黑色泥珠,衣服破成了一缕一缕的,上面还扯着一些山上才有的荆棘,暴露出的肌肤上全是灰泥,就好像套上了一层黑色鱼皮。
这乞丐就是王天逸。
从两天前逃出石仞镇之后,王天逸对着石仞镇的方向大哭了一场,遥祭他的父母。
但等他哭完,开始漫无目的的离开那荒野之后,他就隐隐感到有人跟上了自己,虽然他什么都没发现,什么也看不到,然而那恐惧感就如被鬼附体一般,什么都没有,但王天逸的直觉不停的抽打着自己的心脏,让他落荒而逃。
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跑进了山林。
他害怕见人,但山上没有吃的。
肚子是不知道害怕的,它是暴君,一旦它咕咕的叫,你就两眼发直,脑子里除了吃的什么都想不到了。
所以王天逸又不得不翻过了山,向一个小镇走了过去,饥饿让他什么顾不上了。
他到了这个镇上,如同怕人的小猫一般专门找人少的巷子穿行,不过幸好的是人们也躲着肮脏的他。
没人会正眼看一个乞丐。
王天逸扶着墙慢慢溜过街角,小心朝对面的几个店铺张望,那里有卖馒头的,出笼时候的喷香的白气一窜老高;隔壁是个简陋的面馆,一个人正坐在露天“哧溜哧溜”的大口吃着面。
王天逸的喉结剧烈涌动着,不过他却贴着墙一动没动。
他身上没钱,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肚子干瘪让你发晕,而钱袋干瘪则让你发虚。
虚的好像身在另一个世界。
他就是一条鱼,而笑逐颜开的人们、街上摆着的食物就是在岸上,他只能隔着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穿不过去的水面眼巴巴的看着。
只要你没钱,红尘就会变成围绕在你身边的海市蜃楼,你看得见,你熟悉,但你却永远触之不及。
王天逸扶着墙慢慢走过喷香的白雾,穿过哧溜哧溜的声音,受伤的身体重的随时都可能倒下来,但他不得不拖着它走了开来。
不走又能怎么样呢?
他和胡不斩在一起的时候,胡不斩搞到了吃的穿的,甚至还有马匹,他很清楚胡不斩是怎么做的。
但他毕竟不是亲手做的不是吗?
虽然不舒服,但他还可以用这个借口安慰自己。
不过现在他不用再安慰自己了,因为胡不斩不在了,但不用安慰的后果就是没有任何吃的了。
我要吃东西!
没有一文钱!
我要吃东西!
没有钱怎么办?
王天逸倚着墙做到了地上,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总不能活活饿死吧。
拿东西去换吃的?
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值钱东西了,有的只是被荆棘挂烂的衣服和满身的伤口;
拿力气去换吃的?
自己是青城要抓的逃犯,人来了避都来不及,怎么敢找人家去做工?况且谁会雇佣一个伤得走都走不稳的人?!
去偷?去抢?
王天逸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赶了出去。
只剩下一条路了。
王天逸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街道,这个红尘好像又变了一副模样,遥不可及的它回来了,自己可以触摸到了,但却是以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样子回来了,看着变得陌生的熟悉红尘,王天逸的眼神变得怯怯的了——他要去要饭。
如果不偷不抢的话,他只能要饭。
虽然王天逸看起来就是个乞丐,但他愕然发现低头向陌生人要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是用身为人的尊严去换钱。
人值钱的地方不止力气而已,尊严、良心、道德都可以卖好价钱,你卖的越多,越会卖,你拿到的就越多。
不巧的是乞讨这种事情出卖的尊严太少,需要的技巧也太少,所以并不值几个钱。
但就是这乞讨,让有勇气舍命死战的王天逸喃喃的开不了口,动不了步,他鼓了好几次勇气,终于朝一个路人凑过去。
他直直的站着,低着头,眼睛对着地面睁得溜圆,鼻尖上的汗珠全冒出来了,拳头因为尴尬捏得咯咯叭叭的乱响,面红耳赤的他张大口才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喉里嗬嗬做声,而对方早惊恐的跑开了,好像以为这个人是个要打人的疯子而已。
一个时辰后,王天逸终于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行……行……好。”
但一个铜板也没有得到,一块馒头也没有吃到。
两个时辰后,他不仅能说“行行好”了,而且坚硬的腰也躬了下去。
但一个铜板也没有得到,一块馒头也没有吃到。
三个时辰以后,他不仅躬腰而且曲腿,身子伏的就像一条狗,说辞也变成了:“老爷,行行好。”
在肚子暴戾的抽打下,他不得不低头了。
所以他吃到了一块凉饼,但这东西对于原本有伤又躬腰转了三个时辰的他,实在是杯水车薪,浑身又疼又累又饿,眼前金星乱冒。
眼瞅着街边有个废弃的破屋子,王天逸摇摇晃晃的撇了进去,只见屋顶和一边的墙塌了一半,另一边墙上有个大洞可以看到隔壁人家,地面上散落着几块青砖和一些稻草,他一进去就瘫软在地上,只觉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吃的……吃的……吃的……”就算躺在肮脏的地上,王天逸也不由得有气无力的自言自语。
他一转头,却发现砖后面的破碗居然放着一小块黑黑的馒头,王天逸一把就抓在了手里,快的就像他抓住师弟的快剑一般,然后就是猛地塞在嘴里,恨不得把自己手指也一起吞下去。
馒头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已经硬的像石头了,甚至划破了他的口腔,而且还带着一股馊味,但在王天逸口里却甘甜如饴。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吼起来:“小贼!你居然敢吃爷爷的东西?!”
王天逸趴在地上把头转过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乞丐,他身上一样穿的破破烂烂的,但一手拄着一根木棍,一手提着一个布袋,腰里还利索的扎着一条布带,头上还用木棍穿了个发髻,和自己奄奄一息的模样比起来,不知道精神了多少倍,此刻正怒目圆睁的看着自己。
“你的……什么?”王天逸有些困惑的问道。
“这是你吃的?!”那乞丐大步跨了进来,怒视躺在地上的王天逸,指着那破碗问道,眼珠愤怒的都好像要掉在地上。
王天逸看了一眼,才知道他指得是那半块馊馒头,有些惊异的点了点头。
惊异是因为他看着对方那怒发欲狂的模样实在和一块馊馒头联系不起来。
王天逸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在乎过一个馒头,更何况是一小块馊馒头,那东西恐怕老鼠都不吃,但面前这个人好像就是因为这东西勃然大怒。
“老兄,对不住,同是天涯……”王天逸努力挤出笑容说道,他想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彼此照应一下,王天逸是个同情别人的好青年,如果他看到另外一个乞丐快饿死了,他自己会把自己馒头掰开一半给他的。
但别人不是你,以己度人的人总会吃惊的。
所以王天逸吃惊了。
只见黑影一闪,王天逸一只眼倏地黑了一下,接着漫天飞舞起了金星,王天逸一声惨叫捂住了左眼。
对方一脚狠狠踩在了这只眼上。
“你!”王天逸又惊又怒,他猛地翻身手肘撑地想爬起来。
但腰上又挨了重重一脚,王天逸痛哼一声又被踢翻在地上。
那乞丐不依不饶,他一屁股狠狠的坐在了王天逸胸膛上,蹲的王天逸舌头都伸出来了,坐在王天逸身上,那乞丐左右开弓,一拳一拳往王天逸脸上招呼。
一边打一边骂:“瞎了眼的狗东西!这个镇都是爷爷的地盘!你居然敢进来和爷爷抢生意,还敢吃爷爷的东西,不想活了?!”
王天逸本就全身是伤,被他一殴,全身伤口同时迸裂,剧痛加上自己早就饿的七昏八素了,哪里还有半分力量抵挡,只能举起胳膊左右护着头脸。
一连被揍了几十拳,王天逸口鼻全是血,他红了面皮,大吼一声,猛地一抬腰,把乞丐推了下来。
要知道王天逸原本是江湖高手,什么大阵势也没有吓怕过他,更何曾被不会武功的乞丐痛殴过,一股怒火从心底一直冲了上来,借着这火气聚齐最后一点力气,瞅准乞丐连打几十拳打的慢了的机会,一抬腰,双手全力一推,把那乞丐在地上推了仰八叉。
但这一推也耗尽了王天逸全部力量,那还有半分力气应对那乞丐,他呼呼的喘着,四肢着地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朝门口摇摇晃晃的逃去。
就在他一手撑地,一手拉住门框,眼看就要逃出门去的光景,一物呼啸着从背后飞来,王天逸耳听得、心晓的,可就是伤痕累累的身体动弹不得,眼巴巴的听着那东西朝着后背飞了过来。
“咚!”的一声闷响,一块青砖结结实实的砸在王天逸后背上,口吐鲜血的他应声而倒,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那乞丐跑了过来,大骂着:“狗东西还敢推爷爷?”他捡起了青砖,又重重的砸在了王天逸背上。
王天逸惨叫一声,竭尽全力翻了个身,面朝上躺在地上,别说是江湖高手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敢躺在地上拿后背对砸你的人啊。
那乞丐又捡起了青砖,一下又坐在王天逸胸膛上,高高举起了握着青砖的手,看那架势这一下就要砸在王天逸脑门上。
王天逸一手朝上伸去,推在了那乞丐的手肘上,极力想阻止砖块的下砸,看着在头上晃来晃去的青砖,这个面对十五个高手都没皱过眉头的好汉此刻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乞丐歪了头,看到王天逸推在自己手肘上的手满是血水,自己肘部的乞丐衣也被血污弄脏了一片,他眉毛拧成了一团,怒叫道:“你这狗居然还敢弄脏爷爷的衣服?!今个我就砸死了你吧!”
“你敢杀人?”王天逸难以置信的呲牙问道,他的另一只手也奋力举了起来,一起推那乞丐的手肘,但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是螳臂挡车。
“砸死乞丐谁会管!”那乞丐吼着,好像他自己不是乞丐一样。
说完,手肘一抬,王天逸的两只手都落了空,看着那猛然朝着自己面门落下来的黑影,王天逸惨叫着徒劳的用手去挡。
但砖头并没有让王天逸面门开花,而是停在了王天逸鼻子尖上,因为一个声音在王天逸头顶前方惊叫起来:“老黑,你要做啥?!”
那乞丐嘿嘿干笑了几声,接着站了起来,王天逸只感到胸口一轻,一口气喘了上来,连同四肢百骸的剧痛直冲脑门,王天逸眼一黑。
他晕死了过去。
※※※
王天逸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冰凉的地面上了,而是躺在了床上,头上不再是天空,而是简陋的屋梁,他身上被裹满了纱布,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味道。
耳边传来了惊叫:“醒了!醒了!”
他惊异的扭过头来,眼前是两双老泪纵横的眼睛,王天逸一下子呆住了,因为面前这两张脸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他们正是甄仁才的父母!
甄仁才挥着剑冲在最前面——这一幕还历历在目,王天逸猛地撑起了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逃走,但他根本逃不了,手一撑就浑身剧痛,他一下又倒在了床上,两个老人一起扶住了他。
老人一说,王天逸这才知道刚才就是他们从那乞丐手下救了自己,又给自己包扎熬药,一时间感激和害怕在心里纠缠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办?
“孩子,你怎么到了这步境地?满身的伤,还听老黑说你抢他的馒头。”甄老爹关切的问道。
王天逸看着面前两人,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甄母突然哭了起来,她抽泣着说道:“是不是我家那个畜生又害了你?我知道他心肠毒,当年他刚从青城学了一年武艺,回来之后就把石仞他所有得罪过他的小孩都揍了一遍,这个畜生!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你是我们家的恩人,他却恩将仇报!我们没管教好啊!都怪我们从小太宠着他了!”甄老爹跺着脚说,原来甄老爹老两口自觉卖了祖产,没脸再在石仞镇待下去,就来到了这个离石仞镇不远的镇子,用王天逸给的银子赁了房子和田地,每日劳作维持生计。
“和仁才没关系。”王天逸心中感动,心里知道甄仁才父母都是好人,更何况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于是说出了真相。
“前两天我在石仞和青城干了一仗,伤都是那时留下的,要不是遇到你们救我性命,恐怕我很快就要倒毙街头。”王天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