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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喝,开声,那支断魂钉打到他身上,就像是撞上了石头,被弹出很远,立马担山连城碎的金钟罩体硬功,是谁都知道的,但他刚挡开这一钉,胸口的血洞喷出一股血泉,射了周白水一身一脸。
周白水急退,回龙玉又迎了上来,一指点向连城碎脸门,连城碎又是一声大喝,一拳擂出,指风撞上拳风,回龙玉闷哼一声,脸色立时变得惨白如纸,却并不退下,双手拇指齐出,连城碎用了两次真力,血也不知还能留下多少,脸色比回龙玉还要白,这两指他已无力再接,他拼尽全力,纵身飞扑向回龙玉,那两指立时将他射出两个血洞,但他也将回龙玉压在身下,一双大手如同铁钩一般,差一点将回龙玉的脊骨勒断。周白水跳过来,一刺刺入连城碎后心。
他们对付连城碎的时候,谈鲁鱼也没闲着,他被回龙玉一指刺瞎了左眼,钻心的疼痛使他大叫了一声,他身子飞上半空,双手在背后一抽,随后一接一转,已多了一条丈八蛇矛,他一矛便要向文燕鸣刺去。
可是敌人又怎么会放过他,破庙里的一根大柱子突然碎裂,一个人影如风般闪了出来,双手一扬,七八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向他飞去,谈鲁鱼顾不得秋塞鸿,蛇矛旋转如风,将那些蛇全都甩了出去,但却有一条金蛇顺着枪柄窜了上来,在谈鲁鱼的手臂上咬了一下。
谈鲁鱼大吼一声,手腕一翻,将那条蛇抓在手里,用力一握,那条蛇立时骨断皮开,与此同时,只听轰的一声,地下出现了一个大洞,露出三十个人,三十张硬弓全都对准了尚未落地的谈鲁鱼。
就在这当口,秋塞鸿已发出第二次全力,要撑破那天罗袋,文燕鸣只觉得双臂之间似是抱住了一个火炉,不住散发出来的热量仿佛要将他炸裂开,他大叫一声,松手后退。
秋塞鸿发出了第三次低吼,这一次他的劲力竟如同怒涛乱激,天河崩泄,没有人再能阻挡得住,只听轰然一声,漫天如同灰蝶乱舞,柳絮纷飞,那牢不可破的天罗袋已成了碎片,可是没等秋塞鸿缓过一口气,文燕鸣已冲过来,袖中夹掌,结结实实的砸在秋塞鸿背上。
文燕鸣的大摔碑手加上风雷袖,这一击足可以将一尺厚的石碑拍成碎粉,秋塞鸿刚刚用尽了全力,此时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全无抵抗之力,这一掌将他打得前冲两步,气血乱涌,一大口血猛得喷将出来。
回龙玉被连城碎的尸体压住,还没有起身,见秋塞鸿受伤,他举手一指,正刺中秋塞鸿小腿。
文燕鸣一击得手,绝不放松,又是一掌砸了过去,却听得一声怒吼,一支蛇矛夹杂着风雷之声向他后心刺到。文燕鸣只得回手一格,以袍袖裹住蛇矛,用力回夺,但谈鲁鱼天生神力,一声大吼,手中蛇矛抖出无数枪花,裂帛一声,将文燕鸣的袍袖刺穿。文燕鸣飞退七尺。
再看谈鲁鱼已中了三箭,但他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枪逼退文燕鸣,护在秋塞鸿身后,两人背贴着背,谈鲁鱼全身浴血,左眼已瞎,右手已抬不起来,手臂上有两个小孔,流着黑血,那三箭一中右腿,一中左胸,一中锁骨,可他此时持矛一站,就象张翼德在长坂桥边独退百万曹兵一般,威风凛凛。秋塞鸿则是吐血不止,一身乌衣已变成了深紫色,小腿上血肉模糊,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此时,文燕鸣、周白水、回龙玉、驱蛇人还有那三十多名弓箭手已围了上来,谈鲁鱼怒道:“姓文的,你这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为什么背叛大哥?”文燕鸣似乎已稳操胜券,不急不徐地道:“这如何能怪我?我本就是纳兰谷主的人,幸得周四弟和回六弟信得过我,情愿与我一起归顺飞霜谷,孙老七信我不过,拿了一张假图想去飞霜谷做奸细,哼,可惜他那点小小的伎俩怎能瞒得过我?”
谈鲁鱼怒道:“好,算你狠,可你不要忘记,无名寨还有一千三百铁血男儿……”
周白水笑道:“那些人你也不用挂记了,他们早上的饭菜很香,想必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吧,如今在山上还清醒着的,都是我们的人。”回龙玉冷笑一声,道:“还有什么遗言,一起都说出来吧,我们没时间和死人穷耗。”
秋塞鸿直到现在还没有说一个字,可等回龙玉的话说完,他突然道:“还有一句话。”回龙玉变了变脸色,道:“你……你说。”秋塞鸿冷冷地道:“你们做错了。大错特错。”回龙玉一怔,道:“哪里错了?”秋塞鸿向他身后一株大树一指,道:“纳兰,你来。”
众人不由得一怔,齐向那株大树看去,但见那大树败叶飘飞,并没有一个人影,就在这时,秋塞鸿与谈鲁鱼突然前冲,他们冲向周白水。周白水为人极是机警,但也最怕死,他看到秋塞鸿那决绝的目光与谈鲁鱼那股拼命的势子,绝不敢独当其锋,连忙一个跳步跃开,二人便冲了出去。
文燕鸣脸色大变,喝了一声:“杀了他们。”他深知这两人若是逃走,后患无穷。此时他们一个中了蛇毒,一个受了极重的内伤,没有比这一次再好的机会了。周白水的诛神刺当先刺了出去,他刺向谈鲁鱼,因为谈鲁鱼一手执矛,威力便少了一半。他的身法比谈鲁鱼要快得多,出手也很快,但就快要刺中时,突然谈鲁鱼的身子猛的快了一倍,这一刺落空。
秋塞鸿一手抓住了谈鲁鱼的腰带,将身法展到了极限。他号称一雁寒秋,轻身功夫已可排在江湖七大高手之内,虽然受伤极重,但这一全力飞奔,却还是快逾闪电。
文燕鸣等人随后紧追,半步也不肯放松。他们看得清楚,秋塞鸿去的方向是后山,后山落魂崖。这座崖深有百丈,下面全都是怪石,人若掉下去,定会粉身碎骨。看来秋塞鸿是晕了头了。
几个人一言不发,提气飞奔,那落魂崖已经在望,突然,秋塞鸿只觉得手中的谈鲁鱼身子正在变硬,变冷。他回头一看,只见谈鲁鱼也正在看着他,嘴角里,鼻子里耳朵里都已沁出了血,他轻声对秋塞鸿道:“大哥,我中了张毒龙的蛇毒,活不了了,你逃吧,以后好为我们几个报仇。”秋塞鸿喝道:“少废话。”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又开始大口吐血,脚步也慢了下来,就是这一瞬间,周白水和文燕鸣已双双抢到,谈鲁鱼大叫一声,从秋塞鸿手中挣下地来,叫道:“大哥,记住我刚才说的。”他一手持矛,挡住后面众人。
秋塞鸿一边吐血,一边流泪,血泪相和,泪一入血,竟比血更红,更凄,更艳。他一向只流血,不流泪,男儿之泪比黄金,但他今天看着一个个手足兄弟为他而死,他问天,天无语,恨地,地无涯,血泪涌出,仇恨深埋,他心中的恨气几乎要冲倒泰山。
他已奔到了危崖边上,突然一声长啸,抬脚将崖边埋的一块断碑踢了下去,随后他转回头来,看了谈鲁鱼最后一眼。这一眼看过去时,谈鲁鱼已经倒下了。他的蛇矛已脱手飞出,将三名弓箭手穿成了糖葫芦。他身上最少有七处伤,胸膛上印了一掌,肋骨尽碎,那是文燕鸣的大摔碑手留下的,小腹上着了一刺,透背而出,那是周白水的诛神刺,但最致命的是眉心一个血洞,那是回龙玉的千夫指。
谈鲁鱼也最后看了秋塞鸿一眼,见他已到了崖边,目光中露出了几丝光芒,他知道他的事已做完了,他们的老大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文燕鸣等人踏过谈鲁鱼的尸体,直向秋塞鸿扑了过去,他们绝对想亲手撷下秋塞鸿的人头。可他们的心愿都落空了,秋塞鸿看着他们,嘴边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施施然地向前走了两步,在文燕鸣的风雷袖和回龙玉的千夫指打到他面门之前,悠然自得的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一般的落下了百丈深崖。
风声呼啸,崖上众人追到崖边,有人向下看去,深不见底,不由得唏嘘不已,塞外威名赫赫的一雁寒秋秋老大,就这样一点东西不留的消失了,除了那跳崖前回首的那个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冷笑。谁也不明白这个微笑的意思,是楚霸王自尽时所发出“天亡我,非战之罪”的狂,还是关云长捐躯时怒骂江东鼠辈的傲?
众人一时无语,过了很久,那驱蛇人叫做张毒龙的才笑着对文燕鸣道:“文大寨主,这次能一举扫平无名寨,全仗你和几位英雄的机智神勇,从此无名寨必将威名大振,定能开创一番大事业,到时各位都是首席功臣。”文燕鸣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回龙玉忙道:“这次若不是张七爷帮忙,只怕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周白水也道:“是呀,若不是张七爷与大寨主定计,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不一定能成功”。文燕鸣突然哼了一声,道:“别忘记,我们还没有最后成功。”
周白水道:“那还不简单,找个兄弟去崖下,把姓秋的头找来不就行了,可就怕被野狼给叼走了。”文燕鸣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秋塞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四老六,你们亲自去找。”周白水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说道:“以后我们还是老四老六么?你是老大,我们也应当是老二老三了吧。”
文燕鸣淡淡地道:“那要看咱们有没有命来当了。”


第二章 琴剑两伤心
秋风很冷,但屋子里的气氛更冷,文燕鸣的脸上几乎要结了冰,周白水和回龙玉两人垂着头,一脸丧气。他们已在山前山后像野狗一样嗅了两天,但却连一点秋塞鸿的气味也没闻到。他们没有找到秋塞鸿一片衣服,一根头发,他掉下崖底就象一块冰掉进江水里,全没一点踪影。文燕鸣的耐性已快到了极限,他坐在以前秋塞鸿坐的那把虎皮椅上,看着最后一个探子惶惶恐恐的说完,他一声冷哼,手一用力,那用坚硬枣木做的木椅扶手已喀的一声碎下一块。周白水和回龙玉的头垂得更低了。
文燕鸣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今天初几了?”
谁也没想到他突然问出这句话,回龙玉怔了一下,想了想才说道:“今天初九。”文燕鸣道:“九月初九,今天是重阳佳节。”周白水道:“是的,今天正是重阳。”文燕鸣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一年以前的今天?”
周白水想了片刻,道:“一年以前的今天,咱们就在这个屋子里喝菊花酒,当时你才来山寨不久,秋老大当着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宣布你是山寨的二当家,然后和你拼开了酒,你喝一杯,他喝两杯。”
文燕鸣的目光中象是有一些特别的东西,他轻轻吸了口气,道:“你一定也记得他那天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以后无论这屋子里的哪位弟兄出了事,他一定会为他讨个公道,一个月内,他必定会让伤害他兄弟的人血债血偿。秋老大从不食言。”
文燕鸣仰头看天,天边无边无际的浓云已压过来,他的声音也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压抑着:“我们的时间已不太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个喽啰跑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文燕鸣打开一看,长长松了口气,道:“现在……没事了。”
十五天之后,无名寨五十里外的凤凰集上,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走进了马家老店。她要了一间屋子,看样子住一晚便要走。然而她刚走进这屋子,就觉得很不安全,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她看一般。
而且这个人绝不是一般的人,她感觉到自己的背心上如同针刺一般,那是敌人投来的目光。女人长长吸了一口气,知道今天晚上绝不会平静了。
夜,黑如墨,冷如冰,静如死。
蒙面女人和衣睡在床上,床头放着那个长条包袱,看样子已经睡熟了。突然之间,一条人影从屋梁上悄无声息的滑下来,落到床前,这个人也是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他轻轻伸出手,去点蒙面女人的穴道。
他的手还没碰到那女人的衣服,女人突然手一翻,二指直点他手腕,原来她一直都没有睡,蒙面人并不惊慌,手掌一张,五指伸开,来抓女人手指,看他的招式,用得是鹰爪力的硬功,不要说人手指,就是钢条也会被他折断。
女人并不缩手,突然双腿一起,直踢那人小腹要害,蒙面人并不想两败俱伤,一个飘身退开了。那女人就势跃起,手中已抄起那个长条包袱。
蒙面人慢慢抽出一支长剑,而那女人也将包袱皮撤去,露出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灵牌,一座死人的灵牌,女人的手轻抚着上面的四个凸起的阳文字,云神之位。
两人都不说话,就在这黑暗中对峙着,过了一会儿,一只蜘蛛从梁上垂下一条线,慢慢爬下来,可刚刚坠到两人之间,波的一声轻响,那蜘蛛竟立刻粉身碎骨,这一下子,引发了两个人凝聚待发的劲气,二人同时出手。交手只一招,两个人身子都是一晃,那女人嘴角流出了血丝,而那蒙面人身形微颤,两人都仿佛大病未愈的样子。
二人正要换招进击,突然门外马蹄声急,一队马队冲到客栈门前,随着一阵雷鸣般的砸门声,掌柜的急忙出迎,但听得轰的一声,两片大门已被撞碎,十几个人冲了进来。
屋子里的两个人招数均是一停,都不再动手,像两尊泥像般顿在当地。只听门外一人沉声呼喝:“各位兄弟可看仔细了,有人说正点子就在这里。搜!”屋子里的两个人一听,均是一惊,随后都极快的在屋子中扫了一眼,那女人抓起那包袱皮,一手推开窗子,怀抱灵牌飞上了屋梁,而那蒙面人身子则钻入了床下。
他们刚刚藏好,屋子的门就被踢开,灯火大亮,有人冲进来,可能是见到窗子大开,齐声叫道:“两位当家,在这里了。”随着叫声,两个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白衣如雪,面上却一片枯黄,仿佛一片败叶,一对黄眼珠子全无一丝生气,火光下看来极是诡异。他身后还有一人,生得豹头环眼,满面虬髯,一道伤疤从额头直划到嘴角,仿佛一张脸分成了两半,也极是骇人。
这两人一见屋子里的情况,喝了一声追,然后领着人从窗外追出去了。
蒙面人稍稍等了片刻,觉得外面再无人声,现身出来,想再找那个女人,却发现早已鸿飞冥冥,不知所终了,他眉头一皱,仿佛对眼前的事很是疑惑,为什么呢?
那女子在屋子中的人冲出去的一刹那,就从门口掠出,离开了客栈。她侧耳听了听,就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奔下去。她手里还是紧紧抱着那座灵牌,仿佛这已是她的灵魂。
跑了一阵,前面现出一片密林,这女子刚奔到林子边上,突然站住脚步,她侧着脸听了一会儿,就一言不发的坐在当地,好像一尊凝神打坐的佛像。她为什么不走了呢?
马上就有了答案,林子里突然灯火通明,涌出十几个人来,当先两个正是方才马队里的当家。只见那枯面人冷笑一声,说:“纳兰,想不到你中了龙神的蛇毒,却仍能杀出重围,逃到这里。但到了此时,你以为还躲得过么?”这声音又缓又慢,仿佛真的是从死人嘴里发出的,听着说不出的难受。那女人并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灵牌抱在怀里,低头不语。一边的虬髯大汉说道:“谷主,我看你还是认命吧,风、云、雪、雨四神都已殒命,现在飞霜谷里是张龙神坐镇,你已众叛亲离,手下无一兵一卒,自己又身受重伤,我看,就用不着西门电神与我莫惊云动手了吧。只要你自尽,我们念在你平日的功劳,定会留你全尸。”
纳兰还是一言不发,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莫惊云稍稍停了一会儿,见没回答,不禁冷哼一声:“那就休怪我们无情。”他说完从身边抽出两面浑金牌,缓步上前。那电神西门亮手执裂天剑,阴阴地道:“我一早就不服你,只不过你平日仗着风云雨雪四神,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归了天,难道你一个又哑又瞎的残废还能飞上天去?你用不着去找文二哥,我们对你下手,就是他的意思。”莫惊云接道:“不错,现在文二哥已扫平无名寨,秋塞鸿已粉身碎骨,再拿下你的人头,两处山寨就是我们的。”
纳兰听着,身子动也没动,脸上看不到表情,只是将那灵牌抱得更紧了。
西门亮冷笑:“你就是睡觉也抱着那灵牌,花云神也不会出来保护你了,认命吧。”他说完,手中的裂天剑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刺纳兰咽喉。与此同时,莫惊云的两柄浑金牌挟着风声,砸向纳兰后背,他们一前一后,已将所有的退路都封死。
纳兰如何招架?她无法招架,无可回避,她就像一只小鸟被卷进了狂风之中,眼看就要被撕成粉碎。
但她还有一座灵牌,一座从不放手的灵牌。啪的一声,灵牌碎了,被浑金牌击碎的,与此同时,纳兰伸出一只手,将剑尖夹住。那是一只奇怪的手,根本就不像一个成熟女人身上的一部分。那竟是一只婴儿般的手掌。
可就是这只细嫩柔弱的手,竟如同一把钢钳,如果那把剑不是裂天剑的话,早就折为两段了。西门亮与莫惊云的脸都有点变色,但却并不十分惊慌,因为至少他们方才的一击也毁了她的灵牌。
两个人抽身退后,他们与纳兰交了一招,便不想再冒险,西门亮一招手,身后那十几个人冲上前,将火把插在树枝间,手中都执着一个光亮亮的箭匣,那是十二连环弩,江湖上仅次于暴雨梨花钉的暗器,他们已准备把纳兰打成刺猬。
纳兰不惊、不乱、不闻、不问,她的灵牌已碎,但那本就是她的目的,就如同一把本来有鞘的剑,现在鞘已毁,而剑却显露出来。
她的“剑”不是剑,是一把琴,七弦琴,纳兰横琴在膝,低眉垂首,全不见面前的如狼牙般的毒弩,她伸出那双婴儿般的细嫩手臂,调弦试音,奏出了一曲天人共醉的仙乐。
这一段如梦如幻的乐曲,飞起在杀场之中,每一丝音响都如同蜂刺一般,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那十几个弩手正要发弩,突然间身子都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极痛苦的表情,仿佛周身上下有千万只毒蜂毒蚁啮咬一样,两只手在身上脸上乱抓起来,直抓出了血,那些箭匣早被抛在地上。西门亮与莫惊云猛可一惊,他二人不比那些弩手,定力要强得多,但也是觉得耳膜如同针刺,极不好受,两个人想撕下衣服堵住耳朵,但双手虽撕下了布片,却偏偏就是送不到耳边。
二人心思极快,情知如此下去,不死也要被纳兰的追魂魔音变成白痴,他们对看一眼,同时伸手,将手中的布片塞入对方耳朵里,这时只见那十几个弩手全都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两个人耳朵里听不到琴声,心头一宽,他们不能再让纳兰演奏,双双抢上。纳兰从一开始弹琴起,头就没抬起过,但现在两个人的攻击实在太强,那劲裂的剑风已将她的面纱撕裂。
纳兰猛然抬头,露出了那张脸。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她的脸,因此有人说她美若天仙,也有人猜她丑如魔鬼,使得纳兰成了江湖上一个极神秘的人物,而现在,神秘的面纱已揭开,显露出来的是什么呢?
是杀意。排山倒海般的杀意来自她的脸。那张脸苍白而无血色,想是长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但最可怕是她的眼睛,那已不是眼睛,只是两片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眼皮,它竟和眼眶长在了一起,攻击过来的两个人没法能形容那是一张怎样的脸,也来不及形容了,因为他们又遇到了一件从来想不到的事。纳兰竟开了口。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个人听到纳兰说过一句话,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先天性的哑子,但今夜,在这你死我活的厮杀中,她竟然开了口。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唱歌,那也不是歌,而是一种高亢的声调,伴随着琴音发出来,如无数颗火弹般向西门亮与莫惊云猛砸过去,随着数声轻响,两个人耳朵里的布片竟被震成飞丝,飘荡而起,他们人在半空,琴声与歌声一入耳,身子剧震之下,几乎要落下来。
西门亮拼出了真火,他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好像要将所有的气力从咽喉中迸发出来一般,裂天剑化做长虹,飞刺纳兰。
这已是绝杀的一剑,西门亮本就性如烈火,如果这一剑不能刺杀纳兰,只怕他就要被自己的怒火烧死。
纳兰身受重伤,无法再躲,她扬着那张诡异可怖的面孔,突然将音调又提高了数度。西门亮嘴角出血,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但这一剑却是有去无回。与此同时,莫惊云已从另一边抢到,两柄浑金牌猛砸纳兰头顶。
两面受敌,除了与敌人同归于尽外,纳兰别无选择。
可就在这一刹那,西门亮的身子突然像被雷击了一般,被向后撞出数尺,一头扎到地上,便不会动了。而莫惊云的双牌还未砸下,就突然顿住了。因为他感觉到他的后脖子很有些发寒,一柄剑已指在那里。此时他的浑金牌离纳兰的头顶不到一尺。场中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这时一个声音温和地在身后响起:“不要怕,你尽管砸下去。”莫惊云是何等人,当然了解背后人的意思,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敢砸么?”背后那人笑道:“你当然敢,莫雷神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莫惊云又哼了一声。他并没有急着说话,他在等背后那人讲条件,只要对方先开口,他就有办法应对。
可背后那人好像根本就没开口的意思,一柄剑只是动也不动的指着莫惊云的后颈,离肉也不到一尺。三个人就保持着这个姿态,对峙起来。
过了片刻,莫惊云只觉得手中的浑金牌显得沉重起来,要知道,他的一对兵器重有三十六斤,要比一柄七斤多重的剑费力得多,如果他拿不住手了,一牌落在纳兰头上,纳兰的头碎了不要紧,自己的小命也没了,这可划不来。
他并不像西门亮那样莽撞。绝不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莫惊云实在忍不住了,先开了口:“这位好汉,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撤了剑,我就马上走,绝不动她一根寒毛。”背后那人笑了:“我为何要根你做交易,你能一牌砸死她最好,然后我再将你一杀,一了百了。”莫惊云道:“这话用来骗小孩子吧,你要不答应,我立时动手,你那时就算杀了我,也只得到一个死女人。”背后那人哦了一声,道:“莫雷神果然视死如归,那你就快快动手好了。”
莫惊云实在摸不透这人的心思,不禁脱口问道:“你……你真想要我杀了她?”背后人道:“那还有假,我一直希望这个女人死掉,又怕自己没这个能力,如果你能将她杀了,我再将你一并刺死,岂不是挣出了天大的名声,卞庄刺虎的故事你没听过么?”莫惊云越听越是心惊,道:“你真的想杀了我?我与你有什么仇恨?”
背后人苦笑:“如果一定要有仇恨才会杀人的话,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死掉了。”莫惊云眼睛转了转,似乎软了下来:“好吧,你想怎么样?”背后人并不回答,只是淡淡地道:“那随你的便。反正我不会有任何损失。”莫惊云越是想激他露口,那人越是沉着,绝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莫惊云知道遇上了高明的对手,他现在已没有任何把握能够要胁对方。为了活命,他只有赌一赌了。
莫惊云轻咳了一声,道:“也许你说得对,我们无冤无仇,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拼个死活,兄弟这一次认栽了。”他一收双牌,头也不回,举步就走。他每跨出一步,地上都出现一个深深的足印,一颗心都提到了咽喉,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的轻身功夫远在他之上,在他没走出二十步之前,对方还是可以将他一剑穿心。
背后没有声音,没有人冲上来,莫惊云已走进了林子里,他突然拔足狂奔,仿佛身后缀着一个恶魔,直到天光发亮,他才停住脚步,瘫软在地。
没有人追赶,他非常幸运自己能逃过一难,因为他已猜到那个人是谁了,莫惊云心里在冷笑:还说什么天衣无缝,现在他还活着,我想不久他就会去找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