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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北坡有一大片荒草倒伏的区域,看上去是被人为压倒的。矿灯光线掠过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不知有何用处的小零件。零件的中央,是一个烧毁了的爆炸装置。

“这个时候,是今天凌晨一点。沈三没有碰那个装置,因为山里没信号,他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山路,才找到手机信号,然后报了案。”赵大队长说,“我们早晨五点多赶到了现场,经过初步确认,那确实是一个爆炸装置。”

一车人都被赵大队长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住了。冷场了几秒钟,我最先回过神:“盗墓贼肯定不会认错爆炸装置。我们现在最关心的是,那几声嘶哑的叫声是什么?”

“不是真有鬼吧?”林涛难得幼稚一次。

“要讲科学!”大宝说,“那个,也不看看咱们是干什么的。不过,赵大队长,不会你们也不知道吧?”

赵大队长神秘地一笑:“你们猜呢?”

“别卖关子了,”我一时还没有从这个疑似鬼故事的事件中走出来,“快说嘛!”

“其实啊,就是汽车发动的声音,和汽车压过荒草的声音。”赵大队长说,“我们通过对现场勘查,发现了新鲜的轮胎印,而且从轮胎印可以看出,轮胎磨损比较厉害,应该是营运车辆。”

“有意义吗?”林涛说,“你不是说鸡岭山就在县道的旁边吗?县道能没有车经过吗?”

赵大队长摇了摇头,说:“不,鸡岭山的东坡靠路,北坡可不靠路,车一般不会开到那个位置去。”

“这个不急,”我摆摆手,“你怎么知道那肯定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因为刚才我接到短信,车已经找到了。”赵大队长翻看了一下手机,说,“鸡岭山往县城方向,离县城城区一公里的一个水塘里,发现了一辆沉没的出租车。根据车内坐垫的浸水程度看,初步断定车辆是今天凌晨三点入水的。也就是说入水时间是沈三听见声音后两个小时左右,两个小时正好够从鸡岭山开到县城了。”

“嗯。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确实有可能根据自己的想象听到对应的声音。”我点点头,认同赵大队长的判断。

曾有一个同事接到一个诈骗电话,说是他儿子被绑架了,让他不准挂电话,直接把钱汇到某某账户。然后,背景音出现了一声凄厉的“爸爸,救我”。恰巧碰见个明白人,及时用写字的方式和他沟通,然后又给他的儿子打电话确认无事后,方才没有受骗。在那种情况下,同事本能地就以为那个背景音就是他儿子的声音。

“这么说,出租车里有具尸体?”我问。

赵大队长皱起了眉头,说:“没有尸体,是辆空车。”

“鬼车?”林涛又犯起了糊涂。

我拍了下林涛的脑袋:“你是鬼片看多了吧?显然这是有人在毁匿证据。”

林涛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吓我一跳。好在发现得早,有什么证据应该还有希望提取。”

“那个,”大宝呆呆地问道,“没尸体,那我们来干吗?”

赵大队长天生是个讲故事的料,大宝这一问,他便又开始口若悬河。

当地公安机关接到报警以后,就立即赶赴了现场,此时天还没有亮,民警怕引爆了装置导致人员伤亡,只好在寒风瑟瑟中守到天亮。天亮后,排爆警察和警犬队都相继赶到,防止这是一起等候在路边准备实施恐怖活动的案件。

排爆警察很快就确认这是一枚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定时炸弹,能炸碎钢化玻璃,但未必能炸死人。而且,这是一枚正在试验的炸弹,连定时器都没有连上。在试验过程中,因为装置未能完全封闭,所以从“爆竹”变成了“刺花”。

什么人会开车来这个地方试验炸弹呢?这是民警一直在考虑的问题。说不准只是个恶作剧吧,大家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那只功勋排爆犬倒是不安分了,一直在离爆炸装置两百米左右的一处乱石坑边叫个不停。

训导员以为自己的犬抽了风,因为排爆犬在发现炸弹后,是不能叫的,防止炸弹配备了声控装置。排爆犬会在嗅到炸弹后,原地坐下,表示这里有炸弹。但是今天,这只犬却叫个不停,这引起了派出所长的注意。

在对这一处乱石坑进行了挖掘以后,居然发现了一具尸体!

“不会是有人来这里埋尸体,顺便试验炸弹吧?”我问。

赵大队长摇了摇头,说:“死亡时间定不下来。”

“定不下来?”我一脸疑惑,“为什么定不下来?至少可以估计出大约死了几天吧?”

赵大队长继续摇动着他那硕大的脑袋:“大约几天都估计不了,因为尸体上被人撒满了盐。”

尸体上撒盐这一手法,我从警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能是有些犯罪分子为了防止尸体腐败,利用腌制咸肉的办法来腌制尸体,以为这样尸体就不会腐败,不会引来野兽,自然也就不会被发现。其实不然,腌制咸肉的前提是要晾晒,如果不加晾晒就撒盐、掩埋的话,尸体内的水分依旧足以供给那些腐败细菌的滋生,尸体依旧会腐败。但毕竟有外界因素干扰了尸体腐败的过程,所以给死亡时间的判断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好在我们有师父教的办法,只要查清尸源,搞清他失踪前什么时候吃的饭,吃的是什么饭,我们就可以准确地计算出他的死亡时间。

“尸体腐败得严重吗?”我问。

“几乎没有腐败。”赵大队长说,“连尸体上的腐败静脉网都没有出现。”

腐败静脉网是尸体腐败出现尸绿之前的必经阶段,静脉会在皮肤上清晰显现,呈现网状。像现在这样冬末春初的季节,尸体需要经过三到四天露天放置方可出现腐败静脉网。如果在严寒的深山里,会更久一些。

“角膜呢?”我问道。

“这个,”赵大队长毕竟不是法医,他挠挠头,说,“我不知道。”

从角膜的混浊程度也可以推断死亡时间,但因为无法准确确定时间,所以一般很少被基层法医所应用。

有故事听,时间过得就是快,不知不觉,已是中午时分,我们的车子也已经开进县城。

“具体情况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早晨发现尸体以后,我就赶紧开车到省城接你们了,”赵大队长说,“全靠他们短信来给我汇报。”

我笑了笑,说:“不如,我们先近后远,先去看看县城旁边打捞出来的出租车吧,顺便把林涛留在那里,然后我们再去尸体现场。”

“被水泡了,还能有价值吗?”大宝担心地说。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我敲了一下大宝的脑袋。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几辆警车和大量围观群众,我知道,打捞出租车的地方到了。

“你知道吗?这是鬼车,没人开的。”

“据说这车是从鸡岭山里面开出来的。”

“听说这车一发动,就和鬼叫一样,吓死人了。”

“你们这算什么消息,告诉你,开这车的,是一个白衣女鬼。”

一路听着关于这辆出租车的各种版本的鬼故事,我拎着我的勘查箱,和林涛、大宝一起走进了警戒带内。

其实,那就是一辆普普通通的吉利出租车。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全身湿透了,在岸边不断地滴着水。

林涛戴上了手套,沿着车绕了一圈,探头往驾驶室里看了一眼,说:“没什么异常。钥匙在车上,不过是关闭状态,应该是停车后,推车入水的。”

“那车屁股上能提到指纹吗?”我连忙用勘查灯打出侧光,照射车后备厢盖。

林涛摇了摇头:“指纹怕是没希望了,毕竟泡了那么久。”

“那个!”大宝一激动就会有些结巴,“快看,快,快看!”

“什么?”我向大宝走去。

大宝说:“车里有血!”

2

我和林涛拉开车门,观察车内的血迹形态。血迹主要分布在副驾驶位置上,右侧车门框内侧有大片的喷溅状血迹,座位靠枕上有片状的浸染血迹,血迹还呈条状往下流注,在坐垫上形成了血泊。

“失血量不小啊。”我说,“看喷溅状血迹形态,细小且长,说明血液飞溅的速度非常快,这是普通动脉喷射血迹达不到的速度。”

赵大队长说:“哦,初步检验尸体,是枪伤。”

“那个,沈三看见的白烟是开枪冒出来的?”大宝问道。

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白烟冒出后不久,沈三就把凶手吓跑了,那凶手哪有时间埋尸体?我觉得白烟是炸弹没有爆炸形成的,而尸体应该在此之前就埋了。沈三到现场的时候,没有发现出租车和人,也就是说,尸体可能是前一天就埋在这里的,凶手是专门来这里试验炸弹的。”

赵大队长点头表示认可。

“这个印迹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林涛突然说。

副驾驶坐垫的座椅和靠背交界处,有一个直径一厘米左右圆形血染的印迹,印迹的中心隐约看起来是一圈麦穗和一个盾牌。

“靠,警服!”大宝叫道。

“确实,”赵大队长说,“那具尸体的裤子是和咱们一样的警裤,这个印迹应该就是裤子上的纽扣留下的。”

“不一定吧。”我说,“现在警服改成什么样子,其他制服就改成什么样子。什么保安、城管、监管等等,衣服都可以以假乱真,更别说一粒扣子了。”

“但是,和枪伤结合起来看,是警察的可能性大呀。”林涛抿着嘴说。

“死者死在副驾驶,难道是打车的过程中掏枪自杀?”大宝说。

我白了大宝一眼:“你有见过打着出租车自杀的人,然后自杀了还被出租车司机好心埋了且不报案的?”

“这个出租车司机有重大作案嫌疑,”林涛说,“他的作案动机可能就是抢枪。”

我用光照射了一下车窗,说:“可是如果是出租车司机开枪杀人,为什么车窗上没血,而且车窗没有弹孔?从血迹分布在窗边判断子弹应该贯通了死者头颅,而且车窗没有更换过的痕迹呀。”

“笨,”林涛白了我一眼,“开着窗打的呗。”

我又看了看车窗,说:“是了,血迹分布在窗的周围,四周都有,看来只可能是开窗射击的。不过这样就麻烦了,弹头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