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的秋天,天亮的仍是早,遥远天际露出一抹薄光,路上车辆熙熙攘攘,苏沫厌烦这种越来越多的嘈杂声响,黑夜隐藏罪恶,白天又把一切呈现。

她应该拦辆车,这样才能尽快赶回市里,可是又不敢,也不知坐在那车里的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的脸孔隔着黑糊糊的玻璃显得形状怪异诡计多端,她只能和上回一样沿着路肩上一刻不停地往前。

有辆车跟在后面越行越近,灯光淡淡的洒在前方。苏沫一惊,猛地回头。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的甚至还有些稚气的脸。小警察说:“欸,你要不要一直这样走回去啊?我可以送送你。”

苏沫没理,拒绝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她一个字也不想说,只将背脊挺得僵直。

小警察再没吭气,开着车亦步亦趋。又走了一段,年轻人到底忍不住,干脆停了车,走过来道:“我说……你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啊?上车吧。”

苏沫伸手捂着额头,丁点话也说不出口,末了只轻轻吐了句:“滚……”

小警察低下脑袋,想一会儿:“实在对不起……我现在下班了,我绝对不会害你,”他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警察证塞进苏沫手里,“真的,你把这个拿着,等你安全到家了,再还我。”

苏沫瞥了一眼证件上的照片,不觉嗤笑出声,随手将证件一扔。

小警察弯腰拾起来,低声道:“你相信我,我真不会害你,我就是,就是心里挺不舒坦,真的……”

苏沫撑着路旁的栏杆,喘了口气:“你有什么不舒坦的?你应该见得多了……”

对方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苏沫有些不耐烦,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不想听,她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泊在后面的车。小警察会意,立马跑过去把车开过来。苏沫先不忙上车,冲他一伸手:“拿来。”

小警察赶紧掏出证件,略一思索,又解下腰上的手铐一并递给她:“钥匙也在上头,你随时可以拷我。”

苏沫反问:“能把你拷到哪儿去?”

年轻人没做声。

苏沫上了车:“开过去一个小时,也有六点多了,直接去安盛电子。”

小警察看她一眼,半响才道:“你别和他们硬来,你玩不过他们……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没事的话……”

苏沫打断:“死也要死个明白,我不信这些人眼里没一点道德观念,不然还要法律做什么?”

小警察没吭气,过了很久慢吞吞开口:“也许你会觉得可笑,但我还是要说,离这伙人远点,有多远走多远,别再扯上任何干系,真的,不值得,”他少年老成地一声叹息,“以前在警校,都是那么壮志凌云异想天开过来的。毕业前教官还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说是做基层警察,开头两三年见过的阴暗面会比这二十几年来还要多。我当时不信,不就是抓个罪犯吗,绳之以法不就结了……现在才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阴暗面。我好几个同学都转行了,工作累,还得上下打理关系,见着些事心里气不顺,难受。”

他看着苏沫:“还有很多事,你听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的,比你惨的人不知道多少。你刚才也听见姓赵的怎么说了?你再凑过去,他们总有办法整你,有些人没什么本事,整人总是厉害的,欲加之罪,挑也要给你挑点刺出来,不玩这招他们心里不平衡,他们就是要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真的,你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和他们掺和了,听我一句没错。”

小警察一股脑儿说完,像是松了口气,后面的路程便只专注于开车。苏沫没说话,心里却被他的一番话打动了些,几乎想立即插了翅膀飞回家乡,不思考不烦闷,不管不顾,只想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像儿时一样酣然入睡,又在懵然无知的清晨里醒来。她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努力摆脱不切实际的想法,低头去看手里的证件,照片下方是这人的名字,她哼道:“路征?”

年轻人应了一声:“是,”语气里有一丝踌躇。

路征只将车开到市医院门口,别的地方说什么也不去。苏沫下车的时候,他才试探性地说了句:“你就算知道我的名字也没用,我工作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帮不上你什么忙,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苏沫没理,下了车才甩上门,那车就立马开走了。

苏沫到医院挂了急诊,只说想做个检测。值班的医生态度寻常,见怪不怪,只让她过一周再来,说是各种疾病都有潜伏期,并非马上就能测出结果。苏沫却一刻也等不下去,一想到自己也许会得上什么难以启齿的传染病或是发生其他的事情,背上就直冒冷汗。她连忙到旁边的大药房,买了紧急避孕药就着矿泉水吞下,又灌下大半瓶子凉水,整个人渐渐冷静了些,便拦了辆出租直接去公司。

路灯已经熄灭,苏沫在办公室楼下等了一会儿,保安才将大门打开。

从蓉因记挂昨晚的合同,一大早就到了,却见苏沫来得还要早,有些讶异,提醒她:“业务员如果头天晚上应酬较晚,第二天稍微迟点上班,这是可以的。”

苏沫看着她,语气不复以往客气:“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应酬到很晚?”

从蓉一愣,说:“我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只会比我更晚,不对吗?”

苏沫见她不恼不怒,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心里更加怀疑,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早知道我会应酬到很晚,当然是要提前走的。”

从蓉已是转身要走,听见这话回眼看她:“这是话里有话啊,什么意思呢?”接着一笑,“是了,傍上了个人物,嚣张些也很正常,不过,我还以前真没看出来。”

苏沫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说:“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整我,还用这么龌蹉的手段,你自己没有道德观念,至少也要为你儿子积点德……”

从蓉听她莫名其妙提到自己的孩子,一把火噌的烧上来:“你这是对我意见很大嘛,一会儿开完会,你来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谈谈!”

苏沫冷笑:“不用了,和你谈有什么用呢,我会直接去找王思危问个清楚。”

从蓉也笑:“毛病,你俩的事,不要扯上我,私事私底下解决,别搅合上工作,”她停了会儿,“我听说王思危一早就被人撵走了,你俩以后见不见得着还是个问题。绑不住男人,是自己蠢,没本事,跟不相干的人兴师问罪,你丢不丢人?还有……等会大老板过来开员工会议,是要做业绩汇报的,就你那成绩,要不是有人给你担着,你还能在这儿混下去?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不如趁现在做好心理建设,不是每个人都有王思危那样的好脾气……”

苏沫愣住:“他不来了?”

从蓉轻轻笑了笑,一脸鄙夷地瞧着她:“不就是到嘴的肉没了么,至于这么失望吗?”

苏沫瞪着她:“你们几个都是一伙的,反正这地方我也不想呆了,我就是要问个明白,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下药害我……”

从蓉大吃一惊,转过身来看着她:“你说什么?”又见苏沫仍是浑浑噩噩地站在那儿,伸手将她一扯:“来我办公室。”

两人一进办公室,从蓉反手就把门关上,又问一遍:“你刚才瞎说什么呢?红口白牙的,这事可不能闹着玩。”

苏沫不得不重复:“王思危,昨晚,给我下了药,我被、被……你别告诉我这事你不知道?”

从蓉惊讶极了,半响没开口,末了打量她一番,才说:“难怪你连衣服也没换……他把你……”

苏沫脸色苍白,仔细观察从蓉脸上神色,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只恨不能将这些人的心掏出来看,看清真相。

从蓉在办公室里来回跺了几步,若有所思:“昨天我就觉得这事不对劲,但是……就算他对你有意思,也用不着来这一手……”

苏沫说:“不是他。”

从蓉抬头看她:“他把你便宜了别人?”

苏沫说不出来。

“你报警没?”

“报了,他们反咬一口……”

从蓉点头,连叹:“没想到,没想到,王思危这人,平时一副人模狗样,对谁都彬彬有礼,半点脾气也没有……不过,我好像听人说过,他爱吸那玩意儿,有钱人嘛,钱多的没处花,就爱找些刺激,”她看着苏沫,“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你认为现在找他还有用?”

苏沫没说话。

从蓉也不做声,只靠在办公桌上,抱着胳膊瞧着她。

一时室内寂静,外间却渐渐热闹了,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苏沫的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强烈的光线拢住视野,仿佛让人觉得一切皆是虚幻。

从蓉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自觉中媚态流露,一张清秀脸孔在阳光下晶莹嫩白,看着就觉晃眼,心想:长得还行,也难怪被人打主意。她忍不住又问:“那人……是谁?永顺集团的程董?那个老家伙?还是……周处长?那个有点胖的?”

苏沫咬着唇,全不作答,像是心如槁灰。

从蓉也知道问不出答案,也就压下好奇心,只得说:“你打算怎么办,辞职吗?”

苏沫点头。

从蓉心里微微一动,说:“就这么走了,不是让人白占了便宜?你就咽的下这口气?我这儿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她笑笑,“对付流氓要用流氓的办法。”

苏沫不解:“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我?”

从蓉摇头:“你别想多了,我可没想着要帮你,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会儿无聊,不过多说了几句,”她压低声音,“王思危算不得什么,他们家情况复杂得很……”正要接着往下说,桌上电话响起,内线,秘书提醒:从姐,老板到了,请您先上去,高层会议。

从蓉忙应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又见苏沫一脸茫然的神色,解释:“不是王思危叫开会,王思危一早就去外地了,”她走过去拉开门,“今天估计有得忙,你先回去休息,给你两天假,好好考虑下,辞职的事不要太冲动。”苏沫思绪紊乱的跟着她往外走。两人到了电梯间,从蓉想想,说了句:“有些事只能想开点,你好不容易转正,眼前的利益最重要。”

电梯往上,门开了,从蓉正要一脚迈进去,抬头一瞧忙毕恭毕敬的站定,和里面的人打招呼:“老板,早。”

里面的男人点一点头:“从经理,才让秘书通知你们上来开会。”

从蓉忙道:“是,我正要上去。”

男人往里间让了让:“走吧。”

从蓉道谢,进了电梯,转身瞧见苏沫木头一样钉在渐渐合拢的门边,神情古怪地看向这方,不多时却下垂下脑袋瞅着自己的脚尖。

苏沫站在外面,眼睁睁见那门关上,又见里头那人事不关己的扫了自己一眼。

她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再给他一耳光,然后被人扯开,轰出来,最后警察将她带走。

她推测事情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复仇的机会就在她的犹豫间悄悄溜走,结果却只有一个,她必定输得更惨。

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底再次升起,也许是对自己丧失血性的厌恶,也许是对那晚无所顾忌枉我缠绵的懊悔,或者因为看清了现实、看清了自己懦弱和放荡。

电梯门即将合上,像镜子一样明晃晃的端照众人。

从蓉心下起疑,飞快扫视身旁若干人等,除了老板王居安,其余几位都是秘书随扈,并无特殊,就在某个瞬间,老板看向门外缝隙间的人影,似乎不清不楚地皱了下眉。

后来开会的时候,从蓉又发现,王居安的左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血丝,像是被女人用指甲划过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六月二十九,七月四日更完

谢谢大家留言,可能要写一下《永昼》,那文搁得太久了。

苏沫的感觉很矛盾,我觉得这种矛盾挺正常,享受过了是一回事,被人侵犯了是另一回事,如果她因为当时享受过就不去报案,也忒没原则了,这两事她能分清楚,说明她还有救,没有软弱到糊涂的地步。

第 11 章

苏沫到了家,这才发现手机没电。

舅舅正急得团团转,舅妈扯着她劈头盖脑好一顿说,又问她昨晚究竟去了哪里。苏沫推说应酬太晚,又多喝了些酒,被从蓉带回家去了,睡了一晚现在才稍微好些。舅妈将信将疑,却也懒得多管,只说:苏沫,别看你是个成年人,你呆在我们这儿我们也是要担责任的,万一有个好歹,让你舅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呢?本来你这么大个人,在外过夜跟谁在一起,我们是不方便管的,但是你应该事先说一声,你舅舅身体不好,整晚都没睡踏实。

苏沫一再道歉,保证下不为例,总算蒙混过去,收拾了衣物逃进浴室。她磨磨蹭蹭洗了个澡,一遍又一遍,但是身上那些青紫印迹仍在,不断提醒她昨晚的梦魇。苏沫洗净衣物,出来时家里没人,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仰头倒在床上,满头湿发,也顾不得吹干,只是躺在那里,心神恍惚,渐渐地竟然睡着了。

她做了一些美好的梦,醒来后一时分不清哪些是现实那些是梦境,于是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

转眼间阳光微斜,估摸着时间,清泉应该睡完午觉,苏沫抹干眼泪,往家里拨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苏母问女儿:“你声音怎么听起来不对,是不是感冒了?你这会儿不是在上班么?怎么有空打电话回来?”

苏沫说:“嗯,这几天嗓子不舒服,前段时间太忙,今天调休,想在家歪一下,”又问,“爸妈你们还好吧?清泉呢?她乖不乖?”

苏母一听她问,就扯着嗓子喊:“妞妞快过来,你妈妈要跟你说话。”

谁知那小孩儿就是不从,直接答:“不,我不来。”

“你妈妈想你了。”

“可我不想她。”

“这孩子,你妈妈听了会伤心。”

“我只想外公外婆,我最喜欢外公外婆了,一点也不喜欢妈妈。”

苏母笑:“傻妞妞,我们不就在跟前吗,有什么好想的,”又对苏沫道,“孩子玩积木玩得正起劲。”

苏沫忙说:“算了,让她玩吧……”顿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妈,我想回来。”

苏母很高兴:“好啊,你要休长假啦,孩子可想你了,整天说妈妈不带她出去玩……”

“不是……我想回来找份工作。”

“怎么呢?”苏母急了,“是不是在公司里做的不顺心?还是……工作没了?”

苏沫心下不忍,赶紧说:“不是,就是想孩子了……我听说孩子三岁以后不在父母跟前会影响性格发展,再说……你们年纪也大了,我回来,也好有个照应。”

苏母松了口气:“咳,我还以为怎么了,你别担心,清泉好得很,比你小时候活泼,我们身体也还行,还能帮你带带……就是你爸……”

苏沫一惊:“我爸怎么了?”

苏母顿了顿:“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们这里马上拆迁,现在小区里也没人管了,楼下开了好多五金装潢店,不知哪儿来了一伙菜贩子,天没亮就把菜摊摆在外面,吵得很。你爸睡眠一直不好,以前带清泉的时候爱操心,现在好些,就是睡眠问题解决不了,夜里两三点才能睡着,等到五六点吧菜摊就出来了,再也不能睡。我们就想,房子不是要拆迁吗,还建的地方太远,周围又没个大医院,我们也没车,不方便,干脆到时候只拿钱不要房,再凑几个钱在附近买套大点的,以后你也有自己的房,清泉也有房间,多好是不是?找个安静点的小区,你爸也能睡得好些。”

苏沫听得鼻子发酸,暗自叹了口气,说:“是应该换换,睡眠不好影响身体。”

苏母忙道:“就是,我们前几天看了一套,还不错,周围什么都有,小区环境也好,我们拿些积蓄出来,再加上拆迁的款能付一大半,但还是差了点,最近房价又涨了不少。”

“差多少?”

“二十来万吧。”

苏沫想了想:“清泉的爷爷以前给了二十万,你们先拿去用着,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苏母却说:“那些钱是留给你们母女俩的,本不该打这个主意,你爸做股票有点小投资,以后每月赚了钱再慢慢还,你看这样行吗?”

苏沫只觉得愧疚难当,赶紧说:“投资赚的是你们的养老钱,不要给我,房子的事你们别担心,想买就买吧,我还年轻,赚钱的日子还在后头。”

苏母欣慰地笑了:“是呀,你现在换了工作,工资还可以,你爸都说你有出息了,我们也是觉着情况还好才有这个想法,不然年纪大了谁还会折腾?买了房子也是想以后给清泉留点东西。看你有这样的工作劲头我们也放心了。孩子的事你别担心,我们负责给你带好了,你要实在想她,又没时间回,我们就带她过去看你。”

苏沫忙说:“现在先别急着过来,等她大一点再说,不然长途跋涉大人小孩都累,再说这里地方小,不好住。”

苏母想想也是,还想说话,话筒给苏沫他爸拿了过去,苏父笑道:“孩子的事不是你现在能操心的,你在那边要先顾好自己,然后把工作做好。我相信我女儿不会只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怨天尤人……我们老了,现在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了,谁都能倒你不能倒……”

苏沫硬着头皮一一应了,直到合上电话,脑袋里还是懵的,又捏着手机合计半天:房子现在就要买,拆迁款却还没落实,手头的钱加起来勉强够个首付,之后肯定要按揭一段时间,每月支出又多了还贷一项。想到这儿,她一时着急无措,一时又腾起不切实际的豪情,到最后转变成骑虎难下的沮丧。

隔天一早,苏沫去公司找到从蓉,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是说给我转正吗?几时能涨工资?”

从蓉不答反问:“你不是说要辞职吗?几时开始工作交接?”

“你、你,”苏沫伸手按着桌沿盯着从蓉,末了终是将心里暗藏已久的那句话倒出来,“别太欺负人。”

从蓉一点没介意,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轻轻一放,慢慢开口:“我已经把名单提交给人事部,下月初,你拿到的薪水就应该有变化,”她轻抬下颌点点桌上的文件夹示意,“我这里个单子,你拿去跟。”

苏沫错愕,几乎难以置信,抬手要去拿却又放下:“什么意思?”

从蓉无可奈何:“小姐,这纸上又没煨毒,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实在忙不过来,你要不接我给别人了。”

苏沫打开文件夹大致看了一遍,拿起来转身就走。

从蓉说:“你给我回来,你这什么态度啊?”

苏沫在门边停下,从蓉看着她:“反应不如人,遇事爱着急,要么不张嘴,一张嘴就得罪人,你这样的,自己说说,以后怎么混?不管什么事,一定不能先露怯,吓死了也得硬扛着……行了,出去吧。”

苏沫回到格子间,开始研究手里的单子,却静不下心,心口突突直跳,直觉里似乎又有事发生。

桌上的电话骤然猛响,她小心翼翼接了,却是人事部请她过去签订长期工作合同,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些。出了办公室,苏沫想着要不直接走楼梯上去,只隔了两层而已,一时却瞟到有部电梯正巧上行,眼看到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亮开关。

数秒后门开,苏沫抬头,一眼就瞧见王居安,他独自站在里间。

不设防的邂逅令人措手不及,苏沫顿住脚步,进退不得。

对方若无其事地扫了她一眼,眉宇间流露出数分淡然倨傲,那架势分明是遇见不知名下属小职员而刻意保持距离。

身后有人从电梯间经过,打破片刻沉寂,那人极恭敬的喊了声“王总”。

王居安向那人略微点一点头。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短暂瞬间于苏沫而言却异常激烈,内心斗争无异于天人交战且战况惨烈。她强自按捺心里的恐慌,不去多想,挺直背脊一脚迈进电梯,只当这巴掌大点的地方除了自己就只剩空气。但是那人个头高大气势凛然,虽无任何举动,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仍于无形之中传递。

惧意再次袭来,苏沫屏起呼吸,艰难压制。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七月八,更

谢谢大家留言。由于《昏嫁》一文需要多处修改工作量很大,作者精力有限,所以《永昼》的更新短期内暂停非常抱歉,《非死即活》保持不规律更新谢谢。

第 12 章

苏沫手上空无一物,这会儿很想拽点什么握在手心里,她低头瞄了眼墙边的栏杆,却无动作。也许现下任何一个微小动作都会暴露她内心的胆怯,既然已经留下,逃避始终不是办法,不如稍作试探,摸清对方的意思好做近一步打算。

电梯上了两层,停下,整个过程中王居安再没看她一眼,唯一的动作是低头瞧了瞧腕上的手表。苏沫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苏沫顺利签下合同,合同内容很正规,这家公司福利不错。此后的一段时日,她再没见过王居安,然而那晚的经历仍会时不时想起,是令她极度羞愧的污点。苏沫希望那人从此再不出现,或者有朝一日遇上了,她能一雪前耻。

苏沫慢慢平复了心情,全心投入工作。从蓉偶尔塞单子给她,指点一二,苏沫也逐渐摸出些门道,业绩转好。对于从蓉的转变,苏沫心里起疑,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暂且当作“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同事们见她得从蓉器重,都有意与她交好,苏沫心里明白,但她性子和善温婉,数月混下来人缘不俗。好人缘在工作上为她带来一些便利,有些客户见她为人本分踏实,不必费心提防,反倒愿意静下心来同她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