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了双眼,有几分怒意,又有几分委屈地盯着他。
虽然想他留下来,但她有自己的尊严,绝不会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来留下他,不会把这件事当做理由来求他。
他缓缓道:“那我说过,我有事。”
“我知道。”她无惧地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她当然明白他有事。但她恰恰要搞清楚一点:他能不能为她负担一点不方便;能不能把她没有理由的胡闹当做一个理由;能不能不为任何原因,只因她要他留下而留下来。
这才是情侣应有的样子。
亚当斯沉默了片刻:“你似乎忘记了我们最初的约定。”这是在提醒她,不要跨越作为秘密情人的本分。
她当然懂得这句话的分量。
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极为危险的事,大胆地挑拨着他心中的底线。如果再坚持下去,这极有可能就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
但正因为她爱他,不能失去他,她才执意要让他看到她的另一面:她长久被人漠视的尊严,她心底仅有的高贵,她对爱的理解与坚持。
这些,是她真正作为女人的一面。
而不是情妇,不是婊子。
她希望他能够看到,自己也有他用钱买不来的东西。
希望他能够珍惜这些。
“是你违约在先。”Candy缓缓抬起头,逆着他的目光,“如果只是约定,你会手把手地教我怎样抛橘子吗?会从非洲带给我宠物吗?会带我去你的家看电影、和我谈起自己的家庭?会送我写有我们名字的光碟……”
“够了,Candy。”他打断她,“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不要和我玩幼稚的爱情游戏。”
“好,那只说现在。”她仰了仰头,两手插在头发里,将精心盘好的长发解散,揉得凌乱,“为什么要走?就算要走,为什么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是我这身衣服惹恼了你?”
他没有回答,冷冷地看着她。
她身上仍然是王后般的宫廷长裙,但一头金发披散下来,打着卷堆在赤裸的肩头,竟有一种意外的妩媚。
竟有些像一个人。
Candy轻轻咬住嘴唇,歪着头看着他。她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探触到一个任何人都不能探触的禁忌。
好在她并没有理解这个禁忌的含义,只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若不喜欢这身衣服,我脱掉好了。”
于是,她站在他面前,将那身宫廷装一件件脱下来。胸衣、裙摆、裙撑、内衣,每一件都狠狠地撕开,用力甩在一边。
而后,赤裸着身子挡在他面前。
毫无畏惧。
如果你执意要离开我,我也要让你带着我给的伤痛离开。
哪怕她只是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猫,也要狠狠地挥舞起爪子,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伤得越痛,记忆也会越久。
亚当斯冷冷看着她。
如今的她,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跨越了底线。
是他对她太过纵容,让她日益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他决不能让这件事这样发展下去。
“我会补偿给你。”他拿出支票夹,填上了一个比平时多数倍的数字。
她仿佛被触怒的猫,冲到他面前,按住他轮椅上的扶手,大声道:“我不要你的钱!”
亚当斯冷冷一笑:“随你。”他将支票抛在她身上,拨开她的手,按动了扶手上的前行键。
她看着他,突然在地毯上盘腿坐下,大张旗鼓地挺起胸,挡住他的去路。
“但我不许你走。”
“够了,Candy,别再胡闹。”他不再前进,脸色有些阴沉。
她抬头看着他,满不在乎地道:“你如果执意要走,就从我身上踩过去好了。”
亚当斯脸色陡然一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可以的。”她挑衅地看着他,“其实,你根本不必坐在那张该死的椅子上的,我知道你不仅能站起来。只要你愿意,还能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走廊那头,再从我身上踩过去——就像小时候我继父做过的那样!”
“Candy,你在做一生中最愚蠢的事!”他提高了声音,警告她适可而止。
Candy却不肯罢休:“每次你跪在我身上,拥抱我,侵入我,让我一次次尖叫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为什么要装出行动不便的样子?为了博取民众同情,还是只是为了你的形象?你什么时候才肯拿掉在民众面前的优雅伪装,告诉他们你真实的样子呢?”
“闭嘴!”他怒不可遏。
这件事虽然是最高机密,但他并没有刻意在Candy面前掩饰。但如此敏感的话题,她之前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规避提起。此刻用这种不知羞耻的语气说出来,实在是放肆之极。
“我怕什么呢?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和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没有两样。当你想要我的时候,就给我一块面包。当不想我挡路的时候,就一脚把我踢开。”
她毫无畏惧地挺起胸:“来啊,我不在意,每一个人都会这样做!”
他压制住怒火:“Candy,我从没有这样对你,也没有这样对任何一个女人。”
她冷笑:“因为你比那些人更残忍!是你告诉我,我可以被尊重,可以被重视,可以被温柔地对待,是你对我好,对我微笑。你用你的话、你的手、你的吻、你的拥抱将我从黑暗的自我里拉出来,但你现在又要离开我,把我扔回以前的世界!”
她有了泪光:“我宁愿你像他们那样对我,胜过现在这样冷漠!”亚当斯沉默了片刻:“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她坐直了身体,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和你做爱!”
“却不是和妓女那样!”
这一次,她不要他的钱,而是要和他像情侣那样,有对等的欢爱。
六个月来,她一次次和他忘情缱绻,每一次都让她感到销魂蚀骨,难以自持。
而后,他还给了她大笔金钱、光明前程和衣香鬓影的生活,以及通往另一个光明世界的钥匙。
她不是不感激他给她的一切,不是不留恋这份关系。只是,她如今要求的已是更多。
这份关系从开始之初就拒绝了爱情纠葛,被他限定在金钱交易之中。但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这段关系对于她和他,都早已超出了最初的限定。
为此,她曾无数次陷入犹豫与彷徨,但当她拿起那张签有C.C字迹的光碟时,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要求更多的原因。
那正是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力量,是她步步进逼的依仗,也是她在这场赌局中的唯一筹码。
她虽然卑微、弱小、被所有人当做婊子,心底却拥有了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因而变得高贵。
那就是她对他的爱。对他的仰慕,对他的感激,对他给予的温暖与光明的单纯眷恋。
这是她一无是处的人生中唯一珍贵的情感。
如果不是他,她绝对无法想象自己卑贱的身体里会产生出这样纯粹与高贵的情感。它无关于金钱,甚至无关于肉欲,只是一种灵魂上的不舍依恋。
她迷恋着他的一举一动,迷恋着他的体温,迷恋着他衬衫上的气息。虽然他们的相处绝大多数都被肉欲欢爱占据,但在她心中并不仅仅渴望身体的缠绵。有时只是简单地依偎在他怀中,甚至不远处无声地陪伴,也让她觉得幸福难言。
一开始,她为这种情绪感到困惑,不能辨明这到底是什么,是否真实存在。直到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确定这份情感的确占据了自己的躯体,并可以“真爱”来为之命名。于是,她禁不住喜极而泣。
她想让他也看到这些。
她想展现女人的而不是婊子的一面给他,她想让他像个女人而不是婊子一样对她。
为此,她甘愿打破以往温情的遮掩,压上所有的赌注,等待命运开出牌局,定她一生的输赢。
她含着泪,静静地看着他。
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这一刻的她不是胡闹,而是将自己的心捧出来,任他蹂躏。
亚当斯沉吟了片刻,终于避开了她的目光,伸手去拿电话:“Candy,你失去了理智。我会派人送你去心理医生那里。”
“不!”她突然提高了声音,“胆小鬼!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把事交给别人?你自己呢?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我和你?”亚当斯看着她,微微冷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