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钱、梳子、纸巾、镜子。
和一支有着金属外壳的唇膏。
当他拿起这支唇膏时,Candy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这是什么?”他冷冷质问道。
Candy说不出话,神色越发慌张。
他冷笑,旋开唇膏。
并不是想象中的录音笔,而仅仅只是一支被用尽了的唇膏。
Candy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忘了去买新的。”她的内疚极为真诚,拿了他那么多钱,却没有买一身对得起他的装备。
然而,这内疚在亚当斯眼中,纯属避重就轻、故作姿态。他的脸色极为阴沉,用力将手袋一抖。
一张对叠好的蓝色纸片落在床单上。
他正要拾起来,不料一直在床角瑟瑟发抖的Candy如蒙电击,劈手就抢。
猝不及防,Candy将纸片抢了过去。他抬起手,灯光下,几道抓痕凸出了手背,缓缓渗出血珠。
Candy知道自己闯祸,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却将纸片牢牢藏了起来,一副宁死也不肯交出去的样子。
他盛怒道:“交出来!”
Candy脸色更加苍白,却仍旧摇头。
这一次,亚当斯反而冷静下来。他不再和她纠缠,只从床头柜中抽出手绢,随手缠绕在手背上。
而后,拿起电话听筒。
他心里有些自嘲,何必如此失态?这种事本不值得他动手的。
交给手下好了。
Candy仿佛知道大难临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却依旧死死攥紧了手心。
亚当斯拨了两个数字。
接通电话后只用几分钟,特工就会出现在这个房间。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被带走时的场景——她看着他,碧绿的眸子里满是惶恐而无助的神色,却依旧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求饶。
他心里一动,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亚当斯止住拨号,将听筒悬在空中,回头看着她,正色说道:
“Candy,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眼中泪光闪烁,却再一次,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怒不可遏,将话筒狠狠摔在地上。Candy吓得一颤,正要退缩,已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不敢出声,却极力挣扎,不肯放手。终于还是力不能拒,被强行打开了掌心。
“不……”她跪在床角,哀恳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泪光,求他不要拿走那张纸片。
他丝毫不为所动。
联系人名单?行动计划?
亚当斯一声冷笑,将纸片打开。
纸片展开的瞬间,他听到她发出一声低沉的哭泣。这声音是那么凄凉,仿佛一只处身绝境的小兽,在夜晚绝望无助地呻吟。
那一刻,她的倔强、她的坚持、她的尊严仿佛都随着那张纸片被无情地掠夺而去,展开在别人面前,肆意践踏。
她趴倒在床单上,恸哭出声。
9.破碎的玻璃 Shattered Glass
那是一张补办出生证的表格。却已经被填坏了,索性拿来做练习用。
年龄一栏写着十八,名字写着Candy。但出生地、住址等都只写了几个字母。稍长一点的单词拼写错误百出,打着补丁。旁边写着正确的拼写,却似乎是向别人问来的,字迹、墨色都不一样,还用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注着音。
原来,她是不识字的。
亚当斯沉默了。过了良久,才轻声问:“你不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Candy也没有回答。
她将脸深埋入床单中,像是在哭泣,更像是要将心一起呕出。她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赤裸的身体如细瓷般无瑕,在灯光下反射出令人心痛的战栗。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仿佛夜色下的藤蔓,在两人之间悲怆滋长。
自他认识她以来,她似乎从未哭泣过。哪怕满身伤痕,哪怕身陷窘境,哪怕被嘲弄被践踏,她都始终倔强地仰着头。
而如今,她伏在床上,哭得那么伤心。
她的谎言中或许有一件是真实的:她的确在申请补办出生证。她身上没有任何间谍装备,有的只是廉价的粉盒、唇膏和无力完成的表格。
他已经肯定,无论她是否满了十八岁,都不是被人指派而来。多年来的政治风云让他随时保持警觉,而长久以来身居高位又让他过于武断,向来对自己的推想深信不疑。却只在这一次,他猜错了她的心。
她不过是一个孩子,在这个世间无所依靠,只有依恋他,爱慕他,将自己全部交给他。
他却误会了她,也伤害了她。
这让他心底深处有一丝愧疚。但真正令他动容的,是这个女孩一直掩藏的东西。
当她的无知与粗鄙被揭穿、任由人肆意嘲笑时,她是那样倔强而自矜,从不刻意掩藏生活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卑微印记。
当她打开身体,将童贞交给他,交给一个数面之缘的男子时,她亦真诚而无惧,没有遮掩一分一寸。
但如今,当那张纸在他眼前展开时,她的目光却是那么绝望。宁可被特工带走,承受不可测的后果,却也要死死隐藏着她曾不识字的事实。
他轻轻扶起她:“Candy.”
Candy抗拒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被他揽在怀中。
她的身子僵硬而冰冷,心里有着无限委屈,但又不敢过分表现出来,只得转开了脸,不去看他。
他解下手上的丝绢,轻轻替她擦去眼泪:“刚才发生的一切,我真的很抱歉。”
Candy依旧啜泣着,并不理睬。
他微笑逗她:“你再不抬头,我怎么知道你是否哭肿了眼睛?”
她干脆捂住了脸。
他笑了笑,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放在她面前:“好吧,这里是一张空白支票,你可以填上任何你喜欢的数字。”
果然,她止住了抽泣,霍然抬头,对他怒目而视。
他见她上当,微微一笑,故作认真地解释道:“这并不是补偿什么,只是让我好过一点。要知道,绝大部分可恨的政客都有失眠症。钱越多越难以心安。只有当最后,他们把支票送到别的要人手中时,才能睡得着觉。”
她几乎被他自我调侃的话逗笑了,却又赌气般地板起了脸:
“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什么要人……”说着,她却又不知不觉地心酸起来,一把将他的手上的支票推开,“更不会写字!”
他并不生气,从抽屉里拿出笔,递到她手上,而后握住她的手,温柔而决断地拉到纸面上:“我和你一起填。”
“不要!”Candy哼了一声,将支票挥开。她嗔怒地看了他一眼,指向那张表格:“除非你教我填这个。”
这时,他耐心出奇好,拾起那张表格,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借着灯光,他握住她的手,一笔笔教她描出自己的名字、母亲的名字、出生地。
Candy的身体依旧赤裸着,柔软而光洁。她顺从地蜷缩在他怀中,任他的拥抱温暖自己微凉的肌肤。这一刻,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却不再有肉欲之想,他们安静地等着天明。
她认真地随他描画着,看着一行行稚拙的字迹从笔尖缓缓流出,心中仿佛也涌动着奇妙的暖意。
不知不觉中,她已止住了哭泣。
他在一处空格停下:“父亲的名字?”
Candy擦了擦眼泪:“不知道!就连我妈妈也不知他是谁。但她说他是一个大浑蛋!”
他于是笑了笑,半认真地在那一栏填下:大浑蛋。
Candy皱着眉看他写:“你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