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的人又微微地骚动起来,龙四海、周天富,不知何时也被这场惊心

  动魄的豪赌吸引得回来了,站在栏外。

  龙四海眼睛瞪得如铜铃,周天富鼻子里直冒气。

  沈浪却仍然只是微微笑着,指尖在牌背上滑来滑去。

  快活王道:“如何,你不敢跟进?”

  沈浪微笑道:“方才我忘了请教,赌本不够时,难道也算输么?”

  快活王道:“你赌本已不够?”

  沈浪道:“王爷明知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带着九十万两银子的。”

  快活王的眼睛像是鹰,瞧着沈浪道:“虽无现银,抵押亦可。”

  沈浪笑道:“纵是那位周兄,身上也不会有价值九十万两之物来作抵押,何况区区在下……在下简直可是身无长物。”

  快活王目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微笑,缓缓道:“别人身上纵无价值九十万两之物,你却有的。”

  沈浪道:“我有……”

  突然仰天大笑道:“王爷莫非是要在下这条性命作赌?”

  快活王道:“阁下将自己性命看作只值九十万两,岂非太过自贬身价?”

  沈浪笑声突顿,道:“那又是什么?”

  快活王道:“手指。”

  沈浪轩眉道:“手指?”

  快活王道:“不错,阁下每一根手指,都可值四十五万两。”

  沈浪大笑道:“在下直到今日,才知道自己手指竟有如此值钱。”

  快活王冷冷道:“阁下若是胜了,这满桌金钱,但凭取去;阁下若是败了,只要让本座切下两根手指……”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接道:“阁下手指共有十根,切去两根,也算不得什么的。”

  他两人对话一句接着一句,众人的面色,也不觉随着他两人的对话阵青阵红,掌心已都不觉淌出冷汗。

  染香若不是扶着栏杆,早已倒了下去。残酷,这是何等残酷的赌注,竟要以活生生的血肉去赌冷冰冰的银子。

  沈浪却仍在微笑着。

  他微笑着,瞧着快活王,微笑着道:“王爷若割下我拇指,我便终身不能使剑;王爷若割下我食、中两指,我便终身无力点穴……这两根手指,用处当真不小。”

  快活王淡淡道:“你若不敢赌,也就罢了。”

  沈浪凝目瞧着他,直过了盏茶功夫,突然道:“我赌了。”

  “我赌了”这三个字说出来,众人但觉仿佛被一只手扼住了脖子,连呼吸都无法呼吸,快活王身子也似微微一震,失声道:“你赌?”

  沈浪微笑道:“赌。”

  快活王厉声道:“你是什么牌?”

  沈浪笑道:“牌不好,但也并不太坏。”

  他微笑着掀起牌。

  两点,竟只有两点!

  众人憋住的那口气,到此刻才吐了出来。在这里,每个人虽都不敢放肆,但仍不禁起了骚动。

  染香身子一软,终于滑倒在地上。

  完了,什么都完了。

  沈浪这该死的疯子,他竟只有两点。

  这两点居然也敢赌。

  骚动中,快活王却石像般坐在阴影中,动也不动,那一双冷酷锐利的眼睛,突然变得空空洞洞。

  他空洞地瞪着这副两点,一字字缓缓道:“你只有两点……很好,你只有两点……”

  语声也是空空洞洞的,也分不出是喜、是怒。

  沈浪微笑道:“不错,只有两点。”

  快活王突然厉声道:“你怎如此冒险?”

  沈浪笑道:“只因在下已算准了王爷的牌,决不超过两点。”

  快活王冷笑道:“你是如何算的?本座倒想听听。”

  沈浪道:“第一,在下已摸清了王爷赌时的手法。”

  快活王道:“我是什么手法?”

  沈浪道:“王爷若有大牌时,决不急攻躁进,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别人上钩……但王爷手中之牌若是十分不好时,王爷却必定狠狠下注,要将对方吓退。”

  快活王道:“哼,还有呢?”

  沈浪道:“所以,在下就以此布下了圈套。”

  快活王道:“圈套?”

  沈浪道:“在下故意数了数银票,让王爷知道我赌本已不多,故意引诱王爷你‘投机’,只因王爷算准赌本不多的人,决不肯打没有把握的仗,随意冒险,甚至明知王爷投机,也未必敢抓的……”

  他一笑接道:“何况这副牌的好牌都已出来,我手上点子决不会大,正是王爷“投机”的好机会,这机会王爷怎肯放过?”

  快活王冷冷道:“这机会却是你故意制造的,是么?”

  沈浪笑道:“不错,王爷果然禁不起这引诱……等到后来王爷下注那般凶狠,在下更算准王爷只不过是想将在下吓退而已。”

  快活王道:“你竟如此有把握?”

  沈浪笑道:“多少有些的。”

  快活王冷笑道:“本座难道是死人,赌法难道不会改变?”

  沈浪道:“自然有此可能。但每个人的习惯赌法,多已根深蒂固,情况越是紧张,越是情不自禁要使出这种习惯的赌法。”

  快活王冷笑道:“本座也许只不过是故意放出烟幕,让你以为本座的赌法如此,其实却是等着你上当的。”

  沈浪笑道:“自然也有此可能。但事已至此,在下也只得冒险了。无论任何赌博,都是要冒险的,只是冒险的程度有大有小而已。”

  快活王突然大笑道:“很好……很好……你自己瞧瞧我是什么牌吧。”

  狂笑声中,他竟霍然长身而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现在为止,众人还是猜不透他手里究竟是什么牌,更摸不清他的牌究竟是大?是小?

  大家眼睁睁瞧着他穿着宽袍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一颗心都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定,就好像和快活王对博的人已变成自己。这副牌竞真的会比两点还小?不可能!这简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每个人的手都已不知不觉在颤抖着,都忍不住想掀开这副牌瞧瞧,但终究还是没有一人敢伸出手来。

  沈浪微笑道:“王爷既已去了,这副牌就让在下翻开瞧瞧吧。”

  他方自伸出手去,阴影中突有一只手伸出来按住了牌,他只不过轻轻—-按,这副牌竟整个嵌入桌子里。

  这只手正是方才凌空震退“女霸王”夏沅沅的那只,也正是一把就将“小霸王”时铭掷出去的那只。

  众人片刻才瞧清这只手,干燥枯涩,手背上却瞧不见一根筋,整只手竟生像是枯木雕成的。

  只听那冷涩的语声道:“这副牌你不必瞧了。”

  沈浪微笑道:“为什么?”

  那语声冷冷道:“我已瞧过,这副牌比两点大,是三点。”

  沈浪道:“哦……是吗?”

  那语声怒道:“你敢不信任我?”

  他这句话说出来,众人脸色都变了。

  沈浪若是说一声“不”,此人自然立刻便要出手。

  沈浪近来名声虽响,但究竟年纪还轻,又怎会是这关外第一名家的敌手。

  何况两人真的动起手来,沈浪的计划不就全都完了。

  但若要沈浪瞧也不瞧就认输,又有谁输得下这口气。

  一时之间,众人也不知为了什么,心里却不禁暗暗为沈浪着急,都知道沈浪若要将这只手自牌上移开,实是比登天还难。

  沈浪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在下方才已瞧见过阁下武功,的确不愧为王爷座下第一高手,却不知阁下可瞧得出这样东西有何不对?”

  他伸过手去,手里果然抓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