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富一张脸已变成了猪肝颜色,眼瞧着郑兰州将银子收进,他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大声道:“我就不信这个‘邪’,偏要再押天门。”
龙四海道:“好,我也再试一次。”
大量的银子被推上天门,沈浪还是五百两。
这一次,天门“红头四六”配“杂九”,九点,大牌,但庄家却是“虎头”配“杂八”,长九。
小精灵大声道:“长九吃短九,吃天门,统吃。”
周天富头上的汗珠,黄豆般进了出来。
赌,还是要继续。
庄家竟连吃了天门五次,周天富已在天门上输出了三万九千两,龙四海也有两万,沈浪却只是两千五。
那边郑兰州小有收获,已反败为胜。
但等到周天富与龙四海将赌注转回,沈浪立刻又分到一副“天杠”——这一次他又是强注六千两,胜!
然后,他的六千两在半个时辰中,又变为七万四千两,除了输去的两千五,他已净赢十万零两千五百两。
现在,别人的目光已不仅羡慕而且妒忌了——这些双瞧着沈浪的眼睛,简直已带着惊奇的崇敬。
在赌徒眼中,只有赢家才是神的宠儿,天之骄子;只有拿着一副好牌时,才是人生得意的巅峰。
现在,沈浪已是众人眼中的超人,是命运的主宰,因为他的智慧与本能,已能使他控制机遇。
所有的灯光,也像是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周天富的身子,不断往下滑,整个人都似已瘫在椅子里,口中像是念经般不住喃喃低语道:“十一万五千两,十一万五千两……”
郑兰州微笑道:“足下今夜赌运不佳,何妨歇两手?”
周天富大声道:“我还得赌两把,天门,三万。”
他取出这三万银票,袋子已翻了过来,像是已空了。
龙四海突然长身而起,哈哈笑道:“在下却想歇歇了,若还再输下去,我的弟兄们下个月就没得酒喝了。”拍了拍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沈浪微笑暗道:“好,输得干脆,输得痛快,输得漂亮,果然不愧是千百兄弟的老大。”
他又收回赌注,只押了一千。
牌翻出,小精灵大声道:“庄家‘梅花’对,统吃。”
周天富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像是做梦似的呆了半晌,突然将身上荷包、镯子、扇坠、鼻烟壶一齐抓了下来,推到桌上,嘶声道:“现金输光了,这些可作价多少?”
小精灵瞧了瞧,道:“五万五千两。”
周天富擦了擦汗,道:“好,五万五千两,全押在天门……我就不信邪,他押就会赢,我押就要输……来,让我来拿牌。”
沈浪微笑道:“请便。”
这一次,他连一两都没有押。
只见周天富颤抖着手,拿起了牌,左瞧右瞧,眯着眼睛瞧,突然大喝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
那两张牌跌在桌上,翻了出来,红头配梅花,蹩十。
黑暗中那双眸子,平静地,冷漠地,瞧着,冷冷道:“扶他出去……李登龙,他若有所需,就给他。”
栏杆外的李登龙立刻躬身道:“是。”
快活王道:“郑先生如何?”
郑兰州笑道:“小胜。”
快活王道:“不知是否也愿歇歇,待本座与沈公子一搏。”
郑兰州笑道:“在下本来早已有意退出,看一看两位的龙争虎斗……”微笑着推出一堆约摸三四千两银子,接着笑道:“这区区之数留给小哥买糖吃。”
小精灵单膝跪下,道:“小子谢赏。”他笑着接道:“郑先生一共也不过只赢千余两,却赏了小子四千,瞧这样下去,小子明年就可以买个标致的小姑娘做老婆了。”
郑兰州哈哈大笑,长身而起,道:“在下告退。”
快活王却道:“郑先生何妨留坐在此。”
郑兰州笑着沉吟道:“也好……在下就为两位掷掷骰子吧。看来今夜之豪赌,到现在才算真正开始,方才的都算不得什么了。”
沈浪仍然微笑着坐在那里,他的手也仍然是那么温暖而干燥,虽然,他也知道郑兰州说的并没有错。
真正惊心动魄的豪赌,到现在才算开始。他今夜的对象只是快活王,快活王今夜的对象也只是他,没有别人。
虽然他已从别人身上取得十万两,虽然这十万两已使他胜算增加了两成,但他的对手委实太强。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找不到一丝一毫可乘之机……坐在对面的这人,简直像是尊不败的赌神,他的镇定与沉着,简直无懈可击。
三十二张光亮洁净的牙牌,又整整齐齐摆好。
快活王突然道:“两人对赌,便不该由本座做庄,是么?”
沈浪微微笑道:“王爷果然公道。”
要知两人的牌,点数大小,若是完全一样,则庄家胜,那么沈浪便吃亏了。这种情况虽然极少,但快活王仍不肯占这便宜。
快活王道:“轮流坐庄,也有不便之处,倒不如由你我两人,协议赌注多少,两人完全站在同等地位,谁也不会吃亏。”
沈浪笑道:“但凭王爷作主。”
快活王目光闪动,突又缓缓道:“但如此赌法,阁下不觉太枯燥了么?”
沈浪道:“枯燥?”
快活王道:“如此赌法,可说全凭运气,毫无技巧。这样虽然刺激,却太无趣。”
沈浪笑道:“依王爷之意,又该如何赌法?”
快活王目光炯炯,逼视着沈浪道:“牌是死的,但赌注却非死的。牌虽不能变化,但赌注却可以变化。只要能有变化,便有趣多了。”
沈浪道:“赌注又该如何变化?”
快活王道:“你我下注看牌之后,双方都可将赌注加倍。对方若不接受,便连比牌权利都没有了。对方若是好牌,还可再将赌注加倍……赌注可以一直加下去,直到双方都不再加,或是一方弃权时为止。”
他日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缓缓地接道:“如此赌法,你手上若是一副大牌,便可多赢一些;但你若取得一副坏牌,却也未必一定会输,只因你赌注若是加得恰当,对方点子纵比你大,也可能弃权的。”
沈浪拊掌大笑道:“妙极,当真妙极!如此赌法,除去幸运之外,智慧技巧与镇定功夫,更是万不可少……”
快活王道:“不错,这赌法的最大诀窍,便是不可被别人自神色中瞧出你手里一副牌是大是小,而你却要设法猜出对方手里一副牌是大是小。”
沈浪大笑道:“这赌法果然有趣……有趣得多……”
四下围观的人,早已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郑兰州叹息着笑道:“这样的赌法,当真是别开生面,闻所未闻。在下本以为对各种赌法俱都略知一二,哪知王爷今日又为‘赌’开了先例。”
快活王笑道:“赌场正如战场,赌场上双方必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样赌得才有意思。如此赌法正如武林高手相争,机遇、技巧、智慧、经验,俱都缺一不可。这样赌输了的人,才算真正输了。”
郑兰州笑道:“王爷固是绝顶高手,沈公子看来亦不弱,两位今日之赌,无论谁胜谁负,我辈都可大开眼界,真是眼福不浅。”
快活王道:“沈公子若无异议,我此刻便可开始。”
沈浪笑道:“赌注既可随时增加,第一次赌注多少,何妨先作规定,免得每次都要取得协议,岂非徒然浪费时间。”
快活王微一沉吟,道:“五千两如何?”
沈浪笑道:“好。”
骰子掷过,牌分出,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巨大的赌注,新奇的赌法,强而有力的对手——沈浪的眼睛也不禁发出了兴奋的光,却衬得他的微笑更迷人、潇洒。
他两只手轻轻拢起了牌,七点不算好,但也决不坏。
他覆起了牌,也将脸藏在阴影里,瞧着快活王。快活王也在瞧着他,这两双发光的眼睛,都没有丝毫变化。
但快活王的手,那双完美、毫无瑕疵的手,已推出了一堆洁白的银锭,口中轻轻地道:“再加一万两。”
一万两,这数目不少,他手中莫非是一副八点以上的大牌?还是只不过在虚张声势,只想将对方吓退?沈浪迟疑着,捡出了两张银票,道:“一万两之后,再加一万五千两。”
快活王道:“很好,我再加三万两。”
三万两,他毫不犹疑就推出三万两,看来,他只怕不是在虚张声势了,他的牌必定不小。
但七点,七点却决不是好牌。
沈浪缓缓伸出了手,已要将牌推出,准备放弃。
但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他的主意突然变了。
这只是他本能的灵机,决没有任何理由,他没有推出牌,反而推出了一叠银票,微微笑道:“三万两,我看了。”
快活王目光凝注着他,并没有瞧他手上的牌,淡淡道:“你赢了。”
沈浪道:“但我只有七点。”
快活王轻轻翻开了牌,却只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