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红烧肉里必定大有文章——什么文章,她猜不出。
她越是猜不出,越是担心,越是想猜——莫非有人躲在祠堂里,等着对沈浪暗施迷香,他烧这红烧肉,只是想以肉香来掩饰迷香,让沈浪难以觉察?对了,一定不错。我得去告诉沈浪,否则,他若不留意,等到他发现肉香里有迷香时,就太迟了。
她一想到这里,就要往前跑,但脚一动,又停住了。
呀,不对,以沈浪的鼻子,还会分辨不出迷香的气息?王怜花怎会用这种幼稚的法子来对付沈浪!
王怜花对沈浪的本事,一向清楚得很,他用来对付沈浪的,必定是奇里古怪,别人再也想不出的毒计。
那会是什么样的毒计——祠堂里四面埋伏,沈浪一进去,四面就乱箭齐发,射他个措手不及?
不对,这也不对,这法子也太幼稚。
祠堂里有消息机关——不对,不会的。
祠堂里有好几个绝顶的高手,每一人武功都和沈浪相差无几,等着围攻沈浪——不会,那简直不可能。
这些念头,她越想越快,越想越乱。
她眼睁睁瞧着那祠堂,只等着沈浪从里面发出惊呼,发出怒吼,发出叱咤厮打声,兵刃相击声。
但沈浪进去已有盏茶时分,祠堂中却毫无声音传出——莫说呼吼叱咤声,简直连咳嗽叹气的声音都没有。
一丝声音都没有。
这没有声音,可真比任何声音都怕人,都令人着急。
风在吹,严寒清晨的风,冷煞人。
严冬浸晨的雪地,更是静煞人。
朱七七咬着唇,搓着手,简直快急疯了。
又过了盏茶时分,不,简直有顿饭功夫,还是一丝声音都没有,连放个屁的声音都没有。
沈浪呀沈浪,你倒是弄点声音出来呀!你若是没有中埋伏,你就该出来,告诉我让我安心。
你若是中了埋伏,你也该喊救命呀!你……你……你,你难道连声音都未及发出,就被人害了?
王怜花的手段,难道真有那么毒,那么狠。
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好,王怜花,你若是害死了沈浪,我也不想活了,你索性连我也一起害死算了,死了反倒干净。
朱七七飞也似的向祠堂掠去。
苍穹,已由青灰色转成淡白色。
淡白色的曙光,浸溶着残败的祠堂,使这祠堂看来更诡秘,更阴森,更充满着不祥。
祠堂中火堆仍未熄,但火势已很小了。
火上,肉仍在,因为火小,肉还没有焦。
褪色的,破旧的神幔,已被撕下来——但也不知是不是被撕的,片片落在地上,堆成一团,被风一吹,就好像……
就好像正匍伏在地上的死尸一样。
神案,已被人踢翻了,也不知是被谁踢的,就在火堆和神案间,有一滩乌黑的水渍……
呀,不是水渍,是鲜血。
本已残破的祠堂,此刻更是乱得一团糟,而刚刚明明走进祠堂的沈浪,此刻却瞧不见了。
什么人都没有,简直连鬼都没有,沈浪呢?
沈浪呢?沈浪到哪里去了?已被害死了?死尸呢?
朱七七惊极,骇极,放声大呼道:“沈浪……”
尖锐的呼声就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划破了那死一般的静寂,但也就是一下子,又突然停顿,她像是突然被人扼住喉咙似的。
因为,突然,踢翻的神案下,露出一个头来。
沈浪的头。
沈浪的头露了一露,就又缩了回去。
朱七七已飞也似的掠过去,一把抱住沈浪的脖子,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又是埋怨,喘着气笑道:“你还在这里,你没出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害得我着急。”
沈浪身子动也不动,只是冷冷叱道:“走开。”
朱七七一怔,松开了手。
无论如何,无论沈浪喜不喜欢她,沈浪平日对她倒总是客客气气的,倒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
朱七七松开了手,眼圈儿又红了。她那样为沈浪担心,心都快急碎了,此刻换来的却是冷冰冰一声斥责。
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面退,她嘴唇都快咬碎了——但无论怎样,还是忍不住,泪珠儿一连串落了下来。
沈浪却连瞧也不瞧她一眼,眼睛直勾勾瞧着前面。
他在瞧什么,朱七七没看见。
此刻,朱七七眼睛里只有沈浪。她瞧着沈浪,流着泪,一时间当真是心灰意冷,喃喃道:“罢了,罢了,我这又是何苦!我这又是为的什么?我为何有福不会享,反而巴巴的跟着他,受他的气?”
她抹一抹眼泪,暗道:“好,沈浪呀沈浪,你既如此对我,我……我以后永远也不要见你了。”
但是,她的眼睛却仿佛离不开沈浪。
要她说沈浪究竟好在哪里,她也说不出。
论豪迈,他不及熊猫儿;论沉着,他不如金无望;若论风流俊俏,善解人意,他却又不如王怜花。
但不知怎的,她眼里却只有他。只要瞧见他,她就觉得欢欢喜喜;若是瞧不见他,总是整日间挂肚牵肠。
她不敢想,若是以后永远瞧不见沈浪,她会怎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对我,我还要这样对他?”
一时间,她不觉更是爱恨交进,忍不住放声大哭道:“沈浪,我恨你,我恨你……”
沈浪还是不瞧她一眼,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瞧着前面。
朱七七恨得心都裂开了,嘶声道:“你是死人么?你说话呀,你……你……你……”
只觉一股热血上涌,那只纤纤玉手,不知怎的扬了起来,“吧”的,清清脆脆一掌掴在沈浪脸上。
沈浪却似全无觉察,还是动也不动,只是那令人恨又令人爱的脸上,已多了个红红的掌印。
朱七七又急,又痛,又悲,又悔,终于伏地痛哭道:“沈浪,沈浪,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我反正不想活了。”
她哭声有如杜鹃夜啼,令人断肠。
但沈浪还是不理她。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的哭声终于渐渐微弱。
只听沈浪柔声道:“你好些了么……好些了么?”
朱七七一喜道:“呀,沈浪还是关心我的……”
但沈浪已接着道:“金兄……你振作些。”
沈浪竟不是对她说话。
朱七七又是失望,又是惊奇,这才抬起头,这才瞧见沈浪面前原来还倒卧着个人——赫然竟是金无望。
金无望倒卧在血泊中,双目紧闭,如金纸,呼吸间更是气若游丝,一条命已去了十之八九了。
这祠堂中情况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金无望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王怜花、金不换都到哪里去了?
朱七七一眼瞧见金无望的脸,接着,她又瞧见他的手——他一条右臂竟已被生生砍断了。
血,流满了鲜血,一身都是鲜血。
朱七七“呀——”一声惊呼了出来。
难怪沈浪不理她,沈浪此刻正以手掌按着金无望的胸口,正以绵长的内力,来延续金无望已将中断的性命。
朱七七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金大哥,金大哥,金大哥,你怎会如此?是谁害了你的?”
她想放声悲呼,放声痛哭,但她却只有咬着牙,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她眼泪又似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
这一次,她眼泪是为金无望流的。
“金大哥,你不能死,求求你,莫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