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沈浪扣起了牢洞,轻掠到门前,伸手将门推开了一线,侧目窥探了半晌,身子微偏,一掠而出。

  外面是条长廊,仍然瞧不见人迹。

  朱七七悄声道:“咱们的运气不错,这里的人像是都已死光了。”

  沈浪“哼”了一声,左转而行,方自掠出一步,只听长廊尽头,竟已有人语脚步声传了过来。

  只听一人道:“你怎能将她与沈浪关在一起?”

  这人语声难听已极,竟是那“见利忘义”金不换的声音。

  另一人道:“地牢只有一间,不关在一起,又当如何?”

  这人语声尖锐简短,却是方才那长衫人的。

  沈浪早已顿住身形。朱七七虽然瞧不见他的脸,想见他面上已变了颜色,身形一转,便待退回。

  却听另一人道:“咱们到地牢去瞧瞧。”

  这人语声雄壮粗豪,正是“气吞斗牛”连天云。

  沈浪若是退回原处,势必要撞上这几人。

  他既不能进,亦不能退,神色更是惊惶。

  朱七七悄声道:“怕什么,和他们拼了。”

  沈浪咬一咬牙,双手抱紧了朱七七,用出全力,冲了过去,身法之快,当真有如离弦之箭一般。

  金不换、连天云等人方自转弯,瞧见一条人影,箭一般冲来,惊惶之下,不及细想,身形下意识的向旁一闪。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沈浪已自人丛中冲了过去,头也不回,展开身法,向前急奔。

  只听身后叱咤、呼喝之声大起。

  金不换道:“哎呀,那是沈浪!”

  连天云怒喝道:“快追!”

  接着便有一阵阵衣袂带风之声,紧追而来。

  沈浪在别人的房子里,路径自然不熟,何况他此刻情急之下,已是慌不择路,奔出数丈才发现前面已是死路。

  幸好尽头处左边,还有道门户。

  沈浪想也不想,一脚踢开了门,飞身而入。

  但后面的人还是穷追不舍,而且越追越近。要知沈浪既要留意路途,手里又抱着个人,身法自不免减缓。

  连天云喝道:“你还往哪里逃?”

  金不换冷笑道:“今日你背插双翅,也是逃不出的了,还不乖乖束手就缚。”

  沈浪方自掠入门里,这呼唤冷笑声已在门外。

  朱七七道:“和他们拼了……拼了……”

  沈浪也不理她,眼角瞥见这屋子前面,有扇窗子,左面还另有道门户,他微一迟疑,突然伸手抓起把椅子,向窗外抡出,自己身形一转,却轻烟般向左面那道小小的门户掠了进去。

  只听窗户“砰”的一震,金不换、连天云等人已自追来,沈浪闭息静气,躲在小门后,动也不动。

  外面连天云怒喝道:“哪里去了?”

  金不换道:“想必已破窗逃出。”

  连天云道:“这厮逃得倒快,咱们追。”

  接着,便是衣袂带风声,窗户开动声。

  然后,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沈浪这才松了口气,悄声道:“咱们从原路退出,再设法脱身,他们便再也追不着了。”

  朱七七悄声道:“好个声东击西之计,这妙计我小时捉迷藏也用过。”

  此时此刻,情况如此惊险危急,她却反似觉得有趣得很,居然还想得起小时候捉迷藏的事。

  沈浪不禁叹了口气,道:“真是个千金小姐。”

  朱七七悄悄笑道:“什么千金小姐,只不过是我只要有你在一起,便什么危险也不怕了。”

  沈浪苦笑一声,拧身拉门。

  哪知他门户方自拉开一线,便瞧见金不换、连天云与那长衫人面带冷笑,并肩当门而立。

  沈浪这一惊更是不小,竟似已呆住了。

  金不换大笑道:“你只当咱们已走了么……嘿嘿,你这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计,瞒得过别人,却又怎瞒得过我金不换。”

  连天云厉声笑道:“你还待往哪里逃?”

  长衫人冷哼道:“还是乖乖的出来吧。”

  沈浪又咬了咬牙,却非但未曾冲出,反而退了回去,“砰”的一声,紧紧关上门,翻身后掠,哪知这间屋子,非但再无其他门户,连个窗子都没有,黑黝黝的,除了陈设华丽得多外,与那地牢全没有什么两样。

  只听金不换等人在门外纵声大笑,竟未破门追来。

  又听得“当”一声,竟将这扇门在外面落了锁。

  那长衫人道:“此屋四壁俱是精钢所制,比那石牢还要坚固十倍,你们乖乖的在里面待着吧,再也莫想打脱逃的主意。”

  金不换冷笑道:“等你们饿得有气无力时,大爷们再进去。反正这里有的是好酒好菜,大爷们多等几日也无妨。”

  于是人声冷笑,一起远去。

  沈浪一步掠到门前,举掌拍去,但闻金属之声一响,他手掌被震得生疼。长衫人并未骗他,四壁门户,果然全属精钢。

  一时之间,他怔在当地,再也不能动了。

  朱七七恨声道:“他们只有三个人,加起来也必定不是你的对手,你方才为何不和他们拼了,到如今……唉!”

  重重叹了口气,闭住了嘴。

  过了半晌,沈浪方自长叹道:“我方才若是和他们一拼生死,胜负姑且不论,但……但你……唉。”亦自长叹住口。

  朱七七也半晌没有说话,却突然放声痛哭了起来。

  沈浪柔声道:“七七,别哭,算……算我错了。”

  朱七七嘶声痛哭道:“你没有错,你没有错……你处处为着我,我却反而怪你,我……我真该死,我真该死。”

  沈浪轻抚着她满头柔发,黯然道:“该死的是我。你对我那般信任,而我……我却无法救你,你本就应当责怪我,骂我。”

  可是这屋子看起来竟是间卧房。他轻轻将她放在屋角一张大而柔软的绣榻上,朱七七满面泪痕,道:“求求你,莫说这样的话好么?你这样说,我更是伤心。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的。”

  沈浪垂首道:“我此刻实已身心交瘁,再也无奋斗之力,这间小小的屋子,只怕已是你和我的丧命之地了。”

  朱七七道:“不,不,你还能振作的,你……”

  沈浪黯然叹道:“以此刻情况看来,我纵能振作又有什么法子能脱得出去,我又何苦再自欺欺人下去。”

  朱七七还想说什么,却终于只有轻轻啜泣,只因她也看出,在此等情况下,无论是谁也休想逃得出了。

  沈浪道:“我不能救你,累得你也死在这里,你不怪我?”

  朱七七流泪道:“我怎能怪你?我怎会怪你?就算我立刻死在这里,也不是你连累我的,何况……何况……”

  她轻轻阖上眼帘,凄然笑道:“何况我能和你死在一起,已是我生平最最快乐的事……”

  沈浪默然半晌,道:“但你还年轻,你还……”

  朱七七以手捶床,嘶声道:“不错,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只因我还想和你永远厮守在一起,过几十年幸福的日子,但……”

  说到这里,语声突然顿住。

  只因她发现自己身上,气力竟已恢复了一些,她以手捶床,竟将床打得“噗咚噗咚”的响。

  她大喜道:“呀,那恶魔这次用的迷药,竟和上次不同,这药力竟会渐渐消失的,此刻我已可站起来了。”

  朱七七身子一震,怔了半晌,黯然道:“不错,已太迟了,我此刻纵能站起,也逃不出去了,也是一样要死在这里……”

  她的一双明如秋水的眼波,已凝注在沈浪面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道:“但我还是感激苍天,让我此刻能够动弹……”

  沈浪道:“这又如何?”

  朱七七垂首道:“我虽已不能和你永远厮守,但在我们临死之前,这短短三两天,总还是……还是属于我们的。”

  她语声又已颤抖起来。

  但那却并非惊惧的颤抖,而是一种销魂的颤抖。

  沈浪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