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仙又自冷笑道:“算你聪明。这一手又是花梗仙的拿手好戏,这珠宝外壳乃是他秘方所制,其中满贮毒汁,无论是谁,一触即死……嘿嘿,但你也莫要得意,花梗仙素来心灵手巧,你纵能识破他这一手,他还不知有多少花样在等着你哩。我看你不如快些放开我,他瞧我的面子,只怕还可放过你们。”

  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套,沈浪还是不理她。再往前行,转折越多。忽然间,一条人影自左方掠出,在右方隐没。就在这身形一闪间,他已扬手发出三道灰惨惨的光华,夹带风声,直击沉浪、朱七七与花蕊仙三人。

  两人相距既近,又是骤出不意,再加上秘道幽暗漫长,纵有火折微光映照,仍是朦胧不明,这三道来势如此迅急之暗器,本非任何人所能抵挡,哪知沈浪右手突然划了个圆弧,竟似有一种无形无影之引力,将这三道暗器,全都吸了过来,“噗,噗,噗”三声,三通灰光,俱都投入沈浪袖中。

  朱七七又惊又佩又喜,定了定神,眼角一瞥,已瞧出这三道暗器,竟是三枝打造奇特,灰光闪闪的九寸短箭。这下朱七七再也忍不住,颤声道:“箭……箭……莫非这就是那……那死神手中射出来的?”

  沈浪撕下一片衣袖,垫在手里,把三根箭一根根拔出来。虽然中间隔了块布,但沈浪触手之处,仍觉一片奇寒彻骨。他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中已不禁充满惊异,就着火折微光,注目瞧了几眼,双眉立刻展开,长笑道:“原来如此。”

  朱七七面上神情,亦是又惊又喜,竟已拍起手来,道:“原来如此……原来这死神弓中射出的鬼箭,看来虽是那般神妙,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只听甬道曲折间,隐隐约约,又传来那慑人的歌声:“冷月照孤冢,死神夜引弓,燃灯寻白羽,化在碧血中。”这歌声方才听来,确实充满了阴森恐怖诡异之意,但沈浪此刻听了,却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道:“什么鬼箭,只不过是几根冰箭而已。”这人人猜想不出的秘密,说穿了其实不值一文——原来这死神弓中射出的鬼箭,竟是以寒冰凝结而成,加上内家真力,自可穿肌入肤,但被人体中沸腾的热血一激,又必将立刻溶化为水,是以等人燃灯去寻时,自然什么也瞧不见了。

  朱七七喘息着笑道:“真亏这些人想出的鬼花样,若不揭破,当真要被他吓得半死。但若非如此天寒地冻之时,他这花样也休想耍得出来。”

  沈浪道:“只是你也莫要将这瞧得太过简单。凝成这冰箭的水中,必定含有极为厉害之毒汁,一遇人血,立刻溶化,散布四肢,方能立即致人于死。”

  说话之间,随手一抛,将那三枚“鬼箭”,俱都远远抛了出去。

  朱七七撇了撇嘴,道:“但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将这古墓中的鬼花样全都识破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还有些什么……”话犹未了,她身后平整的石壁,突然开了一线,一股浓烟,急喷而出,朱七七还未来得及闭住呼吸,头脑已觉一阵晕眩,人已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五回 古墓多奇变

  等朱七七醒来之时,头脑虽然仍是晕晕沉沉,有如宿酒初醒一般,但眼前已可瞧出自己乃是坐在一间充满了湿腐之气的石室角落中,四肢虽然未曾束缚,但全身却是软绵绵的不能动弹。

  转眼一瞧沈浪与花蕊仙竟也在她身旁,身子也是动也不能动。朱七七又惊又骇,嘶声呼道:“沈浪,你……你怎么也会如此了。”她对自身之事倒并不如何关心,但瞧见沈浪如此可真是心疼如裂。

  沈浪微微一笑,摇头不语,面色仍是镇静如常。

  花蕊仙面上却不禁现出得意之色,缓缓道:“这迷香也是花梗仙独门秘制,连我都不知道,其名为‘神仙一日醉’,就算是神仙,只要嗅着一丝,也要醉上一日,神智纵然醒了,四肢还是软绵绵的不能动弹。你们此刻若是肯答应此后永不将有关此事的秘密说出去,等下我见着花梗仙时,还可为你们说两句好话。”

  朱七七用尽平生之力,大叫道:“放屁!不想你这忘恩负义的老太婆,竟如此混账,怪不得武林中人人都想宰了你!”

  花蕊仙怒道:“好泼辣的丫头,此刻还敢骂人……”

  突见石门缓缓开了一线,一道炫目的灯光,自门外直照进来。花蕊仙大笑道:“好了好了,我大哥来了,看你这小姐脾气还能发狠到几时。”

  灯光一转,笔直地照在沈浪、朱七七与花蕊仙三人脸上。这眩目的光亮,也不知是自哪种灯里发出来的,委实强烈已极,沈浪等三人被灯光照着,一时间竟难以睁开眼睛,也瞧不见眼前的动向。

  此刻已有一条灰衣人影翩然而人,大模大样,坐在灯光后,缓缓道:“三位远来此间,在下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他说的虽是客套之言,但语声冰冷,绝无半分人情味,每个字发出来,都似先已在舌尖凝结,然后再自牙缝里进出。

  花蕊仙眯着眼睛,隐约瞧见有条人影闪人,只当是她大哥来了,方自露出喜色,但听得这语声,面目又不禁为之变色,嗄声道:“你是什么人?可是我大哥花梗仙的门下?还不快些解开我的迷药!”

  那灰衣人似是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只是冷冷道:“三位旅途奔波,既已来到这里,便请安心在此静养。三位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在下立时着人送来。”

  朱七七早已急得满面通红,此刻再也忍不住大叫道:“你究竟是谁?将我们骗来这里是何居心?你……你究竟要将我等怎样?要杀要剐,你快说吧。”

  灰衣人的语声自灯光后传来:“闻说江南朱百万的千金,也不惜降尊纡贵,光临此地,想就是这位姑娘了?当真是幸会!”

  朱七七怒道:“是又怎样?”

  灰衣人道:“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已有不少位被在下请到此间,这原因是为了什么,在下本想等各位静养好了再说,但朱姑娘既已下问,在下又怎敢不说,尤其在下日后还有许多要借重朱姑娘之处……”

  朱七七大声道:“你快说吧。”

  此刻她身子若能动弹,那无论对方是谁,她也要一跃而起,与对方一决生死。但那灰衣人却仍不动声色,还是冷冷道:“在下将各位请来此间,并无丝毫恶意。各位若要回去,随时都可回去,在下非但决不拦阻,而且还必将设酒饯行。”

  朱七七怔了一怔,忖道:“这倒怪了……”

  一念还未转完,那灰衣人已经接口道:“但各位未回去前,却要先写一封简短的书信。”

  朱七七道:“什么书信?”

  灰衣人道:“便是请各位写一封平安家书,就说各位此刻俱都十分安全,而对于各位的安全之责,在下却多多少少尽了些微力,是以各位若是稍有感恩之心,便也该在家书中提上一笔,请各位家里的父兄姐妹,多多少少送些金银过来,以作在下辛苦保护各位的酬劳之资。”

  朱七七颤声呼道:“原来你……你竟是绑匪。”

  灰衣人喉间似是发出了一声短促、尖锐,有如狼嚎般的笑声,但语声却仍然平平静静。

  那是一种优雅、柔和,而十分冷酷的平静。只听他缓缓道:“对于一位伟大之画家,姑娘岂能以等闲匠人视之?对于在下此等金银收集家,姑娘你也不宜以‘绑匪’两字相称。”

  朱七七道:“金银收集家……哼哼,狗屁。”

  灰衣人也不动气,仍然缓缓道:“在下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将各位请来,又将各位之安全,保护得这般周到,就凭这两点,却只不过要换各位些许身外物,在下已觉十分委屈,各位如再吝惜,岂不令在下伤心?”

  沈浪忽然微微一笑,道:“这话也不错。不知你要多少银子?”

  灰衣人道:“物有贵贱,人有高低。各位的身价,自然也有上下不同。像方千里、展英松那样的凡夫俗子,在下若是多要他们的银子,反而有如抬高了他们的身份,这种事在下是万万不屑做的。”

  他明明是问人家要钱,但他口中却说得好像是他在给别人面子,朱七七当真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问道:“你究竟要多少?”

  灰衣人道:“在下问展英松要的不过只是十五万两,但姑娘么……最少也得一百五十万两……”

  朱七七骇然道:“一百五十万两?”

  灰衣人缓缓道:“不错。以姑娘如此冰雪聪明,以姑娘如此身份,岂非高出展英松等人十倍?在下要的若是再少过此数,便是瞧不起姑娘了,想来姑娘也万万不会愿意在下瞧不起姑娘你的,是么?”

  朱七七竟有些被他说得愣住了,过了半晌,方自怒目道:“是个屁。你……你简直是个疯子,豺狼黑心鬼……”

  但这时灰衣人的对象已转为沈浪,她无论骂什么,人家根本不理。灰衣人道:“至于这位公子,人如玉树临风,卓尔不露,心如玲珑七窍,聪明剔透,在下若要个一百五十万,也不算过分……”

  沈浪哈哈笑道:“多谢多谢!想不到阁下竟如此瞧得起我,在下委实有些受宠若惊,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灰衣人尖声一笑,道:“公子果然是位解人,至于这位花……花……”

  花蕊仙大喝道:“花什么?你难道还敢要我的银子?”

  灰衣人缓缓道:“你虽然形如侏儒,老丑不堪,但终究也并非一文不值……”

  花蕊仙怒骂道:“放屁!畜生,你……你……”

  灰衣人只管接道:“你虽看轻自己,但在下却不能太过轻视于你,至少也得问你要个二三十万两银子,略表敬意。”

  朱七七虽是满胸急怒,但听了这种话,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花蕊仙额上青筋,早已根根暴起,大喝道:“畜生,我大哥少时来了,少不得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将你碎尸万段。”

  灰衣人道:“谁是你的大哥?”

  花蕊仙大声道:“花梗仙,你难道不知道么?装什么糊涂。”

  灰衣人冷冷道:“花梗仙,不错,此人倒的确有些手段,只可惜远在衡山一役中,便已死了。在下别的都怕,鬼却是不怕的。”

  花蕊仙大怒道:“他乃是主持此事之人,你竟敢……”

  灰衣人截口道:“主持此事之人,便是区区在下。”

  他语声虽然平静轻缓,但无论别人说话的声音多么大,他只轻轻一句话,便可将别人语声截断。

  花蕊仙身子一震,但瞬即怒骂道:“放屁!你这畜生休想骗我,花梗仙若是死了,那易碎珠宝、神仙一日醉,却又是自哪里来的?”

  灰衣人一字字道:“乃是在下手中做出来的。”

  花蕊仙面色惨变,嘶声呼道:“你骗我,你骗我……世上除了我大哥外,再无一人知道这独门秘方……花梗仙……大哥,你在哪……”

  突然一道风声穿光而来,打在她喉下锁骨左近的“哑穴”之上,花蕊仙“哪里”两字还未说完,语声突然被哽在喉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这灰衣人隔空打穴手法之狠、准、稳,已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梦想。

  灰衣人道:“非是在下无礼,只是这位花夫人声音委实太大,在下怕累坏了她,是以只好请她休息休息。”

  朱七七冷笑道:“你倒好心得很。”

  灰衣人道:“在下既已负起了各位安全之责,自然处处要为各位着想的。”

  朱七七被他气得快疯了,气极之下,反而纵声大笑起来。

  沈浪瞑目沉思已有许久,此刻忽然道:“原来阁下竟是快活王座下之人。瞧阁下如此武功,如此行径,想必是酒、色、财、气四大使者中的财使了?”

  他忽然说出这句话来,灰衣人面色如何,虽不可见,但朱七七却已不禁吃了一惊,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沈浪微微一笑,道:“花梗仙的独门秘方,世上既无旁人知晓,而此刻这位朋友却已知晓,这自然惟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朱七七道:“我却连半个理由也想不出。”

  沈浪道:“那自是花梗仙临死前,也曾将这独门秘法留给了玉关先生。这位朋友既是金银收集家,自然也必定就是玉关先生快活王门下的财使了。”

  朱七七完全被惊得怔住,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沈浪又道:“还有,花梗仙既然早已知道这古墓的秘密,那时必也将此秘密与他所有独门秘法一齐留下,是以玉关先生便特令这位财使东来掘宝,哪知这古墓中藏宝之说,只不过是谣言,墓中其实空无所有,财大使者一急之下,这才想到来打武林朋友们的主意。他将计就计,正好利用这古墓,作为诱人的陷阱。”

  朱七七道:“但……但他既要将人诱来此间,却又为何要作出那些骇人的花样,威吓别人,不许别人进来。”

  沈浪微笑道:“这就叫欲擒故纵之计。只因这位财大使者,深知武林朋友的毛病,这地方越神秘,越恐怖,那些武林中的知名之士,越是要赶着前来;这地方若是一点也不骇人,来的便必定多是些猫猫狗狗,无名之辈。这些人家里可能连半分银子也没有,却教财大使者去问他要什么?”

  朱七七喘了几口气,喃喃道:“不错,不错,一点也不错……唉!为什么总是他能想得起,我就偏偏想不起?”

  灰衣人默然良久,方自缓缓道:“阁下大名可是沈浪?嘿……沈兄你果然是位聪明人,简直聪明得大出在下意料。”

  沈浪笑道:“如此说来在下想必是未曾猜错了。”

  灰衣人道:“古人云,举一反三,已是人间奇才,不想沈兄你竟能举一反七,只听得花蕊仙几句话,便能将所有的秘密,一一推断出来,除了在下之名,财使金无望,那是我的徒儿阿堵,还未被沈兄猜出外,别的事沈兄俱都猜得丝毫不差,宛如目见。”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童子。

  沈浪道:“金兄倒也坦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