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轩的脸色再变!

丹真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惊异:“波旬?”

崇轩目光一闪!

波旬?华音阁最隐秘、最可怕的杀手波旬?

在天罗教兴起之前,华音阁本是江湖中最庞大、神秘的组织。当初天罗教声势逼人,武林中人都以为两派之间必有一番龙争虎斗。然而奇怪的是,一任天罗教横行天下,华音阁却韬光养晦,不理江湖事务。一时传言纷纭,有言华音阁前年内讧,阁主暴毙,元气大伤;有言天罗教与华音阁已暗中结为同盟,共图天下,然而谁也不知道事实的争相到底如何。

而崇轩却知道的是,他真正的对手,已终于忍不住出手!

而华音阁隐忍数年,这一出手,必然是致命的杀招!

那黑衣人波旬的目光一闪,一串裂石般的声音响起:“崇轩,我要杀你!”

惊虹一般的剑气冲天闪起,悍然的山势被这一剑扭曲缠绕,形成巨大的刺目闪眩的龙卷,向着崇轩闪飙而来,这一剑,聚合的不仅仅是波旬的力量,而是整个君山,整个洞庭!

剑势之中,有巍峨的君山之气,又有浩荡的洞庭之势!

崇轩的脸色极为难看,突然抓住丹真,身化落叶,向后飘去,但那剑势来的实在太强,太快,转瞬之间就闪到了崇轩的面前!

崇轩冷哼一声,空着的左手倏然抬起!

就在此时,波旬背后倏然窜出两条黑影,一样矫健的身材,一样剽悍的神情,一样龙卷一样的剑光,轰然前击!

三股剑光聚合,登时增生出无限巨大的力量,崇轩的手才抬到一半,这剑光便破胸而入,怒血箭一般窜出,崇轩一声痛哼,带着丹真远远地摔到了石阶尽头!

这一剑极为凌厉狂放,崇轩一时之间只觉天昏地暗,几乎连身子都站不住了。

就听丹真惊呼道:“你…你怎么样?”

崇轩深深吸了几口气,举指封住伤口的穴道。但那伤口实在太深,仍然有鲜血不住流出。崇轩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声音仍然淡淡的,没有一点改变:“我没事。”

他目注着石阶之下,那三名黑衣人也目注着石阶之上。他们有着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神情,一样的狂悍。突然他们一齐躬身道:“波旬恭送魔教教主。”

崇轩静静地看着他们,那三人却并不上来追击,只呈品字形站在当地。他们三人也完美地同这山,这湖结合为一体,没有丝毫的瑕疵。

只要有一步的移动,他们的阵法就会产生破绽,但他们却连分毫都不移动。

崇轩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丹真看了波旬一眼,道:“那他们…”

崇轩转身,头也不回地道:“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是绝对不会离开半步的。”他笑了笑,道:“所以我们也无法离开君山半步。我知道君山上有座青神庙,里面的素菜大是不错,我们不妨去尝尝。”

他身上的伤口仍在滴血,但他言笑晏晏,姿态潇洒都雅,却没有半点的不适意。这伤口,仿佛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

丹真微一沉吟,点了点头,随着他向山上走去。

暮色渐苍茫,三位黑衣人当山而立,犹如山鬼一般。究竟他们三位都是波旬,还是有两位是波旬的影子?

无论如何,这君山已他们挡住,却是飞鸟难越了!

 

清水,又再盛满了白瓷碗,这张碗很平凡,几乎在大小的集市上都能买到。它对面坐着的人并不在乎它的好坏。反正无论用多么好的碗,最后喝的都是碗中的水,而不是碗。

所以这人从来不计较用具的好坏,但碗中的水,却一定要用惠山泉水,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只喝这一种水。

碗旁边摆着一张纸,跟这碗一样,普通的纸,普通的字,普通的写法:

“崇轩已中剑。”

但此人却一直在沉吟,仿佛这普通的五个字,其中竟蕴含了万种玄机一般。他整整沉吟了一个时辰,放在碗沿上,宛如岩石一样的手指方才缓缓抬了起来,在碗沿上轻轻扣着。立时,微微的涟漪就在碗中荡了起来。

“崇轩已中剑,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

 

青神庙是个很小的寺院,小到连和尚都没有,寺院也荒废了很久。

崇轩他们到的时候,寺院里已经挤了几个人了,都是被波旬挡住,不能下山的游客。

这个绝杀的计划,实在已很早就筹划了,洞庭君山,也早已被封住。

丹真从斗篷上撕下一块白布,帮崇轩包扎着伤口。但那伤口实在太深、太大,是什么布都包不住的。鲜血仍然从白布中渗出来,将崇轩的胸前染满。

崇轩的脸色已因失血而苍白,但面容仍很平静。

这世上似乎已没有事情可以让他动容,就算是身上中了这么一剑也一样。

丹真从院中的井里汲了一桶水,倒给崇轩,道:“看来华音阁要将你困在山上,打算饿死你。”

这是句笑话,丹真希望崇轩笑一下,暂缓伤口的疼痛。崇轩却没有理会,沉吟道:“君山物产丰富,恐怕不是一年半载能饿死人的。他们困住了我,恐怕是不想让我下山。”

他的脸上升起一阵忧色:“看来他们要对天罗教动手了。”

丹真点了点头,道:“天罗教已挥师南下,会猎峨嵋,那么华音阁只怕会在峨嵋狙杀天罗。你上山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么?”

崇轩点了点头,道:“兵分四路,会师峨嵋,每一路都有他们的任务,不管我下不下命令,四路都会按部就班地行动。但若我被困在了君山中,只怕这便成了峨嵋行动中,最大的弱点,而给了华音阁可乘之机!”

他突然站了起来,道:“我一定要下山!天罗教近万教众,不能死在我手里!”

丹真皱眉道:“你身体这样,怎么下山?”

崇轩不禁一呆,丹真笑道:“或许我可以试一试。我修习的光明成就法,配合你送给我的波罗镜,可以将摄心术的威力发挥至极诣,波旬虽然得阵法之助,已不可力敌,但他们的精神,却未必也不可撼动,摄心术…或者是此阵法的唯一克星。”

崇轩点了点头,丹真说的不错,不能力敌之时,那便要智取,摄心术只怕是最大的利器。

 

清水并没有减少,只因那人的思索一刻未止,他也顾不上做别的事情。

“崇轩伤重,那么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他唯一能够调动的力量,就只剩下伴在他身边的丹真了。丹真精擅摄心术,直控人的心灵,加上波罗镜之助,波旬的确挡不住。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清水上划过,手指若有若无地接触着水面,带起极为细小的层层波纹。波纹越来越大,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摄心术控心,那就给她无心之人好了。”

 

崇轩在丹真的撑扶下,慢慢走下石阶。石阶的尽头是三位波旬,他们头半低着,长剑出鞘,挡在面前。他们似乎是行尸走肉一般,绝不会被任何东西吸引,但若有人走进他们身边三尺,三柄长剑立即就会带着山峦灵气挥斩而下。

这样的剑招,的确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

崇轩一反常态,他的身上散发着极度浓冽的杀意,汹涌鼓荡,宛如天风海雨,澹摇在他的身周。他的身躯笔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来,他的眼神更为凌厉,冰寒得宛如九天星辰,直照人心底。

虽然崇轩身为天罗教主,人人都知道他的武功极高,但却从无人想到竟然高到如此地步,连狂放一时的萧长野,也未必能迫发出如此气势!

脚步虽慢,但也渐渐逼近了波旬的杀圈。宛如受到了什么驱动一般,三位波旬同时缓慢地动了起来。

崇轩的杀意猛地一窒,接着轰然迸放出去。这正是高手出招的先兆,但崇轩并没有出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华如月的镜子从丹真的手中翻卷着升起,映照着她那极为明亮的双眸,幻化成一团光雾,向波旬罩了下去。

淡淡的光辉宛如实质透出,这就是丹真最强的秘法,摄心术。在大光明镜的摧动下,摄心术的威力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

三位波旬同时抬起头来。崇轩的心灵忍不住一震,他们并不是波旬!身上衣服、身材虽然像极了波旬,但他们却并不是波旬!

因为他们的眼睛多年前就已失去,只剩下六只深深的眼眶!

一瞬之间,崇轩忽然明白了,这又是一条计,一条妙计!眼睛为心灵之门户,丹真的摄心术也就是通过己之眼睛与敌之眼睛施展的,但若对方为无目之人,则摄心术也就无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这将会引起摄心术的反噬!

他一震之下,急忙转头,猛地就听身边传来一声压抑之极的尖啸,一道血箭迎面喷了过来!

这三位盲者的武功,竟也已高到了如此境界,似乎不在波旬之下!

崇轩身子一晃,闪到了丹真的身边,双指聚力,将点了丹真的灵台穴。丹真长吁了口气,缓缓倒了下来。她的面色极为苍白,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摄心术劲力反噬,她所受的伤,更在崇轩之上!

那三名盲者的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容,无声地揶揄着。苍茫暮色映照下,他们就如山魈恶鬼一般,将要扑上来撕吃对手。

崇轩心经百炼,虽然无惧,但心却沉了下去。

敌人显然已将每一步都算准了,封死了,笃定了不让他下山。

那么攻打峨嵋的几万天罗弟子,下场就更加可虞。

崇轩并没有多想,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他一般都不会再去想的。更重要的,是好好抓住手中的东西。他将寺院里唯一的一张床拿自己的衣衫铺好了,扶着丹真躺了上去。寄宿在寺院里的游客们远远看着他们,脸上尽是惊恐。在凡俗人的眼中,武林人士大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罢。

丹真微笑道:“实在对不住,我未能帮上什么忙。”

崇轩摇头道:“是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连累了你受伤才是。你好好躺着吧,不要多想了。”

丹真道:“那你的教众怎么办?华音阁既然能以这么周密的计划来对付你,想必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失去了你的领导,他们又有几分胜机?”

崇轩沉吟着,慢慢道:“我做副教主的几年,戮力整顿,天罗教中法度谨严,实已比那些名门正派还要厉害。就算处境怎么恶劣,有了什么变数,那几路都一定会按计划行事。而华音阁只要稍加引导,就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落得个全军覆没。”

丹真道:“你们本来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崇轩苦笑道:“兵贵神速,就在三天之后。”

丹真幽幽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你赶下山去,或者传递点消息出去?”

崇轩道:“有自然是有,但恐怕华音阁也早就想到了。”

丹真眉头一轩,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嗯,我们可以用信鸽传递消息。”

她撩起斗篷,显露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赫然盛放着一只白色的信鸽。丹真笑道:“这是我联络信息的方法,所以常带在身上。你写个纸条,通过它送出去,我的人就会按照指示,去跟天罗教众联络的。”

崇轩微笑道:“不必。你只需将它放出去,保管还不离君山,就会被人击下来。”

丹真冷笑道:“怎么可能?这只信鸽乃是天下俊种,岂是常人所能击下的?”

她一扬手,那信鸽盘天而上。丹真的冷笑更盛。但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尖锐之极的啸声传来,那信鸽忽然笔直地落了下去!

丹真的笑容猛然顿住,她已看清,那是一种网,一种挂满了尖刀的网,高速从空中掠过。实在没有任何鸟类,能够从这种网中挣脱。

丹真说不出话来了。华音阁安排之周密,令她思之不寒而栗。

而这样周密安排的背后,又是怎样庞大的阴谋呢?她想都不敢想。

夜色渐沉,一轮清冷的圆月,孤独的挂在夜空之上。秋夜虫唱,丹真反侧不能入眠。崇轩担心她的伤势,一直陪伴在不远处。

他忽然对她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为你梳头。”

崇轩的行动更加奇怪,他扶着丹真走到了寺院里,就在月光中拿出一面铜镜,和一柄木梳,将丹真的发髻解开,仔细地梳起头来。

青丝在他的指间流泻,他似乎极为认真,一面梳理,一面搬着镜子左照右照,似乎不放过每一处。最后满意地叹了口气,又将丹真的发髻挽起,送她进了屋子。

丹真却已经呆住。难道崇轩真的被华音阁逼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