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那不是天地间的秩序。”
“那就放弃吧。”
“可那不是他,他是一个永远不违心,永远不认输的人。”
“这样的人可能在世间存活下去么?”
“我一直希望他还能活着,你如果看见了他,请你告诉他,兄弟们都很想他,我们什么时候再回花果山去喝酒。”
“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那酒是用水帘瀑布的水酿的,纯得照透人心,用了千种花百种果,蕴了万物的芳醇,用太阳的光刻入七种色彩,开坛时,全山都弥漫着香气,凡人喝了一口,要醉上一百年。那一天,我们全喝醉了,他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说,不要紧,记得这杯酒就行了。”
牛魔王举起了一只木杯,里面的酒像钻石一样晶亮。
“这是最后一杯酒了,喝了它,百年的梦醒过来吧。”
孙悟空看了那杯酒很久,然后他用棒漫不经心一挑,酒杯飞上了天空,化成漫天闪亮的水雾。
“妖怪,你休想蒙骗俺老孙,俺杀了你们几个,就能成了正果,去了金箍,亮兵器吧!”
牛魔王慢慢俯下身,捡起那个酒杯,小心地擦拭了,放进怀中。
“你不喝算了,不要弄坏了我心爱的东西。”他抽出了长剑,面对那面旗大吼,“你纵然不在,我也不会辱了你的这面旗!”
在漫天花酒的醇香中,冲出了浓烈的血腥气。
罗刹坐在家中拭着牛魔王的佩剑,白晶晶走了进来。
“他走了?”罗刹擦着剑问。
白晶晶点点头。
罗刹的眼泪落在了剑上,她将它擦去,可怎么也擦不尽。
“杀他的人已去狮驼王处了。”
“为什么呢?结束吧,还要死多少人?”罗刹大喊。
“不!”白晶晶咬牙道,“孙悟空绝不可以成佛!那一天,世界将没有任何希望。”
〔北俱芦洲 狮驼岭下〕
“牛魔王要你还什么东西给我?”大鹏王道。
孙悟空丢下那面齐天大圣的大旗。
“嗯,很好。齐、天、大、圣。”大鹏王拿起那面大旗摸着,“它终于到我的手中了,哈哈哈哈,我终于是天下妖魔之王了!”
“你很快就会死!”
“孙悟空,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知道你是谁?你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我帮不了你,我们看着噩梦一点点地发生,却永远醒不过来。”
“我除去金箍需要你的头颅。”
“你当然有本事拿到它,不过这样你也不能成正果,因为我们会杀死唐僧。”
“你在要挟我?”
“哈哈哈哈!孙悟空,居然也要受人的要挟,你真可怜,是什么拴住了你?成正果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我有第二条路么?除了西天我有地方可去么!”
“是的,如果你不是孙悟空,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容身,可惜你是。这不是要挟,因为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会杀死唐僧的,你已经怎么也不可能成正果了,如果你还要杀我,就杀好了。”
大鹏王说完,眼前已不见了孙悟空。
他拿着那面齐天大圣的大旗,脸上露出阴沉的笑。
他的背后出现了两个人。
“这面大旗终于如愿到你手中了。”一个金角妖怪说。
“现在应该实现你对我们的承诺。”另一个银角妖怪说。
“好的好的。不过,”大鹏转过头,“还有地方要两位仙童帮忙。借用一下你们的宝贝,去收拾了另外三个…”
【09.】
〔宝象国〕
阳光普照,百花开放。
黄袍怪正看着唐僧的行李,他随手拿起一本册子来翻着,那封皮上写着大唐西域。里面的字迹凌乱,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尽力扭转了身体跳舞。
天泽国,多少年前也许有着一次不同寻常的爆发。但这是一次悄然无声的爆炸,这就是冰河时代的终结。我在天泽国巨岛的景观中去把握这次变化的情景。在这个巨大的岛屿上,刻满它万年前流动的几千里长的痕迹;而当冰河期的积雪消融之时,大陆开始百花开放、百果生长。人类从岛屿动身,漫游了。
而这出发地一定不止一个,如此多千奇百怪的生灵在我的眼前跳跃,我从他们的祭舞和赞歌中查询那被遗忘的部族若隐若现的历史,在不相同的传说源头有着相同的天地开辟,无限水域中的无数个孤岛,汇聚于这片狂欢的海洋,而那些孤独漂动的故土,又是在亿年前像花种一样被喷向万里之外的冷寂,在那里孕育出生命,然后那必不在其中的皈依识促使他们从四面八方历尽艰难回到原始土,这也许是保证灵类永远多样的必然之选。
百万年之久,历尽难以想象的艰辛,终于突然发现大地鲜花盛开,四周动物成群,从此开始了一种与从前迥然不同的生活。
灭法国,他们的经文认为,自然可以创造出另外一种自我复制的法。存在着比我们所知的四相多得多的各种可能。如果这是正确的,那么,为什么生命,正如我们所知道的,是由同样的四相所制约的原因就在于生命碰巧是由这四相开始的。按照这种解释,这四相就证明了,生命只能开始一次。因此,任何一种新的编排方式,都将无法与现存的生命形式相通。在这大地上还有生命正在从虚无中被创造出来。
隐雾山,当那里的占星者在观察一颗星时,他能知道有大量的事使他所见的偏离了本相。于是,他阅读若干记载,自然希望这颗星的位置的最佳估计是一个中间数——即散布的中心。他们绘出一种图,使这种离散可以由图中曲线的偏离或分布来表示。由此,产生了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观点:这条线标明了不确定的区域。我们不能肯定曲线的中心是否就是那确凿无误的位置。我们只能说“它位于不确定的区域”,而不确定是否一切真实。
长青海,当月圆时分,那种叫月光的鱼能感知到水面上的光线盈满,只在每一百年的这一刻,水面能涨到使它们通过那阻断海水峡谷中的石头也来溯流到山中天池中,与那里的雌鱼会合,在月光下孕育生命。世上每一种生灵都表现出这种精确而美妙的适应性。凭借这种力,它们都像无比巧合那样适应着自己的生存环境。每一处像特地为那里的灵物定做的天衣无缝。三界中只有一个地方有双色的叶子,也只有那儿有会飞的双色叶,一边碧绿一边紫红地扇动着,它们从不飞出自己的天堂。但是,我没有找到人适应任何特定的环境,人没有故乡,我没有找到人的源头。
…
黄袍怪翻着翻着,脸色变得越来越惊恐,他忽然大叫一声,冲出了宫殿,冲到了关着老虎的偏殿院中。
那老虎正在望着眼前的一盆生肉发愁。
“你不吃荤?”黄袍怪一挥手,还了老虎说话的能力。
“不,我不吃生东西。”老虎说。
“这儿待得习惯么?”
“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没有妖精,没有陷阱,没有唠叨的徒弟,可以静静晒太阳。人一生追求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么?”
“我刚看了你的笔记,原来…你是妖精。”
“好吧,我是妖精你是神仙,我不在乎。”
“我本来就是神仙,我只不过让你恢复了本相。”黄袍怪笑道,“神仙和妖精的区别就是神仙给一切东西定下它们是什么,而妖精打乱这一切,神仙们创造天地的时候,他们没想到有妖这种东西。妖精是谬误所生,他们因为意外而得以存在…”
“…而他们试图成为符合天理的东西是么?因为他们诞生了,就拒绝被当成神无力的证据而抹去。当他们反抗神的定义,他们就变得不合理,而他们顺从神的定义则理应被消灭,这就是他们的命运。”老虎说。
“哼,你才是真正的妖精,”黄袍怪冷笑,“你端正俊朗的外表下是一颗妖的心,想挣脱出道法的不羁心,想重置一切定法的野心!想所有至高无上的东西倒覆的魔心!”
“我只有一颗心,我只是在路上看到了不同的风景,看到来自不同源头的人们所构造的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混沌的,但当有人说他发现了世界的本源,发现了万变不离其宗的真相,他便成了指引者,而当他的宗法被铸成铁卷不可动摇,世界便有了界限,成了囚笼。”老虎伸头在笼子铁栏上蹭痒,“其实,谁在笼子里谁在笼子外也不过是个定义。你真的不想出来么?你想出来可以和我说一声。”
黄袍怪大笑了起来,他打开笼子钻了进去,和老虎坐在一起。
“现在我们都出来了,但是笼子外面好像小了点。”
“没错,这个世上本来大多数人在笼子里,只有几个人能在外面。真相永远比虚幻狭小得多。”
“哦?”黄袍怪陷入了沉思,这话里有很深的东西,那是…
“跑了,老虎跑了!”院外的宫女尖叫起来。
“啊!阳光!宫殿!美丽的女子!笼子里有这些为什么我还要自由!”
老虎在宫殿外大声抒情。
“啊?死和尚,让我出来,自己却跑到笼子里快活去了!教训是千万不要相信哲学——让我出去!!”黄袍怪摇着不知什么时候被锁上的笼子大喊。
忽然天空阴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