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燕道:“你去不成少林寺,心里是不是还在恼我?”

  蓝水灵道:“说老实话,在路上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气恼的,现在可是烟消云散了。”

  西门燕道:“为什么?”

  蓝水灵道:“因为你对我越来越好。”

  西门燕道:“要是我忽然对你不好呢?”

  蓝水灵笑道:“那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三月的天气。”

  两人谈得甚是投机,吃过晚饭,不知不觉已是二更时分。西门燕道:“你先睡吧。”

  蓝水灵道:“我还未觉困倦。”

  西门燕道:“我也不是就想睡觉,不过每天早晚我都要练功两次,现在已经到了我要练功的时候。”

  蓝水灵道:“你请便,不必理我。”

  西门燕忽道:“你想不想暗杀我?”

  蓝水灵吓了一跳,“难道她知道我曾经想过要暗杀她的表哥,特地用这话来试探我?”

  西门燕道:“你给我吓得傻了,是吗?”

  蓝水灵道:“为什么你会这样问我?”

  西门燕道:“不为什么。我自己倘若是吃了别人的亏,我是一定要报复的,所以你若对我报复的话,今晚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蓝水灵生起气来,说道:“你既然不敢相信我,我搬个房间好了。”

  西门燕笑道:“我若是不相信你,才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呢!”

  蓝水灵气还未消,只见西门燕已是在床上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了。蓝水灵叫她两声,也没见她答应。她本来还想和她吵一架的,此时倒是不便打扰她了。

  她和衣躺在床上,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之奇,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房中灯火未熄,忽见西门燕呼吸之间,鼻孔隐隐有两道白气呼出。

  蓝水灵好奇心大起,心里想道:“她练的这门功夫倒是有趣,这两道白气呼出来又吸进去,像两条白蛇一样。”想摸它一摸,却又不敢。

  忽然她发现自己的鼻端也好像有婉蜒浮动的白气,心里不觉奇怪:“怎的来到我的鼻子底下了?”要知西门燕那两道白气是随着她的呼吸伸缩的,呼吸之间,一直都是凝聚不散,不可能只是一丝丝若隐若现的气体吹到了她的面前来。

  正自心中纳罕,胸口已是作闷,脑袋也在晕眩。幸亏她昨日学会了东方亮所授的吐纳功夫,这门内功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练,无须静坐的,自然而然就生出反应,真气在体内流转,不过片刻,烦闷顿消。

  仔细察视,这才看得清楚,原来是若有若无的袅袅轻烟,从窗子的缝隙里吹进来。扇形的窗子是早已关上的,看不到外边的情景。

  蓝水灵虽然缺乏经验,也知是碰上了使用迷香的强盗了。看西门燕时,只见她仍然好似老僧入定,动也不动。鼻孔那两道白气则已不见。

  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西门燕摇醒,但西门燕不是睡着,而是练功,她又害怕干扰了西门燕的练功,对她的身体可能有损。心里想道:“我只不过有一点粗浅的内功,迷香已是迷不了我。她的内功当然比我深厚得多,料无妨碍。”再想起有一些江湖经验的师兄们往日的谈论,“靠迷香来行窃的强盗,在江湖上是被列为下三滥的小贼的,多半武功不高。”就更加不怕了,心想:“西门燕可能是根本就不把这些小贼放在眼内,我且静观其变,看他们怎样?”当下悄悄的躲在床底。她是犹有童心的小姑娘,想看看西门燕怎样戏弄那些小贼。过了一会,忽听得窗子轧轧声响,出现了一道较大的裂缝,有颗小石子从裂缝里掷进来。

  蓝水灵心道:“这想必就是投石问路的手段了。”贼人不知屋内的人睡着没有,往往先抛一颗石子进来试探,这是蓝水灵早就听人说过的,今晚亲眼见到了。

  西门燕仍然好像毫无知觉,连眼睛也没张开。

  开始听得外面有人说话了,“可以进去了吧?”“再试一试吧!”这次是一枚铜钱飞了进来,“卜”的一声,正打着西门燕的额头。

  西门燕连眼睛也没睁开,看来已是熟睡如泥的模样。

  蓝水灵这才暗暗吃惊,“以她的脾气,如果她还有知觉的话,岂能忍受别人欺侮?嗯,莫非她当真已是中了迷香了。”

  “你们听见没有,钱镖已经打着她了,她叫也叫不出来,你们还没有胆量进去?”门外那人说道。

  “恐防有诈,依我看还是等老大来了再动手的好。”第二个人说道。

  “什么有诈?这丫头是骄横惯了的,她肯平白吃这个亏?”

  “我总觉得有点不妥,你想想她是谁的女儿,怎能这样容易就着了咱们的道儿。”

  “哼,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是其二?”

  “每天晚上,到了这个时候,她要练一种功夫,(伙伴插问:什么功夫?)什么功夫,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她在练这种功夫的时候,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如此说来,那不是迷香也用不着?”

  “那却不能这样说,多加几分小心,总是好的。”

  “但若要小心从事的话,等老大来了,岂不是更加保险?”

  “这点风险都不敢冒,你不怕给老大骂咱们是窝翼废吗?再说,老大虽然说是要来,但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再来。”

  “他好像说过,天亮之前,必定赶到的。”

  “之前?”那人冷笑道:“这一段时间也是可长可短的呀。要是他过了五更,你也一直等到五更?你没听过夜长梦多这句老话?”

  他的伙伴似乎给他说服了,道:“好,那就劈开窗子吧!”

  蓝水灵听了这两人的对话,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说,我若是要暗杀她的话,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原来她真的是失了知觉,并非和我开玩笑的。听这两个人的口气,似乎对她甚为熟悉,为什么要来害她呢?”

  无暇容她思索,外面这个人已经在用力劈开窗子了。

  蓝水灵粗中有细,知道对方还有后援,自己也未必有把握打退这两个人,就在窗门将被劈开之际,躲入了床底下。

  那两人打开窗子,跳入房中。

  “啧啧,这女娃儿可真漂亮,真是有如海棠春睡,我见犹怜!”那高个子道。

  身材矮瘦的那个“噗嗤”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掉文。”

  那高个子道:“你以为我只是老粗么,我也懂得惜玉怜香的。”

  那矮子道:“喂,你可不能胡来呀!这女娃儿咱们可是要拿回去献给庄主的!”

  那高个子道:“只香个嘴儿,没关系吧。只要你不说,庄主又怎能知道。”

  蓝水灵躲在床底,看见一双腿已经走到床边,双腿半弯,看来他是正在弯下腰准备偷吻西门燕了。

  蓝水灵心道:“我可不能让这小贼欺侮西门姐姐。”她的长剑放在床上,但身上还有一柄短刀,当下拔出短刀,就斫那人的大腿。

  可是她是从未斫过人的,心里不禁有点害怕,想道:“要是斩断他一条腿,那多可怖,而且他只是动了邪念而已,似不该受此重创吧?”

  那高个子弯下腰,刚刚伸出双臂要抱西门燕,做梦也想不到床底下有人向自己偷袭,说时迟,那时快,蓝水灵已是反转刀背,在他的膝盖重重一击。

  那人虽然免了断腿之灾,但这重重的一击,也已把他的膝盖骨打碎了。那人痛彻心肺,倒纵出去,大叫“有鬼!”蓝水灵在地上打个滚,立即从床底下钻出来。

  矮的那人可沉着得多,笑道:“老二,别慌,捣鬼的不过是小丫头!”

  蓝水灵一钻出来,他立即就用大擒拿手来抓她。

  本来若是只论武功,这两个人不过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蓝水灵是不会输给他们的。但她从无对敌经验,看那人毛茸茸的大手抓来,心里一慌,短刀又使不惯,不过数招,便给这矮子将她的短刀夺去了。

  蓝水灵侧身一闪,在枕头底下把她用的那柄青钢剑抽了出来,喝道:“快给我滚,你若不滚。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矮子哈哈大笑:“很好,你这就和我一起滚吧!”

  蓝水灵一怔道:“我只是叫你滚呀!”

  那矮子笑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你的年纪虽然小一点,也还长得标致,我是舍不得你呀!”

  蓝水灵这才知道他存心调戏自己,骂道:“我好心叫你滚,你竟敢对我说这些混帐话!看剑!”

  那人刚才只不过数招,就夺了她的短刀,哪里把她放在眼内,笑道:“很好,我就看你怎样对我不客气吧!”

  蓝水灵心头火起,出手就不留情了。房间里有一张大床,还有桌椅杂物,剩下的地方有限,蓝水灵身法比对手轻灵,所学的武当剑法又能随屈就伸,不管是空旷之地或是在斗室之中,都能施展自如。那矮子没想到她的本领“突然”高明了这许多,这次轮到他不过数招就着了蓝水灵一剑了。

  那高个子敷上了金创药,剧痛已减,大怒说道:“这小丫头让给我!”这句话刚出口,就见伙伴跳出来,他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啦?”

  那矮子是左臂给剑锋划开一道伤口,好在只是皮肉之伤,但吃惊却已不小。说道:“这小丫头还有两下子,不可轻敌!”

  那高个子冷笑说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料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口里是这么说,可也着实不敢轻敌,他提着一根小花枪,站在房门外,先不踏进房间,只用小花枪来戳蓝水灵。

  小花枪也比蓝水灵青钢剑长得多,蓝水灵格了两下,只觉虎口疼痛,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不禁后悔:“早知如此,我应该把他的狗腿斩断。”

  高个子可不念她刚才的“慈悲”,小花枪暴风雨般的乱插乱戳,冷笑说道:“你这小丫头竟敢暗算于我,我不要你的性命,也得挑断你的脚筋!”

  蓝水灵猛地省起:“师父常说,本门剑法的要旨是以柔克刚,我怎地忘了?”

  她的太极剑法没有练成,但已练成了师父所教的一套剑法,是不悔师太采用太极剑法的剑理,特地为俗家女弟子所创的“柔云剑法”。这是因为一来武当派的规矩,太极剑法不能轻易传给俗家弟子,二来也因为太极剑法甚为奥妙,悟性稍差,就很难练成的原故。不过,这套柔云剑法虽然不及太极剑法的奥妙精奇,以柔克刚的作用都是相同的。

  高个子杀得性起,狠狠地猛戳一枪,蓝水灵的青钢剑在他的枪杆上轻轻一搭,高个子收不着势力,倏地就冲了进来,“卜通”一声,倒在蓝水灵面前。

  蓝水灵笑道:“我可不要你磕头赔礼。”高个子倒下时,枪杆正压在他受伤的膝盖上,蓝水灵一脚就踩下去。

  这一脚踩下去,把那高个子的膝盖骨都踩碎了,痛得他死去活来。蓝水灵心中不忍,将他踢出门外,冷笑说道:“叫你滚你不滚,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那矮子只是左臂受了轻伤,并无大碍,说道:“我倒还想再讨苦吃。”他比高个子冷静得多,虽然输了一场,但却摸到了蓝水灵武功的深浅。这一次他不是空手对敌,而是同时使用两种兵器了。

  他右手挥舞一柄流星锤,轻伤的左手则举着一面铁牌。流星锤把链索放尽,可达一丈开外,比小花枪长得多了。一阵挥舞,把房间里的桌子杂物打得稀烂,就只没碰着大床。流星锤是重兵器,蓝水灵的柔云剑法练得还未到家,可不能像刚才对付高个子那样,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来对付他了。

  那矮子把蓝水灵逼得再也守不住门户,一步步向后退,几乎贴近了墙壁了,他这才举着盾牌,向前推进。在攻拒进退之间,蓝水灵也曾用过迅捷无比的武当派七十二手连环套命剑法,乘暇袭敌,但都被他的盾牌挡住,伤他不得,眼看只有让他闯进来了。

  蓝水灵人急计生,忽然把房间里的灯火吹灭,冷冷说道:“你进来!”

  这一下那矮子倒是不敢轻进了,他已知道蓝水灵的身法比他轻灵,剑法又迅如闪电,在黑暗中自是容易受她暗算。若然挥舞流星锤,乱打一通,又怕伤及在床上打坐的西门燕。西门燕是他的主人要活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