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京道:“是别人抛弃的私生子,我是爹爹拾回来养大的。那个人是谁,我也不知爹爹知不知道。”
蓝水灵气得一巴掌就打过去,就说道:“你真的这么想?”
蓝玉京抓住她的手,说道:“姐姐,你别生气;你听我说……”
“好,你说吧。”
“我不会这样想,但不能禁止别人不这样想。事实上他们就是在背后这么样叽叽喳喳议论我的来历的。”
“你把他们当作放屁好了。”
蓝玉京叹口气道:“也怪不得他们这样议论我,谁叫我不象爹也不象娘呢。”
蓝水灵是比较单纯,但可不是笨姑娘,一听弟弟这样说,就知道弟弟口里虽说不会这样想,心里其实正是这样想的。
可是弟弟的目光充满惶惑,充满苦恼,用不着弟弟说出来,她也可以猜想得到,就因为长得不象爹娘,弟弟已经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她还忍心责备弟弟么?
“弟弟,我说爹娘疼不疼你?”
“这还用问,我嫌他们疼得过份呢。”
“着哇,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如果你不是他们亲生,他们怎会这样疼你?”
她可不知,毛病就出在“过份”二字。弟弟就正是因为爹娘对他过份宠爱,从不打他,从不骂他,以至引起怀疑的。
她见弟弟没有说话,蓝玉京还能说什么呢?只道弟弟已经信服,就说:“别把那些小牛鼻子的话放在心上,今天咱们姐弟说过就算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胡扯了半天,咱们该练功夫了。对啦,我还没有告诉你呢,前几天师傅已经开始教我练太极剑法了。”
“是吗,那我可要恭喜你了。姐姐,你知道吗,这是本门的镇山剑法,通常是不轻易传给俗家弟子的,你是个挂名俗家弟子,你的师傅这样快就肯传给你,可真是难得之极了。”
蓝水灵道:“你不是早已经练了吗?”
蓝玉京道:“那是因为我义父的关系。我七岁那年,就拜义父为师的。掌门人也是看着我长大,所以破例不叫我到江湖上修积功德,就准义父传我太极剑法。”
蓝水灵说道:“瞧,你运气多好,你知不知道,别人都在妒忌你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蓝玉京道:“哦,还有别人妒忌我吗?”
蓝水灵道:“你以为只是姐姐妒忌你吗,昨天我那位师姐就对我说,她不懂不岐道长为什么对你这样好!”
蓝玉京怔了一怔,道:“那你怎样和她说?”
蓝水灵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有什么好说的。咦,弟弟,你怎么啦,难道你的义父对你特别好,你也有了怀疑吗?”
蓝玉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此际听得姐姐提起,他的确不禁又有一点儿怀疑了,心想:“是啊,姐姐已经说爹娘偏心了,为什么义父也好象对我特别偏爱呢。不错,他和爹爹是好朋友,但姐姐也是爹爹的女儿呀,义父为什么又一向不大理睬姐姐呢?难道就只因为我是男孩子?”他只能相信姐姐所说的缘法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的命运有点儿奇特罢了。好象一生下来,好运就跟着我。”
“好了,别尽说了,咱们练吧。”
“别急,我还要找一把剑呢。”
“你的剑不是带来了吗?”蓝水灵诧道。
蓝玉京笑道:“今天我不能用真剑和你过招。”边说边把一根竹子拗折,把它削成一柄竹剑。
蓝水灵道:“为什么今天你要用竹剑?”
蓝玉京道:“义父昨晚教了我七招快剑,你知道我练的太极剑法是和一众同门不同的,比他们快得多。但义父还嫌我还不够快,所以昨晚把剑法中的七招要我照他所授的剑诀一练再练,要我练得像他那样快才算合格。练熟了这七招,再教七招。”
蓝水灵好奇心起,说道:“你的义父出剑快到什么程度?”
蓝玉京道:“我也很难形容,只能给你说实例。他叫我把一支筷子拿在手中,只见他剑光一闪,我的筷子已经断为七截。这七招剑法,他是一气呵成的。”
蓝水灵矫舌难下,半晌说道:“这样快可是难以抵挡。”
蓝玉京道:“我虽然没有义父那样快,但也怕万一失手,误伤了你。因此我非用竹剑不可。”
蓝水灵道:“那我也用竹剑吧。”
蓝玉京道:“不必多费功夫另削一柄竹剑了,你但用真剑无妨。”
蓝水灵一点即省,笑道:“对,你的剑法比我高明得多,我当然不会误伤你的。”
“好,你用你师父教的剑法,不必顾忌,多练几遍,你就会领悟到同是一套剑法,其中也有分别的。”
姐弟开始拆招,蓝玉京的剑法越展越快,他的那柄竹剑好像会一般,一就二,二变四,四变八……转眼之间,蓝水灵只见眼前一片森森剑影,好象有无数碧绿色的竹剑从四面八方向她刺来,剑尖在她眼皮下晃动,剑影贴着她的额角掠过,剑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蓝水灵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里想道:“幸亏弟弟用的不是真剑。”
蓝玉京道:“姐姐,你莫惊慌,小心应付我这连环七剑!”
蓝水灵心中默念:“任彼如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对眼皮下晃动的剑尖,视而不见,谨守正宗太极剑的法度,用了一招如封似闭,转为铁锁横江,抵挡弟弟这一气呵成,快如闪电的连环七剑。
只听得“噗”的一声,蓝玉京的竹剑剑尖折断,紧接着“当”的一声,蓝水灵的青钢剑脱手飞出。蓝水灵喜出望外,心想这次能够削断他的竹剑,也可以勉强算得是打成平手了。说道:“弟弟,你这连环七剑全都施展没有?你是不是怕误伤姐姐,故而没有使出真章?”
只见弟弟已经斜跃出三丈开外,左手紧按右臂,有几滴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把他的手指都染红了。
蓝水灵大吃一惊:“弟弟,你受了伤吗?”连忙走过去看。
蓝玉京苦笑道:“不碍事,只是划破了表皮。姐姐,你的太极剑法学得不错呀,我那连环七招已经使到最后一招的白鹤亮翅了,我本来有点我害怕剑也会划破你的衣裳,哪知……”
底下的话当然是不用说下去了,原来姐姐的衣裳没破,倒是他的衣袖被姐姐的剑尖划开了一道裂缝。幸亏他立即用粘黏之劲,反把姐姐的剑引得脱手飞出,否则只怕骨头也给刺穿了。不过,他打落姐姐的剑,用的乃是内功,倘若只论剑法他这次比剑却是输了一招了。
蓝水灵仔细审视,见弟弟受的伤果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轻伤,这才放下了心,说道:“恰好我今天随身带有针线,弟弟,你把上衣脱下来,让我替你缝好袖子,免得你回去给你师父知道。”
蓝玉京道:“师父哪有闲工夫理这种小事?”
蓝水灵道:“哦,他在忙些什么?”
蓝玉京道:“他这次是到很远的辽东去的,去了一个多月,当然有许多事情要向掌门师祖禀报。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对我说,今天晚上不必等他回来吃饭了。”
蓝水灵叹道:“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一回来还是不忘教你剑法,你得到这样好的义父兼师父,真不知是几生修到!”
蓝玉京道:“这倒是的。昨晚他教我剑法的时候,已经、已经……”
蓝水灵道:“已经什么?”
蓝玉京道:“已经露出疲倦,到了后来,好象连精神也不能专注了。”原来师父昨晚教他剑法之时好象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他自行练习之时,师父却在一旁发呆,还无缘无故地叹了口气。他本来想用心神不属这四个字的,但怕姐姐问个不休,他也答不出来,因此只好顺着姐姐的口气,改变原来所想的说法。
这四个字却从姐姐口中说了出来:“怪不得你今天好象有点心神不属的模样,敢情是在挂念师父?他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还未曾和他畅叙呢。”
蓝玉京懂得姐姐的用意,她是怕他输了一招,心里不好受,故而替他想出理由。不错,他因为受了同门说他是私生子的刺激,心情一直未能平静,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该输那一招的。他的姐姐才不过学了几天太极剑法。
何以他会输这一招,姐弟二人都在纳罕。蓝水灵一面替他缝补衣裳,一面说道:“听说你义父的太极剑法是跟无色长老学的。”
蓝玉京道:“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蓝水灵道:“无色长老的剑法是被公认为本派第一的。我听他们说,你义父的剑法已尽得无色长老真传,比无色的弟子都强,堪称本派第二高手了。依你看……”
蓝玉京有点儿奇怪,说道:“弟子怎能妄议师父的剑法?姐姐,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不相信他们这个说法?姐姐,我师父的剑法当然是好的,你不用怀疑。我今天输这一招,不过是因为我学得还未到家的缘故。”
蓝水灵确实是有所疑的,但听得弟弟这样说,她却不便直说了。
蓝玉京的师父不岐究竟是否当得起“武当第二剑客”的称号,的确还是有人怀疑的。
这个人就蓝水灵的师傅不悔。
蓝水灵一面替弟弟缝补衣裳,一面想起那天的事。
“那天”是她开始获得师傅传授太极剑法的第三天。
这天她的师傅也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好象有点儿不大高兴的模样,教得很慢,一个上午只教了她三招剑法。直到她复演这三招的时候,师傅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你不要嫌我教得慢,扎根基是要慢慢来的。你学得很好。若肯这样专心学下去,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个著名的女剑客。”师傅说道。
蓝水灵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也不想成为什么女剑客,只想……”
师傅道:“只想什么?”
蓝水灵道:“只想打得赢弟弟。”
师傅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弟弟的剑法很好么?”
蓝水灵道:“他的剑法是不岐道长教的,当然一定比我好了。”
师傅道:“唔,名师出高徒,不岐师兄的剑法是跟本派第一高手无色长老学的,他自己现在也被认为是本派的第二高手了,当然要比我高明得多。”
蓝水灵涨红了脸,说道:“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拿自己来跟弟弟比,并不是 ——”
师傅笑道:“你不用着慌,我并不是怪你说错话。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不过,哼,你要是跟我练成了太极剑法,也不见得就打不赢你的弟弟。他的师父——”
蓝水灵道:“他的师父怎样?”
师傅道:“他的师父是把那套剑法当作宝的,依我看来,其实——”
师傅的性格和她颇有相似之处,蓝水灵见师傅欲说还休,倒不觉有点儿奇怪了,问道:“师傅,你怎么不说下去?”
师傅道:“我有一次无意中看见不岐师兄教你弟弟练剑,他一发现我,就停止不教了。其实我并不是有心偷看他的。但可惜我不想偷看,也已经看到几招了。”
蓝水灵好奇心起,说道:“不岐师伯的剑法,依师傅看,怎么样?”
师傅道:“他是本派第二高手,我的剑法最少恐怕也要排到十名开外,我怎敢说他的剑法不好?”
蓝水灵倒也聪明,一听当即笑道:“师傅,你这样说,一定是不岐师伯的剑法还有破绽了。你悄悄儿告诉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