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你听我说!他竟然说我浑身都是臭味!这可是辱了咱们镇邪司的威风……”
“你闭嘴!麦芒伍,你倒是要负起责任,给我个交代!否则今天我便不客气!”
“哎呀哈你想干啥?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客气,我也不客气!”
麦芒伍只是静静地听,一时间插不上嘴。眼见得两人几乎又要打起来了,那麦芒伍才轻轻咳嗽一声,算是劝架。
“老板听我一言。”麦芒伍开口说道:“我这兄弟,为人莽撞,多多少少还请老板担待。不过,李家的人是否已经放弃追捕老板,我们还未可知;留得镇九州在您身边,也是为了图个周全,这是其一。其二,老板说的臭味,并非是源于活人。几年前的惊天变,留了些念想在皇城之下,一直不能根除。所以,也只能让老板多加忍耐。其三……”
“他往我的池子里撒尿!”老板打断了麦芒伍的辩解,开口说道。
“……其三,其三……”麦芒伍突然间听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口舌竟然有些打结,不知道该如何应变。牢房里,却还传出了镇九州“嘿嘿嘿”的得意笑声,实在是火上浇油。
“这,天牢里,镇九州一向是来去自由,没有规矩惯了。如果老板介意,倒不如我令人帮老板重新注一池子水,也算是将功补过。”麦芒伍这么说着,老板已经暴跳如雷;其实就算麦芒伍自己,也觉得老板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既然如此,便只能……
“而且,我镇邪司愿意多赔给老板一千两银子,作为招待不周的歉意。小小意思,还望老板海量。”麦芒伍说道。
“他撒尿的时候,我可是在池子里面!”老板的声音,愤怒似乎没有减弱分毫。
“……两千两。”麦芒伍咬咬牙,说道。
“他还总来我房里蹭吃蹭喝,前几日还偷了我的酒……”老板的语气变得弱了一些,但是依旧强硬。
“……衙门里最近实在周转不开,倒不如老板等些时日,我定会就此事再做答复。”麦芒伍思来想去,只能以退为进。牢房里面,除了几句老板不太高兴的嘀咕外,倒也没了声响。
镇九州一屁股坐在了牢房门口,隔着牢门,也是先开口抱怨了几句。
“听说你找我。”麦芒伍挺了一会儿后,才淡淡开口。
“是的,这几日总做噩梦。”镇九州打了个哈欠,语气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莫不是,因为那李征?他可以梦中斩人,你又替老板挨了一刀,所以才……”麦芒伍听到镇九州如此说,急忙问道。毕竟这镇九州,可是从来不会抱怨任何伤痛的。
“并不是,并不是!”镇九州急忙辩解道,随即哈哈大笑:“确实,梦里有人砍我脑袋,而且即便明知是梦,却依旧能感到刀刀到肉。只不过,这种小事对我来说,不过消遣而已,哪里配得上‘噩梦’二字……”
麦芒伍听到这里,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那,你梦到了什么。”麦芒伍追问道,同时手中亮出了银针:“如果睡不踏实,我倒是知道几个穴位,可以安神。”
“我梦见了一个人,那个把我造出来的人……”镇九州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凶狠:“那个把我变成了今天这样不能死的怪物的人……”
麦芒伍听到这里,收了银针,点点头说道:“多少年都不曾梦到他了,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心事?”
“不知道。已经连续三日,我都会清楚看到他的脸庞。就在我面前不到一尺的距离,让我恨不得当时就……”镇九州说这番话时,似乎异常兴奋,手舞足蹈。
一时间,麦芒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只能叹了口气。
“其实,叫你来,就是想找个人听我说说话。”镇九州在里面发泄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知道你忙,所以才半夜差人去找你。”
此时已经是丑时,麦芒伍本该在镇邪司休息。但是天牢里的兵卒急急忙忙跑来禀报,说那镇九州闹了脾气,点名要见“镇邪司里的那个王八蛋”。麦芒伍听完这口信后,便直奔此处而来。
没想到,镇九州却只是想同自己说上几句话。
麦芒伍并没有客气,在镇九州说完之后,起身准备离开:“近日里,确实格外忙碌些。武举将至,京城迎了天南海北来的不少能人异士,我们锦衣卫镇邪司不得不防。而且,这次武举涉及到锦衣卫镇邪司二十八宿的新人选,我们自当是要加倍小心。”
镇九州点点头,变成了平日里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赶紧回去吧……哎,早知道那龙王这么好玩,我便不打扰你睡觉了。这眼瞅着一会儿天就亮了。卯时一到,连平安签都要求下来,你可真就睡不了了。”
麦芒伍点头,转身离去。
离了天牢,麦芒伍步伐匆匆,急着回那镇邪司。京城里面,已经有了些人影走动,大部分都是准备早点的商贩。而京城大门外,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正在排队入城。
这些人,就是麦芒伍所说的前来参加武举之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兵器,京城门口的戍卫自然是大意不得。每一个人,都要登记好姓名、籍贯,查清了是否有刺客之嫌,才能放进去。
这群匹夫本来就是好勇斗狠之徒,挤在一起难免有所摩擦。但是,只有一个行者打扮的家伙,一直旁若无人,安心地排着队,等待着兵士的盘问。
很快,兵士走到了这行者面前,大声喝问着老一套的问题:“姓名!籍贯!”
那行者微微施礼,然后缓缓开口:
“大人辛苦。在下自南疆而来,名叫……”
“——卷帘。”
同一时间,净通寺的天鼎内,跌落出了今天的签子。仿佛是为了应承这秋高气爽的天一般,签子上,出现了两个久违的黑字:
极凶。
吴承恩捉妖记、第三十五章 墓碑(上)
林子里的树叶已经开始随着秋风瑟瑟发抖,仿佛不经意间就会被扯断。原本被植被所覆盖的山丘,已经慢慢被剥开地衣,露出了颓色。本该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在这深山之中,却不见一丝喜悦。
赤发怪人轻车熟路,领着青玄一行人在山野中穿行。这一路上,李晋忍不住一直啧啧称奇:原本听起来已经近在咫尺的流沙河,居然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只不过,这些深山看来是被高人布了一个极其古老的阵法——九转连环阵。
按道理来说,李晋如果发觉自己进入了别人的圈套,以他的经验和阅历,走出这个九转连环阵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甚至,李晋认定连青玄都可以用他的五行之法在这阵里闯一闯。
只是,一向警觉的青玄居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九转连环阵”实在布得太大了,外人实在无法判断自己是何时入阵的——这些看似杂乱无章洒落在南疆的大山,实则是一座座按照阵法的标位耸然而立,准确得禁锢住了所有在山林之中穿梭的身影。
毫不夸张地说,可能整个南疆的这一大片野山,都是对方的阵法。
这些石山坐落的位置到底不像浑然天成,怎么看都像是被人动了手脚;只是,能够随心所欲移动这么多大山,可见布阵的人法力高深到了什么程度。
若不是那赤发怪人与吴承恩等人在南秀城有些交情,可能他们真的会一辈子困死在这深山之中。南苗人虽然生性凶狠诡异,但是对于朋友,他们还是有最淳朴热情的一面。那赤发怪人一路上嘴基本没有停过,似乎对忘了青玄这件事并不在意,一直在和青玄说着分开后这段时间的种种。
两人有问有答有来有往,说得一直是南苗土语。吴承恩倒是悠闲一些,拿着纸笔,琢磨着下一个故事该怎么写。小杏花似乎一直很惧怕这个南苗人,所以一直低着头,默默地抓着吴承恩的衣角赶路。而一向喜欢热闹的李棠,难得这一路上只是安静地骑在哮天身上,专注着什么。
唯一快要忍受不了这段路途的,只有李晋。每次他上前与青玄和那赤发怪人搭话,那赤发怪人都会盯着他看看,却又不肯开口。青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暗示李晋不要自讨没趣。
“叽里呱啦地,到底在说什么啊。”李晋忍不住瞄着吴承恩的后脑勺,踢着脚下的石子,想要以此来给自己解闷。
“桃花源。”一直骑在哮天身上不作声的李棠突然说。
李晋猛然一愣,匆匆走到李棠身边,小声说道:“小姐你听得懂他们说的话?”
“那个赤发人都说了这么久了,多多少少能听出一些词语的规律。虽然还不能完全听懂,但是大意可以听个八九不离十了。”
大小姐虽然从小顽劣,脾气也不怎么好,但,毕竟还是继承了李家的头脑的……李晋不禁佩服地看了看李棠,她只是挑了挑眉毛,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大的本领似的。
“赤发人反反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叫铜鸟,要不然就是铜雀。”李棠抬起眼,盯着不远处的青玄与赤发怪人看,那赤发怪人手舞足蹈,面有怒色。李棠仔细听了听,继续说道:“现在也在骂那人。说铜雀不仅是桃花源攻占鬼市的罪魁祸首,搅了不少人的生意,而且暗地里笼络了不少高手,招兵买马。”
“京城附近这么招摇,镇邪司不可能坐视不管啊……这个铜雀不是找死吗?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随随便便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李晋听着李棠的转述,觉得那赤发怪人言语之中多多少少有些夸张的成分:“除非,他是真的打算谋反……”
□□叨着,赤发怪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并且朝着远处乌啦乌啦地喊着什么,像是在打招呼。
只是这番交流,换回来地却是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箭矢——
每一根弓箭的箭端,全部缠绕着破破烂烂的布条,凌凌乱乱得写满了咒文,散发着黑紫色的妖气。只不过,虽然不知道敌人是谁,但是对方似乎并无杀意。箭矢的目标并非吴承恩等人,只是落在了他们的周围。
每一根箭矢落地后,都迅速钻入了地面,紧接着原地就会拔地而起一座新的苍山——很快,落地的箭矢涌起的座座高山层层叠加,形成了一个深渊,将所有人围在了里面。因为周围的箭矢还在不断落下,导致四周的山头越垒越高,相对来说,围着人的深渊也是越来越深。
所有人都呆住了,看着眼前这一场猝不及防的地动山摇,只有杏花发出了惊呼。
四周一片巨石滚动、地表隆起的巨响。那巨响持续了好一会儿,周围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青玄立刻张开了结界,防止有碎石从高空坠落。
那赤发怪人朝着头顶上的缺口叫嚷了几句,语气里听得出并非好话。青玄同他交谈几句,皱了皱眉头,走回到了吴承恩等人身边。
“幻术吗?”吴承恩摸了摸自己周围的石壁,开口问道。
青玄摇了摇头:“货真价实。而且,这只是开始……”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不远不近朝着上方迈进,即便隔着石壁也能被清楚听到。人数不少,差不多是一支军队的规模。青玄抬起头,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远的豁口,继续说道:“现在,他们要赶到山顶,从上而下放箭,将我们活活埋在这个洞里。”
李晋听了这话,抬头望了望,随即指了指头顶上的豁口。哮天立刻亮出爪子,顺着周围的石壁攀旋而上,朝着唯一的出口奔去。且不说一会儿落下来的大山会活活挤死里面的人,就单是堵住了这个口子,那也会憋死人的。
哮天脚程显然比外面袭击的人快上不少,不一会儿就接近了出口;也是难为了哮天如此卖力,一路上基本不能停顿。李晋也有几分后悔:早知如此,倒不如自己将哮天射上去更好——
眼看哮天就要成功,那缺口处却突然间伸进了一只巨大的白骨手掌,一把便死死攥住了哮天。紧接着,一个女子的脸,出现在了缺口附近。
那赤发怪人看到这一幕,匆匆停止了咒骂,跪在地上朝着上面叩头。
李棠看到哮天被抓的这一幕,一下子叫出了声。哮天被巨骨攥得越来越紧,嘴中也忍不住朝着李晋呜呜叫着,看起来格外可怜。
“上面的家伙听着!”李晋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棠却先声夺人:“你若是再不放开我家的哮天,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我不是奉劝过几位不要妄图深入南疆了吗?”女子的声音似曾相识,看来就是之前借着夜色下手的那个白骨夫人;但是,这一次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霎时间已经取了先机。那白骨夫人顿了顿,点名李晋道:“李家的执金吾,这是你们有意冒犯在先,一而再再而三,我们已经给足了你们李家面子。事到如今再下杀招,恐怕阁下也不能再挑我的不是了。这座巨大的墓碑,也算是给你们李家一个交代。”那只白骨手把哮天攥得更紧了一些。
李晋一边听着她的说辞,一边不耐烦地摘下了自己背上的弯弓,拉开空弦朝着顶上的缺口瞄去:“吴承恩,你过来。”“啊?”吴承恩不晓得李晋这个时候叫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本能地觉得没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