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老爷子最好了!”李棠笑脸吟吟,似乎早就对这个结果胸有成竹,随即拉着吴承恩的袖口一路小跑,轻车熟路朝着后花园方向奔去,而青玄紧随其后。

李靖在三人身后看到这一幕,已经后悔不已,脸都快要拉到了地上,忍不住地摇头叹息,嘴里面一直说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大庭广众,男女授受不亲!这书生怎么连这点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大器在一旁探着脑袋,嘟囔道:“老爷子您倒是要公道,明明是咱家小姐拉着我恩公。您瞅仔细点,可别信口雌黄,传出去了诬我恩公清白……”

正嘟囔着,大器忽然一个哆嗦,本能瞥眼一看:那身边的李靖不仅瞪着自己,而且他手中捧着的宝塔更是熠熠生辉,连垂下来的白须都被一身斗气吹得浮在了胸前。

“吴承恩这个王八蛋!”大器缩了缩脖子,随即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捏着拳头一脸同仇敌忾:“实在太没规矩,污了我家小姐清白!只要大当家一句话,属下这就去弄他个碎尸万段!”

大器且骂且退,眼睛也是滴流乱转,明显是想要找个机会脱身。

“行了。”李靖沉默片刻,吐了胸中憋着的一口长气,总算平静了些许:“说起来,嘱咐你的事情到底办得如何了,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打晃。这可是家主吩咐的一等一的大事。”

“昨天晚上便洗了澡,老爷子您瞧不出来么?”大器听到这里,一脸委屈,急忙抬起两只手,原地转了一圈不算,自己也使劲嗅了嗅身上,果然不那么臭了;着实,虽说他依旧衣冠不整,但是对比平日里邋里邋遢的大器来说,眼前的大器已经算是容光焕发,就连头发也是梳了个整齐。更甚至是他腰间那块一直不曾离身、藏满了泥污和汗臭的腰布,也是洗得干净,显出了本来的些许沉金色调。

如果说昨日的大器还是一个如同烂泥一般的叫花子,那么今日的大器便足以称得上是……称得上是,一个打扮得比较整齐的乞丐。

 

李靖叹口气,觉得这样的大器也勉强算是过了关。

“其他事呢?”李靖问完了头等大事后,继续询问。

“排名二十八到十二的客人,我都已经照着安排跟二当家一起探过了虚实。”大器揉了揉自己肩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似乎一夜未眠:“别的不好说,反正他们个顶个都是带着兵器来的。到底是来凑热闹,还是来看热闹,还没有定数。”

“多半,他们只是墙头草。”李靖点点头,这个结果早就猜到了大半:“毕竟执金吾损伤过半,不少人此次都有些许二心。此番水陆大会,李家必须先声夺人,杀鸡儆猴才能镇得住他们。”

“所以……”大器搔了搔头,装作为难般开口问道:“对谁下手?是那名正言顺来报仇的天蓬,还是一直惦记着天下的狮驼国?”

“怎么,听你口气,并不想选天蓬?”李靖沉吟片刻,似乎看破了大器的心思。

大器吐了吐舌头:“怎么说也是咱们欠人家的,人家现在过来闹,也不该赶尽杀绝对不对。而且,天蓬急功近利,为求精进而吞了他自己铸造的红钱,到底什么后果,大家心里有数。”

李靖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沉思。在李靖心中,只要是涉及到李家安危,并没有什么人情值得考虑。他心中所挂念的,只有这当头一炮万万不能哑火。一旦水陆大会开局失利,百妖说不定便会一拥而上,分食了李家天下。所以,这个下手的人选,自然是容不得丝毫马虎。

想到这里,李靖开口问道:“狮子、白象,苏老三和天蓬,四人之中你对谁最有把握?”

“都没把握。”大器松了松自己的腰布,大大咧咧说道:“我在咱家就是一个看山的下人,实在难堪大任……不过,一切且听大当家安排。咱是李家的人,哪怕家主真要我去干掉天蓬,也只能怪咱和他立场不同,怨不得别人。”

李靖点点头,对大器丢下了一句“事关重大,务必看好这里”,人便去了别处巡视。

 

而大器呢,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目送老爷子离开。对方背影刚刚消失,大器便火速找了一棵树,靠在上面打起了瞌睡。

急什么,时辰这么早,哪里会有人来呢。

李棠带着吴承恩和青玄入了门廊后,也并不急于第一时间去那“天圆地方”,而是找了个角落休息——吴承恩已经悄悄掏出了纸和笔,迫不及待想看一看,究竟是哪位英雄,第一个走进这个会场。

按道理来说,这才是上午,一般人确实不会如此早的进场等候。除非,来的人是有什么目的。

比如,牛魔王。

他今日吃了早饭,早早便从群英岭溜达了出来,一个人进了李家院子后在一大片海棠树之中七绕八绕,眼瞅着还有七八里地就要到达大器把守的石门。但是,牛魔王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几位,跟着我一路了,有什么事情不如当面说说。”

牛魔王站直了身子,却依旧不见任何人搭话。他耸耸肩,换了方向,朝着海棠花林子更僻静的位置走了一段距离。

“这里,总归说话方便了吧。”牛魔王回头说道。

霎时间,几个手握兵器的身影便从四面八方,围住了手无寸铁的牛魔王。为首的一人,握着一柄七舌钢叉,刀刃上湛着紫黑,看来是有剧毒。

牛魔王觉得对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对方究竟是谁。

“自打你落脚李家,便已经找了你好些日子。你块头挺大,却还挺能躲的。”那人握着钢叉开了口,嘴里面的舌头竟然也是分成七道,看着十分怕人,嗓音也是尖锐异常:“还认得我么?”

听得这个声音,牛魔王倒是想起来了:此人乃是一线天的那个毒蛇山大王,乃是巨蟒成精,化作七头毒蛇,人称“炼七”。一线天离火焰山并不算远,这炼七又爱惹是生非,所以牛魔王对他也是有所耳闻。只是,最近听说,素来独往的炼七好像是被什么人收服了……不过,他到底是随着主子而来,还是已经入了百妖邀请名单,牛魔王就不得而知了。

“大王。”牛魔王恭敬施礼,周围人却没有一个领情的。

 

炼七吐了吐嘴中的七段信子,上前一步,将钢叉蹭在了牛魔王的脖子边上:“老头子,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这次水陆大会安份一些。万一见到什么,就当没看到,千万别多事。”

“是是是,那是自然。”牛魔王苦着脸,频频小心点头,生怕脖子被炼七的毒钢叉蹭破了皮:“只是,不知道大王是给哪位传的话,我……”

话声未落,炼七已经一不做不二休,一把抓住了牛魔王犄角上的金环拽在手里,将牛魔王拽得哎哟一叫——

“你哪那么多事,瞎打听?”炼七嘴唇撑开,几道信子就在牛魔王眼前比划:“还想不想回老家过安稳日子了?”

“我素来安稳,从来都不惹是生非,连街上有热闹都躲得远远的……”牛魔王疼得不行,显然那犄角并非什么结实的物件:“好了我不问了,不问了,大王松手吧……”

炼七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牛魔王却只是苦叫,实在无趣。很快,炼七便松开了手,示意手下人把路让开。

牛魔王急忙夹了尾巴,一心想要逃走。坏了坏了……虽说早就知道这届水陆大会要出事,自己才一直小心谨慎,不想参与到任何利益争夺之中……没想到山不转水转,自己还是被麻烦找上了门。

背后的人一阵哄笑,仿佛在嘲弄被时代抛下的牛魔王。只有那炼七,本打算硬碰硬交手一番,却没想到碰了个这么样的软钉子,心中有股火实在是发泄不得。

“大王,接下来怎么办?”有手下收了笑,上前问道:“他这么老实,咱还是按计行事吗?”

炼七皱了皱眉,随即点头:“老小子圆滑,我信不大过。咱们还是照计,绑了他那儿子做票。万一他老小子要是使诈,咱便可以……”

 

“大王!”那问话的手下,忽然指了指旁边,惊讶道:“那老小子又回来了!”

炼七一抬头,果然——牛魔王依旧小心翼翼地讪笑着,悄悄跑了回来。

“怎得,迷路了?”炼七将钢叉横握在手里,下巴抬得高高的,高声问道:“给你机会了,还不快滚?”

“大王,我是来烦请你帮我递个话……”牛魔王搔搔头,然后抬起一根小拇指,朝着自己犄角上的耳环轻轻一弹——

连绵不绝的清脆声响,在方圆十丈内不断盘旋、重叠,霎时间便由虫鸣般大小演变成了排山倒海之势——

炼七还未有反应,只觉得耳朵里听到了绝不该听到的动静。随即,他身子一晃,内丹率先被这声浪声震碎,整个人也即刻倒在了地上。

而周围那些手下,早已尸骨无存。

牛魔王甩了甩头,止住了耳环声响后,对着偌大的林子开口说道:“我只是要你告诉你背后的人:甭管是谁,咱都祸不及妻儿。这是规矩。”

不管炼七的背后是谁,这个口信,一定都会无比准确的传到。

 

牛魔王说完,耸了耸肩膀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地上炼七的尸首说道:“哦,我可不是怕你去绑红孩儿,就凭你们还动不了他。毕竟,那可是我儿子。”

老实人难当,迈着步子走向石门的牛魔王这么多年早就深有体会。但是,起码在李家的天下,虽然屡屡有人上门挑衅,却也没有这么下三滥的事儿发生过啊。本想着难得趁着水陆大会,自己可以离了家里的母老虎出来透口气,没想到,这边的境遇也是如此令人费神。

想到这里,牛魔王不禁频频摇头:

“哎。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