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进了客栈没走几步便到了大堂;还没等吴承恩想好怎么劝走闲杂人等,他已经成了全场焦点——

或者说,是众矢之的。

本来喧闹的赌场,在吴承恩步入的一刹那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便是骂声四起——“哪里来的书生!滚出去!”

吴承恩不免一愣,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招祸的并非他物,而是他那一身打扮。

书生,输生。

这晦气的打扮,足以叫那些输了钱的人将吴承恩生吞活剥了。所以,任凭吴承恩嘴里喊的是“除妖”二字,换回来的只是叫骂和推搡。

尽管如此,吴承恩却并没有动摇。

着实,这里的人对他的吵嚷敌意终究只是小场面;要是和自己这半年的历练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他早就波澜不惊了。

回想一下的话,这半年里,吴承恩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恐怕只能用“不计其数”来形容了。

镇邪司这种地界儿,永远是靠实力说话。可是麦芒伍偏偏自己做主,力排众议后招了这么一个只有两手杂耍手艺的书生加入二十八宿,也难怪其他人一直颇有微词——毕竟京城之内龙蛇混杂,万一这个吴承恩这个二把刀砸了镇邪司的招牌,那可是大事。

二十八宿这个名号,可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减了成色!

当然了,颇有微词这个形容并不是很准确。大部分人的意见是想让麦芒伍干脆把吴承恩发配到边疆去,省得留在京城里丢人现眼;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倒是通情达理,知道麦芒伍日理万机,每天都要应对朝廷的各种大小事宜,身为手足自然是能体谅他的难处。

所以他们觉得这点小事就不必惊扰麦芒伍了,干脆挑个月黑风高的日子,七拳八腿地直接揍吴承恩一顿,然后将他扔到京城外的乱葬岗子就行。

尽管二十八宿内里一直有着不得内斗的规矩,但是你不说我不说,晚上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谁动的手呢?

麦芒伍也得讲道理啊对吧。

总之镇邪司还算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也算是给了吴承恩选择:要么搬家,要么脑袋搬家。

 

其实,麦芒伍也知道以吴承恩现在的本事,进了镇邪司不出三天就得出大事,所以他才刻意安排了身边的骗子和瘸子伪装成书童,名义是伴读,实则是保护吴承恩的安危。

“读书人怎么可没有书童来显雅致呢?你又是今科武状元……来,这是清风、明月。”麦芒伍当时介绍两人给吴承恩时,吴承恩还打心眼里感激了一番。

只是殊不知,那清风最是喜欢刁难吴承恩,时不时便火上浇油。他虽然按照麦芒伍的指示作为书童蛰伏在吴承恩身边,却没有对吴承恩保持一丝尊重。想当初吴承恩报上自己的名字后,清风便四处宣扬,说是“咱镇邪司来了一个书生,叫无承恩,死无全尸的那个无。”

吴承恩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倒也没多想,只是急急忙去找清风澄清误会,说自己是“口天吴那个吴”。当时清风正在替镇邪司准备过年用的对联,他一边握着毛笔写着对子,一边一脸诚恳地对吴承恩道歉:“对不起啊主子,我不识字。”

于是一来二去,吴承恩成了“无承恩”,再然后干脆成了“没承恩”。这清风可对得起自己“骗子”这个诨号;没多久,镇邪司所有人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没有吴承恩这个人”的口风。

好在那瘸子还算老实,自己当了“明月书童”这份差事后,一直在衙门里对吴承恩多有关照。再加上血菩萨始终住在衙门里,否则吴承恩早就被其他二十八宿骗去祭天了。

其实,吴承恩本人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他内心里也并不打算在这镇邪司里长留,当日答应麦芒伍入镇邪司,一是麦芒伍曾经承诺帮他推荐书商,能够出版书稿对他而言是件开心且向往的事;二是可以稍作整顿,让青玄能够平心静气,压下因为白骨离世破除情戒所带来的嗜杀暴虐之气。

然而吴承恩心中豁达,青玄却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那日,吴承恩在麦芒伍的主持下,正式入了镇邪司衙门,赐了九品;管家递给吴承恩衙门的名册,算是介绍。当时青玄便已察觉这衙门里邪乎乎的气氛是针对于自己的师弟。世事险恶,青玄不想吴承恩过多参与,所以青玄便在管家面前委婉地表示了一个态度:

“烦请管家转告一句:我师弟只是一个读书人,不懂江湖规矩。要是谁对我或者我师弟有什么误会,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写个帖子列个名单,我与他们一个一个说道。”

毕竟,这些年吴承恩跟着自己走南闯北,两人相依为伴,自己何曾让师弟受过这等委屈?青玄捏住了念珠,心中已准备好以一敌众。

麦芒伍得知此事之后只是皱眉,知道这青玄只要涉及到吴承恩,便不是善茬。所幸当日其余二十八宿听了管家口信后并未有什么过分举动,而且对青玄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倒也钦佩三分。

如此,吴承恩也算是在镇邪司正常安顿下来。

 

本来青玄早有打算,想顺势帮着吴承恩在这镇邪司内有一番作为,降服几个厉害些的妖怪,便能令那些个二十八宿刮目相看。只不过,未曾想到,吴承恩自打留在了京城,便再也不提除妖一事了——

“师兄,我还要改稿子,实在没空。除妖一事,要不暂时先缓缓?”被青玄几次提起的时候,吴承恩一脸苦恼地捧着一叠书稿同青玄商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