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起了身,正要走。

她抬头:“你喜欢不喜欢酱油色的女生?”

“是你就好。”是陈乌夏,肤色也无所谓了。

“你送我的那瓶酱油,我藏得好好的。”

“当是定情信物,藏到天长地久吧。”反正是他为了听他和她的八卦,随便买的东西。李深说:“我去买伞。”

这家奶茶店用的是糖精。陈乌夏尝了第一口,就放下了。

鸟雀在店外叽叽喳喳地飞过。山上的寺庙这时传来了敲钟声,“咚”一下,又沉又稳。

陈乌夏在大自然中安静下来。她握着冰冰的奶茶杯。

又听见了第二声钟响。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托了下自己右颈的药包。

当敲钟变成第三声的时候,她听清楚了,比刚才的更响。她捂住了左耳。右耳听得鸟雀啼鸣。但钟声已经没了。

她匆匆站起来,冲出奶茶店,左右张望。

李深正在对面的小亭子,和卖伞人说话。他付了钱,转头见到她。

陈乌夏拔腿狂奔,向他飞过去。就算到了他的跟前,她也没有收势的样子。

他连忙张开双手,把她接了个满怀。她的冲劲太猛,他退了半步。

“李深,你和我说句话。”陈乌夏说得又急又快。

“陈乌夏。”李深的很多心思就藏在这三个字里。

她仔细去听:“你再说一遍。”

李深:“陈乌夏。”

她又惊又喜,“李深,我的右耳好像能接收到你的声音了。”

李深神色顿了下,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了。

她松开他,抬头看着说:“但还没有很清晰。”

李深回过了神,倾身在她的右耳低低地说了一遍:“陈乌夏。”

她笑着应答:“我在。”

第71章

这一份惊喜还没走到山下, 陈乌夏的笑容僵住了, “李深, 我的右耳又听不见了。”

太阳照在李深的脸上, 有一种死寂的灰败。

她连忙抱了他。“没事,我们去问问医生吧。”

郑医生见到二人,“不是明天才来换药?”

陈乌夏说完今天自己的病症。

郑医生点点头,“病情会反复,这是好转的迹象。没有一两天就治得好的,慢慢来。”

陈乌夏眼睛亮了,“就是说,我还是有希望痊愈的。”

郑医生给了肯定的答复。“嗯。”

“谢谢。”陈乌夏说:“我以前常听说, 人类的听觉细胞是不可修复的。”

郑医生:“病症分很多种, 同一症状,有些是神经问题, 你的是因为神经被压迫,只要把压迫的一个障碍给铲除,你就没事了。何况, 医学其实也是一门玄学。”

李深:“难怪程老板说,郑医生妙手回春。”

郑医生:“程意呀, 当年他在我手里捡回了半条命, 另外半条命,是他老婆周红红给救的。医生只是给你搭一座桥,之后还要靠你自己的信心。”

陈乌夏:“谢谢郑医生。”

郑医生:“接下来你可能还有反复的时候,不要灰心。”

“谢谢。”李深紧紧握着陈乌夏的手。从山上下来, 他掌心控制不住地出冷汗,直到听了郑医生的话,才安下了心。“郑医生,我给她租一间房,在这里住下来。未来的几个月就麻烦你给她做治疗了。”

郑医生问:“你要租房?”

李深立即意会:“郑医生有介绍吗?”

郑医生:“周红红的大舅有一个院子正在招租。当年,程意也住那里养伤,养得活蹦乱跳。也许风水好呢。”

李深:“这座院子在什么地方?”

郑医生报上地址。

李深道谢离开。

陈乌夏走出来,笑容又回来了,说:“我三年来看过不少医生,没有一个可以让我恢复听力。郑医生是唯一一个做到的。”虽然只有几分钟。

李深:“你的病是持久战。既然有了转机,先按郑医生说的,治一两个月。”

陈乌夏:“嗯。”

李深:“这几天,我陪你找找实习的地方。薪水多少是次要的。你是为了在这里拿一个实习的理由,安心治病。”

----

周家大舅在黄溪镇,这边招租的人是邻居。

旧村屋子,前院很大,里面好几间房。邻居看着少年少女,说:“比较适合一家人住。”

李深:“我们可以租。”

邻居问:“你们要租多久?”

李深:“你期望的租约是多久?”

邻居:“最好是一年以上,频繁换租客很麻烦。”

李深:“租一年。”

租约即时生效,李深和陈乌夏也不住旅馆了,直接搬过来这边。两人到集市买了些锅碗瓢盆,再分工收拾了房子。

陈乌夏:“想不到你做家务也挺勤快。”

李深:“和打架差不多,出力就行。”

天色就要黑了。陈乌夏说:“今晚先去外面吃。明天我们去市场买菜,以后在这做饭了。”

李深点头:“嗯。”

陈乌夏:“这里有几间房,今晚你不会偷偷来我床上吧?”

李深思考片刻,“不知道,也许有梦游的习惯。”

陈乌夏好心地劝说:“年轻人吧,要节制节制。每天几次……咳咳,比较伤身体。”

李深认真地告诉她:“憋着不释放更伤。”

陈乌夏:“……”

----

这天之后再一次换药,某个瞬间似乎痊愈了。之后又反弹。

县城有一家酒店招前台,没什么技术含量,和旅游管理沾上了边。陈乌夏回学校签了三方协议。

实习的地方离得远,还是在十八线城市,陈常平有些纳闷。但得知她去治病,他立刻答应,“乌夏,早日康复。”

妹妹的右耳有了转机,陈立洲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小乌夏加油。”

李深给陈乌夏请了一个司机,接她去县城上下班。他自己半个月过来一趟。

司机问:“你男朋友也是学生吧?”

陈乌夏点头:“是啊,他在北方读大学。”

“异地恋啊。”司机叹了声:“他对你真好。打飞的过来看你啊。”

陈乌夏不是健谈的人,要是司机不说话,她也不会什么。

司机收了李深的高薪,偶尔赞叹李深几句,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司机。

郑良骥整理了一堆游戏攻略,陈乌夏看了很久。她不是玩游戏的料,卡在前面的章节,一直去不到那一座孤岛。

没见过那一个和自己九分像的bug少女。

十二月初的一天。陈乌夏忙完了,和夜班同事交了班。走出酒店,见到了前方的人。

李深留了些衣服在这里,来了几次,行李越来越少。一个背包就足够了。他向她张开了手。

她小跑着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李深问:“这几天怎么样?”

陈乌夏靠在他的肩,见到路人打量的目光,她松开了怀抱,说:“郑医生说差不多要好了,等神经慢慢恢复。”

司机过来接人,见到李深,戏谑地称了一声“老板”。一个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老板。

得知李深要来,陈乌夏已经把他的床被晾晒在院子。

李深:“你不是比我更居家。”

陈乌夏笑着说:“知道你喜欢干净就晾了。这院子也够大。”收起了床单,她去给他铺床。才铺到一半,她的动作停下来。

右耳又好了。

这阵子常有这样突然的瞬间。她期盼的是,可以无限地延长这些瞬间。

她走出来,问:“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菜,今晚就煮枸杞叶瘦肉汤了?”

李深脱下外套,“有没有要帮忙的?”

陈乌夏:“你洗碗吧。”

李深:“好。”

两人在小院子,和从前大不一样。酒店里,两人各自睡觉。到了这里,他们是在生活。陈乌夏在这里住久了,知道了许多永吉镇的风土民情,而且听到过当年程意的传说。她说:“听说那程老板长得祸国殃民。”

李深何其冷淡,“哦。”

陈乌夏:“他和她的妻子从初中就开始谈了。”

程意那天经过孟泽的别墅院前。李深没有见到人,光听声音就知道,一家四口幸福美满。

陈乌夏继续说:“听镇上的人说,程老板和他妻子个性不大适合,外人以为很快就会散了,可一直恩爱到现在。”

李深搂过陈乌夏的肩,说:“我们也会。”

“这才交往没多久。等过了热恋期,看你会不会嫌弃我。”

李深:“从高三到现在,热恋期早过了。”

“谁知道呢,相爱容易相处难。万一哪天,你变成抠脚大汉,我变成抠鼻大妈,互相不顺眼了。”

“抠脚大汉和抠鼻大妈,听着就是天作之合。”李深说:“对了,明天你和我去镇上走一走。”

“去干嘛?”

“让镇上的人见识见识,帅哥不是只有祸国殃民的一个。”

陈乌夏:“……”她不说程老板了。

第二天,陈乌夏去上班,右耳比从前舒服,而且一直没有反弹。

下午,郑医生检查说:“没什么问题,快好了。你可以敷多一两包药,这药包没坏处。”

“谢谢郑医生。”陈乌夏和李深手牵着手走出来。

李深低问:“真的听得清了?”

陈乌夏点点头,“现在是的。”

在这之后,李深半个小时就问一句:“右耳如何了?”

问了一天,陈乌夏听得一清而楚。

临睡前,他抱起她亲,说:“陈乌夏,我等你。”

两人分房而睡。陈乌夏的房门没有上锁,李深半夜过来也是常有的事。但他很少和她共眠。通常抱了一会儿,他就叹气!“只能到这儿了。”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李深确实只能到这了。

----

过了两天。

郑医生说:“药包不用敷了。”

回来以后,李深反复地确认,问:“真的好了?”

陈乌夏点点头,把右耳凑到他的嘴边,“你说话给我听听。”

李深:“陈乌夏。”

这样又轻又慢的声音,在她耳边遗失了很久,现在终于又回来了。“李深,我听见了。”

他在她的右耳边亲了一下,“辛苦你了。”

“刚开始几个月比较辛苦,后来心态调整了,日常也没什么问题。”陈乌夏说:“只要不是你这样嗓音的人和我说悄悄话,我都可以听见。”

李深把额头抵在她的右肩,又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病好了,曾经的不甘也在回忆里远去。天清气朗,天地一片光明。

这天晚上,李深在院子里摆上烧烤炉,把一串串的肉放上去。

陈乌夏:“你光吃肉,不吃一点素菜吗?”

李深细嚼慢咽,说:“我吃素吃太久了。”

她失笑:“你们国内一流学府的食堂没肉吃呀?”

他把烤串递到她的嘴边,“我的鲜肉在遥远的南方。”

陈乌夏咬了一口五花肉,赞叹不已:“嗯……味道好好。”酱料是李深自己调配的,说是在app上见到了,依样画葫芦学几下就成了。

天才大概就是,以后游戏产业滑铁卢了,他还可以开一间烧烤摊,再次走向人生巅峰。

赏月完毕,陈乌夏去洗澡了。

这里有两个卫生间,她洗完走出来,李深早洗好了,收拾了烧烤炉,正靠在门前仰望月光。

人比月更美。

陈乌夏探头过去,“在看什么?”

李深:“花好月圆。”正是农历月中。

她笑了。这几天就算在路上踩到狗屎,她也能微笑面对。因为病好了。

李深转过来,低头噙住了她嘴角的微笑。他自学成才,吻技高超。她也不甘落后,经验丰富了,偶尔还能给予他热烈的反击。一旦她主动了,他会更凶猛地吞噬她。

二人如胶如漆。等陈乌夏回过神,已经到了李深的房间,寂静的房间传来低低气息。

李深俯身,在她的右耳说:“陈乌夏。”

陈乌夏:“嗯。”

“我不想再忍了。”他拿出背包,拉开再翻转,里面的东西掉了下来,全是小方盒。他说:“我每一次过来,都会装一打套子。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么多……”陈乌夏小声地说:“这……刚开始的时候,尺度还是要小一点吧。”

“哦。”他拿起其中最普通的款,说:“那就这个吧,循序渐进。”

她没见过这些东西,好奇地想研究一下,伸手去拿。

李深捏紧了,“一会用的时候再研究。”

陈乌夏以前听不清,现在才知道,李深的呼吸多么压抑,多么克制,已经是频临失控的边缘。他有清新的檀香香皂味。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这里每一块肌肉都预示着,今晚的运动可能是史无前例的猛烈。她不单止搂了腰,其他肌肉也去一一试探。原来男人也可以用活色生香这个词形容。

她低唤:“李深。”

“嗯。”他的回应是沉哑。

她没有拒绝,甚至热烈欢迎。到了紧要关头,他一句一句的呼唤:“陈乌夏。”

“嗯。”

“陈乌夏。”

“嗯。”

第一轮结束,陈乌夏靠在床头,问:“李深,你喜欢我什么?”

李深捡起了另一个小方盒,说:“夜正长,以后答。”

陈乌夏:“……”

第二天吃早饭时,她再问:“李深,你是不是喜欢比你厉害的女人?”

李深点头:“是。”

“那我?”

“我在很多方面不费吹灰之力,其实是错觉。因为需要花费力气的,我刻意回避了。”李深把自己煎的荷包蛋夹给她,说:“你比我勇敢。”

高中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惊羡,或许是爱慕。但是,李深说:“陈乌夏,这是我唯一接近爱情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