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逸自嘲:“我给你当媒人,你是不是看我笑话?”

“没有。”

曹逸夸张地叹气:“她让我安排和你独处的时间,我能咋办。啧,你这种一群女孩倒追的大帅哥,和你说了白说。”

“大致了解。”李深也还没等到陈乌夏的回复。

“曾佳要走了,我挺难的。”曹逸晃着酒瓶子,“我本想让你留住她。她在这里,起码我还能见着人。她走了等于彻底切断联系。”

“你自己去留。”

“算了,我和她没结果。”曹逸又灌一口酒,“你不是常说嘛,做事只为结果。”

李深:“有一个人,你甘愿为她丢盔弃甲,不也很刺激吗。”

曹逸调侃说:“理论一套套的,倒追你的不少,不知道有没有人治得住你。”

“有一个明知没有好果子还执拗勇往直前的人。”李深说:“当初半途而废了。”

曹逸挑眉:“有故事?”

“和你的想法一样。只要我不告白,我就不会失恋。结局如我所料,她走到一半,撤了。”喝了酒,这些话说得顺畅。李深说:“我以为就和解数学题一样,由果推因。为了圆满的结局,人为制造步骤,设陷阱,耍心机,调用一切可利用资源。但她终究不是一道数学题。”

“我他妈!你这样的大帅哥也会失恋?我心理平衡了……”笑了几声,曹逸问:“你还想她不?”

李深仰望天上的星星。“先是怨念的想,再是分不清爱恨的想,如今剩下纯粹的想。”

曹逸:“比我帅的还比我深情,世界太残酷了吧。”

说完,李深的微信响了。

乌小夏:「我跟你去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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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纱说,班上有同学假借实习的理由,去拉萨自驾游了。

陈乌夏把课程表排了排,星期四、五没课。加上周末两天,有四天的空档。

面试可以下周再准备。

先去做个初步检查也是好的。

吴婷贝刚回来宿舍,喝了两口水,发了句牢骚:“雷振真是个怂包。”

刘雅靠在床上看小言书,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了?”

“没什么。”吴婷贝翘起二郎腿,在电脑椅上转圈,“求我给他出谋划策呢。”

刘雅听了这话,看陈乌夏一眼。“对了,陈乌夏,你那天和一个帅哥在饭堂吃了一下午饭?”

“那是我同学,碰巧遇上了,聊了一会。”陈乌夏正在收拾东西。

吴婷贝:“什么帅哥?什么同学?”

刘雅:“问路那个。我男朋友去饭堂看球赛,见到两人很腻歪。”

陈乌夏抬头看刘雅,“你说什么啊?我们只是聊天而已。”

刘雅撇了下嘴,继续看小言书里的英俊多金帅哥了。

吴婷贝问:“夏夏,你去哪儿啊?”

“出去一趟,治病。”陈乌夏求医多年,几个室友习惯了。

吴婷贝:“去吧。祝你早日痊愈。也许这趟旅程有惊喜呢。”

黄纱:“趁着大学早点治好。以后上了班,时间就不是自己的了。”

陈乌夏给李深发了微信。

Li:「好。」

过了一会儿,他发了语音。

她戴起耳机,沉哑的话在左耳响起:“陈乌夏,我喜欢你。不知何时开始,至今没有结束。”

第59章

李深要订机票, 问陈乌夏拿身份证号。

乌小夏:「我不喜欢坐飞机,耳压难受。」

李深把这句话看了很久。

她的话说对了, 有些债要背一辈子。

烟盒剩下两支烟。李深吞云吐雾的时候, 钝痛缓慢顺着荆棘藤, 爬上他的心。到了这时, 天资过人?运筹帷幄?他自傲的东西不值一提。

他一直在怕,怕给她留下一世的残缺。慌张像一根绳捆绑住他。

他到处问医生, 得到一个病愈的例子,又发现, 不愈的例子更多更多,数不尽数。

医生说:“耳聋可以借助助听器, 或者人工耳蜗,但耳鸣,医学上没有特效药。”

但医生又说:“如果是偶发耳鸣,治愈几率比较大。”

李深收拾了心情,厚起脸皮去告白。没想到又被陈乌夏一句话给击溃。这些生活上的不便,遗憾终生。哪怕两人走到一起, 也会不停想起。想得多了, 还是以悲剧告终。

李深吸了最后一口烟,又再点了另一支。他抽得快,抽得狠,剩下的两支烟, 很快化成了灰烬。

没有了尼古丁的麻醉, 也就压不住翻涌的烦躁。再看手机一眼, 他扔掉了。

过去的一个月,他出门见到人,换上一副平静如水的脸,到了独自面对的时候,自厌就涌上心头。最近抽的烟,比过去三年都多。

李深给陈乌夏回了微信。

Li:「我订高铁票。」

乌小夏:「好,我星期天晚上到校就可以。」

Li:「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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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乌夏早早等在校门口。

昨晚李深的语音,她听了几遍,关上了,连“已阅”也没有回他。

当时刘雅在说:“为什么我的男朋友既不英俊也不多金。”

吴婷贝嗤笑一声:“有就不错了。”

刘雅转向陈乌夏,问:“你那个帅哥同学家境如何啊?”

陈乌夏摇头:“不知道。”

吴婷贝躺在床上,翘起腿晃悠:“人长得帅就很稀罕了,别那么高要求。”

听了这些话,陈乌夏又把李深的语音听了三遍。再仔细想想他在饭堂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见到李深下车,陈乌夏清了清嗓子:“早晨。”

李深:“嗯。”

他给她提行李、开车门。

她礼貌地道了声谢,之后不说话了。

上了车,李深也沉默。

车里气压有些低,驶出一段距离,司机问:“听歌吗?”

陈乌夏看一看李深:“好。”

他回她一眼。

她转头向窗外了。

一路无话。到了高铁站,李深主动接过她的行李。

她又道谢。

李深:“陈乌夏,你要习惯当一个恶人。”

她抬头,“怎么了?”

李深:“你张牙舞爪的时候,我更安心。”

陈乌夏:“你给我拿行李我还对你拳打脚踢,我不安心。”

“你有时也牙尖嘴利。”

“在你面前而已。”两人并肩而行,陈乌夏说:“我先向你道歉,再轮到你给我道歉,互相还债一样,有心理负担。可我的负担也只能卸给你。”

堂哥关心她,她不能天天倒苦水。不到太难受的程度,她宁愿自己忍着。

吴婷贝相处挺好,但她大大咧咧,共情不大。陈乌夏不会多说自己的病症。

生病这么多年,除了至亲的亲人,悲喜都是自己的。

李深是罪魁祸首,他越是不可一世,她越是悲愤填膺。他上了大学,她成了唯一受害者。她对命运的埋怨,除了向他发泄又还有谁。

李深忽然伸手,摸了下她的头,“陈乌夏。”

她怔了。

“陈乌夏。”

她僵住脖子,“嗯。”

“陈乌夏。”

“嗯?”

“陈乌夏。”

“……”她任他叫了。

李深说不出别的,叫她的名字安抚她,同时也安抚自己。

走了几步,陈乌夏劝他:“你别跟怨妇一样。脸色这么差,病得比我还严重似的。”

“我懦弱的惩罚却落在你身上。”

“要是这病能治就好了。我哥说,人类的听觉细胞是无法再生的。”

“几十年前,肺结核也是致死病。科学就是建立推翻的循环。”

陈乌夏点头:“为了我的未来,这句话我不反驳你。”

李深:“你当初撞了为什么不说?”

“我傻吧。当时耳朵响个不停,我晚上失眠,白天也烦。静不下心学习。”陈乌夏回忆说:“我以为我高考要完蛋了。我那时候好恨你。可是想到你失去了高考,我又不敢恨,一遍一遍说服自己这是命。”

李深低下声:“对不起。”

陈乌夏:“但是,会好的,我哥和我一直这样相信。”

下了高铁,两人先去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陈乌夏问:“你订了几间?”

李深:“一间。”

“孤男寡女不要住一间房。”

“五星级客房有套间。”李深戴上了帽子,也给她盖了一顶,“太阳大。”

她压压帽檐,“我自己另外订房间。”

“没有了。”李深拖着行李箱,在高铁站外拦车。“这里有秋交会,酒店爆满。”

陈乌夏不信,立刻上网查酒店。空房只有下周才有。而且,最近确实是秋交会。

酒店的房间有两套洗漱配置,却只有一张床。

还没等陈乌夏开口,李深说:“外面的沙发归我。”

他手长脚长,大概只能缩起睡。陈乌夏看一眼大床:“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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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马不停蹄。午饭完毕,去了诊所。

医生见到李深,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你左耳如何了?伤口好了吗?有没有耳鸣现象?”

陈乌夏惊讶地看了李深一眼。

李深淡淡的:“没事了。”

她低问:“你怎么了?”

李深:“没什么。”

她看着他的左耳,不至于到诊所打的耳洞吧……

李深不说,医生也不多问。

医生给陈乌夏做检查,“没有外伤,估计是神经的问题。这样吧,给你做做针灸。有些人做一次就有改变。”

陈乌夏看了一眼李深。

他说:“别怕,没事的。我在。”

这一句话忽然和堂哥的话重叠了。

长针刺进了穴位。耳朵里面有东西跳了跳,瞬间感觉周围声音变大了。针在耳部。她不敢动,不敢说。眼珠子溜溜的。静静坐了半个小时,直至医生取针。

医生问:“有感觉吗?”

陈乌夏点了点头:“针扎进去的时候有,拔掉就没有了。”

医生笑了下:“有变化是好事。明天还在这边吗?”

李深:“在。”

医生:“那就再过来吧,最好能连续扎上三天。”

陈乌夏轻快了,和李深之间古怪的低气压散去。她笑了笑:“这次真是太高兴了,我以前也试过针灸,但是感觉那枚针只扎在表皮。”

李深:“还想去哪儿逛吗?”

横在她心里的不甘就是自己的病,一旦有了转机,她就不别扭了。“我喜欢这样随便走走。可能因为我做了兼职导游,不喜欢有目的的旅游。”

“你实习安排得如何?”

“下周面试。”

“是当导游?”

“我不喜欢当导游。”陈乌夏说:“有一次,我带的旅行团到了购物点,什么也没买。地陪脸色不好看,数落我的旅行团穷酸命。购物点结算不了,伙同当地大巴司机拦我,不让我走。我只好自己掏钱买了条项链。八百块。我哥知道气死了,只让我在本市当导游。”

“过去的三年,我逃掉了。以后就有我了。”

“哦。”已阅。陈乌夏问:“酒店住一晚多少钱?”

“钱的事你别管。我花得慢,赚得快。又不嫖又不赌,就给你当ATM机吧。”

“……”小学渣总是在不经意间被碾压。“你可揽上大麻烦了。”

“高中已经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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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奔波了一天,回到酒店已是黄昏了。

也许是针灸的缘故,陈乌夏脑袋有些涨,扶了扶额,“我先洗洗睡了。”

“去吧。”李深直接躺在沙发上,“里面的浴室给你用。”

沙发明显塞不下他的身长。她问:“为什么不订两间房?”

“我要能订就订了。”他缩着腿,半靠在沙发。

陈乌夏:“你自己要睡沙发的啊。”

李深点头:“是。”

她进去房间,拉上门。不曾想,和李深走到了这一步。似友非友,似敌非敌。

这时,陈乌夏接了一个电话:“郑良骥?”

“夏姐姐,周末有空吗?”郑良骥一个多月没有和她联系,这晚因为一个因缘际会的事件想起她。

“我不在学校。”

“回家了?”

“有事外出。”

“你国庆回家吗?”

“嗯。”

“到时候约出来见见面。上次说请你吃饭,我都还没请。”同宿舍的男生正在打游戏。郑良骥看过去一眼,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没什么事,军训完了,和你说说话。”

挂了电话,陈乌夏走了一圈。更衣室、化妆间、浴室、卫生间,干湿洗手台。浴室和卫生间全是玻璃,帘子也没有。三面墙上都是镜子,照得她发怵。

客房大得可以在里面互殴了。

床上躺了会,陈乌夏拿起衣服想洗澡了。不大放心,她检查一下房门。

房门和外厅之间没有锁,而且是推拉门,堆椅子也挡不住。二十岁,血气方刚。孤男寡女太危险了。陈乌夏猛然拉开了门。